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但是事不如人愿，在叶龙生来这里之前，另一个人竟先到了。
“魏崇耀去查毒品，挨个包间查，于是就查到我在的这个包间。他是个耿直的人，我知道，要想拉拢他一起犯罪简直难上加难。”佟永春说。
“可我没有听他说过乔燕之死这件事，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彭盖狱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问道。
“不是我，是林辉。林辉喂他吃了大量的□□，量不至死，但是从此让他染上了毒瘾。一个缉毒警，在缉毒的过程中染上了毒瘾，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别说什么空而美的话，领导是不会同情他的，只会将他打压，为了不把丑闻爆出来，甚至会逼着他辞职或者威胁他做自我了断。魏崇耀不傻，他当然知道自己会有怎样的结果，所以他妥协了。”
“你们……你们嫁祸给了他！”彭盖狱握紧了拳头问。
“这是他死后的事了。我们当时只是想封住他的嘴……不是我，是林辉。”
“还说不是你！”彭盖狱怒声道，他气得浑身颤抖，恨不能一枪崩了他。沉默了一会儿，他恶狠狠地看着他，说：“有一件事，我本来不想跟你说，但既然你对魏崇耀做了这么恶毒的事情，我必须以牙还牙。”
佟永春冷笑了一声，说：“你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能吓倒我？我什么事情没有经历过？”
“关于你儿子的事情。”
佟永春微微皱起眉，抬眼看着他。
彭盖狱继而说道：“你说你的孩子是跟佟安启在一起的，但是只有你的孩子被人贩子拐走了是吗？”
“是这样的。”
“为什么人贩子没有拐走佟安启？”
“因为大孩子养不家，所以他们不要。”
“错了！”彭盖狱像是发泄一般喊道，“因为拐走你儿子的，是佟安启的父亲！你视作唯一的家人的表弟！”
“你……你说什么？”佟永春茫然问道。
彭盖狱深吸了一口气，说：“你认为是肖氏兄弟二人的团伙对你的儿子进行的拐卖，可你大概不知道吧，他们的团伙，也就是我们之前侦破的吴家村案里的那个团伙组织，他们是不会拐卖男孩的，因为他们的目标只有女孩。所以你接受到的信息都是假的，因为提供给你信息的那个人，就是拐走你孩子的人。”
佟永春想起妻子打来的那通电话——两个孩子在野生动物园门口玩，自己去上厕所了，佟永阳去买门票，回来就发现只剩佟安启一人站在那里。佟永阳说，佟安启看见他是被一辆苏F车牌的汽车接走的……
现如今，想起这段话，他忽然意识到，五岁的孩子哪里认识字母呢？
“我妻离子散，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佟安启身上，现在你告诉我是他父亲害我至此的？”佟永春不可置信地问道。
“对不起，我原本不想告诉你真相。但你对老魏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所以我必须让你痛苦万分。”彭盖狱淡淡地说。
佟永春听罢，忽然笑了：“老彭，看来你果真是个不好惹的人，只可惜我找到我的儿子了，所以我并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痛苦。”

第374章 人间十恶
佟永春在最后, 说出了一件让彭盖狱不敢相信的事情——覃宏明就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已经找人做过亲子鉴定，鉴定书表示, 他们二人之间就是父子关系。
彭盖狱自然不相信他说的话，第一时间让沈佳晗去证实此事。
“我对此也很吃惊，但是亲子鉴定是在我的亲自监督下做的, 所以不可能出错。我直说了, 彭盖狱, 你抓我可以, 但你必须放了他。”佟永春说。
彭盖狱没有理睬他的威胁，只是问：“他是你跟谁的孩子？”
“自然是我前妻的。”
这一点让彭盖狱糊涂了，佟永春应该不会信口开河, 他也没有理由莫名其妙认一个孩子回来。可如果他们的父母是佟永春和秦叶叶, 那覃莉是谁？难道说覃宏明是覃莉买回来的？为的是套住顾洋？
不过这也不失为一种可能，同样的事情作为小三的成妙也做过。
