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小谷浑身一抖，僵硬地点了点头，颤着手拿出手机，下达了命令。
很快，十六人刑警队从偏门冲进来，依照古山水早就定好的计划，将剧院的每个门都把守住。
看见警察，剧院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所有人呆在原地，有几个胆小的，已经把手举过头顶，希望这样能为自己减刑。但也有不愿意伏法的，计算好逃跑路线，想趁着警察不注意跑了。不过这只是徒劳。
“谷队长，接下来该怎么办？”刑警队的指挥官跑过来问道，他似乎还没有发现舞台上的恐怖景象，也没有看见被周金平刻意藏在腿下面的那颗头颅。
小谷因为受到惊吓，所以反应有点迟钝，呆滞了一会儿，站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才清醒过来，说：“把现场所有人都抓起来，带到警局去，等着审讯！”
指挥官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剧场，说：“人太多了，警局恐怕装不下。”他大概估算了一下，这里有二十多个人，虽然人数并不是很惊人，但是因为天水这里不常有这种大案子发生，所以关押所的容量不是很大。
“不行，想办法也要全部装下！”小谷起了脾气，在体验了这一晚上的恐怖之后，他只想迅速地将所有人绳之以法，以至于他完全没有考虑过破案计划。
彭盖狱在一旁建议道：“不如只把主要的几个人带走，其余的就留在这里，直接把剧院作为审讯室，这样会省点事。”
“可是谁是主要人？我看这里人人都有罪！”小谷脑子一根筋，看似正义十足，其实就是没脑子的愣头青，行为处事跟武海有的一拼。
不过彭盖狱还是很有耐心的给他解释道：“舞台上的工装老头，拿着刀的那个观众，还有瘦高男，这三个是主要人物，剩下的关在这里就行了。”
周金平随即说：“你放心，我们会协助你的。”、
小谷因为敬佩这两位老师，所以见他们开口了，觉得自己也不能再固执下去了，否则显得太没有礼貌，于是赞同了这一建议，只叫负责人带几个能干的手下，将三个人押走了。
“接下来该干什么？从谁开始审问？”小谷虚心地问道。
周金平说：“接下来，应该喊救护车来。舞台上的那几个被做成木偶的人，如果能得到医治，应该都能活下去。”
小谷连连点头，当即打了120，嘱咐对方多开几辆救护车来。
“你们这里有法医部门专用的解剖室吗？”周金平问。
“没有，一般都是借用市医院的。老师，你要解剖室干什么？”
“当然是做尸检了。”周金平说着，把那颗头颅拎了起来，放在小谷刚刚坐着的椅子上，伸手拨开她的头发，露出她的脸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小谷紧紧闭着眼睛，避免自己与这颗头颅有过多的目光对视。
过了一会儿，周金平缓缓说：“这颗头颅上有刀口，一处位于发际线右端，从刀口将刀插入，紧贴着皮下组织与额头头骨插入，深约四厘米，伤及眼皮，第二处位于左耳后方，刀口深约三厘米，造成了耳后皮肤与骨头的部分分离，两处刀伤都是由一种非常薄的利刃造成的，具体凶器是什么，我需要回去比对模型。根据这两处伤，我认为嫌疑人曾经尝试对这名受害者进行剥皮，却因为某种原因，他放弃了。”
周金平说完这么一长段话，抬头看了看小谷的反应，才发现小谷全程紧闭双眼，皱纹都给挤出来了，一副勿听勿视勿言的样子。
周金平对他的态度有些不满，轻轻咳了几声，略带严肃地说：“谷队长，不是我要讲你，你是一名刑警，你必须要克服心理障碍，你一味地躲避，谁来找寻真相？”
小谷睁开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说：“我……我觉得这个案子的真相已经很明显了，不需要再调查了。”
