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自己被点名, 宋传磊脸色一变。
陛下身边多了个受宠的商女, 他是知道的,只是……他一直以为陛下空悬后宫,是为了迎他姐姐入宫。
结果陛下先被这商女染指了, 谁能忍得了?
他面前出现一道身影,将他护在身后,宋诗柔温温柔柔俯下身子:“令弟方才并没有侮辱你的意思, 只是随口抱怨了一句, 请陆姑娘不要生气。”
陆瑾画扯紧了缰绳,清声道:“小顺子。”
众人大骇。
他们多是世家子弟,虽不知朝局中事, 但每回入宫, 却要受家里长辈耳提面命的。
这小顺子虽然只是个宦官, 但他是陛下身边除李福全外最得宠的太监, 万万不能得罪。
他在外, 便是代表了陛下的意思,宫中有什么旨意宣读,也是他来,陛下竟然连他都给了这个商女!
很快, 从成群的仆从后跑出一人来,定眼看去,正是小顺子。
平日鼻孔朝天的死太监在陆瑾画面前笑得谄媚,“不知姑娘有何吩咐?”
陆瑾画远远指了指人群,“我不认得他,你去瞧瞧他的脸,看看是哪家的。”
“等回去了,再禀报给陛下。”
“是。”小顺子弯腰,当即向人群走去。
众人脸色猛然煞白,今日之事本只算得小打小闹,若是闹到陛下面前,又不一样了。
影响了父亲在朝局中的位置,这宋传磊怕是要惹大祸。
宋诗柔没想到她一介商女竟如此嚣张,先前在宫宴之上与皇太后呛声,如今还是白身,便敢正面对抗丞相之子!
要知道那金牌令箭可是死物,而她丞相府,早有百年基业!
不等她说话,同行的其他人已经求起饶来。
“陆姑娘,我们方才并未开口,也没有侮辱您的意思,都是宋传磊在说。”
“对,他说你不知廉耻,狐媚惑主。”
“还说你心如蛇蝎,以色侍人,待年老色衰之时,只会凄惨下场。”
陆瑾画看着他们,心头好笑,这才见过一面,就能洋洋洒洒说这么多,此人一定是个话唠。
“小顺子,可都记下了?”
小顺子连忙道:“回姑娘,奴婢记下了,待回去了,定会一一禀报陛下。”
陆瑾画满意地点点头,有一说一,这作威作福的感觉是真好啊。
宋传磊吓得脸色煞白,怒视着刚刚开口的几人。
那几人扭头不再看他。
他们有心攀附丞相府的权势,虽然从他说那些话开始便觉得不喜,但因家父官职不高,也不敢多说什么,免得得罪了丞相府。
如今是得罪丞相,还是得罪陛下,这些他们自然分得清。
慕容慧十分生气:“阿瑾,应该将他吊起来抽上几十鞭子!”
竟敢在私底下说如此污言秽语,太过分了!
隗清玉补充道:“扒了裤衩子再吊,让他从此在蓟州城抬不起头。”
宋传磊还没蠢到家,不至于在众人眼皮底下硬着头皮叫板,他当即认错:“陆姑娘,先前那些话有些误会,如今在下已知错,来日必定负荆请罪,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与我计较。”
“自然。”陆瑾画今天是出来玩的,又是出来找麻烦的,她扯了扯缰绳,马慢悠悠往里走,“你便在此跪着,等看不见我的身影了,才准起来。”
“还有,近几日不要叫我瞧见你,否则……”
其他人:……
她好嚣张。
若他们被陛下如此宠爱,估计比她更嚣张。
小顺子当真到众人面前,仔细瞧了瞧宋传磊的脸,微笑道:“这不是宋丞相府上的公子吗?”
宋丞相这辈子相当传奇,上半辈子在先帝手中不得志,下半辈子被当今陛下发掘了才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家中嫡女颇为争气,若不是无心官场,早该考到金銮殿去了。
可惜她看不上做什么小官,一心想入宫为后。陛下又对她无意,便耽搁了许多年,如今,也有二十了。
嫡子是个没出息的,考个进士都考不上,落榜两三回了。
他宋丞相时常感慨:若是这对儿女的脑子能互相换一换,那该有多好?
