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恶不赦(宓晞)

裴娅琪问：“手机里面的内容你看过没有？”
陈诗摇了摇头说：“没看过, 有密码, 我打不开，而且姐姐让我不要看。”她告诉裴娅琪，手机藏在她放在宾馆的随身包里, 裴娅琪立刻派人过去寻找。
裴娅琪说：“现在, 我想问问你关于你刚刚说的话，为什么你一开始觉得死去的人是李毓珊而不是乔月？”
陈诗歪着头想了想，说：“怎么说呢，虽然尸体被毁容了, 但是我记得当时我看见尸体的第一眼时，她的右边脸上好像有一块疤痕, 我记得之前看新闻上说过, 沸水事件造成了她的脸部烫伤, 所以我下意识觉得她就是李毓珊。”
“当时天那么黑, 你怎么能看得那么清楚的？”
“因为有光啊！当时有灯光照在她的脸上, 我想应该是附近剧组的灯光吧！”
这个照在尸体上的灯光不可能是其他剧组的, 因为当晚横店里只有《月下美人》这一个剧组还在工作, 而当时这个剧组还没有开工。
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 有人比陈诗更早的发现了尸体。
如果正如陈诗所说的, 她看见的死者是李毓珊，那么打出这个灯光的人则不希望李毓珊的尸体被发现，他或许为了隐藏起李毓珊的尸体，所以用乔月的尸体代替了它的存在。
李毓珊的尸体已经被郑东珉完全销毁，郑东珉为什么要销毁它，她的尸体上到底存在什么秘密，这或许才是本案的关键。
恰好医院方面传来消息，说郑东珉的身体状况正在慢慢变好，现在意识已经恢复，可以与人正常交流了。
对陈诗的审讯进行到最后的时候，裴娅琪说：“你说了这么多，可是有非常关键的一点你还没有告诉我。”
“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你了！”
“不，你还没有告诉我本案的凶手是谁。”
陈诗一愣，勉为其难地笑了笑，说：“这不是你们警察的事情吗？要是我能知道谁是凶手，那坐在对面椅子上的就应该是我了！”
裴娅琪并不理会她的这一席话，她将关于陈诗的审讯记录依次在她的面前排开，其中有几处重点用红笔重重地画了圈。
“发在朋友圈里的黄纸诅咒，对杜俊生的质疑以及关于他的不友好的证词，还有苏飞飞的死亡……陈诗，其实你是知道凶手是谁，并且从一开始就在提示我们吧。”
陈诗低着头看着自己说过的话，她用力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抿着嘴不肯回答。
裴娅琪观察着她的神情变化，淡淡地说：“既然你不肯说，那么我帮你说出来。这起案子的幕后凶手是你的姐姐陈天娟。”
陈诗没有否认，但是颤抖地质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裴娅琪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你说陈天娟是被人害死的，那些人是谁？他们利用她做了什么？”
提到陈天娟的死，陈诗渐渐有些失控，她把胳膊架在桌上，用手捂住脸，含含糊糊地说：“李毓珊因为沸水事件那件事，要杀乔月，她已经计划很久了，最终决定让姐姐留在医院里给她做不在场证明。姐姐一开始并不知道李毓珊是要去杀人，就答应了，但是没想到有人威胁她要她去杀李毓珊。”
“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在李毓珊离开医院之后的第三天，有人打电话给姐姐，要她跟踪李毓珊去横店，并要求她找机会杀了她。所以你们在医院查到的李毓珊的离院记录，其实是姐姐帮忙伪造的，李毓珊早在案发前三天就到横店了。”
陈诗供述，在8月11日，李毓珊离开医院，之后陈天娟留在医院里应付媒体。
8月13日，陈天娟接到电话，对方要求她赶到横店杀害李毓珊，至于陈天娟为什么会答应对方的要求，陈诗不知。
8月14日，也就是乔月被害当天，陈天娟也身在横店，晚上9点左右，她将李毓珊骗到古寺杀害后，立刻离开，并坐黑巴士赶回杭州，晚上十一点左右，陈天娟发信息告诉陈诗自己的作案经过，并告知威胁她杀掉李毓珊的人是乔月的经纪人杜俊生，要求陈诗去报警。
