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玉一扬手,手中的药就落到他的脸上,只片刻,他的脸就肿成了一个猪头。
苏瑾摸着自己的脸惊恐地大叫:“你干什么?”
漱玉扫了一眼肩头的金雕:“你让它离开,我就给你解药!”
苏瑾还未说话,金翅就委屈地缩了缩爪子,然后用脑袋去蹭漱玉的脸,呜呜呜地叫着,如泣似哭。
苏瑾气得面目全非,这时听到有声音过来,赶紧抓住漱玉的手腕就跑着离开了。
直到离开了一段距离,苏瑾才肿着脸跟她说:“你是谁?”
漱玉却冷着脸看向她:“苏行主,原来你是沧澜山庄的人啊,既然早就发现我了,为什么现在才动手?”
“是,我是沧澜山庄的人,不,不是。”苏瑾顶着一张猪头脸,感觉自己的脑子也变成了猪脑子:“我的确在沧澜山庄出生,但是十几年前就离开了。沧澜山庄的人在抓你?难不成你是药女。”
漱玉冷眼瞧着他,明明是他用金雕抓的自己,还装傻。
“我是药女,又不是药女。”漱玉一脸嘲讽:“我已经让自己变成了毒物,你们抓我回去也没用。”
苏瑾骇然,上下扫了一眼漱玉:“你还挺聪明的,不过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沧澜山庄除了在抓药女,也抓毒物,苗家的人都快死绝了。”
漱玉握紧拳头,失去了耐心:“巨毒入脑,你也活不成。”
苏瑾才惊觉自己还中着毒,赶紧安抚她:“你放心,我和沧澜山庄不是一伙人,虽然我们老荣行做的不是正经买卖,但是我们不杀人的。我也不吃人肉,毒物更不敢碰,你赶紧给我把毒解了。我这金翅是在找一个故人,我还以为找到了人,但是你不是王家女公子嘛?这年纪就对不上了。”
漱玉脸色缓和了一下,拿出一粒解药递过去。
苏瑾毫不犹豫地就接过吞了下去。
漱玉却阴测测地看着他:“你刚刚吃了我给的毒药,每七日我给你送一次解药,如果不吃解药的话,腑脏皆会绞痛致出血。”
苏瑾气得血气上涌,这个女公子真是八百个心眼:“你不是说是解药吗?”
“之前给你用的毒只能让你的脸肿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自然就消了!”
苏瑾真想给自己一巴掌,果然这些会用毒的人就是不能惹:“你真的会给我解药?”
“只要你不暴露我的身份!”
“放心,我绝对守口如瓶。”苏瑾看向金翅:“金翅,走啦,你认错人了。”
金翅已经收起了自己的利爪,用肉垫踩在漱玉的肩膀上,呜呜呜地缩在她的脖颈间,根本不理会苏瑾。
苏瑾急得不行,他素来爱惜自己的容貌,现在不仅肿成猪头,还中了毒,要是再惹了这位祖宗,说不定会被破相。
漱玉一直强装镇定,肩上的金雕让她只能挺直脊背,一动不敢动,就怕那利爪直接割开自己的脖颈。
可是金雕却收起了利爪,带肉垫的脚踩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又一下,竟然踩得她心间发软,说起来,如果不是这只金雕,自己今日只怕凶多吉少,反正它的主人已经被自己控制住了,一只金雕,它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我还有事,它不愿意走就算了,等它愿意回去就回去吧。”漱玉斜睨了他一眼:“你记得七日前要来找我拿解药哦。”
苏瑾立在原地看着一人一雕离开了,一身红衣已经没有往日的张扬了,想他老荣行的行主,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那只不要脸的金雕竟然收起了翅膀作小鸟依人状窝在她的脖颈处,可恶!
漱玉询问了周柏霖的去处,得知他正在院子里炮制药材。
去往后院时,果真见他坐在一个小杌子上,面前摆了药捻、捣药筒子、药炉子,还有不少药材。
谢衡蹲在他旁边,愁眉不展地帮他递药:“方子已经换了好些了,医正也上门给韫儿施针了,按说淤血已经散了,人也该醒了!”
“我听说温泉池子有用,要不你带她去西山泡一下汤泉?虽然入春了,但天气飘忽不定,忽冷忽热的。”谢韫昏迷不醒,高柏霖也去瞧过,只是他医术尚浅,也做不了什么。
谢衡叹了一口气,手上拿着一根干参在地上画着圈圈,犹豫了一会才说:“你和孙国医的那个徒弟相识,她能治好醴泉县的时疫,比太医院还厉害,你说,她能不能医治韫儿?”
