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给我买最大的回来。”
离家最近的专卖烟花炮竹的店铺也就五百米。
陈安远蹲在地上没动,被江译白踹了一脚。
“我不去。”
“我给你跑腿费。”
“……”陈安远抿抿唇,“不是。是店里的阿姨每次见到我和老江就要抓着我们问你的事……我感觉她是想给你介绍对象。”
江译白并不意外:“嗯。我也到年纪了。”
小镇青年早婚早育是普遍现象。
街坊邻里都知道老江有两个姿色不错的儿子,且成绩优异、吃苦耐劳,光是这几点,在相亲市场上就算得上香饽饽了。
江译白没当回事,还有心情挨个发新年祝福。发到葛思宁,他想了想,祝她学业顺利。
[小宁鱼]:谢谢。
[100]:没了?
正在输入中……
三十秒后。
[小宁鱼]:祝您财源广进。
江译白第一次不知道回她什么才好。
葛思宁不怎么回消息,也不发朋友圈,整个新年过得静悄悄的。感觉不是很符合她的行事作风。江译白转钱试探过她,她回了个问号,没收。
[100]:徐静和阿远我都给了,就你不收。
[小宁鱼]:你也给他们买电脑了?
“……”
今年过得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这两天来拜年的人都快踏破门楣了,父子三人心知肚明这些无事钟无艳有事夏迎春的亲戚都是来干嘛的,默契地装傻。
不过老江耳根子软,容易叛变。
某天在饭桌上他突然跟江译白说:“你不在的时候我去江边那家新开的咖啡店里喝了咖啡,搞不懂你们现在年轻人怎么喜欢这种东西。我那天身上没带钱,跟老板赊了账的,你帮我跑一趟,还一下。”
江译白头都没抬。
“行。”
出门前,陈安远站在门口:“哥,要不我去吧。”
“一次半次而已。”江译白并不放在心上。
老江这种欠人家一毛钱都要连夜送到家门口的人,怎么会赊账?况且喝咖啡根本不像他这种老古董会做的事。
江译白推开门,那位女士已经坐在那里了。
她的表情原本有些倦怠和不耐,但是看到来人,眼睛亮了一下。
“你好。”对方站起来接他,并向他伸手。
“你好。”江译白礼貌地碰了碰,并没有相握。
女人脸上果然露出一点不霁,但是又很快散去。
大家都是聪明人,可以省去开场白。
“我比你大三岁,现在在本地帮父母打理一点小生意。我名下有两套房产,一辆四十万的车。如果结婚的话,嫁妆可以给到二十万左右,并配备两套商铺。”
相亲的本质是快速匹配合适的对象,所以大家有多少筹码,亮到桌子上一看,就知道合不合适。
来之前女人本来还有点不以为意,可江译白显然超出了她的期待预期。所以尽管他刻意把自己的家境往差的方向讲,女人却仍依依不饶。
说到最后,把江译白自己都说笑了。
他直截了当地挑明:“抱歉,其实我目前并没有结婚的打算。”
女人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就有了么?但是这种地方,人言可畏。”
“那你离开不就好了。”
“你说得容易……”
江译白无权干涉他人的选择,于是沉默。五秒后,他站起来买单。
“等等。”
女人问他:“你能给我一个具体原因吗?为什么拒绝我?因为我比你大,还是因为我家比你有钱,你自卑?”
江译白都摇摇头。
“那是因为什么?”
“性格不合。”
女人气结:“有谁第一次见面性格就是合适的,不都是磨合出来的吗?”
