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阵中剑影凌乱,少年苍白的手徒手捏碎剑影,竟半点损伤都没有。
他目光森冷,盯着剑阵外的鹤无咎,淬毒的恶意几近从眼中溢出,周身的浓稠黑雾更将身形笼罩其中,依稀可窥惨白得不正常的肌肤。
杀了鹤无咎,师姐就能和他结契,他会是师姐唯一的道侣。
鹤无咎察觉被黑雾笼罩的剑阵中散发出强烈杀意,而剑阵中的一道本应刺向少年的剑影忽然破阵而出,直朝他袭来。
速度快得肉眼难见,待他反应过来时胸口忽然受重创,一息白疾回到他的手中,鹤无咎将剑插在地面撑住身体,吐出一口黑血。
“师兄,你没事吧。”明月夷面含担忧地扶住他,眼底却是诧异。
鹤无咎受伤了。
方才她亲眼所见剑阵中破空而来的剑,若不是他闪躲快,现在早已经被刺穿胸膛,成为自己剑影下的亡魂,而天道却没有任何反应。
以前从未有过这种事出现,是不是鹤无咎的男主体质,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削弱了?
如果一只原剧情中连名字都没有出现过的妖物都能伤他至此,那她是不是也可以?
杀了鹤无咎。
明月夷眼底浮起说不出的紧张兴奋。
她仿佛看见自己在关切地扶着鹤无咎,另外一只手偷偷在他的背后举起剑。
只要趁鹤无咎不注意砍下他的头,她就能避免被祭剑的结局,还能飞升。
明月夷白皙的脸颊微红,眼尾因情绪而潋滟一片,嘴角微微上扬着。
她要杀了鹤无咎。
第76章 蛇蛇结契
少年在阵法中睥睨阵法外的鹤无咎受压迫而七窍流血,乌黑的长发被风吹扬成无数条漆黑的蛇吐信。
明月夷举起的剑悬停在鹤无咎的后背,杀意使得天地变色。
轰隆——
一道粗壮的天雷劈来,明月夷及时躲开,挥舞出的那道充满煞气剑意扫向阵法中。
原本剑阵中那些剑无法近少年的身,而偏偏这道剑意不同,直接穿透了少年的身体。
他立在黑雾中,胸口空荡荡的,黑到无光的眼珠直勾勾地盯着她露出了遗憾。
差一点就能引诱师姐杀了鹤无咎。
明月夷无暇顾及阵法里的人,转头时脸上的情绪被担忧取而代之,眼眶红红的再度扶住鹤无咎的身体,“大师兄你没事吧,可有被天雷劈到?”
鹤无咎被她扶着坐在不远处的石阶上,望向不远处被乱剑斩杀的少年,心中微妙生出一丝熟悉。
明月夷从芥子中取出上乘品质的丹药,放进他的唇中,“师兄这是止血祛妖毒丹。”
鹤无咎道谢后咽下,入喉丹田一阵暖意。
止血祛妖毒丹是明月夷当初领任务杀妖所得的高阶丹药,就如此浪费了。
她心中有说不出的可惜,望着青年脸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些血色,关切问道:“师兄可好些了?”
鹤无咎没有回答,看了眼阵法中因妖死而逐渐散去的黑雾,忽然道:“他好像死了。”
死了?
明月夷想起刚才想杀鹤无咎时被天道察觉,紧急之下为了不暴露杀意将那一剑打进了阵法中。
少年就这样死了吗?