高柏霖手上的动作不停:“不管能不能医治,可以请她先瞧一瞧。有时候人和人的区别挺大的,她才刚刚及笄就能有如此功绩,真是让人羡慕啊。就是医正也自愧不如,最近都说,如果当初颍州......”
周柏霖还未说完,就看见谢衡摆了摆手,他就止住了话头。
颍州之事时太医院的耻辱和痛处,因为太医院无能,导致上万人命丧火海,这事就是现在想来也是痛彻心扉的。
“谢女郎还未醒吗?”漱玉行到跟前,他们都不曾发现。
听到女声,两人猛然抬起头,一看到漱玉,谢衡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躬身一揖:“上次在高府,多有得罪!”
谢衡说的是自己推了她的事情。
“谢公子也是担忧妹妹,无妨的。”漱玉把怀里的匣子递给了周柏霖:“辛苦你了!”
周柏霖却双眼睁得如铜铃一般地盯着她的肩膀,有些结巴:“你,你什么时候养宠物了,还是,还是这么个大家伙!”
金雕体长两尺,展翅可达七尺,且凶猛异常,女郎们就算要养鸟儿,也是养些鹦鹉、画眉、百灵。
哪里有女郎会扛着这么个大玩意出门的。
谢衡也看到了她肩膀上的金雕,只是他们并不相熟,所以没有开口罢了。
这金雕虽然缩着身子,但与一般的鸟类相比也是体型巨大,一路上漱玉的肩膀都重死了,现在抓着它的翅膀就扔到了地上:“行了,你自己玩一玩,别在劳累我了。”
被她抓住翅膀的那一刻,金翅本能地伸出了爪子,随即又缩了回去,可怜巴巴地任由她把自己扔到地上,可是他也不走远,就站在她的脚边,一直用脑袋去蹭她的腿。
周柏霖瞠目结舌:“秦艽,没想到你还会驭鸟啊,我可听说这金雕最是难以驯服,你竟然把它驯得像一只狗一样。”
金雕似乎听懂了,冲着他大叫了一声。
周柏霖吓得本能地身子后仰,却满脸笑意:“咦,竟然能听懂人言?”
见他们都在逗金雕玩,谢衡在一旁欲言又止,此时大雾渐渐散去,阳光洒满了院子。
“你明日去掖庭,让掖庭令关照一下翠娘。”漱玉说起正事:“匣子里有给她的药丸,她的药丸差不多吃完了,这匣子药丸让她接着吃。”
周柏霖收了匣子:“你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女公子!”谢衡见她似乎办完事情就要走:“今日是否有空?劳烦你去看看舍妹。”
“有空的,走吧。”漱玉也很好奇,谢家女郎怎么还未醒。
金翅一看她要走,赶紧挥动翅膀又要立到她的肩膀上。
漱玉却声色俱厉地看着它:“要么自己飞,要么跟着走,我可不驮你了,太重了!”
金翅委委屈屈地收了翅膀,跟着她往走去。
周柏霖忍俊不禁:“秦艽,你这金雕甚是有趣,要不借给我养些日子。”
漱玉还未说话,金翅迈着小短腿已经扑腾出去了。
......
直到出了城,许府的马车才能行得快一些。
许眉婷被困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出门放松放松,直接把窗牖让人卸了,观赏沿路的风景。
这时几匹马冲了过来,马蹄声声,她侧目看去,只见当先一少年穿一身黑绿相间的盔甲,披着黑色的披风,一张脸坚毅冷峻。
那几人的速度很快,只一个错身就超过了他们。
许眉婷心扑通扑通直跳,突然一把抓住许夫人的胳膊:“娘,刚刚过去的是谁啊?”