陈诗说：“我接到姐姐的信息时，以为是恶作剧，所以就出去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了悬挂在寺庙上方的尸体。但是我发誓，毁尸这件事不是姐姐做的，她只是杀了人！她根本没有时间处理尸体！”
“你觉得陈天娟会不会骗你吗？”裴娅琪问。
“怎么可能！她是我亲姐姐！”陈诗肯定地说。
裴娅琪将一张购买浓硫酸的发票放在她的面前，说：“陈天娟有没有告诉你关于浓硫酸的事情？”
陈诗看着发票，沉默了一会儿，说：“没……”
裴娅琪不准备再多问她什么，收拾收拾东西，让女警把她带走。陈诗摸不透她的意思，抓着椅子不肯走，甚是委屈地喊道：“我姐姐被人害死了，这事你们管不管！我主动找你说这些是想让你们帮我报仇，你们到底行不行！”
裴娅琪冷冷地说：“既然你怀疑陈天娟的死，我就会去查，只是希望你不要对我们有所隐瞒。”
“我……我没什么隐瞒了……”陈诗显得有些心虚。
“那行吧。”裴娅琪说着要走。
“不……等等。”陈诗喊住她，咬着嘴唇，低着头说，“我……我姐姐一直在跟郑东珉联系，姐姐她会登录我的□□号，跟郑东珉进行隔空对话，就是你最开始问我的那个叫‘刹灵’的人。那个诅咒，也是姐姐她用我的号发到空间里的，这件事是苏飞飞找我的时候我才知道的，但我也不知道姐姐是从哪里知道那句诅咒的。”
当月圆之夜，她将与恶鬼融为一体。
如果这句话是陈天娟发出来的，那么她就不是被迫杀人。
“刹灵是郑东珉？”裴娅琪问。
陈诗微微点了点头，说：“嗯，姐姐不愿意加他好友，非要用我的号联系他，说是她自己的号会被李毓珊查，如果被她发现了她会非常生气。”
“为什么生气？”
“因为李毓珊在高中时候与郑东珉交往过，后来被杜俊生逼着分手了。她一直还是爱着郑东珉的，所以会吃醋。”
“你的意思是，陈天娟在与郑东珉交往？”
陈诗摇了摇头，说：“与郑东珉交往的，其实是我。”
裴娅琪让人把陈诗带走，自己留在审讯室里整理陈诗的证词。她现在提出了四个疑点：
第一，陈天娟是如何知道苏飞飞写下的那个诅咒的？难道她也出席过那个古曼童法会？
第二，郑东珉与陈天娟一直在秘密联系，并且购买了大量浓硫酸，是为了杀害李毓珊还是乔月？
第三，李毓珊在案发前三天来到横店，一直没有对乔月下手，那么这三天她一直与谁呆在一起？又在干什么？
第四，杜俊生在这起案子里是被人嫁祸还是真的有罪？
现在看来，必须要从郑东珉入手调查了，这个当红偶像现在是整个新闻界的焦点，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会引来无数的闪光灯。裴娅琪非常怀疑那些记者已经在他的病房里放置了录音设备，所以她联系到医院，请医院将郑东珉秘密送回派出所。
郑东珉因为腿部受伤，所以只能坐在轮椅上。他的脸色苍白，透着手术后的虚弱，在被推进审讯室之后，他对裴娅琪说的第一句话是：“可以帮我取一面镜子来吗？我出门前没来及打扮。”
裴娅琪说：“不必打扮，这里只有你和我，没人在意你的外表。”
郑东珉微微勾起唇，耸了耸肩说：“行吧，不过你们把我押进警车前要让我稍微整理一下自己，我可不想这个样子上报纸。”
“这种事之后再说，我要问你关于……”
“李毓珊不是我杀的。”郑东珉抢在裴娅琪发问之前回道，“我毕竟跟她交往过，再怎么闹得不愉快，我也不会杀了她，我只是毁了她的尸体而已。”
“你为什么要毁掉她的尸体？”
“因为她把我的名字和画像纹在身上了，我不想让媒体知道我们两个的过去。我现在事业正红火，不希望有这种负面新闻。”他淡淡地说，冷静得根本不能让人觉得他与李毓珊有过感情。
裴娅琪微微笑道：“你之前在医院的时候曾经说过，你指使人购买过浓硫酸，不会就是为了处理尸体而准备的吧。你不会在案发之前就知道李毓珊会死吧？只是为了掩盖她身上的纹身，就需要将她的尸体完全溶毁吗？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郑东珉说：“浓硫酸是给乔月准备的，只是顺便溶了一下她的尸体。当然了，乔月也不是我杀的，她是被李毓珊打死的。”

