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大家各自自我介绍, 轮到彭盖狱, 他还没说话, 陆警察就说：“这是彭老师吧！久仰大名了！”
彭盖狱呵呵笑道：“我是彭盖狱，你怎么认识我的？”
“哦，我们局里有个南京警校毕业的女警，是您的粉丝，对您崇拜的不行。哎，说不定您还认识她。”
“叫什么名字，我听听？”
“叫沈佳晗。”
“呵呵，不认识，改天去你们局里认识一下。”
“好啊，欢迎欢迎！”
大家寒暄一阵，把话题回归到案件上。
魏以铭问：“案件发生在2月14日，在此之前有没有什么类似案件？”
陆警察说：“我们正在进行比对分析。因为之前一直是春节假，报案的人很少，大家都不想在春节期间来警察局，会觉得不吉利。”
“嗯，一般春节期间案件都是最少的，我猜凶手也是因此才选了这个时间点进行抛尸。”
裴娅琪问：“从案发到现在有没有接到新的报案？”
陆警察说：“从案发到现在，不过四十个小时，我们已经接到四十六起报案了，都说觉得自己家的饺子里有人体组织，还信誓旦旦地说凶手就是谁谁谁，虽然我们知道很多报案都是假的，但是必须要派人去查看。实在忙得焦头烂额。”
林萍萍问：“这是保密工作没做好？”
陆警察说：“哪谈得上保密，发现尸块的三家都是火锅店，前天又是情人节，店里人又多，目击者加起来有五十几人，防不胜防。”
裴娅琪说：“这可不行，这可太干扰查案了。”
彭盖狱说：“我想凶手挑准这个时间这个地点，一定就是想利用这个时机制造混乱。既然现在有这么多目击者，我们就抓住这个优势，看看能不能细致嫌疑人的特征。”
魏以铭说：“要不直接去现场？陆警察，你回警局有急事吗？”
陆警察说：“也没什么急事，就是警局的人为你们各位举办了欢迎会，蛋糕气球都准备好了。”
“那就先不急着回去吧，陆警察，破案要讲究速度，我们已经迟了一天，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裴娅琪语气严肃，让陆警察这个大汉一愣，连连点头：“长官说的对，说的对，我叫他们把东西收了，开始工作。”
魏以铭对小裴眨眨眼，示意她注意语气，对陆警察说：“蛋糕等我们破了案再一起吃。”
武海也在旁边打圆场：“是啊是啊，我超想吃蛋糕的。”
林萍萍问：“我这里有饺子，你们谁想吃？”
陈师傅按照路的远近，先把裴娅琪和林萍萍送到秦里火锅店，又把彭盖狱和武海送到和悦火锅店，最后魏以铭和陆警察一起到达客好来火锅店。
客好来火锅店已经被警方封锁，所有在案发当天在场的店员也不许离开。既不能做生意，又不能出去玩，几个人就把店里的灯都关了，在门口打牌的打牌，打毛衣的打毛衣。
陆警察在下车前做了简短地介绍：“这家店规模很小，加上老板一共只有八个人。后厨四个人，前面跑堂的四个人。”
“老板是谁？”魏以铭看着门口的几个人问。
“那个胖胖的带着围裙的女人，她叫杜桂华，四十二岁，老公在外地，家里有一个女儿，在启东成才中学读初三。”
“事发时女儿在哪里？”
“在学校。我们这里的初中高中都实行住校制度，每周只有星期天下午半天可以出校门，其他时间必须呆在学校里。”
“哦，这就是传说中的县中模式吧。”
“嗯对，这是我们这里的特色。”
从车上看过去，只有杜桂华一个人坐在店门口右边的凳子上织毛衣，其他几个人则聚在左边的一张放桌上打牌。
打牌的是三女一男，都是年轻人，另外还有一个男孩在旁边看着。
杜桂华偶尔会走过去看一眼，看样子也想融进去娱乐娱乐，但是根本没有人理她，她只好重新坐回自己的小凳子上，织毛衣。
“员工背景调查过没有？”魏以铭问。
“还没来及调查，但是据说他们都是一家人。”
“不能据说，这个要调查清楚。陆警察，已经中午了，要不我们就在这家吃一顿？”
陆警察笑了笑，说：“你要是不忌讳，我是无所谓的。”
“没什么好忌讳的，走吧。哎对了，他们见过你没？”
“没有，来这家勘查的是我的一个手下，我当时在负责其他案子。”
“那太好了，我们这次微服私访。”
两个人下车后，并没有引起店员们的注意，大家该干什么还在干什么。
