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音嗫嚅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消息太过于突然,韩小馆是韩佩琳几十年奋斗的结果,就像她自己的孩子一样重要,居然就这么果断地转让出去了……
而且,谭继成居然会那么菩萨心肠地接手韩小馆这个已经有些“收益惨淡”的馆子,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好处。
她快速翻看谭迎川发给她的那些消息,里头没有提到这件事,也对……连她都不知道,那谭迎川或许更不会知道,毕竟谭继成和谭迎川并没有亲近到可以交流他最近工作安排的地步。
想了想,叶书音还是没有问谭迎川。问他有什么用呢?又不能阻止什么。
还不如让他清净一些。
韩佩琳问:“你在那边集训怎么样?有没有成绩单给我看一下。”
许久没有跟她聊过成绩,猝然间被问到,还真挺难让人招架的,叶书音心里一慌,咬着下唇,唇瓣因为缺水而起了皮,她无意识撕咬着下唇,猛的一下刺痛,舌尖尝到血锈味。
所以要怎么说她最开始是班里倒数第三,现在排到班里中等?
她承认,这段时间确实被影响到了很多,她不是铁打的,很难做到铁石心肠不被外界影响情绪,生活环境没能彻底适应,班里竞争压力太大,还有韩佩琳的病情……每一样都把她的努力大打折扣,熬过的夜相当于白熬,在成绩面前都变成了假性努力。
在韩佩琳的眼里,无论做什么事情,要不就不做,要不就做到极致,“中等”这个词对她来说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从来都是贬义词。
叶书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牛角尖被困住了,她给自己很大压力,害怕,愧疚,忍不住在心里质问自己:家里那么难的时候都没让你退学费,你就是这么报答他们的?
不过她不敢说谎,心里会感到不安,会过意不去,“现在在我们班中等,但是,妈,你放心,我后面肯定会追上去的。”
“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吧,”韩佩琳哼了声,语气中带著「我就知道你不行”的感觉,生病那段时间没力气也没心情阻拦她学美术,现在病慢慢好了,韩佩琳就很后悔同意她去集训,“得努力啊,咱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天赋型选手,再不努力就完了,那我跟你爸不就白给你交这几万块钱集训学费了?平时人家别人画八个小时你就画十个小时,你得比人家花更多时间在画画上才行,笨鸟先飞,早上早起一会儿,晚上晚睡一会儿也没什么,你要是到联考前还是这个分数,那可就完蛋了,到时候再想复读美术那是不可能的,我不会同意,你就直接回来好好补补文化课准备高考吧。”
说者无意,但听者有心。韩佩琳似乎觉得这番话没什么,轮到叶书音去体会却大不相同,还没到有最终结果的时候,可韩佩琳总是在出结果之前唱衰,叶书音不想去反驳她,她大病未愈,经不起折腾。
而且韩佩琳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她真的不算是天赋型选手,在这个地方,努力的作用也微乎其微,就算她把所有专注力全用到画画上,用尽所有力气去画好一幅画,得到的分数还是比不上别人,有天赋就是有天赋,他们存在的差距好像很难消弭掉,如果她将来的选择是一所普通的美术院校而不是京大美院,那么现在她完全可以无视那些差距,但她的选择偏偏就是京大美院。
谭迎川已经进了年级前三十,他说要在京宁等她。
难道她要食言吗?
