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裴娅琪一时哑言，她已经无法判断童筱艺到底有何目的了。确实，童筱艺是一个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人，她不会因为自己曾经与她是同学而袒护自己。可是她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优秀的侦查人员，怎么会说出这样不合逻辑的话来！
“小童，你刚刚的话是认真的？”裴娅琪微微颤抖着问。
“我做任何事情都是认真的，你也应该明白，警方破案最看重证据。现在人证物证都在，你又与被害人相识，有一定的作案动机。所以，麻烦你跟我走一趟。”
童筱艺从腰间取下手铐，对着裴娅琪晃了晃。
夕阳余晖，照在这幅手铐上，裴娅琪忽然觉得，这世上很多事情，真的没有真相。

第307章 转危为安
“人证物证都在？”裴娅琪冷笑一声, “谁是人证，什么是物证？童筱艺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你的脑子呢？我看你是傻了吧！”
童筱艺面无表情地说：“人证就是这个司机和看守此处的辅警，物证就是这具尸体。”
“放你的……”裴娅琪忍不住爆粗口, 她抬眼瞥了一眼一旁老实巴交的司机……不，此刻已经不能用老实巴交来形容他了。
司机手里握着手机，手机屏幕还停在刚刚拨打电话的页面——在裴娅琪被疑似顾雨欣的尸体吸引的时候, 他竟然在用手机报警！所以, 童筱艺说的人证难道就是这个司机？
裴娅琪咬着牙狠狠地说：“你为什么要栽赃我？我跟你无冤无仇……”
“警察, 就是她, 就是她把尸体藏在这里的！我之前都没发现过这具尸体，突然就冒出来了肯定是她做的！”
童筱艺没有表态，静静地看着裴娅琪。
“可笑至极。”裴娅琪已经不想辩解什么, 她只想离开这里, 她连魏以铭都不想见了。连日来不休止的查案，让她疲惫不堪，她已经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好好睡一觉了。
“小裴, 我也不相信你会杀人，”童筱艺终于说了一句真心话, “但是, 现在你必须跟我走。”
“好, 我跟你走！童筱艺, 你应该知道, 这件事有多荒唐！”
裴娅琪大步流星, 往警车的方向走去。
路过陈文安, 她看了他一眼, 只说：“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陈文安正努力与两个记者周旋, 原本已经嘻嘻哈哈打成一团，看着裴娅琪满面愁容，一时无心与他们聊下去，追上去问道：“发生了什么？魏队呢？魏队没来吗？他说他就在……”
童筱艺将他拦住，冷冷看了他一眼，便将裴娅琪狠狠推进了警车后座里，自己也跟着坐上车。
“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裴娅琪无力地问。
童筱艺继续看着她的笔记本，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已经查明了，挖掘机司机叫胡大秋，在爆炸案发生前四天，他的账户里多了五十万元。但是转账账户还没有查明，只知道开户行在瑞士。”
“你在说什么？”
“你难道不觉得很奇怪吗？一个挖掘机司机的账户上，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多这么多钱出来？既不是拆迁款，也不是什么补偿款，只剩下一个可能了……”童筱艺抬起头看着她，目光有神。
裴娅琪还没弄明白状况，所以根本不知道说些什么，许久，她若有所思地说：“童筱艺，你是不是人格分裂啦？”
驾驶座上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小童，你演得太过了，我就说你不适合演戏，还不如让我来。”
童筱艺皱了皱眉，说：“贺队长，你这么说我可不爱听。我这是演得好所以小裴才一头雾水的。”
“到底什么情况！”裴娅琪忍不住问道。
“情况就是，司机胡大秋很有可能被凶手收买了，用这具尸体来陷害你。”
裴娅琪思考了一下，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但还是警惕地看着她，问：“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把我当疑凶抓起来？”
