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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错(垂拱元年)


这片石榴林是姜姮一手植育出来的,最大的两棵,是六年前,她刚刚被接回京城时所植。之后每年她都会来此处种石榴,不知不觉,已经由木成林。三年前种下的几株,已经要开花结果了。
姜姮坐在花下,望着满眼明亮的榴花,目光又一寸寸黯淡下来。
观音寺离国子监很近,因着寺中多幽山静水,许多学子好来这里读书,他也爱来,后来就发现了这里,得了方丈允准,在这里种上了第一棵石榴树。
但那棵石榴树太笨了,足足四年才开花结果,以至于他都没有吃到那棵树上结的石榴。
他真的死了么?再也吃不到那棵树上的石榴了么?
姜姮想着,手中的石榴花已不觉捻了粉碎,鲜红的花汁淌在手上,像三年前她捂着他伤口时染上的血。
“姑娘,进屋歇会儿吧。”春锦瞧见姜姮望着自己手指发呆,知她又触景生情,想起了旧事,忙来搀起她往屋中去。
姜姮不语,一进房内便撇开春锦,到经案旁坐下,慌忙擦去手上的石榴花汁,开始抄写佛经。
一直到夜晚,净一小师父来送狸花猫,说起伊阙山开窟造像事,姜姮才放下笔。
“姜夫人,你可要供养一尊石佛?”
在山中开窟造像耗费甚巨,远比平常香、花、灯、涂佛前供养高得多,小小一尊手掌高的石佛便需十贯钱,佛像越大花费越大。
姜姮却未加思索,点头道:“那我便供一尊三丈石佛吧。”若是再高,恐僭越了皇室供佛。
净一持笔记下,又问:“还是药师佛么?”
药师佛掌康健、祛病痛,姜姮此前布施重塑金身的佛祖,无一例外都是药师佛,这回,依旧是。
净一道:“旁人佛前供养,富贵康健,长命百岁,子嗣姻缘,挨个都要求一遍,你布施多年,也能把各位佛祖挨个供一遍了,怎么自始至终只求康健平安呢?”
姜恒笑了笑,没有解释。
“三丈石佛,耗钱三千贯,姜夫人,确定么?”
姜姮颔首,吩咐春锦明日去一趟香行。
“姜夫人,可要镌写发愿文?”净一又道。
姜姮遂执笔写下两行字,交给净一。
“唯愿君子康健安和,弟子燕久敬造。”
净一念了一遍,确认无误,告辞离去。
姜姮便又接着抄经。
春锦坐在一旁抚着狸花猫,呆呆看着自家姑娘。
她记得,姜姮从前不好佛事,莫说耗资巨甚的开窟造像,便是普普通通的佛前供养,她也很少布施。但自从三年前,那位燕郎君重伤落入黄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便开始不断地诵写佛经,布施塑造金身,热衷于各种供养佛事。
何姬的法事有专人主持,姜姮与她又不曾结什么善缘,遂也并未往她灵前去,只在自己厢房抄经,或至佛前诵祷。
这日,她如往常在佛前礼拜,忽觉头顶一痛,接着便听咣当一声,烛台砸在了地上。她以为是谁不小心撞落了烛台,俯身去捡,又被人踩住了手指。
“哎呦,这不是姜八姑娘么,你怎么在这里呢?”
踩她的是一位与她年纪相仿的小妇人,这样说着话,状作无心之失又踩了下才挪开脚。
姜姮起身,看她片刻,认出了眼前人。
是前朝公主,当朝梁国公夫人,李道柔。
姜姮七岁那年和她打过一架,扯了她的头花,令她在心仪的小郎君面前颜面尽失,因为这事,姜姮被母亲罚跪七日,七日后,又狠心将她送回了沧河老宅,而后直到她及笄,再未让她进京。
后来前朝虽覆灭,但李道柔的夫君与顾峪同为八柱国之一,在新朝又同进国公,加之新朝与前朝连带着些舅甥亲戚关系,对前朝皇室,尤其女眷,并未赶尽杀绝,故而李道柔的日子过得不算差。
细想来,姜姮与她几乎没有什么来往,今日才算继七岁之后的第二次见面。
一见面,就不小心砸了她、踩了她。
这仇怨,她记得可真久。
姜姮不想惹祸,况又是在佛前,遂没有理会她,摆好烛台,恭敬拜了一拜,转身离殿。
李道柔却又追上她脚步,状似热络地与她攀谈。
“听说你府上死了一个姬妾,在这里做法事,你不会是来为她诵祷的吧?堂堂正妻,来为一个侍妾礼拜诵祷……”
姜姮始终不语,出得佛殿,见不知何时殿外四周已多了几个守卫,李道柔的夫君梁国公也在,当是在等她。
约是自恃有夫君撑腰,李道柔继续对姜姮挑衅道:“听说卫国公为了你阿姊,杀了南城三千余人,啧啧,这份痴情,真是难得。”
李道柔笑说罢,挽着自家夫君手臂,恩爱非常状,扬眉吐气地看着姜姮。
姜姮面色如常,对梁国公福身见礼,平静问道:“这些话,是梁国公您说与夫人的么?”
