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婆将明月夷扶至步辇中后,走过去对同样一身喜服的鹤无咎笑道:“道君,夫人喜笑颜开,婚后必定和和美美。”
鹤无咎笑了笑,望向步辇中的身影,清俊眉眼掺杂温润的柔和,吩咐侍灵打赏。
小竹打赏后喜婆说了更多讨喜的话,但鹤无咎并没有仔细听,不紧不慢地等着喜婆说完,他骑上高大灵鹿往般若台而去。
此刻般若台中推杯换盏,各大宗门长老皆向觉真道君道贺,语气中有说不出的艳羡。
剑道本就难修,几百年才出以为绝世天才,年纪轻轻便以修炼剑道,达到第五层境界巅峰期的弟子更是少之又少,而觉真道君门下却有不少剑修天才。
听闻不久前有添了一位少年天才,才入门不过一年连破几个境界。
不过其中最令他们艳羡的,还是次次宗门大比中夺得魁首的鹤无咎。
“觉真道君真乃慧眼。”虚幻宫的掌教真人倒了一杯酒,对上敬道:“门下弟子各个是人中龙凤,令我们望尘莫及。”
觉真道君抚须一笑,也因今日喜庆而多几分神采,“玉虚子客气,你门下弟子听闻修炼也颇有长进,此次说不定还需要你们手下留情了。”
玉虚子敞声大笑,“剑尊客气。”
说罢饮下酒,接下来其余掌门长老借来祝贺。
觉真道君喝下几杯酒后头不免觉得眩晕,刚单手扶额,忽闻刚才讲过话的玉虚子诧异扬声:“剑尊对这次的结契大典真是重视万分,竟然连红玉铃都拿出来了。”
红玉铃?觉真道君以为自己听错了,摆手道:“红玉铃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碎了。”
红玉铃乃上古神器,很久以前为青云宗的镇门宝,但在十年前,大妖朱厌想要逃出浮屠海,放出鬿雀妖霍乱人间,他用红玉铃镇压鬿雀,一年前红玉铃就无端破碎了。
但当觉真道君话出口后,又有一人道,“不止红玉铃,还有修罗塔、焚净棒……这,这都是消失已久的神器啊!没想到竟然都在青云宗。”
什么神器?
外界怎会知晓在青云宗?
觉真道君抬起醉眼,待看见上空中高悬的神器,目光遽然一顿。
许多的神器早就在很久之前就已经被毁了,为何还会出现在此处?
觉真道君心中忽然有种莫名不安,下意识转头看向身旁,却发现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神器吸引,面露向往,神情似有痴狂。
有人以神器为引,勾起人心贪欲,这是要……祭道。
觉真道君蓦然起身,想要唤醒众人,灵鹿拉的步辇已至。
金冠红裳的青年对眼前场景恍若未闻,从灵鹿上下来,立在步辇前,温声道:“师妹,可以出来了,八方来贺,是你一直所期许的热闹。”
明月夷头顶盖头,看不见眼前的场景,却隐约觉得今日似乎过于安静,和他所言的八方来贺不同。
“师妹?”
许久不等她下步辇,鹤无咎温和的眉眼浮起一丝诧异,片刻露出几分无奈,上前撩开幕帘,伸出手:“师妹,该下来了,不然吉时已过。”
明月夷垂眸透过盖头看见眼前的手,指节分明,肌薄惨白,像是精致的人皮覆着白骨,泛着森冷的凝脂玉泽。
不像是常年拿剑的手,反倒像是执笔玩玉,养尊处优的手,白得病态。
“师妹?”
