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和江译白的对话框,他也给自己打过电话。
因为邱禾的缘故,葛思宁现在心情有点乱。她没回复,把手机塞进口袋里。许巍说送她回去,葛思宁本来想拒绝,但是他说:“还没聊完呢。我过两天要出差一趟,下次能和你畅谈,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葛思宁只能说好吧。
不过中途有了这么个插曲,再延续在餐厅里的话题,葛思宁有点兴致阑珊。
车厢内灯光昏暗,许巍看不清她的表情,也没留意到她的沉默,自顾自地说。
葛思宁知道他不是话多的人。
在辩论社其他人眼里,许巍甚至是个不近人情的大魔王。
她之所以那么幸运,是因为他们兴趣爱好雷同,话也投机。
葛思宁一直没问过许巍为什么喜欢自己。
可她清楚他对她感情的转变肯定发生在他们彼此了解以后。
毕竟有了共同话题,才会产生共鸣。
脑子里冒出这两个字,原本单手撑着脑袋,有点倦怠的葛思宁突然坐直了。
许巍放缓车速,见她没怎么回应,便从陈述转至询问:“说实话,小师妹,你一开始知道我也喜欢简玲的时候,有没有很意外?”
他显然清楚简玲是什么类型的作家,也知道自己的性别在简玲的读者分布中所占不多,但葛思宁对这件事的态度并没有达到他的预期,所以他还挺好奇她对此的看法。
等了十几秒没等到回复,许巍叫了她一声:“思宁?”
“睡着了?”
葛思宁却完全听不到他的声音。
她脑子里的重重山脉此刻纷纷滚下巨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落,撼动程度堪比崩塌。
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葛思宁提着一口气,藏在暗色夜景里的眼珠左右晃动,在脑海里快速翻找支撑自己猜想的回忆。
她想起自己每每靠近江译白时,他的回避。以及过去无数个鼓起勇气问了,却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这么多年以来,她私以为自己很了解他,可是如果真的让葛思宁说出关于他这个人的事情,葛思宁发现自己竟是哑口无言。
葛思宁从来不知道他的想法,他的过去还有他的未来。以及他为什么会这么想、这么做。他说话的技巧,他为人处事的熟练,他性格的诞生和转变都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他没有被削掉的锋芒有多尖锐?他刻意隐藏的光芒有多盛大?他为什么是他?
这些葛思宁都不知道。
因为她没有参与。也没有机会参与。
可江译白却知道葛思宁为什么是葛思宁。
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出身,不同的经历,不同的年龄让他们本该背道离驰,可缘分最终还是让他们相遇,甚至不止相遇。
他们拥有过许多温馨的瞬间,这些瞬间甚至能够在人生失意处接住彼此,可尽管如此,他们却从未有过任何一个促膝长谈的机会,可供彼此交换人生的来龙去脉,乃至交换灵魂。
她和邱禾一样,爱上的都是结果。
却并不是急切,反而有些不想面对。
许巍意外她的着急,问她, “你家里人催你了?抱歉, 今晚这顿饭吃得是有点久了。”
葛思宁摇摇头, 下了车。许巍也下了车。
对方还沉浸在和她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的愉悦里,正想开口,里面就传来一阵笑声,且逐渐清晰。
葛思宁看见江译白和陈锐背身立在门口,在和她父母告别。
她下意识躲了一下, 许巍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眼珠又转回来, 还没来得及开口,两人就已行至眼前了。
陈锐原本还好奇怎么有个男的站在葛家门口, 结果甫一迈出家门, 就看到了贴墙站着的葛思宁。
江译白的眼神扫过来, 葛思宁感觉自己好像被吹了一下, 灵魂紧张得要飞走了。
“你好。”陈锐看看许巍,又看看葛思宁,福至心灵,“你是思宁的朋友?来家里玩?”
