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这一整个学年以来,有不少普通班同学的成绩已经赶超冲刺班,所以为了在高三营造一个好氛围,学校领导要重新打乱班级进行分班,新的冲刺班要集中在一栋小楼上,后面高三下半年回来补文化课的艺考生也要按成绩分班,分数比较高,有希望冲击985或211的学生也要跟冲刺班在同一栋楼上学习。
谭迎川成绩并不是很稳定,只有那一次侥幸地踩中了年级第三十名,可能是运气好题目做得顺手,更多时候都在年级四五十名里徘徊,虽说进冲刺班是完全没问题的,但是靠这个起起伏伏的纯文化分数去京宁,希望并不大。
正因如此,他更要搬家,搬到学校附近的公寓里,节省上下学时间。
决定好搬家,谭迎川便开始一家一家联系中介找房,谭继成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是中介经理联系他去签合同。
价格都已经谈拢了,如果不是身份证上年龄未满十八岁,房东必须得让监护人来签,谭迎川自己就能把这个合同拿下,他跟经理和对方房东说租房子的人是连锁餐厅的老板,就是现在温岭本地最火的那家餐厅,他深知谭继成这人要面子,把他地位高高架起来,他就没有任何拒绝余地了,也丢不起那个脸。
于是谭继成只好被动地被自己亲生儿子当做跳板,被动地签下租赁合同。
谭迎川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拿到合同立马收拾行李叫搬家公司,当天就搬到了新家,搬不了的家俱就卖,一刻都没有耽误,并且收回了他在铂钰湾的备用家门钥匙,也删掉了他在楼下大门的人脸识别,往后他想进楼都进不去,家里空空荡荡也没有可坐的地方。
即使并不知道这样做有没有用,但不这样做会更糟糕。
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想去找韩佩琳对峙,撕破脸对谁都没好处,伤害最深的只有叶向安,或许还会有叶书音。
那是谭迎川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他不可能用和她的未来去赌,她就应该什么都不知道,好好画她的画,好好准备考京宁,最好这件事可以变成他与谭继成的秘密烂在彼此肚子里,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保护她的办法。
他以强硬的态度告诉谭继成:“你敢回去那里,或是联系那里的人,我就敢把你做过的事还有想做但没做成的事说出去,没关系,我不怕丢脸,大不了我不要自己这张脸,也得把你拉下水。”
一个孩子的威胁对他能有什么影响呢?居然天真幼稚地以为说出去就会毁掉他?更何况还是自己亲儿子,手伸得再长又能长到哪里去呢?他管不了的事情有很多,真以为自己本事多大?乳臭未干连社会经验都没有,还敢威胁到自己老子面前……
谭继成觉得可笑,但更直观地感受到谭迎川的可怕,他从未认识过谭迎川。
是他十几年来装好孩子装的太好?黎家确实把他教育得听话懂事,从不会顶撞长辈,对谁都客气有加,更多时候他按照家里安排的路安安静静地往前走,好像没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似乎无欲无求,所有人都以为他什么都不在乎。
原来他也有在乎的东西,他居然那么在乎叶家一家人的安宁。
那么把他变成叶家的一份子,不好吗?
成年人有说不出的苦衷,谭继成有苦难言,他从白手起家做到现在,没人理解,只有温柔小意的韩佩琳可以,可他只能被迫平静地接受这一切,说:“你什么都不懂。”
谭迎川未发一言,丢给他新家钥匙。
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懂。冠冕堂皇给自己的虚荣心找理由,也就他自认为自己做得高明。
临近七月,应该是收到很多学生家长的反馈意见,集训班突然从无休变成了一周一休,也给学生办了电话卡方便他们联系家里人,宿舍区还装上了公用电话,所以谭迎川现在不给叶书音发微信了,改发短信,她隔一两天回一次。
最新的短信里说现在画画成绩已经稳定在班里前二十,虽然稳定是稳定,但是也并没有往前走,进步好难。
谭迎川写完试卷打开手机,正巧看到这条短信发来,只有这一条,发来的时候已经半夜十二点了。
他随即问:【怎么这个时间还不睡?】
叶书音说:【刚画完速写作业,班里还有几个人比我还要晚,他们画完作业在练别的,我本来也想再画一会儿,但太累实在熬不住了,迷迷糊糊不知道在画什么,收拾收拾先回宿舍睡觉,明天起早一点过来。】
【还在教室里拚命的那些人都太牛了,好像感觉不到困一样。】
谭迎川看了看时间,掐着点儿打了个电话过去,心想就跟她说几分钟,听听她的声音也好。
叶书音没想到他会打来电话,宿舍区周遭很安静,这里有刷脸门禁所以没有宿管阿姨,进出很方便,但大部分人都睡了,她下意识放轻声音:“你怎么打来了?”