如今只能等裴娅琪去调查之后，才能知道真相了。
彭盖狱没有答应他释放覃宏明，只是叫人进来将他带走。
于此同时, 裴娅琪从检测科回来，拿着戒指的检测报告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审讯室, 激动地说：“查明了, 就是佟永春的。”
“哪里能看出来是他的？”彭盖狱接过检测报告书问。报告书上只写明了从戒指的腐蚀情况可以知道是在五年前吞下的, 材质是铂金和钻石, 其他就没有做过多说明。
裴娅琪乐呵呵的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纸, 平铺在桌子上, 说：“我看戒指上有编号, 就去查了一下, 发现这戒指还挺贵, 而且号称一张身份证只能买一个，我去品牌柜台查询了一下购买记录，发现购买者就是佟永春和秦叶叶。这就是他们当时的购买签名，这张纸是最好的证据！”
戒指是佟永春的，这一点得到了肯定，可是是如何被乔燕吞下去的呢？
彭盖狱认为佟永春并不知道戒指的事情，如果他知道，那么乔燕是他所杀的这件事几乎没有能够让他辩驳的可能，所以他一定会在当初尸检的时候把戒指取出来。
既然戒指一直存在在她的胃里，说明根本没人在意，或者说没人知道这件事。
他重新回忆了一下佟永春的证词，发现了一个关键人物。
余莹曾主动说明2006年9月16日发生的事情，但是她的描述与佟永春的证词有很大的出入。她的证词在有意引导警方将乔燕之死与佟永春和林辉联系起来，但他二人又共同表示，当他们进入包间的时候，乔燕已经死亡。
这三人之中，有谁在撒谎？
正困扰之时，沈佳晗发来信息说，在他对佟永春进行审讯的过程中，林辉主动坦白了那天发生的事情，证词已经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因为走得急，所以忘记跟他说了。
彭盖狱立刻回到办公室，见桌上果然有一张纸，标题是“林辉证词二”。
林辉说，当日他去时代酒吧，为的是找自己的相好余莹，希望她能出主意将女友柳子铃杀害。余莹为人机灵，做事又狠毒，所以他觉得将这件事交给她做是最合适的。
当天他带着九龙玉杯和饼干盒子——这两样宝贝是他一直随身带着的——来到时代酒吧走廊尽头的包间，请了余莹还有之前帮过忙的女高中生乔燕一起出谋划策，当场给了她们一笔钱，并表示事成了会再给她们一笔钱。
用地铁做培养皿这件事就是余莹出的主意。林辉说，后来想想，她当时或许只是信口胡说，但自己为了九龙玉杯已经魔怔了，所以就采纳了她的建议，当场要求乔燕联系佟永春。
佟永春曾经让乔燕帮忙打听自己儿子的下落，所以她联系他过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林辉说，乔燕打电话的时候他出去抽烟了，等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乔燕已经死了。同时他的九龙玉杯也消失不见了。
他之所以阻拦佟永春报警，非要他藏尸，是因为他能借此控制住佟永春，好让他能帮自己实现地铁培养皿的计划。
证词的最后写道：“对我来说，九龙玉杯就是一切，我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九龙玉杯。不管在你们看来有多不正常，但对我来说都是值得的。我的九龙玉杯因为有了尸液的浸养，所以才能保存历史留下的风采，这是多少条人命都无法替换的价值，你们是不会懂的，你们连养育它们的资格都没有。”
沈佳晗对这句话的批注是：这个人疯了。
按照他的说法，最后一个与乔燕在一起的人其实是余莹。那么杀人者很有可能就是余莹。
想到这一点，彭盖狱要求立刻提审余莹，并且他决定让裴娅琪对她进行审讯——裴娅琪的气场最适合震慑余莹这种油腔滑调的女孩子，而自己，可能看起来太慈祥了。
果然，当余莹满不情愿地被带到审讯室后，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老头子呢？一天没见就已经死了吗？”
裴娅琪没给她好脸色，站起来一脚把她的椅子踹掉，让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没等她开口骂，裴娅琪又拎着她的衣领将她重新按在椅子上。