许巍猜测这是她搬宿舍那次说的“另一个哥哥”, 于是礼貌地笑笑,正准备回答,就听到陈锐旁边那个面白如玉的男人说。
“这么晚了还来玩啊?”
葛思宁一听到他说话,缩在袖子里的手便攥了攥。
许巍:“不是来玩的,只是刚和思宁吃完饭, 顺路送她回来。”
陈锐笑得整张脸都皱在一起,以为江译白阴阳怪气是在吃许巍的醋。毕竟葛思宁跟他亲妹似的,现在抓到陌生男子夜半送她回家,于情于理都应该小发雷霆。
他清清嗓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思宁,不介绍一下?”
葛思宁不情不愿地说:“许巍,我大学学长。”
许巍纠正:“已经毕业了。”
陈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友好地朝他伸手:“我姓陈,他姓江,我们都是思宁的哥哥。”
许巍咧唇,握上陈锐的手,“思宁真是有福气。”
葛思宁倒希望这福气给别人。
她垂眼不敢看江译白和许巍握手的情景,倒不是心虚她和许巍的关系,而是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面对江译白。无论是邱禾这个意外,还是葛思宁顿悟的那些事情,都令她下意识想逃避。
结果面对许巍递过来的手心,江译白双手插兜,回了句:“抱歉,我怕冷。”
“……”
陈锐在旁边翻了个白眼。
许巍说:“没事。”
现在本来就不是个合适寒暄的时间,于是打完招呼,许巍就跟葛思宁说:“那我先走了。”
“好。拜拜。”
葛思宁不想看这两个男的。
一个眼里闪着八卦的精光,另一个思绪不明,且后者比前者难对付得多,于是她只能盯着许巍上车,并目送他。
不曾想这一幕落在陈锐眼里就变质了,他扯了下葛思宁的马尾,调侃道:“啧啧啧,男朋友啊?出去玩了一天,刚到家就舍不得了?”
葛思宁拍掉他的手要回家,“才没有。”
江译白开口:“没有什么?”
陈锐也佯装严肃,“对,说清楚,没有什么?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你现在说的每一句话我们都会跟你哥汇报的。”
葛思宁被他们夹击,破罐子破摔:“什么都没有!别贫了!”
她从两人围堵的空隙里钻入,一进门马上上锁。
陈锐隔着门上雕花的空隙喊她的名字,结果越喊葛思宁跑得越快。
他言之凿凿:“有鬼,肯定有鬼。”
江译白:“行了。走吧,我顺路送你。”
陈锐立马挽上他的胳膊,“哥哥你真好。”
一上车,他就开始犯贱,扭头问江译白,“你说思宁会不会也像我刚才那样,抱着那个许巍的手臂说‘学长你真好’?”
“……”江译白脑补了一下,眉心跳了跳,“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恶心。”
陈锐摇头,一副“你不懂”的语气:“热恋期的少女可是很黏糊的。”
江译白懒得理他。
把陈锐送到家,他还在念叨:“如果葛思宁真的有男朋友了要不要给葛朝越发个电报?”
江译白说:“可以,反正我们也很久没见了。”
陈锐也觉得这厮得到消息一定会连夜飞回来,最后耸耸肩说算了,又问江译白怎么这么淡定。
他以为江译白会说葛思宁也到了该谈恋爱的年纪了,结果江译白只顾着赶人:“你快走吧。”也没解释自己到底是淡定还是不淡定,一副完全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样子。
陈锐前脚刚走,后脚江译白就打开了微信。
想说什么想问什么还没决定,就先看到了新的好友申请。
是邱禾。
今天一整天都在陪王远意和葛天舒聊天,江译白没怎么看过手机。
邱禾先是发了一条普通的招呼,见他没回,便直接表明目的。
“今天见到葛朝越的妹妹和她男朋友了,你认不认识?”
