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为何要扩大蓟州城,将原先的西城门搁置,新建了众人通行的西城门,你们可知?”
隗清玉忽地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因为西山太子妃在西城坠楼,尸骨无存!”
“陛下不愿接受事实,为了保证西城门再不受其他人践踏,早日找出她的尸骨,便将那处列为了禁地!”
说罢,她看了看四周,见都是自己人,才小声道:“那旧城门我前几年偷偷摸去过一回。”
说着,啧啧两声。
慕容慧伸出脑袋,瞧见她那瘆人的表情,催促道:“什么呀,你快说,别卖关子了!”
她是真好奇,毕竟那旧城门一直被列为禁地,她远远看过一回,什么也没瞧见。
外界都传西山太子妃的坟冢立在那里呢。
“城门内外皆是缟素白布,可吓人了,连守城的官兵都披麻戴孝。”隗清玉道:“这如果还不是真爱,那什么才算是?”
“因为找不到她的尸身,陛下直接将整个西城门当成她的坟冢了!”
隗清玉时常听她爹念叨,知道陛下执意扩大蓟州皇城,新建城门时有多么艰难。那时陛下刚登基,皇位尚且不稳,就大兴土木,朝堂内一片风雨飘摇。
幸好难熬的日子如今过去了。
“这也没什么啊。”陆瑾画觉得她们太能脑补了,“西山太子妃曾经好多次救陛下于危难之中,冲着这份情谊,陛下也会尽自己所能做一些事吧。”
“而且新帝上位,本来就是要大兴土木水利的。”陆瑾画用仅有的历史知识解释着,“我问你,除了扩建蓟州城,陛下有没有派人去沿海城市修堤筑坝?”
隗清玉愣了愣,还真有。
慕容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所以,为什么我们都觉得陛下爱西山太子妃爱得要命?”
陆瑾画拧眉:“这谣言到底从哪里传出来的?”
隗清玉原本也要被说服了,听见谣言两个字,顿时灵光一现。
“谣言!对!”她猛抓住了关键线索。
“蓟州皇城但凡有点官职的家里,谁人不知陛下喜欢西山太子妃?若并非谣传的那样,陛下为何不阻止,任由别人污蔑?!”
陆瑾画张了张嘴,被她飞快制止。
“你是不是想说!因为陛下不在乎这一点流言蜚语?”
隗清玉深沉道:“八年前,有人拿陛下与先帝的事做文章,那时世家横行,陛下皇位不稳,但他当场拔剑而下,在金銮殿斩了那人的头颅。”
“道:朕与先帝如何,不容尔等置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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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燕凌帝:(打了个喷嚏)老婆在想朕!
(两个喷嚏)老婆太想朕了!
陆瑾画:“……我想说的你都说了, 那你觉得我应该说什么?”
“自然是回答我的问题了。”刚从辩论胜利的隗清玉仿佛打了鸡血一般,昂首挺胸地坐下,“陛下拿你当替身, 你不介意?”
“我为什么要介意?”陆瑾画反问。
隗清玉:“因为他不爱你啊, 他是因为你长得像另外一个女人,才和你在一起的!”
陆瑾画:“……少看点话本子吧。”
慕容慧点头赞同:“若我是阿瑾,别说只需要当替身了,他给我当爹就行。”
又送绝世古琴, 又送汗血宝马, 出手如此阔绰,亲爹都做不到这份上。
小顺子仰头望天。
他大为不解。
为何不怕死的人都能凑到一堆。
陆瑾画就算了,陛下宠着, 想来也不会对她生气。
另外两个,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一个大老粗的老爹, 到底是谁给了她们勇气在背后议论陛下的?
隗清玉欣赏地扫了二人一眼:“英雄所见略同。”
就说话这会儿功夫, 陆瑾画又连续上了几条鱼。
慕容慧坐不住了,起身查看鱼钩:“我这怎么不上鱼啊,莫不是因为我没打窝?”
隗清玉:“很有可能, 我俩先打个窝吧。”
输了银钱是小事, 输了面子, 那可就……
陆瑾画可不想再与她们谈论陛下了, 全程闭麦。平日里便于燕凌帝待在一起, 好不容易出来玩,话题中心还是他。
而燕凌帝在帐中苦等了一日,发现陆瑾画还没回来。
他询问:“姑娘现在何处?为何不回来用膳?”