鹤无咎的声音又唤了她一声。
明月夷迟疑几息,抬手将手放过去。
步辇外的人见她伸出的纤指,唇角往上翘出微笑的弧度,手指收紧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将她从步辇上慢慢牵引下来。
“师妹,今日是我们的结契大典,我准备了许多东西送你,你一定会喜欢的。”他含笑的嗓音愉悦地盘旋在她的耳畔。
明月夷轻声回他:“多谢师兄。”
这次他没再讲话,握住她的手也顿了顿,随后恢复如常后牵着她往前走,继续向她构思往后。
“师妹喜欢在焚净峰顶练剑,我日后便陪你练剑,喜欢去山下游玩感受尘嚣,我也会陪你,无论师妹想做什么,我都能陪你。”
他言语克制,尾音却泄出一丝压抑的轻颤,处处都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明月夷一句都没有回应,感受着握住她的那只手冷如冰。
般若台上,红绸被吹得簌簌,祥鸟鸣叫,长身玉立的红裳青年牵着新娘一步步拾阶而上。
不是在身旁,而是在台下。
她下意识转头往台阶下看,而身边的‘鹤无咎’不许她转头,阴郁低语:“不许去看,我才是鹤无咎。”
近乎是在他暴露的瞬间,明月夷缠在腕上的雪菱从广袖中如一把锋利的剑,气势凌厉地朝着身边的人袭去。
身边的人身形未动,雪菱却在触及他时蓦然软下,明月夷也趁机挣脱他的手弃了红盖头,飞身往后退拉开距离。
她也看清了眼前的人,一张和鹤无咎如出一辙的面容,上扬的桃花眼凝着她,目光如同冷黏的蛇。
而真正的鹤无咎正地捂着右脸立在她的身后,看了眼不远处与自己面容一样的人,转眸低声问:“师妹,没事吧。”
“没事,师兄你可又受伤?”明月夷摇头,警惕地盯着前方。
鹤无咎与她站在一起,手中幻化出白疾:“脸被偷了半张。”
明月夷闻言侧首,只见青年一直捂着半张脸依稀呈出怪异模糊。
而台上那人即便有一张与鹤无咎般清正儒雅的君子仪样的脸,仍旧掩盖不了天生阴郁的湿冷。
见她半点犹豫都没有,轻而易举找到真正的鹤无咎,站在台阶上的人面容逐渐变得模糊,不多时五官柔下,恢复成丽色少年的长眉高鼻。
少年身着大红喜袍,束于金冠中的乌发逐渐蔓延,越来越长,坠曳地上如光滑的黑披肩。
他一瞬不眨地望着明月夷,唇微启,“师姐,你喜欢他,我现在与他共用同一张脸,为何还不爱我?”
见果然是菩越悯。
明月夷的心彻底沉下。
鹤无咎眼中闪过一丝讶然:“师弟?”
他清晨随喜婆去接人,路上发现引路的喜婆非人,而是披着纸的假傀儡,还被夺走了半张脸,本以为是会是什么妖物大闹结契大典,没想到竟会是菩越悯。
很快鹤无咎敛下眼中异色,转眼看向现在怪异的情形。
周围布施结界,上空悬着无数神器,浓郁的灵气将整个般若台都笼罩其中,而在场的所有人皆露痴色。
是一场献祭。
“师妹,他想要献祭他们破界。”鹤无咎手中幻出白疾,冷目凝着前方:“你为我守后,我拖住他。”
明月夷退至他的身后,“师兄,小心。”
“好。”鹤无咎持剑上前的身形如电,白疾幻出无数长剑,划破长空之势朝台上的少年袭去。
那些剑影尚未碰上少年瞬间被冻结、破裂好似碎珠落地,随后化作一缕缭绕的寒雾。
连他丝毫都未曾碰上。
鹤无咎蹙眉持剑,展剑合一,天地变色,以八方剑影绞杀之势袭去。
而菩越悯厌烦与他打斗,睥睨人剑合一的青年,寒光错落,明暗交错,眨眼间他已经抬起森冷骨瘦的手掐住了青年的脖颈,道出一直想说的话。
“你很烦,恶心的东西。”
鹤无咎没想到他一抬手身体便不受控地飞在他的手下,脸色难看地抬剑刺去。