彭盖狱听罢颇有兴趣地问：“难道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小谷说：“就是这些观众吧，刚刚不是已经掩饰过了吗？工装老头只要拿到足够多的钱，就会允许他们杀人。我想这位死者应该也是死在他们手上的吧！”

第242章 自相矛盾
彭盖狱听罢点了点头说：“这确实是一种可能性, 但不是绝对的。我们思考案件真相的时候，要多几个角度去分析，这样就不会思维固化, 否则很容易造成冤案。”
“啊？”小谷愣了一下，不是因为他的想法被否定了，而是因为他成为刑警这多年来, 第一次有人这样认认真真地与他讨论案情, 他有些激动, 又有些慌张, 立刻像个小学生一样立正站好。
彭盖狱又说：“比如说，对于你提出的假设，我认为有一点不合理。这群观众的看见尸体后的反应, 让我觉得他们是第一次来参加这种活动, 所以心理素质并没有我们所认为的那么好。”
“这到也是……”小谷想了想说，“如果人是他们杀的，不可能那么害怕，如果是因为见过杀人场景所以害怕, 今天就不会再过来。可是……他们对于活动很积极啊，不还有人出钱要买人命吗？”
“叶公好龙的事情可不止古代有。不过这也只是我的一个假设, 等会儿对他们进行审讯就能知道真相了。”
“那彭老师, 你有什么想法？”小谷问。
“我觉得, 工装老头有很大的嫌疑, 但他也不是真凶。”
“他很符合凶手的形象啊！”小谷说, “虽然年纪看起来很大, 但是心狠手辣, 而且, 这些木偶人应该都是他弄残疾的吧！”
“可是他对杀人很排斥。”周金平说, “甚至在观众出了那么多钱之后，他还是坚守住了他的这条底线，说明他真的很害怕杀人，或者假设他之前杀了人，那起杀人事件一定对他造成了很严重的后果，以至于他宁肯放弃那两百万，也不愿意再冒一次险。”
周金平和彭盖狱说得太快，小谷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他尴尬一笑，说：“我们还是先审讯这些人吧，时间也不早了，早结束早休息。”
周金平拎着那颗头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说：“我今天是肯定睡不了的咯！谷队长，能不能麻烦你派人把我送到医院，我要对这些肢体进行尸检。这么晚了，打车有点困难。”
“当然可以了！”小谷立刻喊了人过来，嘱咐对方务必要把周老师送到市医院，并让他带话给市医院的医生，让他们一定要全力配合。
周金平将散落在剧院座椅下面的肢体一一捡起，放进瘦高男的大布包里。
仔细看才发现，这个浅驼色的大布包其实是一个广告包，但是也许是因为使用时间太久了，所以上面的广告字都已经脱落，早就看不出上面印着的是哪家的广告了。
抱着一大袋子的尸块，周金平跟着一脸惊恐的小警察离开了剧院。
现在，审讯观众的任务全部落在了彭盖狱身上，因为小谷承认自己并没有审讯过犯人，这里的审讯室已经当杂物室使用了好多年了。
“没什么难的，先了解姓名年龄职业，然后问一问之前的行踪，看看是否有作案时间，再来问一问这个午夜剧场的情况，谁带着他们来这里的，又是出于什么目的来的，还有没有其他类似的活动。”
彭盖狱给了他一个指导，小谷只是点头，却没说什么恶，也没有任何行动。
彭盖狱看着他，问：“我刚刚说的，你都记下来了吗？”
“记住了。”小谷肯定地说。
“等会儿先问什么？”
“姓名。”
“还有呢？”
“……”
彭盖狱轻叹了一声，说：“还是拿个纸笔记下来比较好，我说的虽然不是你们考核的内容，但是是你需要学习的一个审讯的基本过程。我们重案组的年轻人，人手一个笔记本，无论多小的事情，只要与案子有关，都会记在上面。我希望你能跟她们学学。”
小谷虽然没什么经验，但是是个颇为谦虚的人，彭盖狱说完，他就急忙在身上翻找笔和纸，请彭老师又复述了一遍。
也就是这个时候，沈佳晗带着导游于念来了。
她们被刑警拦在门口，任凭沈佳晗怎么展示身上带着的警察证，她们就是不肯放她进，最后还是她隔空大喊了一声“彭老师”，才被小谷发现，这才进来了。