江译白点开她拍的图片,两道背影,男人俨然是许巍。
他没回,把手机丢进凹槽里。
陈安远在高铁站等徐静。
按原计划应该是他先到徐静家,然后两个人再一起打车的,结果早上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徐静说自己起不来,要陈安远先过去吧。
陈安远挂电话之前提醒她:“那你也别赖床了,快点起来吧。”
徐静说好好好,听声音却不像刚睡醒的样子。
虽然还没到春运高峰期,但是候客厅的位置依旧稀缺。
陈安远找了两个并排的空座,拍了张进站口的照片给徐静。
他等的时候看到不远处有奶茶,想了想,又拖着行李去买了两杯。
就这样盼星星盼月亮,盼到了星星也盼到了月亮。
“……”陈安远指着葛思宁问,“她为什么会跟来?”
徐静哎呀一声:“什么叫跟来?这叫‘陪’好不好,你说话好难听啊。”
“好吧。所以她为什么陪你?”
“嗯……是这样的,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嘛,我有点害怕……”
陈安远信她才有鬼了。他咬牙切齿地反问:“怕我把你卖了?”
徐静大手一挥,“好了不准再说了,也不准摆臭脸。反正思宁就是要跟着我们一起去。而且我们本来就是去你老家玩的,又不是去干什么别的事,多一个思宁怎么了?有思宁在,到时候我们还可以结伴回京都,这样你就不用送我了,可以在家多陪陪老江。”
她难得用事实说话,而不是编造歪理。
陈安远在高铁上消化了一下,落地的时候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了,甚至在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还帮葛思宁提了行李。
葛思宁喝着原本是徐静的奶茶,徐静喝着原本是陈安远的奶茶,两个人就像巨婴一样看陈安远在房间里捯饬来捯饬去。
他把床单被套换完,又排查了摄像头,才气喘吁吁地叮嘱:“那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
徐静笑嘻嘻地送他,在走廊外和他亲热了好一会儿才进来,葛思宁已经累得脱掉外衣外裤缩进被子里了。
听到动静,葛思宁从被子里伸出一只举着大拇指的手。
徐静:“什么?”
葛思宁:“姐妹牛逼。”
她还以为她这一路上她要跟陈安远大战三百回合呢。
隔天一起吃饭的时候,葛思宁还了一杯奶茶给陈安远。
陈安远看了一眼杯子,没说话。
葛思宁问他:“能不能别跟你哥说我也来了?”
陈安远皱了皱眉。
她都做好回答原因的准备了,结果陈安远只是说:“我真的对说你坏话这件事情没兴趣。”
旁边的徐静笑得差点把嘴里的饭给喷出来。
她扶着葛思宁的肩膀说:“行了,你就放心吧。”
这趟行程徐静和陈安远是做了计划的。
如葛思宁所想那般,除了吃喝玩乐,他们确实有见家长的打算。但是徐静的口径一直是“到时候再说”,所以陈安远就没有告诉老江,也没有催她。此事可做可不做,这会儿葛思宁来了,不做的概率就更大了。
徐静还说:“我真是要谢谢你,思宁。其实我心里挺害怕见老江的。”
葛思宁:“为什么?”
“嗯……没有为什么。”玩了一天回来,徐静躺在床上,手搭在腹部,“可能是觉得我们年纪还小吧,做这些事太早了。”
葛思宁听出她语气里的低落,其实有时候她们打电话,徐静透露过她爸妈不是很满意陈安远这件事。
徐静说:“他们想撮合我和徐之舟。”
葛思宁:“……”
葛思宁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于是故意使坏破坏气氛:“也不是不行?你看你两从小青梅竹马、都姓徐、父母又是老师,真的再有缘不过了。”
徐静勾勾唇角,“那江望也很好啊。跟你一样打排球、只比你大一岁没代沟、家里有钱且长得像译白哥,你为什么不选?”
葛思宁回以沉默。
她两心事重重,洗完澡就躺下睡了。
关灯前徐静突然想起来:“对了,明天不去参观博物馆了,我和你自由行动。”
“为什么?陈安远没空?”