童筱艺晃了晃手里的手铐说：“我抓你了吗？要真是想抓你，上面知道我们两个的交情，肯定不会让我一个人过来的。”
“啊这……”
“小裴，你还没明白吗？你被人陷害了，我们都在想办法救你。”副驾驶上的人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裴娅琪看见他，眼泪唰地就涌出了眼眶。
这个人是魏以铭！
她努力把眼泪憋回去，用力拍在他的肩膀上，气呼呼地说：“你！你还没死！”
魏以铭双手一摊，说：“我要是死了，就不会坐在这里了。”
“你活着也不要坐在这里，你下去，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你死了最好！”裴娅琪越说越气，越气越委屈，推搡着真的要赶他走。
童筱艺赶紧当和事佬，又是递水，又是递纸巾，又是帮着说小魏的坏话，哄了好一会儿才安抚她。
魏以铭说了好几声抱歉，却还是只换来她几个白眼。看样子这一次她是真的生气了。
“我这也是没办法嘛，要不这样做，他们怎么可能放松警惕露出马脚呢！”魏以铭努力解释道。
“你别说话，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裴娅琪说着，把脸转向窗外。
魏以铭拿她没辙，只好央求着童筱艺继续做好人，帮着说几句好话。
“那你又欠我一顿饭了。”童筱艺说。
“拜托拜托！”魏以铭做着口型求她。
童筱艺耸了耸肩，说：“小裴，为了我的这顿饭，你就给个面子吧！”
裴娅琪嘟着嘴气呼呼地看着童筱艺，只见她终年冰冷的扑克脸上，竟然挂着一丝笑容。她忍不住戳了她一下，说：“所以刚刚都是在演戏？”
“当然要演戏，我们不演戏，他们怎么会相信呢？”
“那能不能麻烦你给我使个眼色，搞我杀了你的心都有。”
“什么是使眼色？”童筱艺一脸茫然地问，然后眯起眼睛，说，“是这样吗？”
“算了算了。”裴娅琪摆了摆手，表示自己不跟她生气了，魏以铭见罢，回头对她笑嘻嘻，裴娅琪一巴掌把他的脑袋推回去，咆哮道，“但是小魏，我们俩没完！”
魏以铭嘿嘿一笑，说：“好啦，我知道我们俩没完，说这么大声，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你！臭不要脸！”她跳起来就要扇他，可魏以铭眼疾手快，让她连抓都抓不到他。
车内空间太小，容不下他二人打情骂俏，童筱艺赶紧拉住她，叉开话题说：“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你想从哪件事开始听？”
裴娅琪也识趣，擦了擦眼泪，说：“就从这具尸体开始。我听说，爆炸那天，有人在银山大酒店的顶层发现了顾雨欣的头颅，是不是有这回事？”
驾驶座上的贺同天说：“是有这回事，这件事本该由我们负责，但是调查组的叶亦铭那天也在现场，所以第一现场的侦查工作被他完成了，现场照片我到现在都没有看见。”
童筱艺说：“叶亦铭这个人是官二代，我一直很反感他的为人。这一次上面竟然让我们特警组跟调查组一起负责爆炸案，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下去。小贺，你跟他比较熟吧！”
“也只是点头之交，没什么过多交集。我准备今天或明天请他过来，商量一下侦案事宜。”
裴娅琪想了想，说：“这两天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什么，姓叶的与你在一起？”魏以铭神经敏感，皱眉发问。
“干什么啊，我不能跟别人在一起吗？”裴娅琪继续怼他。
“不是，陈文安不是说你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吗？怎么会……”
“好啊，陈文安那小子果然是你派来监视我的！”
“不是，不是，你误会我了……只是，叶亦铭跟你在一起，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内立刻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她的答案。裴娅琪叹了口气，把这两天在江北金湖别墅园里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都说了出来。
贺同天问：“叶亦铭说他去三排五号，是为了找丢失的九龙玉杯？”