“我们听说了，这里发生了大事，所以魏队让我们过来支援你们。”
此时，台子上的木偶人都还没被带走，但因为他们的姿势太过诡异，不像是正常人，所以沈佳晗她们并没有注意到。
“这么迟了，小魏他们也还没回去吗？”彭盖狱问。
“我不太知道，我们跟他们分开的时候是五六点钟，当时在茶餐厅发现了一具尸体，所以我想他们现在应该还在处理那边的案子吧！”
小谷听见尸体两个字，脑子都快炸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尸、尸、尸……体？怎么又有尸体了！”
沈佳晗没认出他是刑警，以为他只是一个吓坏了的观众，所以笑着安慰道：“你别怕，有警察在，肯定不会让坏人跑掉的。”
彭盖狱看小谷的脸色变得更不好了，赶紧打圆场道：“小沈，他是天水这边的刑警队长谷山水，别小看了他啊！”
“他是刑警！？”沈佳晗一脸不相信，但随即又问，“那麦积山下面的那群人就是你派去的吗？”
“麦积山？”小谷想了想，说，“那边是有我派去的人，为的是寻找失踪的于小烟。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一直没有说话的于念淡淡地说：“他们跟山下的村民打起来了。”
彭盖狱注意到她的情绪，并不像之前那样激动，似乎表妹失踪一事她已经释然了。
“打起来了？没人跟我说这件事啊！”小谷说着忙不迭打电话去给麦积山搜查队的负责人，可那边迟迟不接电话。
彭盖狱问：“你们为什么要去麦积山？”
沈佳晗回道：“离开茶餐厅，原本想直接过来剧院这边的，但是于导说想再去麦积山看看，因为她觉得于小烟没死，所以想去找她。”
“为什么去麦积山找？”
于念说：“因为三天前她发信息给我，说她在麦积山。说她在麦积山山顶看风景，我还跟她说了，不要去禁区，要注意安全。”
“哦。那于小烟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去麦积山？”
“她没说。”
剧场外面有救护车的声音靠近，小谷指挥手下去接应救援医生，这时候沈佳晗才发现舞台上的异常，好在她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吓得叫出来。
但于念的反应让彭盖狱觉得很不寻常，她似乎早就发现了那些木偶人，但是仍然一脸淡然。如果她以前没见过这样的场景，那她的心理素质也太好了点。
彭盖狱说：“于导，我记得你下午的时候跟我们说过，这家剧院因为皮影戏观众太少，所以为了维持经营，还安排了其他表演。你当时说的表演是什么？”
于念一愣，说：“我说的是木偶戏。但我没看过，只是听说过。”
“是台上的这种木偶戏吗？”
“台子上的这些是木偶？”沈佳晗惊道，因为她分明看见有几只木偶在哭泣，“现在的木偶做得这么逼真了？”
“他们是活人。”彭盖狱草草解释了一下，又看向于念，说，“你是知道这里的情况的吧！”
于念低了头，咬着嘴唇，许久才点了点头，说：“大概在一个月前，有天晚上我路过大剧院，当时已经是夜里三点了，大剧院还亮着灯，但是大门又没开，就觉得有些奇怪，所以想法子进来了，然后就看见……我是为了找我妹妹，所以误闯进来的，我真的没想参与进来！”她极力想撇清自己跟这件事的关系。
“为什么当时不报警？”沈佳晗问。
“我是想过报警的，但是觉得妹妹可能会是这里的受害人，所以想先自己调查，实在没法子了再报警。”
“难道找警察不会更有效一点吗？凭你自己一个人，能调查出什么来呢？”沈佳晗责备道，但彭盖狱制止住了她的责备。
“那种警察吗？能指望什么？”她小声嘀咕了一声。
听她这样说，他们看了一眼正在手忙脚乱协助急救医生的小谷。
但是彭盖狱知道，于念之所以不报警，绝对有其他原因，或许这里有什么是她不愿意被警察发现的。
可是她又似乎在引导大家发现些什么，茶餐厅，午夜剧场的木偶戏，都是她第一个提出来的。
于念的目光，又移到墙上的巨幅皮影人物像上。彭盖狱趁机问道：“你们是东乡族的吗？”
于念一愣，说：“你怎么知道的？”
