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傅云修声音有些嘶哑,喉头更是发紧说不出话来。
“我觉得好看,就给挂起来了,公子不是说送我了吗?”
“……”傅云修一时说不出话了,看了阿满良久,终是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阿满喜欢就随她去吧。索性别人应该也看不出什么来。
傅云修走后,阿满又盯着那画看了许久,是越看越满意,好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自己还有烂摊子没收拾。
小锅在桌上放了一会儿,已经充分冷却了,阿满打开盖子,就看见里头的花瓣已经被煮成了糊糊,而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碗底下更是焦了一层,所以才有一股糊味。
阿满将碗拿出来,见里头有不少的水,正说要倒掉,却忽然闻得一股奇异的香味。
比花原本的味道更加纯粹,也更加好闻。
阿满忍不住拿手沾了点碗里的水,触感比一般的水要更滑,温温润润的,似乎很不错。
阿满忽然脑中闪过了什么,她用水沾了更多的水,涂在手背上。
先前在丽人坊,里头的妆娘说过,有些鲜花捣碎敷面,有美容养颜的效果。
这些水也是煮这些花产生的汁液,或许……
阿满等了一会儿,果然,那水渍在空气中很快便干了,但那涂过汁液的地方,却还是润润的,摸上去还滑滑的。
阿满眼睛一亮,心里登时有了想法。
她找了个瓷瓶,仔细地将里头的水都收集起来,打算等晚上了试一试。
下午,阿满早早地做好了晚饭,吃过饭后,她也不想往常一样跟傅云修他们在凉亭里聊天说笑,而是收拾了东西,早早的回房休息了。
馒头看她神神叨叨的,也是一头雾水,但到底是没有多问。
趁着天色还没完全暗,阿满洁面之后,将中午收集起来的花液尽数涂在了自己的脸上。
若是她的想法是真的,那她可就要发财了。
一夜无梦,翌日一早,阿满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照镜子。
可惜铜镜模糊,阿满并没有看出什么来。不过脸上摸起来,确实感觉比以前滑嫩了不少。
感觉有效果,转眼,阿满又去缠程老,打算问问有没有什么可以美容养颜,到时候一并加进去,效果岂非更好。
程老一开始并不打算搭理她,毕竟是药三分毒,阿满虽懂些药理,但到底是半吊子,若到时候用出事来可就不好了。
可奈何阿满缠人很有一套,捏肩捶背,美食诱惑轮番上阵,这时间一长,程老也遭不住了。
“有倒是有,但你去做这个什么花露,那臭小子你不管了?”
“怎么会呢,”见他松口,阿满一脸谄媚的替他捏肩捶背,“如今日子长了,我上午制胭脂卖纯露,下午便继续跟着您学习。”
“你倒是贪心,”程老叹了口气,“但这样,你自己吃得消吗?”
程老并不反对阿满抛头露面的自个儿赚钱,相反的,他极赞同她能有这样的野心。
可她这样拼命,时间长了,便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没关系的,这点儿苦我还是吃得了的。”阿满满不在乎的说。
她现在就两个愿望,一是让自己的胭脂生意更上一层楼,另一个便是早日为傅云修治腿。
“阿公,我什么时候才能学你那套针法啊?”这她帮忙扎针已经也有一个多月了,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而程老还是那句话,“不急,你火候还没到,急不得。”
既如此,阿满每日去医馆帮忙之余,便是全身心的投入到研制花露这件事上。
有程老这位杏林高手帮忙,阿满自然是事半功倍,很快,她便制作出了新的花露。
淡淡的花香中夹杂着丝丝药香,味道极其自然好闻。不仅如此,功效也是肉眼可见的好。
阿满用了七八日,脸和脖子已经是两个颜色,可见其美白效果。
阿满这几日为了花露废寝忘食,傅云修自然也看在眼里,现在见她成功,自然也是打心眼儿里为她高兴。
“等到时候有钱了,我就开一间店铺,我当老板,公子就是账房先生。”饭桌上,阿满说着自己的设想。
“那我呢,那我呢?”馒头急切询问。
“你……”阿满睨了他一眼,“你就做店里跑堂的吧!”