整个过程裴娅琪没说一句话，但已经让余莹吓得无法说出话来。
裴娅琪在她对面坐下，冷冷问道：“乔燕是什么时候死的。”
“就……就那天晚上。”
“哪天晚上？说具体了。”
“就……06年9月16号那天晚上。”
“你怎么知道的？”
“我……我听林辉说的。”
“林辉跟你说这个干什么？”
“我……我跟他关系好。”
“哦。”裴娅琪翻开林辉的证词，对着读道，“我出去吸烟，包间里只有余莹和乔燕两个人，等我回来的时候，乔燕已经死了……这是林辉说的，他的意思是最后跟乔燕在一起的是你，你需要反驳什么吗？”
余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本就处于恐惧中，当听见裴娅琪读这段话的时候，整个人一下子就崩溃了，抽抽搭搭地说：“我不是有意要杀她的，是她太烦了，我讨厌她好久了，但从没想过杀她，要不是她一直在我面前炫，我是不会动手的！”
余莹坦白，那天晚上，林辉出去抽烟后，乔燕就开始炫耀自己的业绩，不停地向她展示自己身上的各种名牌，脖子上的项链，手上的戒指等等，嘚瑟地不行。余莹那时候正想着傍大款，心烦意乱，又觉得这个女生明明是自己带着入行的，如今凭借着自己年龄小，好骗老男人，竟然炫到自己面前了，忍不住骂了她几句。乔燕也不生气，反倒变本加厉起来，甚至从钱包里取出一枚钻石戒指，说这是顾客向她求婚为她买的。
不提这个戒指到还好，一提就让余莹气不打一处来。
这只戒指她认识，是之前总来这里找乔燕的佟永春的，他原先一直戴在手上，但有一天就突然丢了。
酒吧里的人都知道是乔燕偷去的，因为她家穷，所以已经不是第一次偷顾客东西了。她偷就算了，酒吧老板只要没顾客投诉，也不会怎么她，但她偶尔被抓，就栽赃到余莹身上，害得余莹几次三番进局子，要不是看乔燕一个穷学生可怜，她早就把她打扁了。
今日倒好，还敢拿出来炫耀！余莹顿时火冒三丈，一把夺过那枚戒指塞她嘴里，戒指滑进她的喉咙，卡在她的咽喉处，她拼了命地想吐出来。趁着她喝水的时候，余莹又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九龙玉杯，对着她的后脑猛地击打下去，四次还是五次她已经不记得了，但是乔燕最后一动不动的样子，她还是记得得清清楚楚。
在意识到自己杀了人后，她只想赶紧离开这里。为了尸体能够迟一点被人发现，她将尸体拖进了包间内的洗手间里，然后带着凶器逃离了现场。
“我当然也很害怕，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很害怕。当我知道他们要将她扔进地铁里的时候，我就想到了要把凶器一起扔进去。这样，杀害乔燕一事就彻底跟我没关系了。”余莹哽咽着说完，瞪着一双可怜兮兮的大眼睛问道，“我应该不会是死刑吧，我这也算是自首了啊！”
裴娅琪冷冰冰地说：“时隔五年已经谈不自首了，要是我们不问你也不会说出真相，作案手法凶残，影响恶劣，所以你一定是死刑。”
余莹嚎啕大哭着被人拖走，裴娅琪看着她的证词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彭盖狱推门进来，她才回过神来。
“真相已经大白了，你看起来怎么不太高兴？”彭盖狱问。
裴娅琪叹了口气说：“我是真的想不明白整件事。因为嫉妒，所以余莹杀了乔燕，因为一己私利，所以佟永春和林辉选择抛尸，因为贪欲，所以叶龙生选择了同流合污，因为恐惧正直，所以他们逼迫魏老师染上毒瘾……老师，我真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彭盖狱笑道：“你要是能想明白，就跟他们一样了。你有没有听说过人间十恶？杀生、偷盗、邪淫、妄语、绮语、恶口、两舌、悭贪、嗔恚、邪见。乔燕被杀，是因为偷盗和妄语，余莹杀人，是因为嗔恚，佟永春和林辉抛尸，是因为邪见，叶龙生合污，是因为悭贪。”
“可是他们犯下的恶行，为什么要魏老师付出代价！这不公平！”
“因为他是一位正直的警察，在恶的面前，正直就是罪孽。”彭盖狱淡淡地说。

第375章 死亡日记
裴娅琪恨恨地问：“那他应该会被判死刑吧, 这都不是死刑，那太让人生气了！”