许夫人也看到了蒙夜酆,她听说了陛下让他去了骁骑卫。
自己今天去广仁寺行事必须缜密,看他们的方向应该也是去广仁寺,希望此行不会有波折的好。
“指挥使,指挥使,等等等等!”肖捷使劲挥舞着马鞭,却怎么也赶不上蒙夜酆。
蒙夜酆黑着一张脸,身下的马跑得飞快,长公主的头疾越来越严重,竟然还偷偷用白旃檀,整日沉湎幻境不愿醒。被他发现之后,把所有的白旃檀都搜罗出来销毁了。
长公主哭着说驸马、郡主他们在下面过得不好,求着他去广仁寺替他们祈福。
如果祈福有用的话,南诏还能灭亡吗?南诏人最喜欢祈福了,恨不得日日都要求神拜佛。
他不去,长公主就糟蹋自己,不吃不喝,引得陛下又来骂他。
一路快马加鞭,他在上了香,点了长明灯,还给了香火银子,一刻都不愿意久留就要离开。
这时许夫人带着许眉婷进了大殿。
“王爷!”许眉婷一脸惊喜,冲他一礼。
蒙夜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不认识,径直出了大殿。
许眉婷大为受挫,她家世好,相貌好,往常出去参加宴席,不少年轻公子都会争着抢着献殷勤,就是因为谢韫,害得她被王爷冷落,这样一想,眼泪就流了出来。
许夫人却松了一口气,拉着她在佛前拜了拜就往后面的院子走去。
广仁寺的后院很大,有很多厢房供香客们小憩或者留宿。
进了院子,许夫人让许眉婷去后山赏花,自己进了其中一间厢房。
许眉婷百无聊赖,后山离这里也不远,她带着一个丫鬟就往桃林走去。
广仁寺的香火一向旺盛,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人烟稀少,或许是因为今日大雾,车马出门比较艰难。
她也不是爱花之人,平常也就附庸风雅,这桃林也无甚有趣,才刚入春,桃花开得稀稀拉拉的,她逛了一圈就准备离开。
“给我,给我,这是我捡到的。”
“明明在我手里,你凭什么说是你捡到的。”
“哎呀呀,小声点。”其中一个声音说:“要不等换了银子我们对半分。”
“行吧,走走走,还能换肉吃。”
许眉婷透过层层的桃树看到两个小沙弥,七八岁的样子,穿着褐色的僧袍,光着脑袋,两人捧着一枚手镯,她目光微眯,那镯子她怎么可能忘记,立刻冲了出去:“你们好大的胆子!”
两个小沙弥本来还想着拿了镯子换肉吃,听到声音,赶紧跪在地上瑟瑟发抖,那镯子也掉在草地里了。
许眉婷捡起镯子瞧了瞧,这就是杜钰绯当初和她争抢的那对香妃玉的镯子。
杜钰绯到现在都没有踪迹,她的镯子为什么会在这里。
“施主,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起了贪念。”
“对不起,我们错了!”
许眉婷收了镯子:“你们告诉我在哪里捡到的,我就放过你们。”
其中一个小沙弥说:“前些日子我去打扫舍利塔时,在塔边发现的。”
“舍利塔?”
小沙弥站起身,垫着脚往前面指:“穿过这片桃林就是舍利塔。”
广仁寺的舍利塔许眉婷当然知道,那舍利塔有五层楼高,远远就能瞧见。
杜钰绯的镯子出现在舍利塔,那是不是证明她就在舍利塔。
许眉婷突然后背发凉:“行了,就饶了你们了。”
一路出了桃林,回到院子,她才觉得之前的那股阴寒之气散去了,这时见母亲从厢房里出来,便赶紧迎了上去。
许夫人拿出一块枣糕塞到她的嘴里:“来,这可是寺里的高僧给的,吃了添福添寿。”
许眉婷嚼了嚼:“怎么这么难吃,还很苦。”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许夫人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了,回家吧。”
“啊?现在就走啊,不留下吃素斋吗?”
“不吃了,回吧,免得传到公主耳中去了。”
许眉婷瘪了瘪嘴,手拢在袖子里抚摸着那枚镯子,如果把这件事情告诉母亲,母亲肯定会让自己把镯子还回杜府,她才不要呢,便用袖子把镯子盖住,挽着许夫人的胳膊往外走去。
第43章 阴差阳错
明明暖冬宴上那么明媚有活力的女郎瘦得只剩下一堆骨架,因为她一直昏睡不醒,汤药喂得艰难且少,家里人也只能看着她越来越瘦。
漱玉上前替她诊脉,又看了她的后脑勺,淤血确实已经散去了,但是人却没有醒。
摸了摸她的手,瘦得就像小孩子的手。
谢衡紧张地立在一旁,观察她的脸色,只见她摸摸谢韫的手,又摸摸她的脚,心中便有些焦急:“到底是什么问题?”