“啊?”梁国公不防女郎有此一问,意外地看着她。
“哪消我夫君说,大街小巷,早就传遍了,姜夫人果真不曾听过,还是,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呀?”李道柔哼道。
姜姮低眸一笑,“原是道听途说。”
复抬眼看向李道柔,“没想到聪明如梁国公夫人,也会听信这些闲话。”
“我夫君征伐南土,斩杀降而复叛之人,不过一桩寻常军令,有好事者添油加醋,讹传我夫君冲冠一怒为红颜,是因我阿姊才斩杀三千人众,坊间百姓不明就里,凑凑热闹也就罢了,谣言止于智者,怎么李夫人也这般认为呢?”
“果真如流言所说,我夫君徇私杀人,不该早被下狱问罪了么?李夫人听信这番言论,还肆意传播,是何目的?是想和那些有心人一样,指鹿为马,捏造事实,污蔑刚刚平定南土、凯旋归朝的大将军?还是,意在暗讽当今圣上昏聩,竟然包庇一个徇私杀人的臣子?”
李道柔是前朝公主,自然知道这番指控有多敏感,登时恼了,怒声喝道:“我何时说今上昏聩,你不要血口喷人!”
又对梁国公哭诉:“这么重的罪名,她想害我!”
梁国公也觉姜姮话重,有意震一震她,朗声说道:“你这女子,牙尖嘴利,什么人叫你一说,都揣着忤逆之心,圣上要如你这般想,岂不是人人自危,你休要在这里乱嚼舌根子,空口白牙污蔑人!”
梁国公夫妻二人齐上阵,周围又都是梁国公府的人,愈显得姜姮形单影只,孤身作战。
她却早已习惯这情状,孑然与梁国公二人相对。
“那梁国公夫人,说这些话,究竟是何目的?”
“你这女子,难缠的很,不过随口一说,你小题大做,没完没了了。”梁国公虽知自家夫人挑衅在先,却还是打定为妻撑腰。
梁国公夫妇如此蛮不讲理、倒打一耙,明摆着就是欺负她孤军作战,姜姮心里自然也恨,眉心紧颦。
这厢正对峙,听得转角处有人低语:“好生热闹啊。”
姜姮身子一颤,立即循声追望。
见一个青袍郎君刚刚转过大殿拐角,长身而立,玉冠束发,姿如修竹。
他带着半截旧铜色面具,鼻子以上都遮住了,甚至遮了一目,只留了左眼。
纵是如此,姜姮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的声音,他的嘴巴,他只露出来的左眼,仅凭这些,姜姮便能轻而易举勾勒出他容貌。
是她这些年,日夜在佛前诵祷,祈佑康健平安的人。
他是燕回,他真的还活着……
姜姮望着他,望进那张面具里,一霎那红了眼睛。
望他之际,忽而目光一闪,竟瞧见,顾峪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他的紫袍那样扎眼,比燕回的青袍醒目的多,她却生生没有察觉,他到底什么时候站在燕回身后的?

姜姮低下眼眸,不再看燕回,也避开了他身后的顾峪。
她方才已经红了眼睛,泪水盈了满眶,此刻眼眸一低,泪水便噙不住了,顺着脸颊滚落。
燕回脚步微动,身旁已有一阵冷风掠过,是顾峪大步走了过去。
“梁国公,这件事怎么算?”
