不适合。
他们的人生底色就是南辕北辙。
贺循静静地听着她说话,心里涌起巨大的茫然,声线沙哑无力:“是不是因为……我来晚了?”
“因为我错过了你还愿意奋不顾身的时候,因为在我来之前你已经受过很多的伤,因为我遇见的是二十八岁的黎可,你已经不愿意为我试一试?”
耳边很静很静,静到只能听见她忽远忽近的呼吸,又嘈杂纷乱,有不断地广播和飞机起落的声响。
贺循幽深苍白的面容也有无能为力的颓然神色:“黎可,我没有办法回到过去。”
“可是我也想说……”
他沉沉呼了口气,神情郑重认真,一字一句地对她说,“没有我,当然会有别的男人来爱你……但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都不如我好。”
“我也经历过感情,我也曾经深深怀疑过自己,但现在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对自己的感情足够坚定,爱你的时候就不会放手,我接受并喜欢你的一切,我可以把小欧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们已经有过磨合和最深的了解,我们的生活和性都和谐快乐,我能满足你的所有要求,没有人能阻碍我爱你的心。”
“我身体健康,作息良好,我经历过身体磨难,我做过很细致的全身检查,除非天降横祸,我不会突然死掉,即便最糟糕的意外发生,我对自己的人生有完整规划,会很好地安排你和孩子的生活,我不会让你们无枝可依,你们永远没有后顾之忧。”
“我的家境富裕,生活无忧,家庭和睦开明,我还有哥哥姐姐解忧,父母如今对我的期待只求我能好好活着,他们至少还尊重我爱护我,没有人可以真正阻扰我们,也不可能有迫不得已的威胁。”
“黎可。”
他笃定又执着地望着她,嗓音绵长沉重:
“人只会记住最好的东西,身体细胞一代代地死亡新生,记忆随着年龄消退,其他的渐渐都变得模糊,他曾经带你看过烟花,我的烟花比他更盛大,他给过你很多快乐,而我的快乐可以将你淹没,他给过你巨大的痛苦,我能用余生的时间把所有的痛苦都抹平,他给你的爱有很多很多,我的爱也不会比他更少,他们都是遗憾,而我可以成为圆满……你再试着跟我走一步,结果真的会不一样。”
黎可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很勉强地笑了下:“拜托,你不要这样煽情。”
她眨了下眼睛,眼眶里有浓郁的雾水,很重地抿了下唇:“那是因为你的眼睛……你以前说过,视觉占据了80%的感官功能,人有了缺陷就失去了很多方向和选择,如果你的眼睛没有瞎,如果你有更多的选择,你就绝不会爱上我。”
贺循用力抓住她的手,用那双阒黑明锐的眼睛蛊惑她:“我肯定会爱你,因为你是黎可,你是Like,你就是喜欢。欧阳飞和徐清风都是男人,他们都会爱上你,我也是普通男人,我也会爱你。”
“也许你现在觉得我很不一样,但未必以后这样想。”黎可把眼泪逼回眼眶,还是平静冷淡的语调
“有个很耳熟的故事,古代有个皇帝逃难,他在颠沛流离的路途中吃了一块农妇给他的饼,皇帝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饼,自此念念不忘,但等他回到皇宫,无论厨房怎么做,甚至请回了那个做饼的农妇,用同样的食材都无法做出同样的美味,甚至觉得粗劣难咽。”
“其实饼还是饼,还是那块平平无奇的饼,只是出现在最合适最饥饿的时候,错觉那是绝无仅有的美味。”她并不相信他说的话,黯然苦笑,“贺循,真相就是,我也是那块饼……如果你没有失明,如果你以后恢复了视力,你甚至不会多分给我几分眼神……就像我们十四岁的时候,寥寥几眼,不过尔尔,渐渐就忘记了。”
贺循胸膛起伏,心中酸涩翻涌,急切又果断地回应她:“我十四岁的时候没爱上你,二十八岁的时候就一定会爱上你。如果我没有失明,我大哥很喜欢清露,我和清露未必能走到最后。你试想一下,白塔坊的房子是我外公外婆留给我的,总有一天我会回到这里,何胜和何老板和你我有关系,不管什么原因我们迟早会相遇。”
他的声音迫切到几乎焦急低吼,想拼尽一切说服她,想把自己的心掏给她看:“你还记得我,你看见我你会想起自己写的情书,你知道我回来了,你依然会因为各种原因走近我,你漂亮洒脱随性,你依然会引起我的注意力,我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被你吸引,黎可,不管我怎么样,不管我们怎么样,我注定会爱你!!”
