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谢老夫人才恍然大悟地开口:“哟,砚哥儿媳妇还跪着呢,是我老糊涂了,光顾着和长辈们说话了。”
说着,谢老夫人又掩嘴轻咳几声,这才慢悠悠地伸出手。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碰到茶杯时,却故意手抖了一下,茶杯瞬间滑落。
贺宜宁心中轻笑,早有防备,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并未向前世那般伸手去接。
那杯滚烫的茶水“啪”的一声砸在谢老夫人的脚上。
“哎哟!”谢老夫人尖叫一声,疼得脸色惨白。
她身边的李嬷嬷立刻出声斥责:“二夫人,您是怎么做事的?连杯茶都端不稳,烫伤了老夫人您担当得起吗?”
谢知恒也在一旁帮腔:“就是,弟妹,你也太不小心了,这要是烫坏了母亲可如何是好?”
贺宜宁不慌不忙,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道:“母亲,儿媳实在罪该万死,竟让您受了这般惊吓;儿媳瞧着母亲这手,昨日便有些不适,今日又出了这等事,定是那老毛病还没好;
儿媳与郭夫人向来交好,郭夫人医术高明,还得过皇上称赞,儿媳这就让春眠去郭府递帖子,请郭夫人过来为母亲诊治,定能让母亲早日康复。”
谢老夫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她心里清楚自己根本没病,若是真把郭夫人请来,装病的事必然会被戳穿,到时候传出去,影响的是她自己和谢家的颜面。
谢老夫人连忙摆手,故作善解人意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这不过是一时失手,并无大碍,哪用得着麻烦郭夫人?你也不是故意的,快些起来吧,别跪着了。”
贺宜宁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恭敬。
她施施然起身,低眉顺眼道:“母亲既然如此说,那儿媳便放心了,只是儿媳心中实在愧疚,往后定当更加小心,好好伺候母亲。”
敬茶之事暂且告一段落,谢老夫人和谢知恒相视一眼,又打起了别的主意。
谢老夫人装出一副和善的样子,“宜宁啊,你大哥的夫人早逝,我这老婆子也上了年纪,你如今嫁进了谢家,便是谢家的主母了,这府中的中馈自然也该由你来执掌,你年轻,正好历练历练。”
贺宜宁心中冷笑,谢老夫人此举不过是想用自己的嫁妆,来填谢家的窟窿罢了。
前世她在谢老夫人和谢奕辰的一唱一和下,将掌家之事接了过来,结果光是对账都对了半个月。
谢家本就清贫,谢老夫人和谢知恒更是毫无半点儿经营的本事,家中的田产铺子都是交给外人打理,平日里不亏本就算好的了。
谢知砚的俸禄不多,也都被他们花在了谢奕辰身上,日常府上花销,都是这家铺子预支一点,再用另一家铺子去填补。
贺宜宁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捏着手帕故作虚弱地咳嗽了起来。
“多谢母亲信任,但儿媳自春日落水后便体弱多病,如今嫁入谢家,一心只想调养好身子,早日为谢家开枝散叶;这执掌中馈之事,儿媳怕力不从心,反而误了家中大事,还望母亲体谅。”
谢老夫人心中恼怒,却又不好发作,毕竟先前贺宜宁遇刺落水后变得体弱多病的事,在京中闹得沸沸扬扬。
她咬了咬牙,摆手道:“罢了罢了,既然你身子不好,那这中馈之事,便先放一放;只是这谢家的家规,你不可不知,从明日起,你每日都来我这院子,我亲自传授你谢家的规矩。”
贺宜宁明白,谢老夫人这是要以此来折磨自己,不过自己才不会让她如愿呢。
贺宜宁看了一眼春眠,春眠立刻明了。
她上前福了福身,道:“回老夫人的话,夫人和太子妃娘娘曾同为昭玉公主伴读,先前太子妃想办女学,特意邀请了夫人一同督办,往后的日子夫人都要进宫与太子妃商讨细节,怕是不能听训。”
谢老夫人闻言,生气却又无可奈何,在谢知恒的眼神示意下,只好先将此事作罢。
从谢老夫人的院子出来,春眠满脸气愤,“小姐,这谢老夫人也太过分了,就算不是谢先生的亲生母亲,也不能这样处处刁难您吧?”
