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把他送回房间,又准备好了沐浴用品,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出门在外,防人之心不可无,展祺从不让人伺候沐浴,深怕会有人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行刺。
他褪去衣裳,刚要走进浴桶时,脸上便传来一阵刺痛,他连忙拿起一旁的铜镜,瞧见自己的脸上全是蜘蛛网似的红纹。
他当然认识这是什么!醉胭脂!
展祺的酒瞬间醒了一半,他疯狂地翻找床榻,扯开被褥,终于在自己随身的小药罐里找到一颗解药服下。
他拼命在脑海中回想着,到底是谁会给自己下毒,更何况这醉胭脂还是他们东翼国独有的!
突然,一支飞镖从门外射入,上面还有一张字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展祺脸色铁青,立刻明白过来是谁的手脚,然而他又不能去追究,毕竟这一追究下去,自己也说不清。
御书房,慕容郢手握着展祺呈上的国书,指尖在“五座城池”四个字上轻轻摩挲。
慕容乾见他久久不语,出列上前道:“父皇,大王子此番诚意十足,若昭玉妹妹嫁过去,不仅能平息两国多年争端,更能收回先帝时期丢失的疆土。”
慕容郢将国书合上,“五座城池...倒是大手笔。”
慕容乾听出了他有所松动之意,又补充道:“儿臣听闻,那五城物产丰饶,更有铁矿之利,若能收回,于我大胤边防大有裨益。”
窗外一阵风过,吹得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冯禄端着参茶进来,“陛下,近日您身子疲乏,这是老奴按太医嘱咐泡的参茶,您尝尝。”
慕容郢点点头,朝慕容乾开口:“此事容朕再想想,你且退下吧,徐侧妃身子越来越重,你也该多陪陪她。”
慕容乾垂首应是,退下时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
慕容郢喝了口茶,“冯公公,你对此事如何看?”
冯禄微微躬身,恭敬道:“老奴哪懂政事,只是陛下若要嫁女,也得问过皇后娘娘不是?毕竟昭玉公主也是皇后娘娘唯一的女儿,如今也还未归京。”
慕容郢神色晦暗不明,不再言语。
次日,钦天监监正在早朝上出列,“陛下,臣夜观天象,见紫微星旁有赤气侵扰,主血光之灾,需皇室女子远嫁化解,方能保我大胤国运昌隆。”
朝堂上一片哗然。
慕容郢眉头紧锁,“此言当真?”
监正伏地叩首,“臣以性命担保,星象所示千真万确。”
慕容郢的目光扫过殿中众臣,最后落在大皇子身上。
慕容乾如常,仿佛此事与他毫无干系。
退朝后,慕容郢来到凤仪殿,屏退众人后表明了来意。
华盈闻言,手中的茶盏微微颤抖,溅出几滴茶水在凤袍上。
“陛下,嫣儿非嫁不可吗?她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华盈的声音有些哽咽,轻得几乎听不见。
虽然她知道公主的婚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但真要让女儿远嫁,她作为母亲又怎会舍得?
慕容郢叹息一声,执起她的手道:“朕何尝不与你一样舍不得嫣儿,但如今星象示警,东翼国又愿以五城为聘,朕身为一国之君,不得不为江山社稷考虑,皇后,你可明白朕的无可奈何?”
华盈强压下喉间的哽咽,“臣妾明白,只是嫣儿那孩子性子倔强......”
慕容郢保证道:“你放心,朕会给她最丰厚的嫁妆,派最得力的陪嫁队伍,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她永远是大胤最尊贵的公主。”
待慕容郢离去,华盈独自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才命人唤来慕容嫣。
慕容嫣踏入殿内时,脸上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母后唤儿臣有何事?”
她今日穿了一袭淡黄纱裙,发间也是配套的淡黄色珠花,看起来清新脱俗。
华盈看着女儿明媚的模样,心如刀绞。
她示意宫人退下,拉着慕容嫣在榻上坐下。
“嫣儿......”华盈艰难地开口,“东翼国的大王子再次求亲,你父皇......有意应允。”
慕容嫣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双手猛地攥紧裙摆,“母后,此事没有转圜的余地吗?只能是儿臣吗?”