她已经不相信爱情,不相信自己,她摇摇头,无动于衷:“我不相信所有的甜言蜜语。”
爱情都是无疾而终的手段。
心被碾碎,说不出的滋味,贺循刺痛地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语言的苍白无力。
黎可望了不远处一眼,最后跟他说:“对我来说,男人、或者爱情,就是一场台风。台风每年都会来,有时候只是稀疏平常的风雨,有时候是来势汹汹的山摇树倒,但最终对生活没有什么影响,台风来了就来了,刮风下雨或者艳阳高照都是一时的事情,台风走了就走了,我自己的生活还是会继续。”
催促登机的广播已经响起,已经到该结束的时候。
“贺循,你也只是一场台风而已,我们每个人都要经历很多东西,有些东西我们经历过了、走过了,就不要再回头。”她也觉得有些累了,语气和神情都空荡疲倦,“我不会等你回来,你不要回来找我,让我们在最好的时刻结束。”
贺循眼眶发红,颓然痛苦地摁住眉心,喉结重重滚动:“我会证明你说的都是错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黎可笑了笑:“没有关系,我们说的每句话都可能是对的,也是错的,但最终都要结束。人走过了那段路,就会有新的路,会遇见新的人和有新的想法……我们都知道,已经过去的东西,回头没有意义。”
贺循依旧想抓住她的手,但她的脚步已经在后退,他浑身冰冷,语气急喘:“黎可,你等我回来!”
她毅然转身:“我不会等,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黎可……”
他心痛如刀绞,急切地想迈动步子,想不顾一切地追着她而去,但她的脚步声突然消失在耳边,消失得无处可寻觅。
她又骗他。
这一次她把他骗到机场,还是要离开他。
贺菲和奕欢奕乐拦住了贺循的脚步。
“好了。”
贺菲拍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小弟,你现在追黎小姐也没用,有些事……不在合适的时间,不能强求,她也是为了你好。”
贺循僵立在原地。
耳边的声音模模糊糊,什么都听不真切,只有心脏的跳动,在胸膛滴滴答答地渗血。
错误的时间,万米高空的距离,相隔千山万水的心。
这个世界每天都有艳阳高照,刮风下雨。
不管影响如何,生活都会继续。
黎可把白塔坊的房子仔细整理完,删除了自己的痕迹,最后清清爽爽地交还给了曹小姐。
连带着最后贺循转给她的那笔钱,她也同样退还。
白塔小学又开始放暑假了。
每年过起暑假,就意味着即将迎来小欧的生日。
有了孩子之后,时间的尺度都在孩子的年龄和身高上,小欧个子又高了点,那块“郁郁青青,长过千寻”的木牌放在他枕头下,每天晚上小欧都要摸着木牌睡觉,他清秀童稚的面孔似乎立体了些,过去一年运动和学习都很足,已经有小小男子汉的气概,从某个角度望去,隐隐约约有点欧阳飞的影子。
今年小欧又吹了好几次生日蜡烛,何胜依旧带他去电玩城和游乐园玩,关春梅和蛮蛮淑女都要请他出去吃大餐。
小欧今年的生日愿望是希望妈妈能多开心——因为贺叔叔离开了潞白。
黎可也对着生日蜡烛许了一个愿望:“我希望小欧不当乖小孩。”
“为什么?”小欧问。
“因为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很没用。”黎可轻轻抚摸他的脑袋瓜子,“这么棒的小孩,应该值得天下最好的东西,但我没办法给你啊,我当不了好妈妈,你就不要那么好,可以任性淘气一点,可以不懂事,也可以有点叛逆,这样咱俩才公平。”
小欧埋头在她怀里,眼泪巴巴:“我觉得你很好,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
黎可揉揉他的脸颊:“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好的生日礼物哦。”
那天晚上,小欧睡下之后,黎可跟关春梅提起:“我想带着小欧搬出去住。”
这么多年了,从她抱着几个月大的小欧回家,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单独抚养小欧,就很少想过要搬走。
关春梅愣了许久,心里一股闷气,骂骂咧咧地起身收拾满桌狼藉,黑着脸:“搬吧,折磨我这么多年,早该搬了!孩子都是讨债鬼,长大了就跑了。”又冷声问,“你打算搬去哪?你能照顾小欧?天天稀里糊涂地能当妈?”
黎可半晌不说话:“你不放心的话,可以跟我们一起搬走。”
早该搬走的。
老旧的小区,成堆嚼舌根的闲人,风言风语任谁听着都火大。
“我能放心吗?”关春梅咽了口气,“你那早死的爹跟人跑的时候,你也就小欧这么大,没把你养好,小欧再养不好,怎么办?”