并不是灭自己威风,但叶书音知道,自己现在看见画笔会控制不住手抖,听到老师要给他们的画打分时会呼吸不畅。她越是想画好,越是不想辜负家里的期望,就越是拿低分,她在这个死循环中撞得头破血流,忽然发觉,她对画画的那种喜欢似乎没有原来那么浓烈了。
作者有话说:
哎,后面应该都是这个调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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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书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她感到那样的自己无比陌生。
但是再抵触也得去做,手抖胸闷也得画,人不逼自己一把就不知道潜力有多大,集训最忌讳玻璃心,得有颗大心脏,她把这一切反常都归功于“自己想得太多”,现在韩佩琳的身体已经快要恢复,她不用再分心劳神地记挂温岭的家人了,那么往后要考虑的只有画画。
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事使她分心,这样做才对。
这次集训报名的是“早鸟基础班”,也就是没什么美术基础的集训班,即使她学了那么多年画画,有一定的功底,但都是小打小闹,没怎么正经接触过关于美术联考的东西,所以必须要提前熟悉。七月份这里还会有一批美术生过来,那才是集训正式拉开帷幕的时候,叶书音倍感压力。
以前她常说自己不是一个内耗的人,因为有了情绪会跟叶向安和韩佩琳发泄,只是在这儿,她似乎只能内耗自己。
没有体己的朋友,同宿舍的舍友看上去并不是会承接她坏情绪的人,回宿舍倒头就睡,话非常少,大家来这儿的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联考拿高分,跟他们除了交流怎么拿高分,其余也没什么可交流的。所以这个时候,她不可以拿自己的私人感情去打扰别人,于是只能习惯著有事自己消化,习惯着自己消化掉某些坏情绪。
都已经快十八岁了,性格好像还是没有和大人一样成熟,她潜意识里还把自己认作一个小孩儿,可现实不会停留,一直在推着她往前走,她只能被迫承受。
从三月份韩佩琳生病到现在,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叶书音觉得自己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在这个初夏时节把自己打碎,又一点点重组。以至于当她再次剖开内心,那里不再空空如也。她也像谭迎川一样,内心已经开始隐隐约约有另一个自己出现,那个她展现出的性格与她本人截然相反:沉闷,压抑,形单影只,有事不说只会憋在心里,憋的时间久了就习惯性变得寡淡。
原来她也会拥有另外一个自己。
端午节当天下午,集训班破天荒地放了半天的假,叶书音拿到手机打开,谭迎川在今天的留言里告诉她,一中的教室被用做高考考场,再加上正好撞上端午节,整个温岭市的高中都放了三天假,不过可惜的是温岭下雨了,大暴雨,高考后必下雨的魔咒没有被打破。
叶书音几乎没有犹豫地拨通了谭迎川的电话,可没想到的是,这次响了很久他才接起,而且她在他的电话里听到了韩佩琳和瑞瑞的声音。
“喂?”谭迎川有些惊喜,紧跟着似乎又有点儿迟疑意外,走远了些,客厅里小孩子玩闹的声音太吵,“叶书音?你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那边有事了?”
“没有,我们放了半天的假,”叶书音把耳朵牢牢贴着话筒,仔细去听,“你在我家?”
谭迎川进入阳台,推拉门一关,他的声音被哗啦哗啦的暴雨隔绝。他静静看着餐桌旁边谭继成挽着衣袖那副“居家好男人”的热情模样,眼神寡淡,看不出什么情绪,嘴上语气却依旧温和:“对,今天不是端午吗,一块儿包粽子呢。”
刚才好像也听到了谭继成的声音,叶书音点点头,“你爸也回来了?”
谭迎川轻轻“嗯”一下,“在。”
多稀奇,今天大老板谭继成带着粽叶回家,首先敲开的却不是自己家的门,而是对面邻居叶家的门,如果不是叶禹飞中午下班回家把他也叫了过来,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回了家,并且就在对门其乐融融地过端午节。