“凭什么啊,”馒头不依,“我不要。”
“那你说说,你能做什么?”阿满问。
“我……”馒头想反驳,但仔细一想,自己似乎确实没什么擅长的,“那……便是跑堂,我也得是工钱最高的。”
“出息。”
几人笑做一团,很快,太阳落山,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阿满收拾碗筷进厨房,傅云修却面色凝重。
阿满这花露确实是好东西,虽说做法不是很难,但里头的门道却并不少,一般人很难仿制的出来。
只是怀璧其罪,他总怕阿满会因此被人惦记上。
“馒头,过些时日,怕是得麻烦你。”
“什么事啊公子?”馒头见自家公子面色沉重,很是莫名。
“过些时日你就知道了。”傅云修说。
阿满的花露靠免费赠送,彻底打出了名气。
人人都知道,长庆街有位小娘子, 买她的胭脂, 免费送花露。
虽说是小小的一盒, 但免费的东西, 不要白不要。更何况那花露效果极好, 不过用以敷面三天,肌肤便滑嫩了不少,而且还亮了许多。
只是可惜送的量太少了, 小小的一盒, 便是省着用, 也只够用四回。
美肤这事儿,只有一次和无数次, 既然初见成效,又岂可半路停止。
这不,这几日,有不少女子专门去长庆街找阿满,说是要买她的花露,出多少钱都行。
由于最近制花露太多,贺老师傅那儿已经没有太多修剪下来的花枝供给她用了。阿满见婉拒不成,只能推说制花露过程复杂, 需要她们先下订单,等几日再供货。
见阿满钱送上门还不立马挣, 这些人越发觉得她可靠,纷纷在她这里下了订单。
如此一来,阿满每日除了日常的去医馆扎针, 到长庆街卖胭脂外,又多了一项工作,便是四处寻摸鲜花。
价格比较低廉的,自然当属各个府上修剪下来的花朵残枝。
坏了枝干,但花还是极新鲜的。有贺老师傅做中间人,阿满很快便敲定了几个花匠,从他们那里进货。
除此之外,阿满也开始寻思给自己的花露弄一个比较精美的外包装,毕竟竹制的盒子,看着就很是廉价。
而且这种盒子千篇一律,她想打造一款有记忆点的盒子,让人一看就能想起她来。
不过这事儿不着急,如今花露生意虽然不错,但远还没有到美名远扬的地步。而且顾客也大多都是些寻常百姓,并不注重这个。
虽说每日忙得像个陀螺,脚不沾地,眼瞅着本就没什么肉的脸颊又消瘦了一圈,但阿满却乐此不疲。
赚钱,怎么会觉得累呢!
有了稳定的供货商,接下来,安满就可以专心的做花露了。
那些女子见花露用得好,便会分享给自己的朋友。
朋友用的好,也会送给自己的贵人。
一传十,十传百,阿满的花露,在雍州虽说算不得家喻户晓,但在女子中却也是人尽皆知。
便是有些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也会私下嘱咐下人去买,打算试试这花露是否真的有传闻中那么好用。
一个月的时间,阿满虽然不算赚得盆满钵满,但也确实是发了一笔不小的财。
只是雍州城属于天子脚下,寸土寸金,位置好的店铺,价格都不便宜。
阿满想开店,怕是还得再攒一攒。
不过现下,她总算是有钱,为自己的花露升级一个好的包装了。
“胭脂盒?”阿满的请求让傅云修眉头一皱。
“对,” 阿满抱着纸币笔,用力点点头,“我已经画了好多了,但都不是很满意。”
阿满有些沮丧。
这种小事,本不该来麻烦公子的。
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绘制这个盒子。
见阿满眉头紧皱,一脸愁容,傅云修也不由得皱眉,“拿过来我看看。”
阿满将手里的画稿递给傅云修,洋洋洒洒好几页,每一张都是不同的模板,看得出来是真的花了心思。
馒头忍不住好奇,也凑过脑袋来看,一连看了好几页,终于让他发现了个共同点,“你为何每副画稿上都要画一个大饼。”
阿满气的不轻,吼道:“什么大饼啊,那是满月。”
阿满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馒头略显尴尬的挠了挠鼻子,低声嘟囔道:“我又不知道那是月亮,谁让你画那么丑。”
“哎你说谁画的丑。”
“就你就你,就说你画的丑。”
两人在一旁吵吵闹闹,傅云修却仔细的端详起了阿满的画稿。
其实馒头说的话并不占理,阿满的这几幅画稿虽说内容太多显得有些杂乱,但单就画工来说,并不算丑。
“你这……究竟是想表达什么呢,几幅画稿,似乎都不见重点。”傅云修说。
“我就是因为不知道画什么,所以才画得这么乱七八糟。”阿满深深的叹口气。
到如今,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她想把这轮满月画上去,其他的,还没有想好。
“既如此,不若就留这一轮满月就好,简单,若是于瓷器之上,倒也算得相得益彰。”傅云修提议。
“可是这样,好像又有些太单调了。”阿满说,只留一轮满月,不知情的,怕是真会以为是一张大饼呢。
“要不,再加几个字?可是加什么呢?”阿满再次犯起了难。果然所有的事情说都比做要容易得多。
这么一说,傅云修也顿时有些为难,他盯着画稿许久,才缓缓开口,“不若,就提花好月圆四个字。”
花,即是指做胭脂花露的原料,又可指花容月貌的女子,月,本身的皎洁即可代表女子皮肤白皙,又有高洁之姿,团圆之意。倒是极好的说法。
阿满跟在傅云修身边许久,肚子里多多少少也有了些墨水,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图。
“当真是极好,那就提‘花好月圆’四字,”阿满笑意盈盈地看向傅云修,一脸的谄媚像,“那公子可否赐个墨宝啊!”