李福全擦了擦汗,陛下这焦躁的心情也太能传染人了, 今日都问好几次了。
他同先前一样回答:“姑娘中午在林子里吃了烤鹿肉,如今正与公主和隗家姑娘在河边钓鱼呢。”
燕凌帝皱眉:“河水可深?侍卫可跟着?”
李福全:……这也问好几遍了。
“都跟着呢,就在河边上,河水不深。”
对上燕凌帝黑黝黝的眸子,不知怎的,他福至心灵,问道:“这天也黑了,不如陛下去接姑娘回来吧,想来姑娘正想着你呢。”
燕凌帝满意起身,叹道:“是该去接她了。”
月光如诗,河流形成一条蜿蜒的银带。
陆瑾画眼见天色不早了,也有些困了,“都天黑了,我们该结束了吧?”
慕容慧扫过她面前整齐摆放的三个木盆,怒吼:“血战到天亮!”
“放弃吧。”隗清玉叹气,劝阻她道:“其实输了也不丢人,我们俩都得给她烤肉呢。”
陆瑾画的运气好得真不是一星半点,她俩钓的鱼加起来,都没陆瑾画钓的多。
“喏,银子。”
鼓鼓囊囊的荷包被扔到她手里,陆瑾画笑眯了眼。这和自己做手术赚的那点窝囊费完全不一样啊!
难怪赌博容易上瘾呢。
“我得数数够不够数。”她扒开袋子,往里大致扫了一眼。
碎银子最多,还有一叠银票,只多不少。
“够意思啊。”陆瑾画拉紧袋子,旁边兀地伸出一只手,将荷包夺走。
隗清玉五指成爪,猛地抓去,后者躲开。
陆瑾画反应过来时,二人已过了好几招。
“裴硕?”她诧异道。
这家伙,一个多月没见,怎么一见面就抢人钱袋子呢。
见他们认识,隗清玉松开手:“这谁?”
裴硕捏着钱袋,清冷面庞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冷漠:“在下皇城指挥使,裴硕。”
陆瑾画解释道:“清玉,这是我的朋友。”
隗清玉打量了一番裴硕,丢给她一个流氓的眼神。
你小子艳福不浅。
陆瑾画满脸无语,她真没时间跟你们闹了。
她看向裴硕,“你现在日子这么难过,都干起抢劫这档子事了。”
“我有话想跟你说。”裴硕捏紧了荷包。
陆瑾画才不上他的当,“先把银子还给我。”
裴硕挑眉:“先前你在牌桌上,输了不少给我,就拿这个来抵吧。”
“你想得美。”陆瑾画拔高了声线。
她就是打牌运气差了点,在别的地方运气还挺好的。
“一码归一码,这又不是我牌桌上赢得,再说了,你每回都出老千,赢得一点也不正当。”
“你又没说不能出老千。”
我、靠!
这人竟如此厚颜无耻,陆瑾画气笑了:“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裴硕眉眼柔和了几分,低声道:“我真的有事找你。”
自上次一别后,他多次递牌子想进宫,都被陛下拒了。
除了陛下,他是和陆瑾画相处最久的人,听到外面那些风言风语,以及陛下的暗自授意。
裴硕想问问她的意见。她喜欢陛下吗?还是因为无处可去。
“说吧。”陆瑾画仰头,嫩生生站在那里,也不动。
慕容慧和隗清玉拎着桶拿着鱼竿,都不像公主大小姐,站在一边直勾勾盯着二人。
陆瑾画催促:“天黑了,我得赶紧回去。”
一整天陛下都没让人带口信来,她得赶紧回去,在休息前去报个道。
裴硕拧眉:“这里不方便。”
陆瑾画:“……你比十年前磨叽多了。”
二人走远了一些,众人还能看见他们,但听不清他们说话。
“别扭扭捏捏的了。”陆瑾画催促,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家的面说?
他俩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裴硕抿唇。
没见到人时,他心中有千言万语。现在看着她的眼睛,那些话忽然又问不出口了。
若她真的心仪陛下,那他怎么办?陛下为一国之君,他如何也争不过陛下。
陆瑾画:“说呀。”
裴硕缓缓摇头:“没什么话,只是想来看看你。”
陆瑾画:“……那我回去了。”
耍她是吧?