魏以铭钻过警戒线，来到杜桂华面前，问：“现在还营业吗？”
杜桂华头都没抬，说：“里面死人了，要吃饭去别家。”
魏以铭说：“这附近也没别的饭店了，老板娘，你就给我们随便弄点吃的吧，你看我们从南京来的，一早上还没吃东西。”
杜桂华停止打毛衣，抬头看了看魏以铭，说：“你这人咋这么烦？不是说了死人了吗，里面只有死人肉，没别的。”
魏以铭看了看陆警察，但陆警察不敢随便开口，他口音重，怕一开口就被识破了。
一旁打牌的几个年轻人里，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翻了个白眼说：“我说姨妈，有生意你做就是了，在这儿说什么疯话。”
其他几个人也符合道：“是啊是啊，说卖死人肉，真是怕咱们饿不死是不是。三个五！”
“本来生意就不好，平时又总是得罪人，怪不得遭人恨。三个丁钩跟上”
“赶明儿恐怕不是死人肉了，说不定给后厨塞个死人，半夜她上厕所吓她丢了魂！四个四炸你！”
几个人打着牌说说笑笑，完全不顾有外人在场，用最轻蔑地语气嘲笑着杜桂华。
杜桂华听着众人的数落，一声不吭，只把毛线在手里团成团，塞进一个塑料袋里，然后拎着袋子进了店。
陆警察在魏以铭耳边小声说：“魏队，实在不行我把这儿的片警喊来，让他带我们进去。因为人手不够，三个现场我都是请片警帮忙盯着的。”
魏以铭摇摇头说：“先不要，我先去找那几个员工聊聊。”
“好，魏队，我去那边的公厕上个厕所，等会儿过来。”
打牌的加围观的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年轻人，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身上穿的衣服也稀奇古怪的。
魏以铭走到他们旁边，几个人就抬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打牌。
“有事别问我们，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洗牌洗牌，喂，小卉，你不打啦。”
“我上个厕所，亮哥，你帮我打一下，别输哦，输了我找你算账！”
“行啊，你放心好了。”
魏以铭背着手，看着他们打了会儿牌，问：“你们每天都坐在这儿打牌吗？”
“你这老头怎么话这么多。”紫发女孩点了只烟抬起头，看着魏以铭，忽然笑道，“哎呦，原来是个帅哥！帅哥，你要跟我们打几局吗？”
魏以铭装作受宠若惊的样子，问：“可以吗？”
紫发女孩一拍手道：“当然何以，季哥你一边去，把位置让给这个帅哥。”
那个叫季哥的男孩不是很愿意，但他似乎很听紫发女孩的话，所以还是乖乖站到了一边。
魏以铭坐下后，几个人对他点了一下头，他也学着他们的痞子样点了点头。
紫发女孩介绍道：“这个是阿洁，这个是亮哥，这个是阿雯，他是季哥，我叫小紫。帅哥，你怎么称呼啊？”
魏以铭笑着说：“我叫阿铭。”
紫发女孩指挥道：“都给我喊阿铭哥，他现在是我小紫的男朋友了，你们都罩着他一点！”
“阿铭哥好！”
“阿铭哥！”
几个人此起彼伏地喊着，喊得魏以铭满脸尴尬。
小紫拐着魏以铭的胳膊问：“阿铭，你想玩什么？我们听你的。”
魏以铭想了想说：“就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几个人一愣, 交头接耳道：“什么真心话大冒险，你们玩过没？”
“没有，不过我看电视剧里经常玩。”
“网络小说里也写过的。”
小紫咳了一声, 说：“都别吵了，听阿铭哥的。阿铭哥，你把规则给我们大家说说。”
魏以铭说：“也就是打牌嘛, 谁要是输了, 谁就要回答一个问题, 而且必须实话实说！”
“这个好玩！”阿雯鼓掌道, “我正好有话要问问某人呢！”
“那就别废话，开始呗！亮哥，你来洗牌！”
小方桌上, 亮哥用带着十个戒指的一双手把牌洗得乱七八糟, 一会儿掉一张，一会儿掉一张，小紫对他很不满意，一直在骂他蠢货。