宋诗柔脸上也没了血色,冲他作揖,又命人拿了金锭子给他。
“公公,今日之事……”
小顺子连忙拒绝,淡声道:“今日之事,全看咱们陛下如何决定了。”
说罢,回头去追陆瑾画。
先前陛下有赏赐时,这阉人来府里宣旨,还是好一副谄媚笑脸。
如今便狗眼看人低了。
宋诗柔咬牙。
果然,只有权势与地位才能让她不用再看人眼色,她必须要坐上那个位置,必须成为国母!
“阿瑾,咱们这么轻易就放过他们了?”慕容慧追上去。
按她的作风,必须得狠狠教训人一顿,以示皇家威严。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隗清玉也走在旁边,她将局势看得十分清楚,“阿瑾现在只是白身,得罪了宋诗柔姐弟,便相当于得罪了整个丞相府。”
“你敢得罪丞相府吗?”
慕容慧摸了摸鼻子,道:“我敢。”
丞相府在原著里连个炮灰都算不上的好吧?
而且那宋诗柔一直想当皇后,皇兄死后,她便马不停蹄嫁给了慕容据,还真让她如愿了。
后期被容逸臣夫妻俩掣肘,一直跟萧采盈打擂台呢。
“清玉说得对。”陆瑾画温声道:“陛下会给我做主的。”
陆瑾画想得很开,照慕容慧说的剧情线,陛下过几年都要死了,就让她好好享几年福呗。
虽然陆瑾画这段时间一直在找燕凌帝的死因,可他要自杀,这原因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有鹿!”
隗清玉连忙警惕起来,眯眼往远处看去。
她从仆从那接过弓箭,对两人道:“就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我去去就回。”
陆瑾画与慕容慧:“……”
陆瑾画:“我们也下马喝点水,休息休息吧。”
周琰进了林子,竟然射伤了一只黄皮子。
这可麻烦了。
照他家乡的风俗,这黄皮子可是大仙啊!,不能弄伤的。
同行的其他人哪里知道他的痛苦,纷纷大笑。“狐狸你都打得,黄皮子不敢打,傻了吧你。”
吕盐嵇见他匆匆忙忙拿了黄皮子就往回走,忍不住道:“不至于吧?你来真的啊?”
“这黄皮子就一畜牲,往日还笑我傻呢,我看你才是……”
话音未落,周琰已经翻身上马。
吕盐嵇追上去:“你去哪儿?”
周琰:“回去找药,给它包扎好。”
吕盐嵇:“我说你太较真了……我跟你一起!”
一队人向里,一队人向外,就这么遇见了。
陆瑾画洗了手,才开始喝水,忍不住问:“你说清玉能打多大的橘子……鹿回来?”
慕容慧摇头:“我刚刚没看见那鹿,你觉得呢?”
两人正说话间,便听见飞扬的马蹄声传来。
外圈的侍卫立马戒备起来,将她们护在中心,厉喝:“是何人?!”
周琰一拉缰绳,马停在外面,“我是鸾仪卫鸾仪使周琰,不知各位可有伤药?”
原是求药的。
陆瑾画道:“何人受伤?”
周琰抬头,才看见被人群簇拥而来的人。
她穿一身缃色骑装,被人围在中间走来,犹如林间精怪一般,澄澈而冷淡的眸子自带一股镇定,对上那双眼,便叫人心生自卑。
自上次见面后,无论他怎么打听,都没在蓟州城找到这位陆姑娘。问周睿,他更是如同锯了嘴的葫芦一般,怎么也不肯说,只警告他不许找。
搞笑,他又不跟人家睡觉,只是想知道一下那八卦锁的解法罢了。
没想到如今在这处遇见了,真是意外之喜。
“这黄皮子不慎被我射了一箭。”周琰指了指怀里奄奄一息的黄鼠狼。
陆瑾画走过去检查了一番,只见它身体滚烫,伤处更是血肉模糊,扒开眼皮,已经开始翻白眼了。
“这箭拔出来做什么,这是失血过多了。”
周琰脸色有些难看,他是真的很忌讳这个。
那黄皮子远远看去,像只兔子,也不上树,他才打了的。
“先前拿了自己的伤药给它,谁知不管用。”
陆瑾画瞥了他一眼,“它伤了腿,本就活不了了,你又送它一程……”
“队伍中有医士,叫他来尽力挽救一下吧。”
依她看,这黄鼠狼本就半死不活地吊着一口气,还被戳了个窟窿,八成是活不了了。
周琰满脸感激:“多谢姑娘,日后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周某随时效劳。”
陆瑾画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像上次那样死缠烂打,倒是顺眼了许多。
周琰迟疑道:“只是,那八卦锁的解法……”
陆瑾画:“……那日在场的人不少,你为何问问别人?”