漱玉一直盯着谢韫的脚,突然说:“拿一支羽毛笔来。”
时下从外邦传过来一种羽毛笔,用鸟类的羽毛制成各种羽毛,羽毛颜色靓丽,所以被很多女郎喜欢。
羽毛笔被拿过来,竟然是一只金灿灿的羽毛,漱玉用羽毛在谢韫的脚心扫了扫,见她没有丝毫的反应,有些怀疑刚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她眉头紧皱。
突然一声鹰啸传来,只见一个金色的影子如利剑一般冲了进来,盘旋在上空,最后落在谢韫的身上,幸好她身覆锦被,否则要被金翅的爪子抓伤了。
屋里的人吓了一跳,又不敢妄动!
漱玉之前把金雕留在了院子里,没想到它突然飞了进来。
“金翅,出去!”漱玉冷着脸。
金翅在谢韫身上踩来踩去,委屈地看着她手上的羽毛,想靠近她,又不敢靠近,只能走来走去,呜呜咽咽的。
谢衡脸色都白了,生怕这只金雕伤了妹妹。
漱玉也有些生气了,就要去抓它。
或许之前因为被她抓起来丢在地上有了阴影,又害怕上了她,所以只能躲避,床榻逼仄,它又一直盯着那只金灿灿的羽毛,顿时雕叫人喊的。
谢衡后悔了,他后悔请了王家女郎来给韫儿诊脉,扰了妹妹的清净。
他是男子,不能上妹妹的床榻,只能看见王家女郎和女婢们在床榻上捉那只雕,自己在旁边急得不行。
金雕被几个人追得没有退路,又不敢攻击人,最后竟然用喙叼起了锦被,钻了进去。
漱玉被气得脸色发白,跪坐在一旁握紧了拳头,就知道这只金雕之前是在卖乖,没想到如此乖张。
又担心它伤了谢韫,她只能看向谢衡:“谢公子,我要掀被子了,还请公子避一避。”
就算是亲兄妹,也是要避嫌的。
谢衡后悔不迭,气得浑身发颤,也只能退出内室,却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
漱玉看着那个鼓包在被子里动来动去,眼疾手快地一把搂住鼓包,然后连鼓包带被子一起扔到地上,手上的那根羽毛笔也随着一起被扔了。
谢衡穿着亵衣的身体出现在她眼前,真的太瘦了。
金翅倒是聪明得很,钻出被子叼着那支羽毛笔就冲了出去。
漱玉这才明白,原来它是要那支羽毛笔,顿时哭笑不得。
“小姐!”这时女婢突然惊呼一声。
漱玉心中一颤,赶紧看过去。
就是外面的谢衡也直接冲了进来,金雕异常凶猛,只怕会伤了韫儿。
可是看到眼前的一幕,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谢韫躺在床上,身上的亵衣皱巴巴的,有的地方还被拉了丝,胳膊和腿上有点点红痕。
都是金翅搞得鬼,但是现在没有人在意这些。
因为谢韫正睁开了眼睛,笑着看向他们。
谢衡哇地一声哭了起来:“韫儿,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谢韫醒了,谢府上上下下都过来瞧她,一大家子把小小的卧房挤得满满当当的。
漱玉退了出来,在院子里找金翅,见它躲在花圃旁用喙叼着那支羽毛笔就往自己的尾巴上插,似乎认定了那是它的羽毛。
难怪看到金色的羽毛那么激动。
看到漱玉过来了,它叼着羽毛身子一缩,就要往花圃里钻。
漱玉却摸了摸它的脑袋:“虽然阴差阳错,还是要感谢你叫醒了谢姑娘。”
感觉到它的善意,金翅也不躲了,竟然把羽毛笔送到漱玉的手中。
漱玉蹲在她身边,接过笔笑着说:“真的送给我呀?”
金翅竟然点了点头。
她笑着把羽毛从笔上抽了出来,插进它的羽毛里:“哎呀,真的很好看啊!”
金翅快活地原地转了转,最后一振翅飞了起来。原来凶狠无比的金雕也臭美啊。
谢家都是太医,只要谢韫醒了,这里就没她什么事了,见他们一家人又哭又笑的,她跟婢女说了一声就准备离开。
这时谢衡冲了出来,他双眼通红,显然是哭得狠了:“我父亲和祖母想见见你!”
谢韫刚醒,家里的长辈挨个给她诊脉,确定她无事后才都退出来让她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