“才不是。我是专门抽一天来陪你好吧。”
“陪我什么?”
“嘶。”徐静摸黑坐起来,“葛思宁,你别跟我说你跟我来这只是单纯无聊想找点事做,你肯定有目的——从实招来。”
葛思宁:“真没有。”
“你不说是吧。”徐静挠她痒痒,葛思宁在床上到处乱躲,两个人卷着被子差点摔下床。
葛思宁大喊:“真的没有!”
徐静直觉不对劲,但奈何葛思宁嘴太硬。
没办法,既然她说没有,徐静就按原计划进行。
她最终还是决定去见老江,并且说服葛思宁陪她一起去。两个人假装是陈安远的高中同学到家里去做客,剥去了女友身份徐静自在许多,说到后面有点嗨了,被老江问了一句“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以后紧急闭麦。
在小城总共玩了五天,她们要赶回家吃年夜饭了。
陈安远送她们到高铁站,葛思宁识相地走到一边去,给小情侣告别的时间。
春运开始了,周遭人来人往。
葛思宁看着入站口鱼贯而入的人群,想起大学的每个假期,江译白都会提前返校。但不知道他是为了避开人潮,还是小镇过于无聊。
这几天葛思宁走了很多路、去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并不像从前她和家人光临过的时尚大都市那般繁华,也不像她在网媒书刊上浏览到的旅游胜地那般引人入胜,但是这座小城却容纳了一个男孩的成长。她拾阶而上过的长满青苔的石梯或许他也曾踏过;她去过的公园、江边、小桥,或许是他从前上学的必经之路;她品尝到的每一道特色美食,或许是他家饭桌上的常驻嘉宾。
她没骗徐静,她真的只是想来看看这座城市。
看看究竟是怎样的风水,怎样的底蕴,怎样的天高海阔,才能滋养出不畏远行的品格。
她走过多年前江译白走过的路,走了那么远,才稍微能明白一点他。且是已经过去的他。
葛思宁感到触动的同时,又产生了犹豫和胆怯。
因为这轨迹实在太漫长,她仅仅只是参与了一段,剩下的谜底太多,葛思宁没有把握。而她在出发之前就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姿态是多么傲慢,这让她为自己如今才知道的、感受到的一切感到惭愧。
葛思宁不想像过去一样,在失去了无数个朋友以后才明白该如何与人相处般试错,她无法将江译白视作试爱的对象,于是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
她能给他很好的爱吗?她的存在足够治愈他吗?当理想主义开始考虑现实,葛思宁突然就理解了他的踌躇。
迷惘让她忘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并陷入自我怀疑当中。
江译白又是大年三十才到家,被老江罚酒。
他挑衅地问:“你确定?”
老江说确定。并给他倒了一杯二锅头。
江译白摆手,“我不喝这个。”
他径直走进老江的房间,从衣柜最底下翻出一瓶喝了三分之一的五粮春:“我要喝这个。”
老江怒不可遏,指着陈安远:“是不是你小子跟你哥告状!”
陈安远挨了两下打,一直说没有。
晚上放烟花的时候,江译白说他:“嘴巴还挺严。”
“……”陈安远没说话,告诉他,“哥,你不在家这段时间爸过得挺好的。”
“这也不是他偷喝酒的理由。”江译白捂着耳朵,扯着陈安远走开,点燃的烟花咻咻升空,砰的一声在头顶炸开,楼下小孩在叫,陈安远凑过去听江译白的问题:“今年的体检做了没?”
“做了,医生说一切都好。”
“行。”
“那个,哥……”
“什么?”
江译白又放了一种烟花,这次更持久更绚烂。
“爸问你工作的事,我不知道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如实说。”
“可是……”
再盛大的烟花也是转眼即逝,下面那群小孩大喊“怎么没有了”、“还会不会放啊”,江译白也没玩够,掏出钱夹,递给陈安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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