“母后知道你不愿,”皇后的声音发颤,“但展祺愿以五座城池为聘,钦天监又观得凶兆,需皇室女子远嫁化解,母后实在......没有其他办法!”
慕容嫣起身跪下,泪水夺眶而出,“母后,您知道的儿臣心仪苏将军已久,更何况我们两人早已私定终身!\"
华盈一听,吓得如遭雷击,“你说什么?你们......”
慕容嫣仰起泪眼,一直朝她磕头,“求母后成全我们!若真要儿臣远嫁和亲,儿臣......儿臣宁愿一死!”
“糊涂!”皇后气得抬手扇了她一巴掌,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本宫从小就教导你和太子,无论身处何地都要心性坚韧,性命是最重要的,只要活着,就没有什么不能改变的,可你现在却要为了一个男人去死?”
慕容嫣瘫坐在地上泣不成声,华盈将她扶起,心疼地耐心解释:“嫣儿,你是大胤公主,享万民供养,怎能为一己私情置江山社稷于不顾?父皇和母后都很爱你,但也要爱天下百姓,你可明白?”
“可那展祺残暴成性,儿臣若嫁过去...”
慕容嫣并非不愿和亲,只是她看得出,那展祺绝非是好人,即便自己嫁过去,两国怕也维系不了所谓的和平。
华盈闭了闭眼,“此事已定,你父皇不日便会下旨,女学的课就不要再去上了,留在宫中做好待嫁的准备吧。”
慕容嫣的泪水无声滑落,她缓缓直起身,抬手擦干眼泪,“儿臣遵命。”
她顿了顿,又道:“只是东翼国礼仪繁复,儿臣请求先学好礼仪再谈出嫁的事,免得到时失礼,丢了大胤的颜面。”
华盈见她如此懂事,心中更痛,点头应允,“母后会向你父皇说明。”
待慕容嫣退出殿外,华盈终于忍不住掩面而泣。
慕容嫣回到寝宫,立即屏退左右,只留下心儿侍奉。
“待会儿你避开所有人去东宫一趟,告诉太子妃,明日福满楼见。”她的声音冷静,与方才在华盈面前柔弱哭泣的样子判若两人。
心儿领命而去。
慕容嫣走到妆台前,从暗格中取出一枚玉佩,那是苏迟中秋时送她的,她摩挲着玉佩上的\"迟\"字,眼神逐渐坚定。
次日,慕容嫣以采买散心为由,带着心儿出了宫。
主仆两人知道皇后有派人跟踪,便在街上买了些东西,然后去了福满楼用午膳。
雅间内,华静娴与贺宜宁已在等候,心儿识趣地站在外面守候。
见慕容嫣到来,二人连忙起身。
华静娴握住她冰凉的手,“嫣儿,情况我们已经知晓,你还好吗?”
慕容嫣苦笑着回答:“好与不好有什么区别?横竖是要嫁的。”
几人落座,贺宜宁看向她,“那你甘心吗?你若甘心待嫁,便不会让心儿约我们出来了。”
第115章
“自然不甘,”慕容嫣声音低沉,“大皇兄从一开始就在促成这门婚事,保不齐钦天监那边也是他动了手脚,他和展祺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我慕容嫣绝不会任人当做棋子摆布!”
她看向两人,“嫂嫂,宁姐姐,你们一向足智多谋,可有什么办法?”