江译白没搭理这个问题,走到前台去。
回到家,老江问他怎么样。
江译白说人家没看上他。
老江叹了口气,一副我就知道的样子。
陈安远私底下问他是不是真的。
江译白没说是也不是,只说:“我已经够早熟了,不需要一个同样世故的伴侣。”
在家呆到第七天, 江译白不堪其扰地准备回去了。
虽然他往年也是差不多这个时间段走,但是今年他一说这件事,老江明显松了口气。
出发前一晚,他问陈安远, 老江是不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他知道。并让弟弟趁着还没开学, 在家留意一下, 有什么事给他打电话。
陈安远说:“我觉得爸应该没有秘密……他只是不想被你管而已。”
江译白没回来之前,老江一直惴惴不安,可江译白回来以后,他又变得畏畏缩缩。
人上了年纪就是这样,家庭地位逐渐互换, 而这个过渡的过程对于弱势方来说是极其矛盾且磨人的。既期待孩子安排好自己的一切, 又害怕孩子约束自己。
江译白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 拍拍陈安远的肩膀,让他也别太死心眼:“有时候要学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嗯。”
“对了, 小静年前不是来过吗?老江什么反应?”
江译白突然想起这一茬, 问了一嘴。只见一听这个问题就好像被踩到尾巴的弟弟本来都要出去了, 又不得不折回来, 转过身踌躇道:“没什么态度……我们没提我们的关系……”
“那你怎么介绍她?大学同学?”江译白好奇起来,“哪个大学同学会千里迢迢来玩,还来拜访家长?”
陈安远不想告诉江译白自己撒谎了,闭闭眼, 决定把葛思宁给卖了。
“因为葛思宁也来了。”
江译白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她和徐静一起来的,顺便一起回去。”
江译白怔了怔,年前那段时间忙,他倒没留意到葛思宁的去向。
主要是她现在也学会喜怒不形于色那套了, 一改之前爱发动态炫耀的作风,变得高冷神秘起来。
返程的路上,江译白看了她的朋友圈好几次。
因为被他抓包过,所以葛思宁大概率不会再屏蔽他。
想太多也没用,江译白给小宁鱼发信息。
[100]:寒假过得怎么样?
一直到回到家,江译白都没收到葛思宁的回复。
恰好陈锐找他打球,江译白答应了。
期间提到葛思宁,陈锐表情带着怜爱:“唉,别提了。王叔和葛阿姨年初二的时候大吵了一架,到现在还在冷战呢。思宁夹在中间,估计不太好受。”
江译白拧了拧眉,问:“为什么?”
“今年年初她好几个哥哥姐姐结婚,爷爷奶奶看到了难免触景生情,想起葛朝越,说他如果在的话就怎样怎样啦,又阴谋论他回来以后估计都没什么好姑娘肯要他了。老一辈的观念就是要先成家后立业,现在倒好,直接倒反天罡。葛阿姨不帮儿子说话也就算了,还落井下石附和那群长舌亲戚。王叔一向能忍,但是就忍不了这一点,夫妻二人旧事重提,旧账越翻越多,就吵起来了。”
裂缝是无法被修复的,就算粘合了,也还是会有痕迹。
陈锐叹口气,又说起另一件事:“你知道葛阿姨有个挺喜欢的后辈,叫胡梦吧?”
江译白听完葛家的事,心情有些沉重。这会儿提到胡梦,他大概能猜出给葛思宁近期不发朋友圈的原因了。
他点点头:“嗯。”
他们坐在水泥阶梯上,江译白反复拍打着手上的篮球,空旷之处,回音仿佛近在耳边。
“胡梦爸妈一直望女成凤。这不,孩子才刚上大学,他们就已经盘算着怎么把女儿弄出国了。说国外的舞团更专业,机会更多,又说家里既然有这个条件,就想尽可能地托举孩子。你也知道葛阿姨这个人,想一出是一处。那天胡家一走,她就问思宁想不想出国。“
江译白瞳孔微微放大,“她怎么说?”