贺宜宁淡然一笑,“这不过是开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进宫的这段时间,你多与谢家仆人相处,和他们都打好关系,日后必有大用。”
春眠点了点头,“小姐放心,我都记下了。”
办女学一事,其实是贺宜宁的想法,她觉得女子若要入仕,便也要和男子一样参加科举,这样才不会落人口舌。
所以她在得知华静娴和自己志趣相投时,便将这件事列了章程,在她出嫁前,就和华静娴有了初步想法。
贺宜宁回到院时,谢知砚已经起身梳洗好,正在等她回来一起用早膳。
见贺宜宁走进来,谢知砚连忙迎了上去,握住她的双手,有些担忧地询问:“母亲和大哥可有为难你?”
贺宜宁朝他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放心吧,我应付得来。”
两人落座,褚旭带着一个婆子和一个青年男子走了进来,恭敬地朝贺宜宁行礼。
谢知砚解释道:“这是我让褚旭特意挑的两个人,林嬷嬷精通药理且做得一手好菜,褚升则武艺高强,平日我下朝后还去给太子授课,有他们在府中助你,我也放心。”
贺宜宁又惊又喜,她没想到谢知砚会这般细心,样样都帮她安排好了。
“多谢你替我想得如此周全。”
谢知砚给她舀了一碗粥递过去,“我们既已成亲,照顾你爱护你是应该的,往后可别开张闭口都是道谢,宜宁,你要习惯我对你的好。”
贺宜宁笑着应声,眼中满是感动。
屋内其余几人也将两人的恩爱看在眼里,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用完早膳,贺宜宁将自己和太子妃打算办女学的事儿告诉了谢知砚。
谢知砚听后并未惊讶,反而连连称赞:“读书科举本就不该有男女之别,你和太子妃此举,倒是为世间女子多了一个选择,不过......”
他面露忧色,犹豫半晌开口:“陛下向来多疑,更不许后宫参政,此事若执行起来,怕是有些困难。”
贺宜宁点点头,“这一点我和静娴姐姐也考虑到了,陛下无非是担心办女学会有违纲常,害怕朝中大臣非议;
而静娴姐姐如今身为太子妃,一举一动都代表了东宫的颜面,所以有件事,我想让你帮忙。”
“你想让我先帮忙说服太子和皇后娘娘?”谢知砚看着她笑眼盈盈地望着自己,猜中了她的想法。
贺宜宁惊喜地眨了眨眼,“那......可以吗?”
谢知砚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夫人都开口求我了,我哪能拒绝?放心吧,我会尽力的,毕竟女学若是办成功,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贺宜宁闻言,立刻挽着他的手臂,“我就知道,谢先生最好了!”
只要说服太子和皇后,那便少了朝中太子一党的阻力,而皇后也可以帮忙劝说皇上。
慕容郢对华盈的感情不深,但好歹也是几十年的夫妻,多少有些情谊在。
“宜宁,”谢知砚突然叫住了她,有些郑重道,“我们已经成亲了,你不用再叫我‘先生’。”
“不叫你‘先生’?”贺宜宁有些狐疑,“可直接叫你名字,被旁人知晓了,会不会觉得你夫纲不振?”
“可以叫我‘知砚’或者‘阿砚’,”谢知砚无奈一笑,又凑近了她耳边,轻声开口,“再或者,唤我一声‘相公’也行。”
温热的呼吸掠过贺宜宁的耳垂,听见“相公”二字,她顿时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推开了谢知砚。
贺宜宁深吸了几口气,看向谢知砚故作镇定道:“那我便唤你‘阿砚’,对,就这么定了。”
说完,贺宜宁便提起裙子小跑着离开了。
自己好歹也是活了两世的人,又不是第一次成亲了,怎得这般轻易就被谢知砚惹红了脸!
真没出息!