两人相视一笑,看来慕容嫣这段时间也成长了不少,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
毕竟身在皇家,若真单纯过了头,就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贺宜宁沉思片刻,道:“你以学习礼仪为由拖延婚期,是步好棋,但若要彻底解决此事,得从两方面入手,一是拆穿展祺所谓‘五座城池’的谎言,二是破解钦天监的星象之说。”
“不错,东翼国早些年侵占了我们不少城池,这几年有护国军在,已经收复了不少,不可能如此轻易就拿出城池做聘,”华静娴也附和道,“其中定然有诈。”
贺宜宁手指轻扣桌面,“星象之事,我已有计较,至于那五座城池,怕是需要我表哥帮忙了。”
听见有关苏迟,慕容嫣有些担心,“苏将军他还好吗?若他因我和亲之事不高兴,你们也别勉强他帮忙。”
贺宜宁了然一笑,握住她的手道:“嫣儿妹妹放心,我表哥对你的心意天地可鉴,绝不会因为这些事而放弃你的。”
三人又商议许久,用完午膳才各自散去。
夜晚,月黑风高。
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翻过钦天监的围墙,正是身着夜行衣的贺宜宁。
她贴着墙根潜行,避开巡逻的侍卫,来到放置观星记录的阁楼外,看了眼门上的铜锁,随后取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铁丝,伸进锁孔轻轻拨弄下,铜锁便打开了。
贺宜宁轻手轻脚地窜进房内,里面漆黑一片,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
她摸出火折子,小心地以袖掩光,开始翻找星象记录。
“丙戌年十一月十九......找到了。”
她的手指停在一册厚重的记录簿上,翻开书页,贺宜宁仔细比对近几日的记录,眉头渐渐皱起。
钦天监监正在朝堂上所说的“紫微星旁有赤气侵扰”,在原记录中竟是“紫微星稳,唯东方有异气浮动”。
“果然被篡改了,真是好大的胆子!”贺宜宁冷笑一声,取出随身携带的笔墨,在最新的观星记录旁添了几笔。
“紫微星稳,唯东南方有赤气侵扰,主皇室女子命格相冲。”
皇宫东南方,正是承安公主悦所居的翠微苑方位。
既然他们想借星象来逼迫昭玉公主远嫁,那就别怪自己祸水东引了。
做完这些,她小心地将一切恢复原状,悄然离去。
两日后,京城各大茶肆酒楼突然流传起一首童谣:“承安公主东方去,边关安宁万民喜!”
街头巷尾的孩童们拍手传唱,很快便人尽皆知,关于承安公主生辰八字与国运相冲的言论也越来越多。
“听说钦天监夜观星象,发现承安公主命格与紫微星相冲呢!”
“难怪近年边境不宁,原来是这个缘故......”
“若是承安公主嫁去东翼国,说不定真能平息战事。”
“是啊,反正东翼国大王子要求娶公主,我看承安公主就极为合适......”
流言愈演愈烈,连朝堂之上也有大臣开始议论。
这日上朝,有大臣更是直接上奏:“陛下,既然星象显示承安公主更宜和亲,不如这和亲人选就换一换?”
“荒谬!”慕容乾厉声打断,“大王子求娶的是昭玉公主,陛下也早已许婚,岂能朝令夕改?传出去岂非让人议论陛下威严?”
慕容郢若有所思地看着争吵的臣子们,目光转向钦天监监正,“近日星象可有变化?”
监正额头沁出冷汗,他前日呈上星象记录时信誓旦旦,但却没料到记录竟然被人改动过,此时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回陛下,东南方确有异象,主......主皇室女子。”
朝堂上一片哗然,慕容乾看向监正的眼神里更是带着一股浓烈的杀意。
慕容郢沉吟良久,终于开口:“昭玉公主既在学习东翼国礼仪,婚期便暂且押后,钦天监继续观测星象,每日一报。”
退朝后宫道上,慕容乾一把揪住钦天监监正的衣领,低吼道:“怎么回事?星象记录为何会变?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让本宫的妹妹去和亲!”
监正吓得拼命摇头,“殿下赎罪,微臣真的不知是怎么回事,定是有人篡改了微臣的观星记录。”
慕容乾瞪了他好一会儿,见他额头上全是冷汗,冷哼着放开了他,“谅你也不敢欺瞒本宫!滚回去,若承安公主真要远嫁东翼国,本宫定让你全家不得好死!”
监正连连点头,“殿下放心,陛下往后不会受到有关承安公主的观星记录,还请殿下放过微臣一家。”
慕容乾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心中无比燥怒,到底是谁篡改了观星记录?
会是贺宜宁吗?可自从她中毒以后,自己一直有派人盯着芷兰书院,也没人来报有异常。
难不成还有人暗自在和自己作对?