谭迎川拧了拧酸痛的脖颈,指尖把玩着笔,“作业那么多吗?画到现在。”
“也还好,其实每天都是这么多,但我今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洗了个头,耽误了一会儿画画时间,所以下了课得补回来。”
谭迎川不是很理解,“怎么在晚饭点儿洗头?”
叶书音长长地呼了口气,胸腔里顺畅了些,“白天忙着上课没时间,晚上回了宿舍之后特别累,懒得洗,只能趁吃饭的时候洗。”
“那饭呢?吃了没?”
“没有,正好我也没什么胃口,”叶书音摇摇头懒散靠在墙上,皱着一张脸,提起饭就很痛苦,“这里天气特别热,我每天都没食欲,而且食堂也不是很好吃,口味很淡跟没放盐一样,你不知道他们这儿的西红柿炒鸡蛋居然是甜的!巨甜!不知道往里放了多少糖,齁死我了,感觉我腰都细了一圈。”
谭迎川皱起眉梢,有个想法呼之欲出,他拿着笔在纸上胡乱画了几笔,盘算着是坐火车还是找辆私家车送他,“你们那儿周末休息的时候不能出门?允许家里人去吗?”
几乎是同一时间,叶书音也问他:“我爸最近回家了没?他总跟我说自己睡饱了才去跑车的。”
话音一落,叶书音的困劲儿蹭一下就没了,站直身子,五指捏紧电话,声线飘飘忽忽的,“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谭迎川揉揉眉心,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提及那些事,好在他预想过回答她时要说什么托词,这幅托词能坚持到她回来,坚持到高考结束他们一同考到京宁就好,在那之前想他会尽办法让谭继成离开温岭,“我搬家了,最近没见过他。下学期开学之后高三要重新分班,我想进冲刺班,所以搬到学校附近了,这样还能节省一点上下学时间。”
叶书音没料到他会这么拼,“这样啊……”
她忽然奇妙地涌上一丝不舍,毫无预兆,什么时候自己变得这样依赖别人了?尤其这人还是谭迎川。早适应了跟他一起上下学,如果哪天她没骑车他还会带她一起回家,那时候他们俩会带着同一对耳机线听孙燕姿。
身边猛地少一个人她会很不习惯,心里空落落的,而且竟然从现在就已经开始了。
看来需要她去习惯的事情还有很多,他并不会一直都在她身边。
“最近你给安叔打过电话吗?”
“我不敢给他打,每次下课基本都是晚上,我怕吵到他睡觉。”
谭迎川琢磨一会儿,“那我明天去那边看看。”
“哎不用了,我给我妈打一个电话问问吧,”叶书音吁了口气,犹豫道:“还有点儿发愁呢,我上次问我妈,她嫌我事儿太多。”
谭迎川很少在她面前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特别是有关韩佩琳的问题,让他心里一阵阵发虚。
叶书音见他没了声音,要挂电话,“你赶紧睡觉吧谭迎川,我也去睡了。”
谭迎川回神:“晚安。”
叶书音还是壮着胆子旁敲侧击问了韩佩琳,叶向安最近根本就没回家,他是在搪塞她。
但她不知道的是,在路上的情况难以预料,情况比想像中要糟糕。
叶向安前阵子刚被偷了一箱油,昨天又换了两条车胎,一来二去将近七千块钱就没了,两趟货的运费白白赔进去,他不敢停下来。
将近二十多天没有离开半挂车,一直在副驾驶打下手的副手受不了了。二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没吃过一顿好饭,昼夜颠倒,饮食不规律,饭菜也油腻,因为不能随时随地上厕所所以连水都不敢喝,他觉得身体百般不适,跟叶向安提出下车。