而且这个过程中, 小紫就一直拐着魏以铭，而且越拐越紧, 嘴里叼着的烟, 就不断熏着他的眼睛。
“我说, 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魏以铭忍不住了, 想把她的手拿开。
长这么大, 除了小学时候跳集体舞, 还没哪个女生靠他这么近过。
“为什么不能拐着你？”小紫叼着烟问。
“我不习惯人家靠我这么近。”
“你是高中生？哪个高中的？”
“我？高中生？”魏以铭心想, 自己虽然看起来年轻, 但也警校毕业六七年了, 还高中生，也太夸张了点。
阿洁说：“小紫，我看他就像个好学生的样子，你配不上他，还是人家迟丽跟他比较般配。”
“放你娘的屁！”小紫立刻爆粗，“成绩好又怎么样，成绩再好姨妈照样不会给她读高中！”
“你怎么知道？姨妈告诉你的啊。”季哥问。
“不告诉我我也知道，姨妈那个老抠门，舍得给她读个初中就不错了，还高中，美得她！”
魏以铭趁机问道：“姨妈是谁啊。”
“就刚刚那个老妇女。”阿雯对着店里努了努嘴，“不让你进去吃饭的那个。”
“我看你们都不喜欢她。”
“狗日的才会喜欢她那种人，”亮哥笑问道，“谁第一个摸牌？”
“让阿铭哥来，阿铭哥你第一个。”小紫说。
“好，那我摸牌了。”魏以铭伸手摸牌，心里暗自道，别再喊阿铭哥了，搞得像古惑仔似的。
“你们那个姨妈怎么就招人讨厌了？”魏以铭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心眼，看不得别家生意比她好，站别家门口骂人吐口水，把人家客人都吓跑了才开心。”阿洁说。
“还有啊，说话也不算数，喊我们来做工，说好一个月八百的工资，但最后就舍得给我们五百，搞得我鞋都没买成。”亮哥说着，问小紫要了只烟叼在嘴上。
阿雯接着数落道：“店里来客人了，看人招呼，脖子上挂金链子的，就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恨不得蹲下来给人舔鞋子，要是穿得寒碜的，看都不看人一眼。”
魏以铭听了，心想，不会是自己看起来太寒碜了，所以杜桂华才不理自己的吧。不至于吧！
摸完最后一张牌，大家都开始理牌，季哥边理边说：“我这姨妈，从年轻时候就这样，得理不饶人，但我说心里话，她也不算是个坏人。小紫冷笑道：“就你说她好，不就是给了你几口饭吃吗，没她你还能饿死不成？”
季哥也冷笑了一声，说：“你积点口德吧，小紫，天天这么骂人，不知道得罪多少人了。你别忘了，杀人犯可还没抓到，说不定下一个杀的就是你。”
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阿雯战战兢兢地问：“季哥，人不会真的是你杀的吧，你那天不是说看红龙高中那个男生不爽，想教育教育他的吗？你不会一不小心就把他打死了吧！”
亮哥吐了口烟出来，也面色凝重地看着季哥，说：“我也听说你闯祸了，小季，你搞什么事出来我们不管，但不要把我们扯进去，我们跟你不是一起的。”
季哥听罢猛地站起来，把手里的牌往地上一扔，指着几个人骂道：“都他妈一群烂泥扶不上墙！”
阿洁嘟囔道：“骂谁呢，傻逼。”
季哥气得踹了脚凳子，转身想走，但看见了警戒线，嘴里骂了几句他妈的，转身进了店。
魏以铭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暗自做了判断。这五个年轻人，文化程度都不高，素质比较低，有社会人气质。在他们中间属小紫地位最高，季哥最不受待见。
假设凶手在他们中间，那么要么是季哥，要么是以小紫为领导的几个人。
如果季哥是凶手，那么剩下的人因为与他有矛盾，所以应该会在案发后揭发他。
如果小紫是凶手，那么非常听她话的亮哥应该不会主动将案子提起。
魏以铭假装不耐烦地说：“牌都乱了，还玩什么玩。喂，你们在吵什么东西？”
小紫笑道：“阿铭哥，你别在意，我们在说最近发生的案子，你竟然没听说？”
魏以铭说：“什么案子？我外地来的，今天刚到这里。”