裴娅琪回道：“嗯，他是这么说的，说那只九龙玉杯原先是他父亲负责保管的，但因为被人盗走，他的父亲因此被降职，他想为他父亲洗冤什么的……唉，关于这个玉杯，你们有没有听说过？”
童筱艺说：“我听我们老师说过一次，好像丢失了半个世纪才重新出现的，上层领导对此很是重视，但是最终还是丢失了。”
裴娅琪说：“三排五号的房屋主人林辉说，那是它的东西，是他为了获得地铁工程，所以才主动将它弃在施工现场，假做突然被挖出来，然后借此机会献给上级领导……但是，我觉得多少有些不合理，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不算不合理，事情的真相与他说的大差不差。”魏以铭忽然严肃地说，“但是真正的九龙玉杯应该还在他的手上，因为当时在施工现场挖出来的那一只，后来经过专家鉴定，发现是赝品。也就是说，林辉他一直在耍弄那些承诺他这项工程的官员。”
“那报假警那件事呢？”裴娅琪问。
“应该也是他的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九龙玉杯被人盗窃了，就没有人在意当初在施工地被发现的那只是真的还是假的了。那些官员，为了不引火烧身，也就不会去计较这件事。所以林辉就是坐收渔翁之利，没有花一分钱，就把工程项目拿下了。”
“你……你对这件事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的？”裴娅琪疑惑道。
“因为我爸当时跟叶亦铭的父亲，也就是叶龙生一起负责地铁项目，九龙玉杯出土的时候，他就在现场，后来找专家鉴定，也是他全权负责的。地铁项目的背后是一连串的贪污舞弊案，我父亲认为，四年前地铁塌陷，正是因为贪污导致工程项目严重不合格。”说到这里，魏以铭长舒了一口气。
裴娅琪把手搭在他的肩上，想问些什么，但是犹犹豫豫地最终没有开口。

过了很久，贺同天才打破了这份寂静。
“叶亦铭去三排五号，有可能不仅仅是为了九龙玉杯。或许他已经查到了顾雨欣死亡案的一些线索。”
裴娅琪说：“照这么说, 他是想独自查案，不与你们沟通？这样好吗？”
童筱艺啧了啧嘴说：“不沟通更好，我还不想跟他沟通呢, 他这么喜欢工作, 那最好把咱们的活都揽过去好了！”
“小童, 不要说赌气的话。”贺同天说。
“不是我非要说赌气的话, 姓叶的那小子也太奇怪了点，要不是我知道他也是警察，我还以为他是来案发现场度假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裴娅琪问。
“大跑车来, 大跑车去的, 还都不一样，看起来跟富二代似的。他爹是有钱，但也没必要在案发现场显摆吧。”
裴娅琪思索了一会儿，说：“你看见的或许不是他的车子……”
“我当然也是这么想的, 可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他总不能带无关紧要的人频繁出入案发现场吧，这也太不专业了！”
“你有没有想过, 也许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人？”
童筱艺一愣, 说：“你的意思是……”
“我现在还说不清楚, 但我想我应该知道他带来的人是谁。”
“是谁？”
“我想应该是顾雨欣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
魏以铭听罢回过头问：“你是说顾修黎和顾修恒？”
“是的！而且我怀疑他们二人就是杀害顾雨欣的幕后凶手！”
魏以铭的神情有些严肃, 他知道但凡有这兄弟二人参与进来, 这起案子一定不好破。
童筱艺惊讶道：“你们连凶手都查到啦！老贺, 你瞧我们俩这做的叫什么事？现场还没看到, 凶手已经让两个局外人抓到了。”
贺同天呵呵笑道：“他俩毕竟是专业的, 用鼻子嗅嗅就能找出凶手了, 我们比不了。”
裴娅琪赶紧解释道：“我们也只是随口猜的，因为在之前的案子里跟死者顾雨欣有过接触，所以知道些内幕。”
“什么内幕？”童筱艺忙不迭问道。
裴娅琪将上海发生的那起事件大概说了一下，并表示，她严重怀疑顾氏兄弟为了继承父亲顾洋的遗产，在对家族后代进行大清洗。
“不仅仅是顾雨优，顾雨欣，还有本案的一个非常重要的涉案者，覃宏明，这三个人都是顾洋的后代。顾洋年已七十，我记得他身体已经非常不好了，但是至今还没有立下遗嘱，顾家兄弟二人很有可能担心遗产落入其他人口袋里，所以实施了一系列杀人案。”
