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这简直就是那我当驴使, 地里耕田的牛还能喘口气吃吃草呢！”就算再怎么喜欢尸体, 也经不住这么折腾。看见佟安启来了, 他忍不住就吐槽起来。
“唉？这里就是解剖室啊, 感觉没我想得那么恐怖。”陈文音从佟安启身后冒出来，颇有兴趣地在解剖室里左看看右看看，好像在逛公园。
好在周金平是好脾气，不仅完全不生气，还对有人能欣赏解剖室感到高兴，呵呵笑着问佟安启：“来就来呗，还带女朋友来，约会约到解剖室，也真有你的。”
佟安启一愣，赶紧否认道：“我不是来约会的，我是来工作的！周老师，你不是说要我帮忙尸检的吗？”
陈文音听罢，跑到周金平身边，惊叹道：“呀！你就是周金平老师吧！我们教科书上有提到过你的名字呢！什么油炸肢体，肚里藏头，什么什么的！”
周金平被夸得乐呵呵的，说：“现在的教材更新的还真是快。唉？你还是学生？”
“是啊！我也来打下手！”
佟安启怕周金平不同意，说：“我会看着她的，不会让她捣乱！”
周金平摆摆手说：“没事，不是什么复杂的活，所以才喊了你来。”他说着站起来，走到墙角，那里有堆成小土堆似的尸袋，他取了一个下来，打开，说：“平虎山的那些警察不会做事，把这些尸块放得乱七八糟的，你们俩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它对上号，拼完整。”
“唉？拼图游戏吗？”陈文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想看，佟安启连拦都拦不住。
不出意外，她看见尸袋里的场景，当场就昏过去了。佟安启眼疾手快，冲过去让她晕在自己的怀里。周金平噗嗤笑道：“晕这么快的，我还是头一次见。她这样可学不了法医。”
佟安启说：“她跟她哥哥闹脾气了，所以才过来的，我劝她不要来，她非不听。”
“你劝她不要来？”周金平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看你是巴不得她跟着过来吧！”
佟安启脸皮薄，低下头不肯说话。
“好了好了，你把她抱到隔壁休息室去，那边有张床，我铺好了准备睡的，还没来及躺，正好让她睡去。快点去，回来还有事情要做！”
“唉！好嘞！”
佟安启看着睡熟了的陈文音，觉得她晕了也好，让这样的大家小姐看那种血淋淋的场面，他实在不忍心。但他今天就是想带着她来，或者说他现在只要有机会就会带她出来玩。
跟她在一起超开心的！
“你还要看她多久？”周金平扶着腰站在门口看着他。
佟安启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关了灯跑了出来。
“解剖室里也有好看的妹子，够你看一晚上的了。”周金平说。
佟安启疑惑地问道：“解剖室里的妹子？”
“地上的尸袋里，全是漂亮妹子。”
“哦，你说的是尸体啊！”
“嗯，那你以为呢？”
佟安启挠了挠头，说：“周老师，我想问个问题，又怕你不高兴。”
“你问，没什么事会让我不高兴。”
“那个啊，你对尸体一直很感兴趣吗？”
“是啊。没什么比尸体更可爱的东西了。”
“那、那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周金平用手搓了搓脸，缓解了一下困意，淡淡地说：“我当然有喜欢的人。”
“唉？师娘是谁？”佟安启一脸八卦。
“已经死了，而且她的尸检是我亲手做的。”他平静地说。
“……”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周金平在解剖室门口停下，看着他问道，“我听说你被调到事故应急组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佟安启似乎对这个问题很回避，低着头摸着鼻子，小声说：“是我叔叔的意思，我根本不想去。”
“是你叔叔，也就是佟永春把你调过去的？”
“嗯。”佟安启好像有点心慌，一直都不敢抬头。
“佟永春有没有说为什么要你去事故应急组？”
“他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是什么意思？”周金平追问道。