怕冷淡望着手中如蝼蚁之人,纯黑的眼珠渐浮雾红,冷嗤的语气森森地泛着寒气:“都怪你,差点我就要与师姐在众人的见证下结契,偏生要此刻出现。”
脖颈上的手指收紧,鹤无咎因窒息而面色泛乌,手中仍御剑袭击眼前的妖邪般的少年。
他觑了眼身边的剑,腔调平淡吐出:“废物。”
话音落下,那些剑爆破,碎裂成渣。
鹤无咎自测出灵根后修为与天赋都是顶尖,被誉为几百年难遇的剑修天才,受的是众人钦羡的目光,从未被人如此羞辱过,可偏生他此刻无法,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剑被逐个摧毁。
少年毫无素日的温良,极恶般摧毁一把剑便会讥讽他的是废物东西,言语恶毒得将他从头至尾贬低后,挑剔他的容貌、五官,甚至连身躯轮廓都会被评为粗俗丑陋。
嘴毒至极,任谁被如此评价脸色都会不好看,可他无法反驳,几近被掐得窒息。
就在最后一柄剑被摧毁,少年正欲扭断他的脖颈,上空忽然劈下一道强雷。
寻常的雷打在菩越悯的身上,他甚至连眉头都不会动一分,可偏生不止是雷。
随被黑雾覆得灰墨的苍穹下起缠绵的大雪,雪花落在鸦黑浓长的睫羽上,凝出的细小的雪珠子顺着被刺破的胸膛,血珠滴在祭台上。
是明月夷刺穿了他的心脏,损坏了他的肉身。
菩越悯颤着眼转头看身后的女人,天生缱绻多情的桃花眸中泛着红,似有些委屈和怨恨:“师姐……我很痛。”
他也会痛的,凭什么为了救别人,让他痛。
师姐,师姐……师姐。
明月夷蹙眉看着他露出的神情,想要控制身体,却在不受控地搅动手中的剑。
刚才她在旁边见鹤无咎毫无还手之力,打算渔翁得利,谁知在天雷打下之际,身体忽然不受控地提剑冲上前,还刺中了菩越悯。
看着少年苍白的手松开了掐住的鹤无咎,她眉头狠蹙,恨不得这一剑是刺中的鹤无咎。
而事实乃她在少年怨恨的眼神中,毫不犹豫对震碎他的心脏。
穿着婚服的少年如破败的蒲柳从高空落在地上,头与身子被砸歪成诡异的畸形,唯有一双纯黑的眼死死盯着她。
看着她在两人同时往下落时,选择一把揽住了同样往下掉落的鹤无咎,他眼眶终于溢出了血珠。
师姐,我也痛,为什么不抱我,为什么……都怪那个丑陋的男人。
在浓郁的怨毒中,他怀着恨意死去。
天边的雷察觉鹤无咎身边无致命危险后已经停止了劈雷,乌云散去,天上飘落的大雪纯白,在地上覆了一层浅薄的松软。
明月夷扶住他,美眸盈满了关切:“师兄,你没事吧。”
鹤无咎面色难看地摇头,望向被白雪覆盖的少年尸身,暗自运转体内灵力。
历经这一遭,他隐约感觉体内充满了灵气,似有破境之意。
“师妹扶我去一旁,先捡回半张脸。”鹤无咎对身边的明月夷道,虽然他现在要破镜了,但他不想让明月夷看见他缺少半张脸皮的模样。
明月夷对他多事的行为心有不耐烦,面上如常地扶起他往一旁去捡脸,谁也没管地上的尸体。
鹤无咎重新用灵力熨上脸,到底是被偷走过,再是用法器融合回去,从额间至下巴还是留下一道宛如破裂的淡痕。
他想到少年说过的话,抚摸脸上裂痕。
“师兄还好你没事。”明月夷说着眼眶又是一红,好似在为他担惊受怕。
鹤无咎淡笑不言,而是放下手,抬头在看上空高悬的神器,此刻虽然稍显狼狈依旧维持着往日儒雅的谪仙之概。
即将破境的修为、被拉进的祭祀阵法中的修士、以及……心爱的师妹。
他笑了。
明月夷没等到他的回应,抬头发现他竟是在笑。
青年面如冠玉,凤眸俊眉,向来一丝不苟的乌发有几缕乌发凌乱散落,身着血红衣裳也是难得的清隽正人君子面貌。
但在此刻笑却显在异常。
明月夷问他:“大师兄在笑什么?”