福满楼内,贺宜宁正坐在雅间窗口,看着街上嬉戏唱童谣的孩童们,嘴角微微上扬。
春眠端着刚做好的糕点走进来,“夫人,表少爷已经出发去调查关于五座城池的事了,他让我转告您,在他回来之前,务必要让昭玉公主照顾好自己。”
贺宜宁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自从有孕后,前些日子总是想睡觉,现如今又总是饿得慌。
“表哥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更何况,昭玉公主并非性格软弱之人,她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坚强许多;
这糕点不错,让厨房多做一些,你给静娴姐姐送去,她吐了好几个月,肯定喜欢吃。”
春眠笑着回答:“夫人放心,我早已让厨房备好,待会儿就送去东宫。”
贺宜宁抬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为了不让谢知砚担心,现在都还没告诉他自己有孕一事,等他回来了,定会惊喜万分。
只是上回收到谢知砚来信,说禹州那边情况不太好,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贺宜宁望向天空,喃喃道:“谢知砚,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第116章
禹州终于放晴,慕容煜照常来防水的堤坝巡视,他站在新筑的堤坝上,眼睛却盯着脚下那道狰狞的溃口,不由得眉头紧锁。
那裂痕边缘竟呈锯齿状,如同被人生生撕开,而非洪水自然冲刷的圆弧。
“殿下,这里危险!”郭春慌忙劝阻,解释道,“前几日这里才塌过一次,如今刚刚放晴,土石松动,随时可能再次坍塌。”
慕容煜不语,俯身拾起一块碎石,指腹擦过断裂面,触感异常平整。
他眸色一沉,转身对银刃道:“你在这儿守着,孤与郭大人去找谢先生,这堤坝有问题。”
工部的图纸向来严谨,可禹州的堤坝每到下雨堤坝就会坍塌,谢知砚察觉不对劲,所以正伏案研究堤坝的原始图纸。
褚旭站端来热茶,低声道:“大人,您先休息会儿吧,已经入冬了,前些日子又忙着查三位钦差大人的死因,眼瞧着您都瘦了不少,再这样下去,回京后夫人定会怪罪我。”
谢知砚接过茶喝了一口,“你何时也变得这般贫嘴了?”
褚旭笑着回答:“夫人说了,我若不好好照顾您,回去后可要唯我是问;大人,咱们都来禹州这么久了,您难道就不想夫人吗?”
谢知砚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我看是你想某人了吧?”
褚旭闻言脸色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垂眸,“大人,您......您怎么知道?”
“你从小跟在我身边,藏了什么心思,我能不知道吗?”谢知砚微微挑眉,“春眠是个好姑娘,你若喜欢她,等回去后,我替你开口。”
褚旭有些惊喜,但只一瞬,又低下了头,“还是算了,春眠能文能武,什么都会,我......配不上她。”
谢知砚抬头看向他,问道“先前我对宜宁犹豫时,是你告诉我喜欢就要去争取,怎么到了自己还变得胆小了?”
“大人,那不一样,您本来就很好,而且我也看得出,夫人一直都很喜欢你,所以才让您要勇敢一些;
可我......我出身平民,若无大人照拂,现在指不定在哪儿做苦力呢,而且我感觉,春眠对我也没那番心思。”
看着他失落的样子,谢知砚认真道:“褚旭,你武功高强、心思细腻,是一个很好的人,即便春眠不喜欢你,你也不必妄自菲薄,每个人的出身是无法改变的,但往后的路却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再者,你都没向春眠表明过心意,怎知她不喜欢你呢?”
听完这番话,褚旭有些豁然开朗,也对,自己作为男子,都没有去表达过心意,怎么就开始自怨自艾了呢?
“大人,我明白了。”
谢知砚会心一笑,眼神却瞥到图纸一角,神色微凛,“你过来瞧瞧,这里似乎不太对劲。”
褚旭凑近,只见图纸上标注着“排水暗渠,共计三十六处”,但他们去堤坝查看过,实际建造的暗渠只有二十处。
谢知砚再往后看了看,目光又落到了一行极小的朱批上:排水暗渠共二十处,其中十二处均以竹管代替。
“竹管?”褚旭愕然,“夯土堤坝最忌中空,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恰在此时,慕容煜推门而入,他直接将那块碎石丢在案上,“谢先生,你看这断面。”
谢知砚拾起碎石,与图纸对照,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这是人为切割的痕迹。”
郭春有些不可置信,也拿过那块碎石查看,“果然,到底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在修建堤坝上做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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