写字这事儿,傅云修向来是信手拈来,更何况还是替阿满题字。
在连续写了四张后,两人最终敲定了终版。
阿满重新绘了满月,傅云修将等比例缩小的四个字再次写了上去,
由她作画,公子题字,这个包装,似乎早已超越了外包装原本的意义,阿满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见成品了。
将画稿送去瓷器店,阿满要的量不是很大,对方承诺七日内便可出货。
阿满了了一桩心愿,便再次将心思投到了花露上。
随着这段时间的口口相传,阿满的生意是越做越红火,她已经开始准备在长庆街支个摊子,这样也免得她四处奔走,没个定数,致使许多闻讯而来的人找不到她。
支摊子不似开店,没有太麻烦的手续,只需要找市令官选好地点,交钱即可。
阿满老早便寻摸好了地方,故而一切办得都特别顺利。
支摊的架子是找朱大叔打的,用料扎实,物美价廉,唯一的缺点就是太重了。好在长庆街那一带治安一向不错,阿满将摊子摆在那儿,也不怕被人偷走。
摊子支起来后,阿满的生意便越发好了,每日来购买花露的客人络绎不绝,订单甚至排到了下个月。
阿满看着账上渐渐多起来的钱,以及那小摊上的“林记”二字,嘴都要笑歪了。
而让她喜上加喜的是,程老终于答应,教她扎针绝学了。
“真的?”听到这消息,阿满高兴得恨不得蹦起来。
这样,公子很快就可以治腿了。
然而程老却没有那么开心了,一脸愁色。
“满丫头,你真的想好了吗?”程老问。
“嗯。”阿满用力点头。
“我这套针法,可与寻常针法不一样。用针长短,深浅,都得你自己去尝试去领悟。”
阿满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下来。
程老继续说:“换言之,这针,你得往自己腿上扎,而且是反复的扎。”
这也就是为什么阿满明明针法已经熟稔,他仍然拖了这么久的原因。
一方面是让她练手稳定心性,另一方面,则是磨练她的意志。若她只是一时兴起……
阿满沉吟片刻,再次点头,眼里满是坚定,“没关系阿公,我能做得到。”
为了公子,刀山火海她都赶下。
“教我吧阿公。”阿满语气坚定,便是看惯了世态炎凉的程老,也不由得有些动容。
那臭小子也不知道是哪辈子修来的好福气,遇上这么好的媳妇儿。
“好,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阿公我,自然也是倾囊相授。”
阿满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正当针扎在腿上时,还是难受的留下了眼泪。
不同于寻常的银针,程老自创的针法用的银针要更粗,也跟长,扎进穴位里,酸胀感伴随着疼痛,排山倒海般袭来。
阿满虽然不怕痛,但等第三针落下后,还是忍不住溢出了眼泪。
“没想到这么疼。”阿满声音都在颤抖。
“此针不为治病,只为救命。”所以便比寻常的针更疼了些。
程老还没说,这针落在傅云修那样的病人身上,疼痛更是加倍的。
看阿满满眼泪花的难受样儿,程老虽心有不忍,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开弓没有回头箭,想要治好傅云修的腿,这一遭她是必须要坚持走过的。
如今只是身体上的疼痛,若日后试了针没用,那边是心灵上的难受了。
攻心,才是最难熬的。
阿满坚持扎完了五针,已经浑身颤抖的没有丝毫力气了。五月的天,身上的冷汗却是一阵一阵的往外冒,看起来好不可怜。
程老看她这模样,便知道她今晚是没法儿回家了。若是回去了,按傅云修那个聪明劲儿,指定会察觉出什么来。
臭小子倔得很,又护短,若是知道阿满为自己的事儿受苦,肯定会拦着阿满,不让她再学医。
找来医女为阿满净身,程老又安排药童去了趟梧桐苑,就说医馆里来了几位女病人,挺严重的,需要医女陪护,人手不够让阿满顶两天。
阿满这几日为了做花露时常来往德安堂傅云修是知道的,而且就阿满那个热心劲儿,故而也不疑有他。
得知阿满今晚不回来,还特地去阿满的房间,找了几件给她换洗的衣服。
“他就没说点什么?”程老问。
“没有,”药童摇头,“不过傅公子确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估计是要说啥又不好意思。”
程老大概会意,隔着窗户看着里头睡得香甜的阿满,又瞅了眼手里的衣服。
臭小子,算你还有点良心。
一夜无梦。
翌日,阿满早早地就醒来了。
住在陌生的地方,这一夜,阿满睡得并不是很踏实。腿上的酸痛感已经没有了,阿满伸了个懒腰,打算起床回家一趟。
坐起身,她就发现床边放着一套干净的衣裙,看着样子,像她自己的衣服。
想起昨日程老派人去梧桐苑传话,阿满猜测,应该是公子知道他晚上不回去,让人带过来的。
阿满拿起衣服,脸上忍不住漾出笑意。更加坚定了想要回去看看的心思。
程老说,这此的教学要分四天完成,昨日已是第一天,那就还须得三天。
三天不回去,公子该起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