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飞临笑着转身,刚朝同伴走几步,忽然止步回首似刚想起什么般盯着明月夷,问道:“师姐,你真的要和大师兄结契吗?”
她与鹤无咎结契之事早就已经传遍了整个青云宗,齐飞临怎会莫名问出这话。
齐飞临似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前不久我在闭关修炼,刚出来听见他们在谈及此事,刚好遇上师姐,故而顺口一问。”
关清云一直被关在丹修峰,故而无人通知她此事。
乍然听见大师兄要与明月夷结契,她呆怔片刻,侧首看着身边的明月夷,先一步比齐飞临惊讶出声:“你和大师兄要结契,怎么没人通知我!?”
明月夷颔首道:“嗯,应该是要结契。”
关清云倒吸凉气。
齐飞临黑色眼珠一动不动定在她的脸上。
莫名的氛围是在关清云反应过来的虚弱声中被打断。
“罢了,罢了,你喜欢大师兄就喜欢罢,以后我不与你争抢了,还好小师弟比大师兄好看。”关清云面呈虚弱,靠着明月夷失落摆手。
有了她明显的失落在前,明月夷并未留意眼前的齐飞临。
少年看起来也似很失落,五官蒙在阴郁中,长眉桃花眼有几分冷淡的温吞感。
关清云刚出地牢,许久不曾见过外面的光,不适宜在外多逗留,齐飞临又要去练剑,两人并未与他多聊便分开了。
明月夷扶着关清云离去前,忍不住转头看了眼正与旁人相谈甚欢的齐飞临。
以前为何没发现齐飞临颇具少年风华,喜红、浓颜,语调也温和?
“明月夷,你在看什么?”关清云察觉身边的人脚步缓慢,侧首见她正在看人,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出感叹:“焚净峰除了几位师兄,就属齐飞临最出色,尤其是今日,他还挺适合穿红裳的。”
明月夷收回视线,“走吧。”
关清云靠着她,两人的背影不紧不慢行远。
而身后原本相谈甚欢的两人,脸上的神情与脚步同时骤然停下。
“你看,她在骗你。”
‘齐飞临’旁边的剑修如一滩散架的骨头软在地上,仰着脸笑着看面前的人。
“她将你诱囚在暗室里,只是担忧在宗门大比中,你的风头盖过她心爱的师兄,甚至为了她的爱人不发现她做过的恶事,还要对你赶尽杀绝。”
“她一点也不爱你。”
立在明媚的秋阳下,少年乌发雪肌,身着的红裳艳得好似血浸染。
他任凭身边的人高阔,只言不语,静默敛着浓睫给人说不出的阴冷。
“而且她将你当成了窫窳那蠢东西,捏爆你的心脏,煮了你的眼球,剁碎你的肉身,连一滴血都未曾放过,全丢进炼炉里受火焚烧,好可怜啊。”
“明翊,你是我见过最可怜的妖,身体没长出来之前,只能用假肉身活,不如跟我去找朱厌大人吧,他替你报仇。”
从剑修皮囊中钻出来的明真眼中含笑,低声蛊惑他:“去找她报仇,捏碎她的心脏,抠了她的眼珠蒸煮,剁碎她的身体,让她也感受痛苦。”
菩越悯眼帘很轻地颤了颤,溺在光下的面容看不清神色,似在思虑他的话。
明真知道他天性恶,容不得别人半点不如他意,定咽不下这口气。
明翊一定会杀了这些人。
明真看着空荡荡的手臂,眼中迸溢出恶毒的冷笑。
一群蠢货,惹了谁都不知,明翊是朱厌大人都畏惧的妖,不好生供着,竟会对他下手。
没有人杀得了明翊。
只要明翊与这群修士你死我活,他便能坐收渔翁之利,趁机吃了明翊,霸占明翊的肉身得道飞升。
明真心怀恶意地等着少年的回答。
在他看来泥人都有三分脾性,更何况是天生性恶的明翊。
而少年沉思许久居高临下望着他,嗓音低柔和煦地询问:“你很想要我杀了明月夷?”
看,都已不唤师姐,改成明月夷了。
明真对此事十拿九稳:“自然,明翊,我能助你杀了她报仇。”
菩越悯黑眸好奇,缓抬手指向他:“你拿什么助我?”