李毓珊对乔月的恨是众所周知的，那次沸水事件，让她的事业彻底停滞, 而乔月却借机炒作，愈演愈红。她从被送进医院进行抢救的那一刻起，就盘算着如何报仇。
想来想去, 只有杀了她才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她要她死, 又不想坐牢, 所以她想到了替身陈天娟, 这个心怀明星梦的平民少女，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可是正因为她一直称赞她是自己最好的替身，所以才惹来那样隐晦的恨意。
“凭什么我只是一个替身？”陈天娟总是这样问自己。
在演戏的时候, 她总是代替她做最苦最累最危险的工作, 甚至有好几次都命悬一线，可是等到电视剧上映了，她常常连一个侧脸都没有。
她只是替身，替身是不能露出脸的, 就算只是一个背影，也是越模糊越好。
电视里一闪而过的那个其实与主演李毓珊没什么差异的身影, 只有陈天娟自己能发现, 她总是把同样的镜头反反复复看一遍又一遍——那是自己！电视上的那个是自己！她那么认真的在演戏, 凭什么不能红！
在之前, 她也只是自怨自艾, 觉得是自己运气不佳, 所以才一直不能红, 她总是觉得天道酬勤, 只要自己继续努力下去, 总有一天也能变成大明星。
做替身并不能养活自己，她只好边做护士工作边演戏，每日疲惫不堪，支撑她走下去的唯有那个虚幻的明星梦。
这个支撑她走下去的梦，在沸水事件后膨胀到了极限。
李毓珊住进了她缩在的医院，并请她永远当自己的替身。李毓珊是希望她代替自己去应付那些媒体，好让外界以为她并没有毁容，而自己则准备出国做面容修复，想尽办法重新进入娱乐圈。
陈天娟嘴上答应了，但心里其实很不爽——做别人的替身一辈子，这怎么可能！
不过她又觉得，这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她准备反手利用李毓珊的替身计划，让自己成为大明星。
她计划让李毓珊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然后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出来，并借助李毓珊的名气炒作自己，最终达到爆红的目的。
又或者，她也做好了一辈子成为李毓珊的准备。
如果真的李毓珊消失了，那么这世上的李毓珊就是她了。
她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对李毓珊进行了彻底调查，最终查到她与当红偶像郑东珉的一段不堪往事。
她假扮郑东珉的脑残粉，组办了后援会，并找机会接近他，成功与他结成杀人联盟。
郑东珉是这么评价李毓珊的：“这个女人红还不是因为当初巴结上了我？到头来居然跟着她那个傻逼初恋来整我，真是找死。”
他指的是杜俊生，他觉得杜俊生是李毓珊串通好了的，两个人只是在利用他获名获利。
陈天娟与郑东珉说了杀人计划，并请他帮忙毁尸，她觉得自己一个人并没办法处理尸体。
郑东珉坦白说：“我当时并没有想到浓硫酸，是有一次跟杜俊生喝酒的时候听他说的，他那天受了乔月的气，晚上就喝醉了，醉醺醺地睡要杀人乔月然后用浓硫酸溶尸，所以我就想到了这个方法。”
“你刚刚不是说乔月是李毓珊杀的吗？”裴娅琪问。
“是李毓珊杀的，陈天娟那天赶过来杀了李毓珊，其实她并没有立刻死去，而是在乔月来到寺庙的时候醒了，于是她在死前打死了乔月。”
“你怎么知道她没有立刻死去的？”
“我虽然没有看见，但是我按照陈天娟的信息来到寺庙处理尸体的时候，看见她们两个都死在寺庙里，李毓珊手里还拿着铁棍，那么只能这么解释了。”
郑东珉看来并没有说谎，但是裴娅琪对此表示质疑。
李毓珊在被陈天娟重伤后，怎么可能斗不过身体健康的乔月？而且按照陈诗的说法，陈天娟是在九点多钟杀害李毓珊的，可是乔月在十点四十七分的时候还出现在监控里，并且在被人追赶。