“就是……嗯……不说那个了，咱们打牌，打牌！”
阿洁把牌全部拾起，整理好了递给亮哥：“呐，你拿着呗。”
亮哥接过牌，坐下，说：“多谢，小紫，你以后别理他，他脑子不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别废话，打牌！”
陆警察拉完肚子回来，看见魏以铭叼着烟坐在那群长得就很不良的少年之间，吞云吐雾，让他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
他正犹豫之时，看见魏以铭给了他一个眼神，于是心有灵犀地退到了隐秘处，躲了起来。
无所事事约莫过了十分钟，突然听见客好来火锅店二楼传来尖叫声，陆警察反应迅速，三两步飞奔上楼，发现尖叫是从二楼的客用洗手间里穿出来的。
他拼命敲门，说：“开门，快开门，我是警察！”但是里面毫无反应。
因为是厕所，里面又有女性的叫声，他怕引起歧义，因此不敢轻易行动。
他等了一小会儿，怕再等下去里面会出事，于是喊了一声“不好意思，我进来了！”，然后从外面敲坏了锁，推门进去。
打开门，只见一个小女孩，十五六岁的样子，正站在马桶前面，惊恐地看着窗外。
陆警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于是在窗外看见一条小河，河面上漂着一具没有头的尸体。
此时，楼下的几个人也闻声二来，全部拥挤进厕所。
小紫说：“小卉，你在喊什么？”
阿洁最先发现窗外可怕的景象，也像小卉一样尖叫了一声，但只叫了一声，就笑道：“不得了，那是是一个死人哎！”
“死人？让我看看，让我看看！那河面上漂着的，不会真的是尸体吧！”阿雯又惊又喜，看见缩在一边的小卉，嗤笑一声，“小卉，你看起来好像真的怕哎！”
小卉红着脸不甘示弱道：“我上完厕所起来拎裤子时候突然看见的，能不怕吗？要是你你也怕！”
小紫激动地不行，蹦蹦跳跳地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尸体，阿洁，带上相机，我们去跟尸体拍一张照片！哎，阿铭哥呢？”
魏以铭和陆警察早就下楼奔赴现场了，这个时候已经有一些路人看见了这具尸体，纷纷围了过来，要不是他们及时赶到，现场肯定早就被破坏了。
小紫几个人跑过来的时候，手里真的带着相机。看见站在尸体旁的魏以铭，小紫不悦道：“他什么时候下来的，怎么跑这么快。”
阿洁说：“别管他，我们去拍照！”
几个人推开围观人群，要冲过去，却被陆警察结结实实拦住。
“不许靠近！”他呵斥道。
“干什么！你谁啊！”亮哥推了一把他，“是我们小卉先发现尸体的，凭什么不让我们靠近？”
“是啊，让我们过去！我们要拍照！”阿雯也喊道。
陆警察本来对他们就没好感，听了这种话，更想揍他们，他怒声道：“我是警察，谁要是再靠近，全部抓去警局！”
“警察？”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同时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转回身，同时往河边的尸体冲过去。
他们的行动太过突然，陆警察没做好准备，所以只拦住了阿雯和小卉，他急忙喊魏以铭来支援。魏以铭正忙着查看尸体，听见喊声想去帮忙已经迟了。
小紫、阿雯和亮哥已经来到了尸体面前，但三个人并没有忙着拍照，而是愣在尸体面前，沉默不语。
这诡异的沉默，最终被小紫的崩溃哭泣打断。
魏以铭问：“你们认识他？”
亮哥急忙摇头说：“不认识，不认识，我们从没见过这个人。小紫，你别他妈哭了！”

小紫好不容易憋住眼泪, 在阿洁和亮哥的搀扶下要离开。
魏以铭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放他们走，上前将他们拦住, 要一干人等全部去警局准备接受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