鹤无咎只笑着摇头,温柔地看着她,“师妹,你低头。”
明月夷凝目看着他。
鹤无咎长腿半屈地坐在石柱前,如落难仍不显落魄的仙鹤。
他目光坦然,也不打算说为何要她低头。
明月夷盯着他,缓缓弯下腰,听他腔调愉悦地开口。
“师妹,你可知我很喜欢你,你与旁人不同,是我一手教养出来的,所以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知道,但是……”
天边一道响雷落下。
明月夷袖中的短剑被挡住了,他笑得越发愉悦,看她的眼神如似在看不听话的幼童。
“师妹,想借机在阵法杀师兄,这种事本就不可取的。”
明月夷手中的剑险些被震碎,被逼得往后连退数步,握剑的右手不断颤抖着。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余力。
她看向石柱下的鹤无咎,朱唇深抿。
鹤无咎对她的行为不解,“师妹,你为何想要杀我?今日本是你我结契之日。”
明月夷握紧匕首,美眸扬笑道:“自然是杀夫证道啊,师兄你忘记了吗?我们都修的无情道啊。”
这种话从她的口中出来,似极了天真烂漫的少女。
鹤无咎顿了几息,无奈道:“可是师妹,无情道并不只有杀夫证道这一条路。”
“我自然知道。”明月夷眸中笑落下。
她自然知道无情道并不只有杀感情羁绊最深之人来证道,有千万种修成大道的方法,但她凭什么要另选别的方法?
早在这世之前她便悟出来,为何这些年不曾有人以无情道修成大道,并非是因为摒弃感情无法破境,而是感情本就是无情道必修之路。
若没有感受过感情苦楚,何来悟道破境?
所以这次她也要杀夫证道。
“大师兄,你都打算杀他们证道,我只是学你罢了,难不成你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她笑靥如花,眉宇清冷地指责他:“未免也太自私了。”
鹤无咎默然,随后似好奇地问她:“师妹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身后的若影若现的雷电,玉瓷般的面容明暗交错,白疾自手中幻出。
原来他真的没打算杀她。
“不知师兄指的是什么?”明月夷歪头看着他,“是指我什么时候发现你身受重伤,还是指你见自己即将破境,所以利用大婚召集高阶修士来此,布下祭祀剑阵,企图一步破境……”
说着,明月夷话音一顿,倏然弯眼笑了,颊边梨涡荡出清甜的涟漪,“还是说,师兄和师傅他们一起打算拿我祭剑,助你修成无情道呢?”
在重生的前几世,她其实一直想不通,为何第一世与第二世都是在宗门大比前结契时被祭剑,后来她才懂了。
她只是被选中的可怜祭品,所以师傅才会将她带回焚净峰,甚至连灵根都没测就收为亲传弟子,师傅还让她跟着鹤无咎修无情道。
因为她本就是鹤无咎修道路上的祭品。
只是当时她不觉古怪,反而可笑地以为她穿越必定是主角,不会再像书中那样成为炮灰。
九世的重生让她看清了自己的身份。
她是男主成神路上的炮灰、垫脚石、一粒不起眼的飞尘。
所以她要反抗,她要踩着他成道。
鹤无咎起身,如往常为她指点解惑般温和的语气充满宠溺:“师妹比我想象中更聪颖,竟然猜到了这么多,连我受伤的事情也知晓了。”
明月夷笑着看他。
当然知晓,因为是她做的啊。
第78章 蛇蛇……
明月夷抬头望了眼已经启动的法阵,看向对面的脸上竖裂一道血痕的青年,好奇他现在身体可能承受。
取发上雪菱化剑时,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地问他:“大师兄,我一直很好奇,浮屠海里的变异妖毒在身上可好受?”
一直听人说妖毒会如跗骨之蛆般甩不掉,从深处腐烂,要想要抑制只能不断吸食灵石里面的灵气,吸食越多胃口越大,直到往后无时无刻都觉得不够,最后堕落妖道,所以这些年她送了他很多灵石。
而这种越到后面越食不果腹的修炼方式,他竟然还没有被妖化,真的太令她好奇了。
她如往常满眼不解地求惑,每一剑却往要他伤处砍,不至于要命,刚好令天雷无法打响。
鹤无咎挡下她缠人的剑意,空隙时露出微笑,破裂的俊颜宛如披着画皮:“师妹若是好奇,可掀开师兄的衣摆瞧一眼。”
明月夷懒得与他打太极,身法诡异出残影,指尖闪电随剑气同出。
这是她在被雷劈时练出的速度,快的鹤无咎都有些应接不暇,不察间被她一剑捅了个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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