陆瑾画心头升起火气,趁他不注意,反手去夺那钱袋子。
后者反应很快,下意识伸手挥去,又察觉会伤了她,连忙拽住她。
这劲可真没收着,陆瑾画觉得自己被人狠狠掼了一下,又被揪住了领子扯回。
她五脏六腑都震了一下,跌进清凉怀抱中,胳膊额头生疼。
“阿瑾!”慕容慧吓得丢下木桶,一群人浩浩荡荡往这边跑来。
裴硕扶住陆瑾画,清冷双目中浮出焦急:“奈奈,有没有伤着你,我……我去叫医士来。”
偏偏燕凌帝来的不是时候,就这么巧看到这一幕。
俊男玉女拥抱在一起,看起来竟有几分妙不可言,仿若天造地设的一对。
李福全吓得脸都白了,觑了眼脸色阴晴不定的陛下,心中哀鸣。
这陆姑娘委实也太大胆了,竟然敢背着陛下找姘头,这恃宠而骄,也不能这样娇啊……
陆瑾画头晕目眩,拂开裴硕的手:“弄伤……你爹了。”
偏偏裴硕还能听懂,连忙道歉:“对不起,我带你去找医士。”
他还想去抱她,被陆瑾画侧身躲开,她还记着陛下三番五次想给她和裴硕赐婚的事呢,必须保持距离。
陆瑾画咬牙:“等着吧,抢我钱袋子,我回去定叫陛下砍了你。”
“我并无此意。”都这时候了,还在放狠话,裴硕眉眼柔和下来,拿出钱袋道:“我只是想……”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此起彼伏地声音传来,二人回头,才看见不知站了许久的燕凌帝。
陆瑾画搂着额头,扭头看见来人,她慢吞吞走过去:“陛下怎么来了。”
燕凌帝的心仿佛瞬间碎成了八块,剧烈的痛意甚至差点冲走他的理智,抬眼看向裴硕。
后者朝他行礼,四目相对间,都能看见对方眼中无法宣之于口的东西。
他淡淡问:“许久不见桁之了,近来可好?”
裴硕俯身:“劳陛下挂念,臣一切安好。”
燕凌帝淡淡一笑:“明日朕在演武场地观看各家子弟比试,届时……桁之也来凑凑热闹吧。”
裴硕早知道这一天会来,早和晚的问题而已,他低头道:“臣遵旨。”
燕凌帝说罢,黑魆魆的眸子看向陆瑾画:“随朕回去。”
陆瑾画看了眼慕容慧二人,她们俩跟见了鬼似的,担忧地看着她。
一回头,燕凌帝已经走出老远。
他进来不喜暗色衣袍,月牙色长袍衬得他清雅无双,行走起来如风一般快。
陆瑾画连忙追上去。
他生气了。
“陛下……”陆瑾画连钱袋子都没拿,小跑着去追燕凌帝。
慕容慧担忧地看着这群人乌压压地离去,个个神色肃穆,放轻了脚步声。
她冲上去抢过钱袋子,斥责道:“都怪你,要是皇兄欺负阿瑾怎么办?!”
裴硕回神,拧眉道:“陛下不会欺负她。”
“你知道什么。”慕容慧神色忧伤,哀愁道:“阿瑾本就只是替身,靠着皇兄的恩宠活命呢,如今惹恼了皇兄,宫里那些个惯会看眼色的奴才们,还不知怎样欺负她。”
“那不正好?”隗清玉缓缓走上来,迷之微笑道:“等陛下不要她了,我将军府的大门随时为她敞开。”
“你想得美!”慕容慧毫不犹豫回怼:“阿瑾早就答应过我了,等皇兄不要她那一天,她愿意和我一起去封地的。”
“你那封地苦寒无比,如何能养得活她?”隗清玉唰地打开扇子,潇洒道:“阿瑾如此娇弱,也只有我家财万贯的将军府能将她养得美美的。”
“将军府,家财万贯?”慕容慧毫不留情地嗤笑她:“你们一群大老粗,跟她都没有共同话题!”