“就是……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周金平知道他在隐瞒什么，叹了口气说：“小佟，你是我带出来的，我很看好你，希望你能继承我的本领。我年纪大了，法医这一块又没有像样的人才，如果你也离开这个行业，将会是我们的一大损失。”
佟安启听罢，心里一阵心酸，急忙表态道：“周老师，我肯定不会去什么应急组的，我一定会跟着你好好学习！”
“不去应急组？”
“不去！”
周金平没有多说什么，推开解剖室的门走进去。佟安启犹豫了一下，跟着他进去。
“怎么有这么多尸块？”佟安启穿上白大褂，戴上手套问。
“江北金湖别墅区里的一座别墅下面挖出来的，杀人的是个收藏家。”
“收藏家？收藏尸体的吗？”
佟安启把尸块从袋子里倒出来，才发现工作量远比他所想的要大。这些尸块，腐烂程度各不相同，有些已经完全白骨化，有些还能看出大概的外貌，更糟糕的是，因为尸块都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上面沾满了泥土和各种虫子，泥鳅，蜈蚣，蟑螂……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蛆。
“呕，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尸体，看着头都晕了。”他蹲在地上，只觉得连气都喘不上来。
周金平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幽幽说道：“那是因为你经验不足，这其实根本不算什么。”
“还有比这个更恐怖的？”
“你要是觉得恐怖，我可以换个工作给你。”
佟安启听罢一乐，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换。”
周金平无奈地摇了摇头，睁开眼说：“我这里还有两具四年前地铁塌陷案里被挖出来的尸体，你要不要去看看。”
“四年前的？那么久，应该已经没什么好检的了吧！”
“因为案子没破，所以一直保存着。”
周金平说着，走到解剖室中间，拉开分隔帘，佟安启这才发现，在这间解剖室里，还躺着另外四具尸体。
“啊，这个我认得！现在外面全都是他的新闻，顾氏集团的二公子顾修恒！”
“不管是什么公子，死了都一样。”
“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啊？”佟安启站在顾修恒旁边，仔细看着他身上的刀伤，“新闻上说是他哥哥为了争家产所以跟他起了争执，所以才下了狠手。”
“表面上看是顾修黎动的手，但是他已经肺癌晚期，应该活得非常痛苦了，所以他是有自杀倾向的。”
“哦，这又是谁？头都被割下来了？这么狠。”他说着，又走到顾雨欣旁边。
周金平问：“你不认得她？”
“唉？”佟安启一愣，说，“我怎么会认得她呢？”
“因为她跟你叔叔有关，所以我以为你见过。”
“她跟我叔叔有关？”佟安启听罢，仔细看了看顾雨欣的脸，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我好像真的认得她……不说认得，反正是见过的。”
周金平听罢，略有些激动，急问道：“你在什么地方见过她的？”
“在家宴上。”佟安启回忆道，“去年还是前年，过年的时候家里人聚了个餐，叔叔带了一个小女孩来，长得跟她很像。”
“仅仅是很像吗？”周金平叹了一声，从墙边推来一张很小的床，他掀开上面的白布，露出一个孩子的苍白的尸体，“你看见的，就是顾雨欣。这个孩子，是她和你叔叔的，从辈分上算，他就是你的堂弟。”
“孩子？我的堂弟？”佟安启走到小床边，看着这具小小的，长还不足一米的尸体，不可置信地问，“这么小的孩子，是谁下得狠手？”

周金平毫不避讳地说：“从我尸检的结果来看, 凶手就是佟永春。”
“啊？”佟安启皱着眉问道，“你刚刚不是说，这是我叔叔的孩子吗？既然是他的,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呢？”