谢知砚看着她害羞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
这日,谢知砚在东宫授课结束后,见慕容煜心情不错,便趁机开口:“殿下,臣有一事想与您探讨。”
慕容煜挥手屏退宫人们,道:“先生请说。”
谢知砚拱手一礼,道:“臣妻与太子妃有意兴办女学,让女子能读书明理,有朝一日可通过科举入仕,不知殿下对此有何看法。”
慕容煜微微皱眉,“太子妃也与孤说起过此事,这想法虽好,可女子在世间生存本就不易,学习和科举更是艰难之事,孤认为,女子不必如此辛苦,相夫教子安稳度日,岂不更好?”
谢知砚像是猜到了他会这样回答,不慌不忙道:“可殿下是否想过,女子同样聪慧,且学习能力并不比男子弱;
如今许多女子因世俗规矩被埋没,若能兴办女学,培养出有识之士,对我朝而言,亦是一大幸事;
况且,女子读书明理,于家庭、于社会,都有益处。”
慕容煜听了谢知砚的话,陷入了沉思。
许久,他微微点头,说:“先生所言,不无道理,只是此事重大,还需从长计议。”
谢知砚心中一喜,知晓太子已有松动之意,连忙继续开口:“殿下圣明,此事确实需谨慎行事,臣相信,若能兴办女学,必能开一代新风。”
慕容煜还是有些为难,“这件事孤同意了也没用,不说父皇,饶是母后那儿,怕也难以松口。”
谢知砚淡淡一笑,给慕容煜递过去一杯茶,“有殿下这句话,臣想太子妃和宜宁都会高兴。”
两人又一同去见了皇后,但向皇后提出兴办女学之事时,却遭到了皇后的强烈反对。
华盈坐在凤椅上,脸色极为不好看,“谢太傅,太子和太子妃胡闹也就罢了,怎得你也这般由着他们?
自古以来,女子无才便是德,兴办女学,让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此事绝无可能。”
谢知砚拱手解释:“皇后娘娘,兴办女学,并非让女子抛头露面,而是让她们有机会提升自己;如今许多女子被命运束缚,若能通过学习,改变命运,也是好事。”
华盈叹了口气,无奈道:“你们未免将此事想得太简单了,此举若行,必然会遭到御史台反驳,朝堂之上,也会因此掀起轩然大波,我不能让东宫和英国公府上陷入为难境地。”
说罢,华盈闭上了眼,摆手道:“本宫累了,你们都回去吧,此事切莫再提及。”
谢知砚和慕容煜相视一眼,只好离去。
谢知砚回到府上,贺宜宁见他一脸惆怅地踏进院子,连忙迎了上去,又贴心的递上一杯热茶。
“可是皇后娘娘不同意办女学?”
谢知砚接过热茶,点点头,有些歉疚道:“皇后向来克己复礼,我想过她不会轻易同意此事,却没料到她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谢知砚将皇后的话告诉了贺宜宁,贺宜宁听后,沉思良久。
“皇后娘娘如此反对,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谢知砚握着她的手,安慰说:“这件事也记不得,放心,我与太子都会从中周旋的;还有几日是太子妃生辰,太子想为她办一个生辰宴,托我问你有没有什么奇特的点子。”
“静娴姐姐的生辰?”贺宜宁灵机一动,激动地站起身,“我知道该怎么说服皇后娘娘了!”
说完,立刻往书房跑去,还让春眠赶紧来研墨。
一刻钟后,贺宜宁将写好的信装好,交给谢知砚。
“阿砚,你明日去东宫时,把这封信交给静娴姐姐,她看后就明白了。”
谢知砚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没有多问,只管听话照做。
......