柔风吹拂少年高束马尾,鸦黑发尾搭在手臂上宛如一条条黑色小蛇吐着密密麻麻的蛇信子。
明真瞳孔震颤地看着游爬来的蛇,下意识想遁地逃走,却被生生被拽了回来。
衣不染尘的少年顶着冷硬的皮囊,眼尾流眄笑意,“知道为何你会出来吗?”
明真不知是何处惹他不悦,张口欲解释,蛇寻到缝隙便转进了他的腔内。
唇被撑大,脑袋在膨胀,脑髓与血液挤压,明真的脸被挤得畸形可怖,呜咽得发不出半个字。
“因为明月夷啊,她才是姐姐啊。”
随着话音落下,明真惨叫一声便身首分离,身上爬满了无数条细小的蛇,如跗骨之蛆在蠕动被啃食,与一滩干瘪的人皮堆在一起,破烂得诡异。
菩越悯唇弧怜悯地睨视眼前被啃食的破烂尸体,温情的腔调缓缓吐出:“蠢货。”
没有明月夷,世上不会有明真。
明月夷。
明月夷明月夷明月夷……
明月夷,他的师姐。
他敬仰她,爱慕她,是独属她的玩物,她不能再像曾经那样抛弃他的。
不能的,明月夷。
少年身体如同失了轮廓的支撑,像是没有骨头的蛇类倒在地上,漆黑的瞳孔被血色占据逐渐形成竖瞳,唇角扬着微笑。
而地上吃着残肢的蛇得因他散发出的慾望过大,得不到满足而选择爬上了他的身体。
一条条漆黑的蛇将他淹没在蛇海中,不仔细看会以为地上多出一座黑色的坟包。
日晷针指向下,天似落了灰,蠕动的蛇群已互相啃食得只剩下一条硕大的红瞳蛇,它被撑开盘踞蛇尾,而从蛇腹中伸出一双惨白的手。
撕开蛇腹,乌发雪肌的少年红着眼从里面爬出来,长长的黑发湿哒哒地裹着他颀长的身躯,脱力般望着不远处。
这次身体恢复得太慢了,无法爬过去找师姐呢。
那就再等等。
一日落幕,金乌沉下,月挂高枝。
明月夷整个下午都与关清云在一起,再次回到洞府时已是午夜。
秋月圆亮,洞府显得阒寂,连散养的灵侍都沉沉睡去了。
明月夷去了一趟暗室。
里面和之前一样,看不出有存在过人的痕迹。
她站在空荡的暗室中想,距离杀死蛇妖已经过去了三天三夜,他这次没再如之前那样重新活过来,应是彻底死了。
明月夷走出暗室,将此处封印,抬首望向上空被薄雾笼罩朦胧的秋月。
接下来只剩下最后一个与她有关的剧情,她就只需等宗门大比祭剑了。
修士结契和凡间成婚一样,互相思慕的两人挑明心意后,需要在亲近之人的见证下结契。
明月夷与鹤无咎都无亲人在世,只有师傅。
觉真道君传唤明月夷来大殿。
来时大殿内的仙鹤垂首屹立,宛如雅致陈设,而盘坐于蒲垫上的觉真道君眉头紧锁。
明月夷随侍灵进来,俯身叩首:“师傅。”
觉真道君抚须,对她招手:“月夷来师傅这边。”
明月夷起身坐在觉真道君身边,看着他脸上的感叹:“都长大了,还记得当年你刚入我门下时还是个小姑娘,转眼间便要与人结契了。”
其实明月夷刚出书来时已经年满二十,但在修真界她这个骨相年龄犹如刚出生的婴孩。
明月夷道:“师傅,我与大师兄并非真的结契,而是为了抓一只妖才对外放出的话。”
觉真道君拍了拍她的手,“为师知晓,只是结契之事并不是你所想的这般简单,月夷可知为何修无情道的修士如此少吗?”
明月夷道:“因为无情道要做到弃情感,摒外界干扰,修身养性,化大道为至简,方能得大道。”
觉真道君颔首:“是如此,但至今为止无一人修成大道,可知为何?”
明月夷微顿,道:“做得不够,并没有完全摒弃感情,所以无法突破境界。”
觉真道君:“是也,月夷不想修成大道吗?”