童筱艺说：“你这个猜测有一定的道理，那我们接下来就对他们二人展开调查？”
“调查他们？”魏以铭笑了一声，说，“虽然我这么说不好听，但是从他们二人入手调查，只会是死路一条。”
“为什么这么说？”
“他们两个就算想杀人，也绝不会亲自动手，就算我们抓到了被他们收买的人，也很难让对方将他二人供出来。钱的力量实在太大了！”
魏以铭说着丧气话，让童筱艺非常不满，她严肃地说：“魏队，你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要查案了，受害者死了就死了是吗？”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说不能从他们两个入手调查，我怕到时候案子没查出来，反倒把自己扯进去，那就得不偿失了。”
裴娅琪在一旁听着，知道魏以铭是在担心自己。横店案里，她被人陷害一事非常蹊跷，虽然在之后证实了她是无辜的，但她到底为什么会被陷害，仍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
魏以铭是觉得，事情的一切都起源于他们插手了上海的那起案子，权贵之间的游戏，不是他们普通警察能干涉的，所以当他知道此次受害者是顾雨欣后，就开始消极起来。
裴娅琪忽然问：“对了，我还没弄清楚你们之前说的，挖掘机司机收了人家的钱，要来栽赃我，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去调查别墅案了是吧。”贺同天说。
“嗯，侯局长让我查07年的案子，我不知道从何入手，就找出三起有异议的案子出来调查。”
“看来你一定查出什么了，所以有人嫌你碍事了。”贺同天意味深长地说。
童筱艺解释说：“其实也是碰巧罢了，我们一开始是觉得这个挖掘机出现的很蹊跷，他不是我们派来的，是侯局长的朋友，那个上海来的方海荣队长的意思，没进过我俩同意，就擅自进了爆炸现场开始作业。所以我们就觉得这背后一定有故事，就没有制止他，只是暗中调查了一下司机，发现了他账户上的五十万。”
“所以你们今天来也不完全是来接我的？哎？小魏，那陈文安为什么说是你把我喊过来的？这不会是巧合吧。”
魏以铭有些心虚，说：“我要是说出实话，你会不会揍我？”
“会不会揍你这个要看你说的是什么了。”
“那我还是不说了。”
“你不说我肯定要揍你了！”
贺同天呵呵笑道：“小魏，你俩别打情骂俏的了，这车里还有两只单身狗在这儿。”
“你俩单身是因为眼光高，这怪不了别人。”魏以铭说。
“喂喂，我也单身行不。”裴娅琪想解释，但是没人听她解释。
在催促下，魏以铭说：“因为我们知道挖掘机来这里绝不会仅仅是清理现场这么简单，但我们也不知道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所以要有人能配合他演戏，才能让他露出马脚出来。配合他演戏这件事，我觉得让你来最合适了。”
“小魏，你又把我当枪使！几次了，你说说这是第几次！”裴娅琪从背后勒住他的脖子，力气大到甚至能把他提起来。
童筱艺怕出人命，赶紧拉住她，劝道：“魏队怕你出事，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对你是真的好！”
“你觉得你这样说我会高兴吗？”
“可是……可是你真的很厉害啊，要是换别人来，可能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尸体都给找出来了！”童筱艺说着，给她竖了两个大拇指。
“我可谢谢你！”她有些累了，手一松让魏以铭落回座位上。
魏以铭捂住脖子半天说不出话来，半天才哼哼唧唧委屈巴巴地说：“我这不是信任你才让你来的嘛，别人我都不放心。”
“我谢你全家！”裴娅琪没好气地说。
是自己太相信魏以铭了，对他说的话她从没质疑过，所以当陈文安说是魏以铭让她去银山大酒店的，她想都不想就过去了。
现在看来，自己面对他是有些失去理性了，自己原先不是这样的。
车子驶入一个狭窄的小巷子里，两侧是密密麻麻的小区住宅。裴娅琪没有来过这里，便问：“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特殊事件办案部，藏在一个居民楼里。”贺同天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