“我也是猜的，甘肃这边东乡族的人口比较多。”
“嗯，不过其实我们已经跟汉族没什么区别了，平时吃的穿的，也跟汉族人一样。”
“哦，于小烟平时会穿少数民族服饰吗？”
“已经很多年没穿过了，那些衣服都压箱底了吧！”于念说着，忽然皱起了眉头。
“真没穿过了？”彭盖狱追问道。
“不……但是只有背影，我没看到正面，不知道是不是她。”她语无伦次，似乎想起了什么惊悚的画面。

第243章 兼职受骗
于念察觉到自己的失态, 低下头用手撩了撩头发，想掩盖自己的心虚。彭盖狱不准备拆穿她，他知道就算正面问她, 她也会用谎话搪塞过去。
但是沈佳晗没想这么多，看她话说得不清不楚的，便追问道：“什么只有背影没看到正脸, 你这样说得不清不楚的, 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啊！”
于念愣了一会儿, 说：“我表妹的那件民族服, 是我婶婶亲手做的，所以市面上没卖的，我一眼就看出来了。三天前, 也就是我收到表妹信息之后, 在这家剧院门口的院墙边，看见一个女生，穿着我表妹的那件衣服，她当时是背对着我的, 面对着墙，头抵在墙上一动不动, 我就觉得很奇怪, 小烟她明明说了自己在麦积山, 怎么这会儿又在这里了, 就喊了她一声, 但是她并没有理我, 我就以为我认错人了。”
“你见到她没有感到惊讶吗？”彭盖狱问。
“惊讶啊, 我以为她在麦积山呢！”
“不, 我是说, 她已经失踪十个月了，突然出现在你的面前，正常的反应不应该是激动地扑过去问问她去了哪里吗？你觉得你认错人了，然后就走了？”
“我……”彭盖狱让于念哑口无言，不过他似乎不准备就此事追问下去，站起来打了个哈欠，说，“小沈，让于导回去休息吧，我们俩等会儿要辛苦一下，这里的每一个观众都要进行问话。”
此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了，别说彭盖狱，就算是沈佳晗这种年轻人都已经浑身疲倦，这大剧院里被扣留的观众约莫二十人，每一个都要问话的话，只怕要到晚上都不得休息。
沈佳晗说：“彭老师，你回去休息吧，这里让我还有那个刑警队长来。”
彭盖狱明白她的意思，环视了一下剧院里焦躁不安的观众们，说：“你们俩搞不定，而且审问他们没那么麻烦。”
“这么多人，不麻烦也麻烦了。”沈佳晗吐吐舌头，她在启东那里，可没见过一起案子里会有这么多嫌疑人。
彭盖狱掏出笔记本，说：“两个要点，第一，不在场证明。如果他们说自己是第一次来参加这个活动的，让他们提供一下自己之前的不在场证明。第二，来这里的契机，如何知道午夜剧场的，是谁带他们过来的。”
他说着，把笔记本拆散，数了大概二十多张纸，递给沈佳晗。
“这是干什么？”沈佳晗接过纸问。
“给每个人发一张纸下去，写上身份证号以及姓名，让他们在纸上把我刚刚说的两点都写下来。”
“还有这种办法！”沈佳晗有些吃惊道，但又带着些疑惑地问，“可是这样子，真实性能有多少？这种不能做证词吧！”
“是不能做证词，我这样做，只是想找出这些人之间的共同点。”
“如果他们写的都是假的呢？那就没有意义了啊！”
“就算是编，也会有一个大体的方向。就像人做梦一样，再天花乱坠的梦，总能在现实中找到事情的原型。”
沈佳晗虽然还是不怎么相信这种做法，但这毕竟是彭老师提出来的，她也就虚心的学习了。
身边站着的于念有些不知所措，沈佳晗让她先回去，说有什么事会通知她。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留下来，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纸面审讯按照彭盖狱的要求展开，小谷也对这种方法感到不理解，在纸和笔分发下去之后，跟着沈佳晗一起，背着手在剧院里走来走去，像两个监考老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