顾峪站在姜姮身旁,没有抬手为她擦去眼泪,只是站在她身旁,像梁国公站在李道柔身旁一样,负手而立,眉目坚毅,像一棵可以放心依仗的参天大树,比梁国公要挺拔的多,威严的多,有气势的多。
梁国公见顾峪这架势,显然是要为他夫人讨个公道,知他认真起来更加难办,呵呵笑着打马虎眼:“算什么呀,就是妇人之间开个玩笑,咱们搀合进来就没意思了。”
顾峪唇角勾起冷笑,眉目更加威严,“没意思么,我瞧你方才,掺和得挺有意思。”
梁国公哈哈讪笑着,便要溜掉:“你们聊,我还有事,这就走了。”
“站住。”顾峪目光冷肃望着梁国公夫妇,不打算放人走。
“梁国公如此骄纵妻子,想来很清楚,该怎么,弯腰,低头,认错。”
李道柔听了,高声嚷道:“你别欺人太甚,竟敢让我夫君给她低头认错!”
梁国公也有些气恼:“顾承洲,你没完没了是不是,非要人家使者看咱们的笑话?”
他说着,看看一旁站着的燕回,以一副家丑不可外扬的神色看回顾峪。
顾峪全然不理会,“梁国公既不知如何管教妻子,任由她在外造谣撒泼,惹是生非,想来是不怕被人笑话的。”
“你说谁造谣撒泼,惹是生非!”李道柔气急,指着顾峪鼻子骂,又被梁国公按下。
“好了好了,不就认个错么,认不就成了!”梁国公清楚顾峪的脾气,知他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人,恐这么纠缠下去自家夫人再被激将着做出更理亏的事来,遂一抬袖子,朝姜姮方向略略拱手,朗声道:“方才是我们冒犯了,姜夫人莫怪!”
“你不要给她认错!”李道柔又气又心疼,拽着梁国公袖子阻拦他。
“好了好了,别闹了,赶紧走!”梁国公道过冒犯,反手抓着妻子,连拖带抱逃一般走了。
顾峪这才看回姜姮,见她始终低着眼眸,脸颊上泪痕已干,神色依旧寂寂清清,想是还在委屈着。
“你先回房,我尚有事要办。”顾峪低声说。
姜姮轻轻应了声,原地站了片刻,朝燕回方向走过去。
走哪边都能回去她的厢房,但她想走这边。
经过燕回身旁,她没有停步,也没有抬眼看他,只是慢慢地走过去,转过拐角,离开了顾峪视线,她才停下脚步,回头去望。
燕回却瞧着大殿方向,没有迎她的目光,站了片刻,抬步离了那里。
姜姮亦回头,继续抬步走着。
一路心事重重,无知无觉,竟到了一棵古槐树下。
这棵古槐树有合抱之粗,听说已生百年,许愿很是灵验,姜姮便布施重金,将树包下,免它被世俗诸般贪念嗔痴搅扰,让这棵古槐只能听见她的祈愿。
三年时间,红线系着的发愿牌,已密密麻麻挂满了所有她能够到的枝丫。
终究,终究,燕回没有死……
可是,他为什么带着面具,为什么遮住一目?
又为什么来了神都?
还和顾峪在一起?
他这几年过得如何?伤都好了么?可有留下病根?
可有……娶妻生子?
他为什么不给她递消息,不让她早些知道他还活着,他是不是,还在怪着她?
姜姮站在树下,控制不住自己的神思,胡乱地想了许多。
她能去见他么?她想去见他,有好多话想问他。
她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不该这么想,她现在还是顾峪的妻子,可是,她管不住自己。
“在这里作何?”
顾峪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一贯的清冷沉澈,像倾盆冷雨当头浇下,姜姮不觉身子一颤,神思刹那回转,下意识将手背去身后,藏起方才无意从树上取下的发愿牌。
顾峪瞧她一眼,理所当然地抓住她手腕,去夺她手中藏起的东西。
那是只握惯长刀、充满力量的手臂,姜姮便是用尽浑身的力气,在这条手臂面前,也纤弱的像只蝼蚁。
男人轻而易举地夺下了女郎手中的东西,瞧了瞧,见是个寻常的发愿牌,上面写着“君子安和”,简简单单四个字。
他随手翻看了几个枝丫上挂着的发愿牌,都是一样内容。
“为何藏起?”