对此,谭继成给出的解释是:“我还以为你跟施展出门了。”
谭迎川没搭理他,他这话应该说的不假,眼神出卖不了人,他真的以为他今天和施展出了门,但很不巧遇到暴雨,施展取消了约定。
可他的眼神里也有仓皇,这就是反常的地方,在他不在家的时候,谭继成才敢跑到对门来过端午节,若不是他今天撞见,就会一直蒙在鼓里,那后面会发生什么……
谭迎川闭上眼,不敢想。
叶书音的语气愉悦起来:“端午安康呀谭迎川,正好你在我家,我就不用单独给我爸我妈打电话了。”
谭迎川笑着回她:“你也端午安康,昭昭。”
然而笑意却不达眼底,因为叶向安根本就不在家。
想到这一点,谭迎川心里像装了只兔子一样一直在跳,跳得他坐立难安。
他居然有想要隐瞒叶书音的想法,其实他已经隐瞒过一次了,韩小馆是谭继成盘下来的,这件事他在她面前一直闭口不敢提,他希望叶书音不要知道。
希望叶书音不要像他一样忐忑,否则这种腌臜事会让她很痛苦。
在这一刻,谭迎川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他决心替叶书音挡住一切变故,尽管并不知道未来会如何。
叶书音在电话里跟他叽叽喳喳地说集训的事情,她说她最近的画比以前好很多了,老师评分能挤进班里前二十,一般来说,联考的分数要比集训给出的分数高一点,集训的老师会稍微压压分,省的学生心浮气躁骄傲的画不下去,所以她现在离京宁也很近了……谭迎川很时不时认真地“嗯嗯嗯”给着她回应,但神思已经飘远。
什么时候谭继成跟韩佩琳变成这样熟稔的关系了?而且他们所有人都没有发觉到,这也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产生的变故。韩佩琳生病这几个月里,谭继成一直没怎么去看过她,他照常忙碌,提都没怎么提过她,谭迎川都快忘了自己曾经在他们两个人身上产生的质疑,然而现在……
谭继成总是给他出其不意的一击,今天煮出来的粽子是谭继成准备的粽叶,韩佩琳准备的蜜枣和糯米。
他们俩配合的也太默契了,在他的印象里,谭继成和黎惠从没这么默契过。更可笑的是,谭继成是这辈子第一次在端午节准备粽叶。
谭迎川内心涌上一股悲凉与可怕,他发觉自己从未了解过谭继成,他居然是一个如此会装的人。他把事情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还有什么看不懂的地方呢?
谭迎川可耻到想笑,实在不愿往歪处想,可浑身泛凉冒冷汗,喉咙发干,心思也遏制不住地发沉,就像这场暴雨一般,遮住了太阳,带来阴沉沉的雷电和风雨交加天气。
是过年吃年夜饭那天,他给谭继成的警告还不够明显吗?
他就这么愿意犯贱。
“那你快把电话给我爸我妈!我好久都没听到他们声音了,好想他们。”
谭迎川靠在阳台栏杆上,忽而握紧手机,鞋尖在地面上来回蹭了蹭,踟蹰片刻,声音放低,“安叔没回家,还在外面跑车。”
要是暴雨能盖住这句话就好了,但很可惜,叶书音听得一清二楚。
“我爸没回家?”叶书音的音调瞬间扬起来,担忧之意溢满,雨天路滑,视线也极易不清晰,这种条件下开车有多么不安全叶向安不会不知道,但他居然还不回家,着急挣钱也不是这么着急的,“不是说温岭在下暴雨吗,他居然没回家?他怎么没回家呢,我妈给他打过电话没有?哎算了,我打一个吧,先挂了。”
她风风火火挂了电话又给叶向安打,也顾不得会不会耽误他开车了,“嘟”声响得很漫长,每一秒都在加剧叶书音的焦急,就在她准备挂断再打一个时,叶向安接了。
“爸爸?”叶书音试探性叫了声。
“你是叶师傅女儿啊,你爸在驾驶座睡着了,我是给他打下手的。用给你叫醒他吗?”
叶书音舒了口气,“不用了叔叔,让我爸睡吧,他刚睡下吗?”
“睡了有十分钟了吧,这边下大雨,厂子里不让进门,我们才能逮着时间在门口眯几分钟,待会儿应该又得准备出发了。”
“那我爸是不是很久没睡过整觉了?”
男人说:“那可不,你爸快三天没好好睡觉了,前两天晚上我们在路边让人偷了一箱油,损失两千多,得白跑一趟给老板把油钱补上,我看你爸今天熬得实在是难受,在门口堵着排队的时候,他握着方向盘都能打盹,就劝他睡了会儿,他太拼了,没人熬得过他,不到困得最厉害的时候他不肯睡。”
叶书音整颗心提着,小脸都皱起来,说话声音下意识放浅,怕吵到他,“让他睡吧,别太早喊他。”
“那怎么行呢姑娘?厂里什么时候让进门我们就得立马进门装货,这车只有你爸会开,我只负责给他交发票打下手。”
叶书音握着手机,有种无力感,“他每一趟跑车都这样吗?”