“我问过了。”周琰脸一红,无语道:“他们要么记不清,要么是完全没看懂,根本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若不是真没办法,他也不想追着人家像个变态似的。
周家兄弟俩性格迥然不同,他生下来就喜欢玩这些机关类的东西,被招进鸾仪使,更是因为他擅机关布阵。
“其实……”陆瑾画想了想,老实回道:“我也不记得它怎么解的了。”
面对周琰不可置信的目光,她又补充道:“不过若是能看见实物,应该还能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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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陆瑾画:贴脸开大,以为我脾气很好?
第56章
周琰:“……好, 不知姑娘住在哪个帐子,什么时候得空?到时候我拿了八卦锁来寻你。”
“不必来找我。”陆瑾画想了想,给他标了个位置, “你拿着八卦锁在这等我, 今天下午没太阳的时候。”
看在他与自己同学长得一模一样的份上,便为他解惑吧。
医士象征性地给黄鼠狼包扎了一番,周琰急匆匆抱着黄鼠狼回去了,还是得找个能医治小动物的大夫才行。
等回去了, 将地图拿出来看, 才发现陆瑾画标的那处是燕凌帝的帐子外。
周琰脸色一变,她难道不知陛下的营帐不可随意靠近?
正焦灼间,忽地想起周睿那不容商量的态度, 瞬间恍然大悟。
想来她就是近来蓟州疯传的那位商女了。
树木高耸,枝叶遮天,除了蚊子颇多, 此处纳凉倒是令人舒适。
“阿瑾!临安!”隗清玉远远便叫起人来。
陆瑾画站起身, 见隗清玉身后的仆从抬着只鹿,定眼一看,还挺大。
“这么大一只?”还只用一箭便毙命了, 陆瑾画惊叹于她的箭法, 问道:“这鹿肉该如何吃?”
“在林子里头, 除了烤没别的吃法了吧。”隗清玉跳下马, 提议道:“要不先割点肉给陛下送回去?”
陆瑾画:……
“皇兄哪会缺你这点肉。”慕容慧无语, 双眼放光道:“这可是保护动物,我得多吃两口。”
“你懂什么。”等下人把鹿肉处理起来,隗清玉才道:“这鹿肉对男人来说可是大补之物。”
“我知道啊。”慕容慧摊手,她也看过很多小说好不好, “都是假的,要真那样,这世上的鹿早就被吃光了。”
因为下午还有行程,她们当真吃了肉便回去了。
此时温度变高,外面的人差不多都走了。
“还说能打只兔子养起来呢。”慕容慧嘀咕。
“你喜欢兔子?”陆瑾画问。
“这有何难?”隗清玉骑在马上,意气风发道:“待后日世家子弟进场围猎,我便替你捉一窝回来。”
“那便多谢清玉了。”
“有什么好谢的。”隗清玉勾唇一笑,“待会儿钓鱼输给我,爽快点掏银子就成。”
钓鱼不是单纯的钓鱼,三个人之间还打了赌。比谁钓得多,钓得最少的人晚上不仅之后要负责烤肉,还得赔银子。
这处秋猎选在半山腰上,和山脚比起来,这里的气候就舒适多了。
“我觉得这地方选得好。”陆瑾画选了处僻静的地方,打了窝,才把鱼饵挂上,“小顺子,你可得瞧好了,别让她俩偷我的鱼。”
“放心吧姑娘。”
三人都坐在岸边,仆人打着伞,隗清玉突然问道:“阿瑾,陛下对你好么?”