这样一来车上就叶向安自己一个人了,会有诸多事情不方便。不过人家要下车,他也不能强求,只好同意了,而且自己跑车赚到的钱就能多拿一份,韩佩琳的药快吃完,马上得买下个月的,钢厂那边给职工交的医保根本不够花,而且有一些药不能报销,他们只能自己掏钱买药,叶禹飞又刚刚入职,还没开出来工资,家里又多了一个小孙子要养,所以至少现在,所有花销都得靠他跑车去赚。
还有,虽然叶书音百般强调说她不缺钱,可学美术烧钱,颜料和笔用得也快,怎么都不能让她在那边因为钱发愁。
所以还不能回家。
副手说:“叶师傅,你也下车歇几天吧,天儿热了活又不好干,运费还低,一趟下来挣不了多少钱,在车上就是受罪。”
叶向安笑着推辞:“有一分是一分,慢慢挣吧,总比歇着不挣钱好。”
“你这年纪摆在这儿,跟那些年轻大小伙子比不了,这么着急干什么,等这阵子运费涨上去再来拉货也不迟。”
“不行啊小张,我还有一大家子要拉扯。”叶向安喝了口水,皲裂的嘴唇稍稍润了些:“而且我现在才五十多,还能干动,趁着能干动的时候就得多挣点。”
副手劝不通,只好干着急下了车,叶向安比他熬得还要厉害,他不会开车,有时候在副驾驶还能多睡一会儿,叶向安是根本没什么时间睡觉的,他身上担子很重,一大家子人等着他养。
不过好在还有其他司机跟叶向安作伴一起跑这个路线,路上总不至于是他自己一个人。
万一出了什么事,也好有人照应着。
呸呸呸,副手兀自摇摇头,这都什么不吉利的想法,叶师傅身体壮得像头牛。
七月初,天气正是炎热的时候,集训班结束了一场月考,老师的批卷速度很快,叶书音花了将近七个小时完成的素描色彩和速写三科,拿到的分数跟以前相比还是没什么太大变化,这让她前所未有的颓丧,她盯着分数看了半天,脸上看不出表情,其实脑袋里是空白的,眼神木然,自认为自己不是玻璃心,但还是控制不住难过,焦虑,担心又害怕。
最近几乎每天都熬大夜,用清凉油,风油精还有咖啡提神已经不管用了,月考当天她怕自己犯困喝了两罐红牛,结果考试的时候手心冒汗,差点把画弄花。
叶书音揉揉酸痛的右肩膀,晚上她在宿舍照过镜子,发现左右手有点不一样了,右手因为长时间抬起而变粗,摸上去能感觉到那层薄薄的肌肉。
她捂着脸坐在椅子上,头埋进膝盖里,忽然感觉十分没意思。
曾经她很爱画画,因为不用考虑分数,不用考虑排名,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但现在一睁开眼就得琢磨怎么才能提高一分,怎么才能用这一分把别人的排名踩下去,这种焦虑和功利性一点点消磨掉曾经的喜欢。
她把画折起来,失意时不想再看到关于画画的一切,而且她搞不懂运气怎么会这么差,当她觉得自己有进步的时候,命运马上把她拍进泥里,等她洗掉满身泥泞再次站起来,好像一切都重新开始顺利了,结果马上又会遇到一样的结果,她依然会跌倒。
这样的循环看不到结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逃出来。
“书音,门口有人找你。”
班长进来,打断了叶书音的低沉,她抬起头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谁啊?”
“一个男生,在门岗呢,我拿快递路过的时候刚好听到他在问咱们班怎么走,”班长笑眯眯地看了她一眼,满眼揶揄,“长得还挺帅,好像没在咱们这儿见过那位极品,是你谁啊?”