明月夷看着他:“想。”
觉真道君问她:“那月夷为何还要结契?”
明月夷没再答。
觉真道君见她垂首抿唇,心叹,她爱慕大弟子是人尽皆知,只是……
觉真道君道:“若你与无咎都如长名和清云修习逍遥道,我或许不会如此担忧。”
明月夷弯眼:“师傅不必担忧,我与师兄皆有数。”
觉真道君见她如此坚定,轻叹挥手:“罢了,你先下去。”
明月夷叩首后起身离去。
刚出大殿,又迎面而来鹤无咎。
“师妹。”
青年眉展目柔,一如往常,信步至她面前。
明月夷没想到竟会遇上他,美眸诧异:“师兄也来找师傅?”
“非也。”他含笑摇头,“刚接到师傅的传唤。”
明月夷了然:“原是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师兄了。”
鹤无咎颔首,忽又想起问道:“师妹晚些时候可否在日月台等我?”
明月夷眨眼打量他,“师兄有事吗?”
他轻笑:“没事不能找师妹吗?”
明月夷弯眸,唇边荡出涟漪:“自然能。”
鹤无咎目光从她唇角笑意掠过,不再卖关子:“关于明翊之事。”
明月夷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嗯。”
鹤无咎凝着女人逐渐远去的背影,转身走进大殿。
大殿设青铜莲花香炉,降真沉香压盖冰棺中的尸体。
觉真道君立于肖彬的尸体前沉思。
“师傅。”鹤无咎视线掠过尸体,落在觉真道君的身后。
觉真道君闻声回首,见大弟子已来,抬手让侍灵抬凳:“坐。”
鹤无咎屈膝坐下,头顶传来师傅苍老询问:“无咎可知为师唤你前来所为何事?”
鹤无咎:“回师傅,可是为结契之事?”
觉真道君道:“你天资聪颖,悟性极高,乃我焚净峰几百年以来最有望修成大道的剑修,为师一直以你为傲,但你可知,你所修为无情道,大道无情,需斩断情根方能堪破最后的剑道,为师也一直认为这一点你做得很好。”
鹤无咎闻言微抬起头,看向前方的目色一如素日温似含有暖意:“是师傅教导有方,弟子定不会辱没师傅之期,修成大道后照拂天下百姓。”
觉真道君轻叹:“你我一向放心,只是你与月夷真要结契吗?”
弟子都是他眼看着长大,他深知其脾性与修炼方式,大弟子在踏入无情道那日,就已经斩断了情根,所以剑道才一帆风顺。
可慧极必伤,物极必反,他时常忧虑门下弟子会走向另一条不归路。
鹤无咎俯身叩首,低声道:“这不正是望师傅期许的吗?”
没人比觉真道君更期望两人结契。
觉真道君叹:“罢,既两情相悦,为师也不棒打鸳鸯,今日让你来是想问如何看待,这次再现妖物寄生弟子之事。”
鹤无咎抬首,目光落在摆放房中的尸体上。
静默几息,一语道破:“朱厌想从浮屠海出来,在尝试用寄生之法。”
觉真道君面露赞赏,又问他许多,鹤无咎不疾不徐一一回答。
待窗外日头落下,觉真道君放走鹤无咎。
日下沉落霞,绮丽漫天。
桑榆树下清丽女子垂首踏着纤长的暮影,云鬓雾髻中的坠珠轻晃,当她旋身再度踏上影子却发现踩成旁人的了。
明月夷抬头,看清来人:“大师兄。”
鹤无咎凝着她。
明月夷见他没笑,莫名抚摸脸颊,露出茫然神色。
鹤无咎屈指抬手,轻扣在他的额上:“师妹又在玩踩影子。”
明月夷捂着头,“为何不能玩?你方才过来时就在踩我影子。”
鹤无咎一讪,“我是无意踩上。”
明月夷放下手,问他:“师兄方才师傅在里面问里什么?也是在问是否要与我结契的事吗?”
“嗯。”鹤无咎旋身坐在一旁的石栏上,残阳落在他白璧脸庞上,如泼墨般的浓彩。
明月夷捉裙坐在一旁双手托腮,好奇道:“为何会问,我记得明明与师傅说过,是为了捉妖才假结契的。”
鹤无咎转眸凝量她,问:“师妹只是因为捉妖才和我结契的吗?”