周金平淡淡地说：“是啊，虎毒不食子，可他怎么会忍心杀害自己的孩子呢？但我从这个孩子的身上, 只检测出了顾雨欣和佟永春两个人的DNA, 这说明什么？”
佟安启轻声回道：“说明在他死前只接触过这两个人。”
“是的, 这对你来说, 不是什么难题。现在顾雨欣是此案的被害者，那么加害者就只有可能是佟永春了。”
佟安启无言反驳，只能继续听着。
“还有一点, 顾雨欣的头颅被发现的时候, 是被塞进一个气球里的，在那个气球上，我查出微量人体皮屑，经过检查, 也是属于佟永春的，这说明, 是佟永春将她的头颅塞进气球里的。所以, 顾雨欣虽然死于顾修恒之手, 但是分尸的却是佟永春。”
“我叔叔他、他……”佟安启心里慌得厉害, 结结巴巴说不清话。
“你是不是想问, 你叔叔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嗯。”他点点头。
周金平没有直接回答他, 而是将顾雨欣的头整个拿下来, 捧在他的面前, 说：“我没有把顾雨欣的尸体完全缝合, 就是因为在她的头颅里有非常有利的证据。”
“头颅里？”佟安启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附身仔细看着这颗已经有些腐败迹象的头。
然后他看见，在她的鼻子里，似乎有一只粉色透明的大虫子，正在蠕动。再仔细看看，在她的气管里，也发现了一只巨大的虫子。气管里的这只似乎更大一些，肥胖的身躯塞满了整个气管，蠕动的时候，能看见四周的肌肉组织在跟着一起微微颤动。
“周老师，这不会是蛆吧！”佟安启指着虫子问道。
“亚马逊森林里的蛆都不会这么大。”周金平吐槽道，然后用手从气管里把那只虫子用力拽出了一截，托在手上，举近他的眼前，“你仔细看看。这是很少见的，你运气好，趁着这次多学点。”
佟安启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学。他盯着周金平手掌上的一截虫子看了一会儿，突然撇了嘴，说：“这是虫子的头吧，我看见眼睛了。”
周金平笑道：“我要你看的，还不止这个。”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拨弄了一下这只虫头，然后虫头水平裂了开来，瞬间从里面爬出来无数只红色的小虫子。
红色的虫子是椭圆形的，大小是蛆的两倍的样子，当虫头裂开来的时候，它们像是被囚困了许久似的，四处爬散。一些从周金平的手掌上掉落，落在佟安启的脚边，惊得他连连后退。
“这、这是什么东西！”
周金平仍在拨弄着手里的虫子，他似乎一点都不害怕，反而有些喜欢：“这只大的是绦虫，你觉得她的鼻子里也有一个是吧。其实不是，我给她做过脑部CT了，整个脑子里只有这一只。这只绦虫大概长一米六……”
“一米六？真的假的，人脑里能装的下这么大的虫子？”
周金平皱着眉问道：“上学的时候没好好听课吧！”
“啊？没有，我一直是好学生。”佟安启低着头说。
“我问你，大脑皮质将褶皱全部展开，有多大？”
“面积可达两千两百平方厘米。”
“所以，一米六的虫子，不仅能长在里面，而且空间还很宽敞。”周金平将手拿开，绦虫没了依托，又缓缓地挪回顾雨欣的大脑里。
“啊，它还能动！”佟安启觉得自己快吐出来了。明明看见周金平把它的头拨开了，怎么可能还没死！
“这种绦虫的自愈能力极强，而且它是非常罕见的能够再生头部的生物。所以就算把它的头给掐断了，它也不会死。”
“额，那就是说它能永生了？”
“如果不能从寄生的主体上汲取营养，它就会死掉。”周金平说着，捏起一只红色的小虫子，放在手心里，说：“不过这只寄生虫比较特殊，它到现在为止，都是靠着另一种寄生虫活下去。”
“就是大虫吃小虫？”
“是的。红色的这种，我没在网上搜到跟它一模一样的，但我觉得它像是唇虫的一种。”
“唇虫是什么？”
“是一种大红色的虫子，形状像唐朝女子画的唇，所以就起名叫唇虫。顾雨欣脑子里的这种，就跟唇虫非常相似，只是体积小了很多。”
佟安启不喜欢虫子，应该说大多数人都讨厌虫子，但是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这只红色的虫子，虽然小，但生命力却很旺盛，在周金平手心里奋力地游动着，很快就游到他的手边，掉到了地上。