能有谁呢?在这里一个熟人都没有……
她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站在画架前愣了一会儿,看到上头刻着的“叶书音”,心口狂跳,然后突然冲出教室。
还能有谁啊,谭迎川啊。
空气里满是燥热,这里虽然离山很近,但太阳依然毒辣,地面晒出滚滚热浪,叶书音跑出满头大汗,铆足了劲儿往门岗跑,口干舌燥,喉咙有血腥味,因为长时间没有运动肺腔火辣辣的疼,但她没感觉到,甚至笑了起来。
如果思念有声音,叶书音觉得在此刻的具象化应该就是她朝谭迎川奔跑起来的剧烈喘息和心跳。
还有一百米,九十米,八十米……
谭迎川在温岭找了个长途车司机带他过来,后备箱装的满满当当全是带给叶书音的东西,若不是天气炎热食物容易变质,他连她爱吃的菜都想封好真空包装带过来。
他两只手提满东西,一转身,叶书音站在身后扶着膝盖平复呼吸,隔了三四步的距离瞧着他,眼眸明亮,漆黑的瞳仁里倒影着他的影子,睫毛在震颤,小脸瘦了不止一圈,原先脸颊上还有些肉,现在却变成了鹅蛋脸,头发湿漉漉黏在额头和鬓边,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珠落下,在下巴上摇摇欲坠,最后砸到地上瞬间被蒸干。
然而就这样一滴不知道是什么的水珠,谭迎川心都被攥了起来。
时隔四个月的相见,很魔幻的时刻,谭迎川跨越冰冷的电话线和几千公里的距离站在她面前,她听到的不再是听筒里带着电流的声音。
但这是叶书音这四个月里,最开心的时刻了。
应该说些什么好呢?他们两个人站在原地,却都没有动。
谭迎川紧张地想,这算不算惊喜?看她这幅要哭的表情,应该是算的,但怎么才能不让她哭?
他这样努力想着想着,脑子里划过很多片段,是他在路上预先准备好的话,可真到站在她面前就一瞬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写着:
我好想你。
我真的好想你,叶书音。
但他没有说出口,时机不对,只能看着她熠亮的眼睛一遍一遍在心里默默重复。
许多年后,当谭迎川数次回想起这个魔幻时刻都感到无比后悔,要是能勇敢点说出来就好了。
那句“我好想你”隔了很多很多年也没能让她听到。
因为被一通电话抢先。
谭迎川看着她的表情一寸寸龟裂,不得不承认,命运对她确实过于残忍,似乎看不惯她的人生一帆风顺,在快乐时硬要塞给她一些痛苦,然后看着她被打压,一直活在痛苦中。
他站到她身边,听见话筒里,叶禹飞告诉她:“你先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等来了再说……买最近的一趟票赶紧回来,咱爸堵了好几条血管,什么时候醒还不一定。”
第64章 怦怦/酸杏
三十二年前,温岭市海边还有很多小渔村等待改造,渔村里的人一半以打鱼为生,诸多家庭打了一辈子的鱼,也凭此养了一辈子家,但日子久了,时代发展了,总有人不愿让自己一辈子困在这片小渔村里。
韩佩琳是其中一个,她和兄弟姐妹们靠着学历走出渔村,留在城市,不同的是,兄弟姐妹留在城市上了大学,而她却落榜,留在城市打工。
1984年,兄弟姐妹们大学毕业陆陆续续找到稳定工作,然后结了婚。全家只剩韩佩琳一个单身,家里人替她着急,街坊邻居间言碎语说都快变老姑娘了还不结婚,肯定是有点儿问题,被逼无奈,父母只好不断给她安排相亲,但韩佩琳都不去,谁都看不上,当时的她在那个年代可以称得上非常时髦了,浓眉大眼,走在大街上像电视里的港台明星出街,喜欢画红唇烫大波浪,喜欢穿高跟鞋,喜欢穿漂亮的裙子和衣服,见过的人没有说她长得不漂亮,不会打扮的。
韩佩琳说,如果遇不到合适的,那可以一辈子不结婚,她不愿得过且过随便嫁人草草结束这一生。
她还说在外打工挣的钱能养活自己就行,虽然攒不下什么存款,生活过得紧紧巴巴,但她可以不生孩子也不用依靠孩子来养她。
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当然引来父母不满,他们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把相亲对像叫来家里,计划了一场见面。
那个相亲对象就是叶向安。
韩佩琳总跟叶书音说:“第一面见你爸,我一点也看不上他,你别看你爸现在看上去长得还行,那都是我给他打扮的,要不是我你爸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儿呢,他年轻的时候长得胡子邋遢又不会打扮自己,除了个子高点长的壮实点实在没什么优点,要不是你姥姥姥爷说他工作单位好能挣钱,人老实又精神,家里还是独生子有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总之天天在我耳边夸他,我才不会嫁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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