关春梅思忖了下:“我手里还有些钱,再把这老房子卖了……找个时间,我跟你去看看房子,房子我来挑,房本写你的名字,你是一家之主,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管、也管不了,你老大不小了,一家老小就靠你养,自己掂量掂量分量。”
黎可道:“我不要你的钱和房子,你自己留着吧。”
“我要这么多钱做什么?本来就是留给你的钱,放到你手上怕被你糟蹋,该用的时候还是要拿出来,这老房子我也住腻了,好歹有个地段和学校,不如早早卖掉。”
关春梅声音别扭又逞强,“我每个月那点退休金也够用了,再不济找个老头搭伙过日子,你以为我还能过得多差?我争气起来不知道比你强多少倍,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女儿,脾气跟你亲爸一样,万事不愁,不争不抢。”
黎可揽着关春梅的肩膀,无奈苦笑:“妈。”
母女俩吵吵闹闹这么多年,针尖对麦芒,遇上事情的时候,还是相依为命的母女俩。
关春梅觑着眼皮子底下的女儿,年龄越大,人也越心软,年轻的时候争强好胜,想起这么多年,心里也酸楚:“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把你生得太好又没有好好管教你,总觉得有张绝顶漂亮的脸就够你用了,可我年轻的时候也漂亮,还不是过得一塌糊涂……你心气太高,从来不肯低头,其实过日子柴米油盐最重要,那些情啊爱啊都是虚的,你该吃亏的时候不肯吃亏,不能吃亏的时候你又不管不顾。”
“虽然我没把你养好,但也总归想你过得好,你养着小欧,你要好好培养他,别学他爸爸妈妈的样。”关春梅嗓音突然哽咽,“你别恨我,以前但凡多管你一点,那几年要是能多关心你几句,哪怕你跟欧阳飞商量把小欧生下来,让我知道呢……”
“妈,我从来不恨你。”
黎可把下巴搁在关春梅肩膀,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自己选的路,我会走下去。”
不久之后,黎可带着关春梅和小欧搬离了这片地方。
搬家的时候何胜和淑女一家都来帮忙,从早收拾到晚,带着搬家公司静悄悄地走了。
这家人走之后,小区里少了一个热门八卦话题,少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任谁想起都觉得有些惋惜。
至于蛮蛮为什么没来帮忙———蛮蛮怀孕了。
为了追赶江湖四美的进度,蛮蛮在婚后就抓紧了怀孕计划,次年的春天,蛮蛮在医院顺利生下了女儿,升级成了新手妈妈。
从少女时代走来,十几年的时光转瞬即逝,不论后来关系如何,四个人的人生各自清晰而截然不同。
酷暑的晚上,正是拖家带口出门纳凉,吃宵夜喝冷饮的好时节。
凉风习习的夜晚,许久不出门的蛮蛮推着婴儿车参加好友聚会,—边喝着果汁—边抱怨养孩子的辛苦,淑女和黎可喝着啤酒吃着烧烤,再晃着摇篮逗弄胖乎乎的小婴儿,三个大孩子坐在屋里吃着冰激凌看动画片。
大家聊些家长里短的话题。
蛮蛮报告新八卦:“Coco,我听我们医院的人说,徐清风他老婆怀孕了。”
黎可挑眉笑道:“是吗?好事啊。”
徐清风去年结婚了,当然也是从蛮蛮嘴里传出来的消息,黎可后来有没有和他见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各自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负担,结束后就应该彻底放下,黎可有送过结婚红包,权当是最后的纪念,掺在蛮蛮她们科室凑的红包中,并不需要被任何人知道。
蛮蛮凑近她,认真问:“贺循没消息吗?”
纵观黎可的人生,可圈可点的就这三位男人——欧阳飞和徐清风都已经成为不可能,不知道跟贺循能不能有个好结局。
黎可甩甩头发,面不改色:“要什么消息,肯定过得比我们好。”
淑女在旁边附和:“我刚也问Coco,这都走了一年,真的一点联系都没有吗?贺循也没有找过你吗?”
“真的没有,以后不要再问了。”
机场送别,匆匆一年,后来谁也没有再联系谁,也没有听过彼此的消息。
也许他也想明白了,也许他也放下了吧。
“你就不打算再联系贺循了?”
黎可不以为意,懒声道,“为什么要联系?露水情缘而已,谁在谁的心里都没多重要。”
至于到底有多重要,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你真是拿得起放得下!”蛮蛮叹气,“这么一个又帅又有钱又有品的男人,人家让你等他,你非要跟他划清界限,就算不惦记这个人,白塔坊的房子和钱你不想要吗?”
“想要啊,做梦都想要。”
黎可笑起来,“可我真要了,这辈子都要惦记着他的好,一辈子都没自由,想想还是算了,还不如不要,自己还能轻松点。”
她还是要过自由自在的人生。
蛮蛮和淑女都唉声叹气。
怎么就不能在一起?
黎可喝了一口啤酒,惬意地歪在椅子上,仰头望着天上皎洁的月亮,圆月如灯,清辉如水,毫无保留地照着她。
她眨眨眼,月亮好似也静静地望着她。
那好像是欧阳飞的脸,徐清风的脸,最后是贺循的脸,他们都已成为过去。
而黎可一直是黎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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