“以思宁的性格,放在平时,她肯定急着和胡梦打擂台了。但是这次不知道怎么了,葛阿姨只是提了一嘴,她反应就特别大。那天我刚好在他们家吃饭,思宁站起来特别生气地说她才不去,又问葛阿姨为什么总拿她和别人比。王叔也说她一个女孩,不想她离家太远。结果葛阿姨来了一句‘那你又舍得让你儿子远走他乡’?唉!葛家好不容易消停两天,矛盾又激化了。”
陈锐想到那天的修罗场都还心有余悸,他本来是带着调和的任务去葛家串门的,结果不仅没调解成功,还差点把自己给搭进去。
他搂住江译白,仰天长叹:“我们思宁真是可怜。都他妈怪葛朝越,开了个坏头。”
江译白倒是很理性:“管他什么事。”
这件事说到底是王远意和葛天舒理念不合,无论是夫妻还是父母,两重身份所导致的不同的矛盾一直没得到解决,多年来像一个定时炸弹一样埋在这个家里,而葛朝越只是导火索。
陈锐自然也清楚,他只是想骂葛朝越两句。
骂完他又说:“话说思宁为什么反应这么大呢?虽然她现在的学校和专业都不错,但是出国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还是说,她害怕一个人在外面,没人照顾她?”
江译白不知道,但绝对不可能是这个原因:“不对。”
“那就是我和你前后脚出国的事给她心里留下了阴影——”
江译白站起来,和陈锐拉开一定距离后,把球抛给他,打断了他的话。
“再打一局。”
陈锐接住球,有些不明所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觉得江译白和葛思宁之间有点怪怪的。
江译白的年假还没结束。
他本想去葛家拜访,但陈锐劝他别去淌这趟浑水,这毕竟都是葛家的私事。江译白当然清楚这一点,于是他换了个方式。
他打电话给葛思宁,问她要不要出来玩,但葛思宁说不去。
他问为什么,葛思宁回复:我有别的事情要做。
还没来得及考证她是否在找借口搪塞,得知江译白回来的同事和朋友已经纷纷递来邀约,他推一半去一半,假期结束之前,突然收到关秋秋的求助。
小丫头虽然加了他的微信,但是很少给他发消息,每次发都是十万火急的事情。
这次找他,是希望他能来接她。
江译白问她:“你妈妈呢?”
关秋秋说:“我跟冬令营的同学说我爸今年回国过年了,结营那天他会来接我。”
江译白之前帮林易带过礼物,所以知道林易今年并没有回国。
关秋秋又跟同学们撒谎了。
江译白打算去接她的时候和她聊聊这个问题,但是在看到原本一脸阴沉的关秋秋在他出现以后立马变得神采飞扬后,他又有点于心不忍。
关秋秋朝他扑来,她的几个同学对视一眼,上前来问江译白:“哥哥,你真的是关秋秋的爸爸吗?亲生的?”
关秋秋的手一直在背后扯他的衣服,江译白跟那群小孩说:“叫叔叔。”
回到车上,关秋秋发起脾气来:“你刚才为什么不承认!这样他们会起疑心的!”
江译白说:“我好像没有义务陪你撒谎。我来接你也仅仅是出于和你爸爸的交情。”
“我知道啊,但你就不能帮我一次吗!”
“我印象里我帮过你不少次了。”
除了家长会,有时候关秋秋还会到江译白家楼下堵他,只为了让他在她考差的试卷上签个名。
车厢里沉默下来,江译白秉持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原则,问闷闷不乐的关秋秋:“其实我很好奇,你有那么讨厌你妈妈的男朋友吗?我记得你说过他对你妈妈、对你都还算不错。你为什么总是让我来演‘父亲’这个角色?没想过给别人一点表现机会吗,说不定他能做得更好呢?”
关秋秋瞥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因为我信任你啊。”
“你为什么信任我?就因为我是你喜欢的类型?”
林易说过的话江译白到现在还记得。
“不是。”关秋秋否认,“是因为你有当爸爸的样子。”
“什么意思?”