“很难说。”彭盖狱看着手里的审讯记录说，“残酷的事实是, 他大概率不会是死刑，甚至不会被判刑，因为他确实没有杀人。至于他所说的贪污受贿, 假公济私, 如果上面认真去查, 应该是能查出点什么来的。但就怕上面不肯去查, 牵一发而动全身，何必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佟永春最终的结局应该是辞官隐退，从他将佟安启调到应急组一事也能看出来, 他已经准备离开官场了。”
“可……可是他参与了贩毒吧！不说参与, 但他一定与那些毒贩有过非法交易！否则魏老师被强行注射的毒品是从哪里来的？”
“他与毒贩有非法交易这件事，也很不好查，因为当年的几个重要毒贩都已经在银山大酒店的那起爆炸案里死了，所以……”
说到这里,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2007年10月4日的那起爆炸中，死亡的七个人, 除了魏崇耀, 梁英庆, 彭梓和, 还有当时的周金平的未婚妻, 另外三个人恰好都是贩毒团伙中的大毒枭。当初因为这三个死者的身份, 警方认为这是一起毒贩报复缉毒警的恶性犯罪事件, 因为将贩毒团伙一网打尽后, 就结案了。
如今想来, 似乎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恰恰好在爆炸中，所有知道佟永春的犯罪行为的人都死了。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但这只是彭盖狱的猜测罢了。
或者说是受情绪影响的臆断。
要想知道爆炸案的真相，只有靠魏以铭了。
彭盖狱带着情绪低落的裴娅琪去餐厅，逼着她吃点东西。尽管裴娅琪并不是案件的受害者，但因为价值观受到了冲击，所以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点了餐，刚在桌边坐下，裴娅琪突然收到陈文音的信息，说林萍萍的心脏起搏器果然出问题了。
今天下午三点多开始出现心律不齐的症状，甚至心跳一度骤停三秒，后经过抢救症状暂缓，但生命体征很不稳定。医生的意思是，极有可能是心脏起搏器发生故障，导致心脏功能受损，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出起搏器，之后先做保守治疗，如果能缓解病情最好，如果不能，则考虑要换个心脏。
陈文音将问题说得如此严重，裴娅琪顿时就坐不住了，当即就要去医院，却被彭盖狱喊住。
“去哪儿？”
“我去医院看看萍萍怎么样了。”
“你去看了她就没事了吗？”彭盖狱吃着牛肉面问。
“可我不放心啊！”
“那小魏你放心吗？”他莫名问道。
“小魏也病了？”裴娅琪愣道。
“不，但是小魏应该很需要你的安慰，你最好留在这里等他。医院那边，陈文安兄妹还有武海都在，你去不去无所谓。”
裴娅琪虽然不知道彭盖狱到底想干什么，但还是坐回了位置上，木然地吃着饭。
她现在心思全在萍萍身上。如果真的像陈文音说的那样，要换个心脏才能活命，这可怎么办？器官移植是要按顺序进行的，等排到她的时候，会不会就迟了？
晚上十点，警局早已下班。只剩下彭盖狱和裴娅琪还坚守在岗位上。
自从开始调查06年和07年的几起案子，他们已经快半个月不着家了，饿了就在食堂里随便吃点，困了就在躺椅上眯一会儿。吃这样的苦也就算了，可到头来却不能将佟永春绳之以法，这叫人无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十点半，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魏以铭满脸疲倦地走了进来。
“彭老师，我回来了。”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彭盖狱身边，将一只用证物袋包好的老款翻盖手机递给彭盖狱，同时交给他的还有一个U盘。
“所有数据我都已经导出来了，都在这里面。所有的，包括那起爆炸案的真相。”
他看起来有些痛苦，裴娅琪为他倒了杯水，想问些什么，但最终没有问出口。
彭盖狱也没有多问什么，将他递来的U盘插入电脑里。电脑上出现了三个文件包，分别命名为“日记”、“证据”、“银行卡”。
“这是你做的分类？”彭盖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