这句话好似将她问得哑口无言,腮边晕出红痕,眼神也带上几分闪躲,含糊囫囵道:“自、自然。”
“可我不是。”鹤无咎语气平缓打断她,“我和师傅说,捉妖是真,结契也为真。”
明月夷被他这句话说得一怔,呆滞抬首望着他,“师兄的话是何意?”
女人扬起的清丽脸庞在夕阳下泛着朦胧的明艳,他抬手拂她眉骨,一瞬不眨地盯着她:“月夷,你懂。”
明月夷脸上有些慌,强装镇定地捏住膝上裙摆,“师兄,我不懂。”
“你思慕我。”他道。
话音甫一落下,明月夷颊边更是红得如爬上即将落下去的霞色。
如此戳破女子的心思,他也是第一次,在她温顺敛眉不言不语期间指尖微凝,直到她目光柔柔地颔首。
“我思慕师兄,从很久之前就思慕,或许是第一次见面就喜欢,我曾经也只是心智不坚定,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从未见过如师兄这般超凡脱俗的男子,爱慕师兄实属正常。”
她诉情时眼是明亮的,好似想到了第一次见面。
可鹤无咎顺而往下敛思回想,发现自己似乎早已经忘记初见时她的模样,可转而又从她柔软的只言片语中勾勒出当时的场景。
无依无靠的少女被群妖环伺,以为要死在妖脚下,幸得御剑而来的青年救下。
所以她仰慕他是理所应当的。
鹤无咎墨眸浮起一层清浅笑意,手搭在栏杆上,为她的话点上最后的一句评语:“师妹当时的目光一定有趣。”
明月夷抬眸睨着他,笑了笑。
是有趣。
两人坐了片刻,她忽然想起他之前的话是何意,杏眸明亮地盯着他:“大师兄,方才你说,是你向师傅说,我们并非是为了寻妖而结契,是什么意思?”
鹤无咎笑着看她,晚风拂过他温润玉如的脸庞,“因为我想和师妹结契,师妹也愿意吗?”
“愿意。”明月夷没有丝毫犹豫,望向他的双眸神采明媚,犹如天边最后一道彩霞落在星河中,溅起微弱的涟漪。
两字如萦绕在山谷中,不断回响坚定。
愿意……她愿意。
师姐愿意。
可师姐愿意和大师兄结契,他呢?
师姐也说过要和他结契的,他和师姐已经就差没有被世人见证。
蜷缩在石缝中的少年茫然得似初生,乌瞳涣散恍惚着几乎洇出微红的泪痕,被挤压扭曲的面容却全是嫉妒和阴冷的怨恨。
都怪鹤无咎,非要挤在他和师姐的中间,想强行将师姐与他分开。
师姐……师姐。
他无从计较地半仰着头,睁着偏细长的桃花眸中黑得散发着阴湿鬼气,长发像是活了般缝隙中覆在石上,天边最后一道残阳尚未落下,整个天就被浓郁的黑笼罩。
天显异象,妖气肆意,鹤无咎最先感受到。
白疾瞬间从鹤无咎指尖摒出,直朝着不远处巨大的石头刺去。
石头爆裂,露出里面长发曳地的少年,带着一张看不清面容的面具,双手扣在残石块上的指节修长,裸露在外的肌肤白如腐尸,目光阴森森地盯着他。
是明翊。
鹤无咎追了一段时日,一眼便看出少年的身形与周身的阴湿鬼气,和痨病鬼如出一辙。
可仔细看又似乎不像,以往明翊见到他与明月夷,早就遁地而逃,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阴沉地盯着他,脚下蠕动许多爬行软骨长条黑影。
一旁的明月夷蓦然见到他,心中也是一惊,她并未察觉到他的丝毫气息。
而且眼前的明翊给她一种莫名的怪异。
“师妹。”鹤无咎低声唤了声,明月夷瞬间明白,对他颔首。
两人起剑阵将少年围困其中。
许是因为少年给她的第一眼甚怪,明月夷总有种说不出的错觉,他的杀意和以往几次不同,这次只对鹤无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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