“只要不触及你的原则、不耽误你的正事,你都会尽可能地满足我、为我排忧解难、关心我的成绩、担心我有没有被朋友孤立……”关秋秋掰着手指数,“这些都是我爸,还有我妈的男朋友没有给过我的。”
江译白抿抿唇。
良久,他忽然说:“你和我认识的一个女孩有点像。”
关秋秋好奇地问:“谁啊?”
“嗯……我的一个朋友。”他这样定义葛思宁。
“哪里像?”
江译白直视着前方的马路,半晌没说话,关秋秋催他:“说呀。”
他没说,因为关秋秋估计不太喜欢这个词语。
敏感。
她和葛思宁一样,表面看着桀骜难驯,实则小心翼翼。
关秋秋坦白了对他的感觉,江译白就蓦地想起葛思宁所说的,她对他的喜欢是女人对男人喜欢。
而不是别的。
这是不是就可以说明在葛思宁心里,她并不是因为他符合她喜欢的那种“类型”才喜欢他这个人?也不是因为他是“哥哥”才会对他产生依赖?
关秋秋自顾自地将他摆到“父亲”的位置上。
葛思宁却相反,她是使劲浑身解数想将他们之间的兄妹关系给打碎、毁灭。
江译白无法否认自己内心冒出来那一簇窃喜,可他不敢细究。
寒假结束了,返校前一天他询问葛思宁是否需要帮忙。
葛思宁说:“不用,陈锐哥送我。”
江译白早就问过陈锐了:“他说他绝不当第二次苦力。”
“好吧,其实是我爸妈送我。”
“我不信。”
“不信拉倒。”
她径直挂了电话。
江译白发信息给她:“那回学校以后一起吃饭?”
葛思宁像是意外他的执着,回了条语音过来:“你最近是很闲吗?还有你这句话怎么说得跟你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一样……社会人士请安心工作,不要三天两头往学校跑了。”
江译白听完,回了个问号。
葛思宁的语气乍一听很不耐烦,但是江译白还好歹也认识她这么多年了,能听得出她的虚张声势。
再加上她整个寒假神龙见首不见尾,江译白打算突袭她。
去看过她那么多次比赛,江译白知道葛思宁训练的日期和时间。
他那天恰好要去京大开会,结束以后把车开到体育馆的停车区,等到葛思宁差不多下训了才联系她。
江译白下了车,往场馆正门走。
他边走边拨号,结果那边一直显示占线。
他走出几步,打算重拨,可惜还没有拨出去,他抬起的手臂就从耳侧慢慢滑落。
葛思宁出来了,而且很急切。
她飞奔向早就站在门口的、长身而立的男人,靠近的同时,两人默契地放下手机。原来这就是占线的原因。
许巍绅士地接过葛思宁的运动包,葛思宁挣扎过,但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们并肩一起往外走,没看见从侧门进来的江译白。
江译白看着他们离开,葛思宁脚步轻快,许巍面带微笑。
春季的傍晚风微凉,却不似半月前那般凛冽,是个适合散步、出行、约会的好时节。
她刚才挂掉电话的时候已经顺势熄屏,把手机塞进了口袋里。
江译白也就没必要再打了。
夜色灰暗,灰蒙蒙的云层压下来,他坐在车里许久没动。
这不是葛思宁身边第一次出现别的男人,可是江译白却莫名有了危机感。
他清楚地明白为什么,因为许巍和江望不一样——他想他也是傲慢的,过去不曾将江望那样的毛头小子放在眼里,亦或者说,没有将葛思宁放弃他的说辞当真。他过于了解她这件事既是优点也是缺点,这使得江译白既能看穿葛思宁的谎言,又能观察到她的决心。
她说过她喜欢江望是因为他们是同一个类型,她或许就是单纯地喜欢他们这种男人,甚至和性格、家世、年龄无关。江译白不是幻想过有一天他能解开心结和现实束缚去接纳葛思宁,可这前提是,他潜意识里认为他在葛思宁那里始终存在机会。
而许巍的出现和存在,打破了他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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