昨日说过那些话之后,慕容慧私底下悄悄告诉她,陆瑾画是因为和西山太子妃长得相似才被陛下宠爱的。
让她几人在一起时少提陛下,免得陆瑾画伤心。
可她不这么想。
和西山太子妃相似,是祸事,也是福气,全看陆瑾画怎么想。
依她来看,陛下二十多年洁身自好,就强过许多男人了。跟他睡,总比跟那些后院一堆妾室的男人睡强。
而且陛下长得好看,出手也大方,就算以后真对阿瑾腻了,也会念着往日情分多给她些银子傍身。
比如那匹汗血宝马,就够陆瑾画吃一辈子的了。
“为何这样问?”陆瑾画的鱼线已经开始晃动了,她放开手,在一旁等着。
碧春等人帮她捞了起来,高兴道:“姑娘,这条鱼好大。”
陆瑾画也抿唇笑:“放我的木桶里。”
说罢,转头看向另外二人,“你俩把银子准备好哦。”
慕容慧咬牙:“我一定不会输的!”
隗清玉看了眼自己毫无动静的鱼钩,无所谓道:“银子,我多的是。”
她看向陆瑾画:“我以后是要做将军的,当然要提前了解了解我的主子。”
其实她和慕容据这一辈人,刚开始懂事那会儿,燕凌帝的名声已经打响了,都晓得他以一己之力逆风翻盘,复兴大燕,是大燕的战神,也被周边各国视为强敌。
他是传说中的传说,神话中的神话。说不好奇,那是怪的。
“陛下很好啊。”陆瑾画又下了一次饵,抽空洗了手,才坐回椅子上。“他是一个赏罚分明之人,知人善用,在他的手底下办事,只要不犯大错……一般都能活到老的。”
隗清玉扭头看她,瞧见她完美的侧脸,晶莹剔透如神佛一般。
她忽然好奇:“陛下把你当替身,你不介意吗?”
“这事都传出这么远了啊。”陆瑾画神色复杂,实在不愿意再给自己抹黑了,问道:“其实,我更好奇陛下心仪西山太子妃,这谣言从哪传出来的?”
“我知道我知道。”慕容慧举起手,见两人看向她,她张了张嘴,又沉默了下来,“我还是不说了。”
到处都是皇兄的耳目,若说了什么不中听的……
陆瑾画无语,希冀地看向隗清玉。
“你不说我说。”隗清玉翻了个白眼,“就这点小事,陛下能将我拉下去砍了?”
太小看陛下的胸襟了。
“我听说,当初听闻西山太子妃坠楼而亡,陛下心神大恸,竟然气得吐血倒下,差点随西山太子妃而去!”
陆瑾画瞳孔微微扩大,另一道声音比她更快:“放屁!”
慕容慧作为知情人之一,只对她道:“阿瑾你别听她胡诌,那都是道听途说的。”
紧绷的心弦慢慢放松下来,陆瑾画又觉得好笑。
彼时陛下只是她的老板,要真为她气吐血,该害怕的就是她了。
隗清玉冷笑:“我爹一直跟随陛下打仗,是他的左膀右臂!这事从他口中传出,难道有假?”
慕容慧反问:“你爹看着他气吐血的?”
“那倒不是。”隗清玉沉默了一下,不知为何,反而越发坚定:“反正事实肯定是这样,大家都知道。”
陆瑾画抬手:“莫争执了。”
“就算陛下气吐血,也不能证明他和西山太子妃有那种关系,我听闻他们青梅竹马,应当是有好友情分在其中。”
乍然听闻好友死讯,如何不悲痛?
陆瑾画分别看了眼二人,道:“若是你们出什么事,我也会气急的。”
“你懂什么。”隗清玉虽然读书不行,但打探消息是把好手。
“那他为何追封了所有人,却不追封西山太子妃?”
“西山太子妃不幸身亡,若只是友人之情,便应该追封她为贞烈皇后,让她与先太子一同葬于皇陵,受后世香火供奉,名留青史!”
“不追封,说明他知晓好友心意,明白她不想与自己不喜欢的男人合葬吧。”陆瑾画早问过这个问题,燕凌帝便如是答:“大婚册封礼未完成便死了,当不得太子妃,更受不起如此封号。”
慕容慧神色复杂:“阿瑾,我们提西山太子妃,你是不是不开心了?”
她果然还是抵抗不了皇兄的魅力,这样都不肯承认皇兄与西山太子妃间那动人的爱情。
“你想哪儿去了。”陆瑾画抿唇:“我只是觉得你们说的这些都太牵强了。”
强行给两个人添上凄美的爱情故事,不是搞笑么?
人言可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