华静娴按照贺宜宁的办法,邀请皇后去京郊游玩儿。
皇后念及华静娴是自己的儿媳,又正值生辰,便答应了她们的邀请。
这一日,阳光明媚,贺宜宁和华静娴早早地在宫门口等候。
华盈褪去凤袍,即便是普通的罗裙在她身上,也自带一股容雍华贵。
在一众宫女的簇拥下,华盈缓缓走出宫门。
贺宜宁和华静娴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
贺宜宁笑着开口:“皇后娘娘,如今正值秋收时节,正适合出游,臣女已备好马车,恭请娘娘一同前往城郊。”
华盈微微点头,坐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前行,出了京城后,窗外的景色美不胜收。
华盈看着路边许多女子在田地中辛勤耕作,不禁微微皱眉。
贺宜宁见状,趁机开口:“娘娘,您看这些女子,她们小小年纪便要在田间劳作,十分辛苦,若她们能读书识字,或许就能有更多的选择,不必一辈子困在这土地上。”
华静娴也在一旁附和:“是啊,母后,兴办女学不仅能让女子有机会入仕,更能让她们读书明理,懂得如何保护自己,如何经营家庭。”
华盈听着她们的话,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
她想起自己年轻时,也曾像苏惠一样,渴望去边关行军打仗,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身为英国公之女,为了家族荣耀,她不得不收起自己所有的理想,学着做一个端庄贤惠的皇后。
这些年来,她虽身处后宫之尊,却也失去了许多自由。
见她陷入沉思迟迟不语,贺宜宁继续说道:“娘娘,我们知道此举艰难,但我们愿意为此努力;
女子不应被局限于一方天地,她们也有选择的权利。”
华盈抬起头,看着贺宜宁和华静娴坚定的眼神,心中的防线渐渐崩塌。
两人的面庞似乎与当年的她和苏惠重合了起来。
华盈长叹一声,“罢了,兴办女学之事,本宫答应你们便是,本宫会在皇上面前为你们美言,希望你们能将此事办好,莫要让本宫失望。”
贺宜宁和华静娴听后,相视一笑,连忙谢恩:“多谢娘娘(母后)成全,我们定不负所望!”
慕容郢在谢知砚、太子和皇后的多方劝说下,终于松口同意兴办女学。
然而,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依旧此起彼伏,为了平息他们,慕容郢提出,办女学的钱财不许从国库支出,由贺宜宁和华静娴自行解决。
这无疑给满腔热血的二人泼了一盆冷水,还让那些看笑话的朝臣们更加得意。
贺宜宁得知消息后,第一时间想到了自己名下的福满楼。
她匆匆赶到福满楼,找到掌柜刘允,说明了来意。
刘允面露难色,无奈地解释:“小姐,先前福满楼为了解决时疫,已经捐出了大量钱财,如今账面上能动用的银钱,即便全部拿出,对于兴办女学而言,也只是杯水车薪。”
贺宜宁听后,眉头紧锁,但即便此事艰难,她也不会放弃。
她不想让世间女子和前世的自己一样,在后宅被磋磨至死。
思来想去,她与华静娴商议许久,最终决定捐出一些自己珍藏的奇珍异宝,以福满楼的名义举办一场竞买会,将所得钱财全部用于筹办女学。
消息传出后,城中百姓议论纷纷,都十分期待这场竞买会,毕竟也没有几个人,能有幸见到从宫里出来的宝物。
这花钱买的不是宝物,而是面子。
慕容嫣听闻此事,也被她们的义举所感动,带着宫女心儿办了好大一箱子到东宫。
“皇嫂,我也想为办女学出一份力!”
华静娴看着她带来的一箱子钗环首饰,笑着道谢:“嫣儿妹妹有心了,我代未来能入学的女子们提前谢过昭玉公主。”
慕容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像你和宁姐姐那般聪明,只能捐点小钱了。”
竞买会当日,福满楼被装点得格外热闹。
门口张灯结彩,前来参加的宾客们可免费喝酒饮茶,百姓们更是络绎不绝地涌入。
刘允和店小二们站在门口迎客,同时也将一些不怀好意之人提前轰走。
自从她们办女学的消息传出,除了朝中老臣们反对,大皇子和谢奕辰对她们也关注不少。
皇上不肯从国库拨款,也是听了谢奕辰的建议。
大堂内,摆放着一件件精美绝伦的宝物,都先用红布遮住,这也是贺宜宁的主意,免得被人提前看到失了兴致。
贺宜宁和华静娴站在三楼,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心中却依旧有些忐忑,毕竟这场竞买会关乎女学能否顺利开办。
而福满楼对面的茶楼上,谢奕辰也一直注视她们的一举一动。
贺宜宁大婚那日对他说的话,让谢奕辰久久不能忘怀。
他想了许久,不管贺宜宁是不是和自己一样重活一世,她既然已经嫁给谢知砚,那么与自己而言,便只能是敌人。
所以今日她的竞买会,绝对不能办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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