“差不多,叶师傅在温岭运输圈里是出了名的为了挣钱‘不要命’,”男人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称呼不太礼貌,又很快找补:“不过下了车回家就能好好睡觉了,干这一行的司机都睡不好。”
他下了车哪里有好好休息……还得去值夜班,不过是换个地方接着熬夜。
叶书音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么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上次叶向安出车祸,对方事故司机就是因为疲劳驾驶……但她知道,不好劝,叶向安肯定会笑着跟她打哈哈说我一定攒足觉再去跑车,结果过不了几天还是熬夜。
他太着急赚钱。
叶书音重重呼了口气,呼吸打颤,声音发虚:“好,我知道了,让我爸好好睡觉吧,我先挂了。”
她是心疼的,但是不知道要怎么劝,仿佛一个无头苍蝇干着急。如果她在温岭还能当面说他两句,叶向安一般都会听她的话,可关键是她现在离温岭十万八千里,就连电话也不能时时刻刻打。
那就只有韩佩琳能劝劝他了。
叶书音突然感到心慌。
那么,韩佩琳知不知道他这个状态呢?
韩佩琳自然是不知道的,她每天的生活闲适安逸,因为要养病所以不出门,饿了有叶禹飞做饭,困了就直接睡觉,心情不好可以逗逗孙子,任何事都影响不到她养身体。
若不是今天过端午节,家里只有她一个人会包粽子,她连厨房都不会进。
谭迎川推开阳台门,粽叶和糯米的香气扑鼻,欢声笑语顷刻朝他袭来,但这幅画面怎么看怎么刺眼。
谭继成端着煮好的粽子,跟谭迎川说:“回家吧。”
防盗门一开一关,隔绝出两个世界,叶家永远温馨,一旦离开那个地方,就像掉进冰窟一样冷,所以怎么可能不贪恋?但谭继成最不应该贪恋。
谭迎川反手带上家门,屋里没开灯,灰暗的天色让屋里暗沉沉,他压抑着愤怒开口:“你闲钱那么多?”
谭继成开灯的手一顿,停在半空,被他这话问愣了:“你说什么?”
“跟我妈离婚都得一项一项计较钱多钱少怎么划分,像个铁公鸡一样,怎么买韩小馆的时候就那么阔绰?”谭迎川笔直地望着他和他手里的粽子,锐利眸光黑黢黢,整个人看上去无比淡定,却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胸膛呼吸起伏很大,“你买粽叶去对门的时候,想过叶叔叔吗。”
谭继成总算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左眼极快地抽搐一下,端着餐盘的手骨节发白。
“要不搬走吧,”谭迎川错开他回卧室,视线恍惚,呼吸稍稍紊乱,他咬紧牙关告诉自己要一定阻止,不管用什么方法,必须阻止,现在还不晚,还没有到最坏的那一步,“搬走吧。跟我妈还没离婚你搞这个,你快五十了,要点儿脸,行吗。你不要脸,我还要。”
谭迎川关上卧室门,闭着眼靠在门上,脑中无力地喟叹,希望后面不要再生事端了。
作者有话说:
家里有亲戚跑运输,我了解到的是,最久的时候整整一个月没回家,这一行很难做,每天都在路上,不是高速就是国道省道乡道,装好货之后到厂里得等着,什么时候排到号就什么时候开车进厂卸货,有时候在门口通宵等一个晚上是常事,如果车上没有预备水和吃的,那就得渴着饿着,以前或许能赚到钱,但是现在不行了,运费很低,油价很高,偶尔晚上停车在路边睡觉还要提防偷油的……这些司机师傅也会有很多职业病,比如颈椎病,高血压,糖尿病(因为在路边吃到的饭都是高盐高油类的饭,而且饮食不规律),脑梗(因为经常熬夜,睡眠不足)
其实给昭昭父亲安排这样的副业有点小私心,祝所有司机师傅出行平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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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怦怦/魔幻
2016年高考悄然落幕。少了一个高三年级,校园里静悄悄的,高二变成了准高三,成为学校老师和领导关注的重点。
还有一个多月就到暑假,一中决定在暑假结束后再次给高二年级的学生分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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