顾峪不明白,这有什么好藏的?且瞧她方才情状,见到他时好像被吓了一跳,似乎对他怀着很大戒心。
姜姮低头不语,默了会儿,想到男人事事都要寻根究底、要个答复,遂道:“没有藏。”
顾峪又瞧了瞧牌子,没甚可疑之处,想来女郎只是受惊之下潜意识地防备动作,没有隐瞒之意,遂也不再追问,转眸望了眼满树的发愿牌,明知故问:“你常来这里?”
他方才去厢房找她,没有见到人,是寺中住持提起,她可能在此处,住持说,他征战在外的日子,她常来这里礼佛,抄经诵祷,虔诚的很。
这一树都是她的发愿牌,君子安和。
顾峪望着满树的“君子安和”,一向冷峻的眉宇,起了丝浅淡的笑意。
他转目看看女郎,她始终低着眼眸,不回答他的话,不承认,也不否定。
她总是如此,温温静静,少言寡语。
但她,会因为梁国公夫人用那些流言蜚语诋毁他,而有理有据与人争辩。
会在他领兵征伐时,为他抄经诵祷,祈佑他康健平安。
甚至,还瞒着他,求了与他长长久久的项坠。
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会与那几个侍妾争风吃醋是人之常情,不愿承认,概也是怕他追究,冷待苛责于她。
致何姬殒命,应当也是失手,不是有意为之。
寺中沙弥说,她来寺这几日,日日在佛前诵祷,当是有心赎过。
这事,就过去吧。他不会再追究。
“用饭吧。”
顾峪走出几步,回头望,女郎已被他撇开一大截,他驻足,站在那里,虽没有出言催促,却是目不转睛看着她,已是叫她快些的意思。
姜姮心绪很乱,不想和他一路。
“国公爷,不如,你先去饭堂吧,我不太饿。”
男人依旧看着她,没有理会这话,固执地等在那里。
姜姮便知,他是不允了,他一向如此,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不管旁人意愿,他现在要和她一起用饭,她就必须要去,哪怕不吃,也要坐在那里陪着他。
寺中饮食清淡,顾峪概是吃不惯,并未去饭堂,而是带着她去了城中的一个小食肆,点了颇为丰盛的一桌菜。
他看上去心情甚好,胃口也好,还破天荒地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姜姮想,或许,能打听一下燕回的事?
她吃了男人夹来的菜,礼尚往来地也给他夹了一筷子,状作闲聊地问:“那个郎君,就是镇南王使么?”
梁国公说燕回是使者,她听闻,镇南王使就是这几日进京。
顾峪筷子顿了顿,看看她,接着吃饭,过了会儿,才淡淡“嗯”了声,算是回应。
但姜姮知道,顾峪这是叫她不要多问的意思,他从来不和她说朝堂事,便是她阿姊的事,他也从未和她多加议论过什么。
但姜姮太想知道了,太想早些知道了,是以她只作忘了男人的这层禁忌,给他夹着菜,又问:“他为何戴着面具?”
果不其然,男人皱了眉头,抬目望过来,沉沉看着她。
姜姮早就想好了应对他的说辞,一面又给他夹菜,一面用认错的语气低声说:“我只是好奇,没有见过哪个使者戴面具的,不怕冒认了么?”
顾峪低眸,看看碗中满满的菜,还是淡声答复了她:“瞎了只眼,遮丑的。”
话音才落,便听“哐当”一声,姜姮的碗不知怎的,掉在地上,碎了。
她立即转过头,唤道:“店家,再拿一只碗。”
直到店家拿了一只新碗来,姜姮才回过头,安安静静地低眸吃饭,什么话都没再问。
察觉男人落在她脑顶探寻的目光,姜姮越发低敛眼眸,努力遮掩目中情绪,柔声道:“夫君,是我没拿稳,摔了碗,你别生气。”
顾峪一怔,他是会因为她摔个碗就生气的人么?
他看她,明明是因为,她有些不对劲。
但又看不出,她到底哪里不对劲。
用过饭,顾峪又送她回了观音寺,夜中更是歇在了她的厢房。
姜姮抄经到很晚,男人就那样坐在榻上,看书到很晚。
终于,子时末刻,男人的耐心耗尽了,起身夺了她的笔扔在案上,将人打横抱起往榻上一撂,沉身压过来,粗粝的大掌已将她衣领扯开。
“夫君,夫君,这里是佛门!”姜姮死死压着已经扯开许多的领口。
她不想,也绝不能和他在这里做那种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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