再看周金平的手心里，虽然没有虫子了，却留下了一堆红色的圆点，小如针尖，但因为多，所以能用肉眼看见。
“这是红色虫子的卵。”周金平解释道，“我这两天对这种虫子做了一个观察，发现它们产卵的速度是普通虫子的二十倍，数量是普通虫子的十八倍，这意味着它们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产卵，它们虽然被绦虫吃了，但因为产卵的速度太快，繁衍能力太强，所以一直没有被绦虫吃光。”
佟安启捂着嘴，问：“这顾雨欣是人还是鬼啊，脑子里面都长了什么东西。”
“跟顾雨欣没关系。”周金平替顾雨欣还有她的孩子都盖上白色毯子，“这都是你叔叔，放进她的脑子里的。”
佟安启觉得这话像天方夜谭：“人的脑子里还能随便放东西？”
“如果用了蛊术，就是可以的。佟永春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件事了，半年前玻璃罩娃娃案里的死者顾雨优，就曾被你父亲下过蛊，我在她的头部，也发现了一只成年绦虫。”
“蛊术？这也太玄学了吧。”佟安启忍不住笑道，但看了眼地上的虫子，又急忙捂住嘴。
“万事皆有可能，蛊术是没有得到科学的肯定过，但不代表它不存在，只能说它是我们人类未知的一个领域。面对这种未知学问，不能轻易断定它们是玄学，而应该带着探究的心里，去了解它。”周金平认认真真地教育道。
佟安启也确实是个好学生，边听边点头。
周金平接着说：“当初，我们对于顾雨优被人下蛊这件事一直没有弄明白，但现在看见顾雨欣的尸体我就明白了。顾雨优只是佟永春的一个试验品。”
“下蛊还要什么试验品？不成功就再下一次呗。”
“是的，如果下蛊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被下蛊的对象得到惩罚，只要多下几次，就能达到自己期望的结果。但是如果想利用蛊来控制一个人的死亡时间，就不只是随便下蛊那么简单了。”
“用蛊怎么控制？用蛊控制不就等于把杀人权交到了那些寄生虫？这怎么可能？”
周金平对他竖了个大拇指，说：“就是把杀人权交给寄生虫。当时我将顾雨优的大脑切开，从里面取出的绦虫有一米二，现在，顾雨欣大脑里的绦虫有一米六，所以两个人脑子里的虫子是差不多大小的，这就说明实验应变量初始值是一样的。但是顾雨优脑子里只发现了绦虫，没有发现红色唇虫。”
“那两者不是不一样吗？”
“我觉得，很有可能是因为，顾雨优脑子里的绦虫已经把唇虫吃尽了。”
“唇虫的繁衍力那么强，不是说很难吃完吗？”
“如果为了测试绦虫的食物需求，每次只放一小部分唇虫，那就能保证唇虫的繁衍力速度跟不上绦虫的消化速度。”
佟安启已经有点被绕晕了，想问点什么，但也不知道该问什么好，只好继续听下去。
“我第一次看见顾雨优脑子里的绦虫的时候就觉得奇怪，绦虫虽然是一种巨型寄生虫，但要想长到这么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现在我知道了，是有人在养着它。”周金平边说边惊叹这蛊术的力量，忍不住又把盖在顾雨欣脸上的白布掀开，观察着绦虫的行动。
“周老师，”佟安启疑惑地问道，“可我还是不明白，怎么控制杀人的时间。”
周金平抬起头，把注意力从顾雨欣的头颅上移开，说：“如果绦虫不伤害宿主的□□，紧紧是住在里面，宿主是不会死亡的。但如果开始以宿主为食，当宿主受到足够多的伤害时，就会死亡。顾雨优脑子里的绦虫，已经开始啃食她的大脑，也就是说，就算她没有遭受谋杀，也会在不久之后死亡。但是顾雨欣脑子里的绦虫，仍然在以唇虫为食物，大脑没有受到任何损伤，这说明，下蛊人暂时还不想让她死。”
佟安启这回听明白了，但又有了新的疑惑，问道：“可是她还是死了啊！”
“嗯，她的突然死亡，不在下蛊人的计划里，为了掩饰自己下蛊的痕迹，所以下蛊人割下了她的头颅，并用气球密封了起来，想以此销毁自己企图杀人的证据。”周金平看着佟安启，淡淡地问道，“你的叔叔，做了这么残忍的事情。事到如今，你还愿意帮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