天知道,上辈子她躺在病床上,被无数冰冷仪器照着,那么多项检查,许多都让人感到痛苦。
这样无助的时候,爸妈告诉她,有一个姓陆的医生,是临床开胸手术的专家,有把握治好她。
父母那样高兴的样子,不像是假的,她也忍不住期待起来。
直到第一次见到陆医生,她为人冷漠,不近人情,但却让人莫名镇定和信任。
她没像其他医生那样对她下死刑,也没有一直拖着,而是很认真地和她沟通、交流。
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如果自己身体健康,一定会跟她做好朋友,她喜欢陆医生!
裴硕看了眼争吵的二人, 暗自离开了。
营地中心,作为防守最紧密的位置,周琰拿着八卦锁, 不知在这等了多久。
守卫们面无表情盯着他, 仿佛他前进一步,便会砍了他的脑袋。
周睿见此,眉心一皱:“你找陛下做什么?”
周琰:“我不找他。”
周睿脸上闪过意外,打量了他一番, 目光落在他怀中的八卦锁上, 脸色顿时一变。
“你找陆姑娘?”
周琰:“是。”
周睿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今天可能要无功而返了。”
周琰正云里雾里,便见远处来了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陛下与陆瑾画。
他跪下见礼, 燕凌帝脚步飞快,像是没看见他一样。
陆瑾画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扶着一旁的矮墩子稻草歇了会儿, 等没那么累, 才对着营帐道:“陛下,你今日先消消气,我明日再来看你。”
人正在气头上, 陆瑾画想了许多, 觉得还是得等冷静下来再说。
燕凌帝并未开口, 门帘却‘哗啦’一声被打开, 露出面覆寒霜的男人。
他盯着陆瑾画:“进来。”
陆瑾画抬头看他, 白净面容上满是纠结,这种时候进去触霉头,不是她的作风啊。
见她踌躇不前,燕凌帝上前拉住她, 二人一同往里走。
瞧她乖顺又小心翼翼的样子,燕凌帝陡然软了心。
往日她总不喜欢与自己太过亲密,若是拉她抱她,都得挑时候,要么就是被她躲开。
今日知晓他生气,倒是乖巧了。
想听她解释,在营帐等着她,她却偏不进来,说什么叫他先消消气。
他若是自己能消气,还用得着这样生气吗?
无论好话歹话,也要解释给他听听啊。
一进去,陆瑾画便被按在椅子上,见燕凌帝并不坐,只盯着她,她又连忙站了起来。
“奈奈坐。”
燕凌帝将她再次按下,掌心微微发烫。
他不知此事如何问,开口却是直接明了地表达了心中不喜:“奈奈为何要与裴硕抱在一起?”
陆瑾画:“……陛下因为这个生气?”
燕凌帝:“难道不该?”
陆瑾画:“应该的,应该的……”
燕凌帝眸色黯然。
外界人人传她是自己的宠妃,她也知道,偏偏从没往这方面想过。
想起她嫌裴硕年龄大,算起来,自己今年也二十有七了,所以他不敢穿暗色衣裳,尽量往年轻了打扮。
可他就算每日换好几身衣裳,也不见她有什么惊艳的。
她根本没把朕当个男人,燕凌帝心想。
陆瑾画拉住他的手,轻声道:“陛下若是不喜我与裴硕相处,我就不和他接触了。”
“今天陛下来得太凑巧了,其实是我差点摔了,裴硕扶了我一下而已,哪里抱到一起了,简直污人清誉。”
“奈奈撒谎。”燕凌帝心头不止有怒意,更多的是妒意。
她虽日日与自己在一起,可却从不与他亲近,而裴硕抱着她,她却不躲也不避。
“朕以为,奈奈既对他无意,以后便该少与他有些肢体接触。”燕凌帝眉心微微拢起,又问:“奈奈今日为何自称他爹?”
这是一种极其侮辱人的话语,而裴硕非但不介意,还一副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让两人之间形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其他任何人也无法插入其中。
燕凌帝极其排斥二人这种氛围,好像他才是那个第三者一般。
陆瑾画怔了怔,解释道:“这就是一句玩笑话。”
“两个人之间关系很好,可以互相称对方为儿子……”
陆瑾画也不知如何解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只能说因为地域与文化的限制,她就算说了,燕凌帝也不会明白太多。
“就相当于想做对方老祖宗一样,表示气愤或有意打压他的。”
“奈奈想做他的老祖宗?”燕凌帝拧眉,“不如朕下一道旨意,让他认你做姑奶奶,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