那么在这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就没有人发现古寺里躺着一个重伤的人吗？
裴娅琪推测，李毓珊是死于陈天娟之手，在她死后，有人将乔月引到古寺，并杀了她，然后嫁祸给李毓珊。
将罪行嫁祸给一个死人，真是太聪明了。
那么这追着乔月，引她进古寺的人是谁？这个费劲心思把乔月带入古寺的人，是原本就计划要在古寺里行凶，还是想着能够嫁祸给李毓珊所以才选择了古寺为杀人地点的？
如果是后者，那么凶手就该是一个知道陈天娟的杀人计划的人。
知道杀人计划的除了帮凶郑东珉，就只剩下一个人了——陈天娟的妹妹陈诗。
裴娅琪已经让人去调查陈诗的手机，虽然她知道调查手机向来不会有什么收获，即便有证据也可能是凶手伪造的。
想到这里，裴娅琪问郑东珉：“你认识陈诗吗？”
“谁？”郑东珉反问道。
“陈天娟的妹妹，陈天娟一直用她妹妹的Q号在联系你。”
郑东珉认真地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道：“哦！你说的就是那个小姑娘啊！”
“你为什么这么吃惊？”裴娅琪疑惑道，“她不是你的女朋友吗？”
“哈哈哈！”郑东珉有些放肆地笑道，“她怎么可能是我女朋友？黄毛丫头我可没兴趣。我好像只她一次吧……哦对，我想起来了，就是在后援会上，她还跟我表过白，当时她带着牙套，话都说不清……”
裴娅琪听着郑东珉对陈诗带有侮辱性的评价，意识到陈诗也是有杀人动机的——妒忌。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郑东珉显然是对陈天娟有好感的，否则不会愿意为了她花费精力销毁李毓珊的尸体。
陈诗很有可能因此对陈天娟产生了嫉妒的心理，所以她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与陈天娟姐妹情深。
可是她想要杀的应该是她的姐姐陈天娟才对啊，为什么又跟乔月扯上联系了呢？
裴娅琪一想到陈诗就头疼，这个女生不知道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没有一句话是值得相信的，她已经不想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了。
“现在我想知道关于浓硫酸的事情，你说你购买浓硫酸是为了乔月，那么你原本准杀害乔月？”
“我不准备杀她，”郑东珉否认道，“我虽然对她没什么好感，但是跟她也没仇，是杜俊生想杀了她，然后我想到陈天娟发给我的那个诅咒，觉得可以用一用。”
“你为什么要帮杜俊生？你很他关系不是不好吗？”
郑东珉笑了笑，说：“我只是为了转移警方的注意力罢了。如果乔月死在那里，并且死得张扬，那么警方以及媒体就只会关注乔月之死，那样就没人能发现李毓珊之死了。”
如果不是林萍萍，或许李毓珊真的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于这个世界，她将在硫酸与烈火里化作灰烬，并从此被杀害她的凶手替代。
这个计划按理说是很完美的，可是既然如此，陈天娟又为什么要自杀呢？而且还死得那么突然，她明明可以再等等，等这阵风过去了就开始她的成名计划。
裴娅琪又想起了陈诗，或许只有陈天娟最爱的妹妹，才能将她逼死。
可……如果是陈诗做的，她又为什么要主动找上重案组呢？
“警察小姐，你还有问题要问我吗？”郑东珉的问话里带着一丝神秘，他好像有别的话想说。
裴娅琪对他意味深长的发问很是在意，不过她仍继续就着案子问道：“为什么要用浓硫酸破坏乔月的尸体？这件事是你一个人做的还是有别的帮凶？”
“因为那个诅咒。”
终于……
“那个诅咒？”裴娅琪装作不知。
“当月圆之夜，她将与恶鬼融为一体……这是苏飞飞在古曼童法会上写下的诅咒。我们要让诅咒成真，我，李毓珊的经纪人孙漠，还有陈诗，这件事是我们三个一起完成的。”
有孙漠，还有陈诗，裴娅琪不禁吃了一惊。
陈诗到底还是说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