她侧首看去。
阵法已停,浓雾散去,躺在阵法中的少年被凌乱的残剑砍得七零八落,浑身找不出完整的肌肤,连胸膛中的肠子都被切割成一截截的,地上全是血,全然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死得很是凄惨。
明月夷对此并无所感,平淡地看了眼便移开眼,目光放在鹤无咎肩上的血洞上,拿出干净的帕子为他包扎。
“好在师兄没事。”她俯下身,讲话轻柔的呼吸似清风拂过。
鹤无咎收回看阵法中面目全非的尸体的视线,视线落在明月夷的脸上。
看见她清丽的五官因心疼而皱起,他抬手抚她颦起的眉头,望着她那双汪着水的美眸,低声安慰:“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师兄没事便好。”明月夷笑了笑,覆下浓睫遮住眼底的遗憾。
现在果然还杀不死鹤无咎。
鹤无咎的伤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寻常的刺破肩胛,吃下丹药后伤口便愈合恢复了。
阴沉的天乍然恢复如初,好似从未有过异常。
明月夷坐在栏杆上双手撑在两侧,望着他在阵法外看尸体的背影。
不愧是天道的宠儿,真难杀,他的伤无碍,而她差点就被那一道气势汹汹的天雷劈成灰烬。
这样的男主,她还能杀死吗?
明月夷晃着流光雾蓝裙摆如花,很轻地啧了声。
“师妹。”蹲在地上打量尸体的鹤无咎侧首唤她过去。
明月夷颊边瞬荡涟漪,轻快地从横栏上下来,好奇朝他走去:“是发现什么了吗。”
“师妹,你看这里可觉得有什么古怪?”鹤无咎指向地上的一滩骨血,峰眉攒起,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形。
明月夷顺他所指看去,待看清后目光遽尔顿住。
妖死,本应化作原型,但因明翊本身用的乃人身,并无原型,现在地上应该是人的残肢骨血,可现在。
地上是一滩不停蠕动的不名状物,像是血色沼泽中藏着无数密密麻麻的冷血无骨软虫在拱动,斑驳痕迹如阴暗眼睛,张开的嘴,伸出的四肢与触须,密集得有说不出的恶寒。
明月夷只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脑中涌入无数声少年幽怨而缱绻的缠绵呢喃,似近在耳畔又似只是错觉。
她仿佛看见地上那一团不名状物张开了嘴,在兴奋地叫着她。
师姐,师姐,看我,我在这里,快看我。
她看了右边,左边又在唤,看了左边,右边又开始,仅有的一双眼应接不暇。
那些不可名状之物像是少年在撒娇,又像在威胁,如果找不到他,他就会缠上她,爬满她的身体,用尾巴,用黏稠的液体如孕育孩童的宫胞般将她缠裹得共生共死。
时间紧迫,她往下俯身,想要尽快找到他,可太多了,她完全看不出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忍不住伸手去尸块中翻找。
找了许久,她终于看见了。
她眼扬微笑,空荡荡的胃里生出饥饿,启唇欲要吃下它。
“师妹!”
手腕蓦然生痛,明月夷转过涣散的眼珠看向鹤无咎,“怎么了师兄?”
“师妹,你在做什么?”鹤无咎神色复杂,还握着她正要舔舐沾上血泥的手。
方才她过来看了眼地上的蠕动的血肉,忽然伸手去碰,他以为她只是想看是何物,没想到忽然拾起地上的被剑斩成一滩烂泥的残肢张口要吃。
大抵是鹤无咎一向温柔的语气含上凌厉,明月夷被拽出畸形的诡异幻觉中,颤了颤密睫,坠目看向眼前染血的手指。
她在做什么?好像是找到了一直唤她师姐的东西,想要吞进腹中将他孕育出来。
想到差点就要吃下这种东西,明月夷脸色一变,旋身干呕。
“呕——”
鹤无咎见状递过一张绸帕。
明月夷面色惨白着接过,捂住唇瓣,看着旁边已经停止蠕动的肉泥,胃里仍旧泛着恶心:“师兄,这东西不对,得烧了。”
鹤无咎将火丢进肉泥中。
很快是残肢被焚烧殆尽,地上只残余灰烬和奇异的怪香。
鹤无咎道:“此妖诡异,身死,肉却还活着,甚至能蛊惑人,师妹差点就要被蛊惑了。”
明月夷脸色恢复些许,“多谢师兄。”
鹤无咎摇头,转头看她的目光温如暖水:“不知道师妹刚才看见了什么?”
看见了什么?
明月夷说不出。
因为她看见地上有许多菩越悯,每一个少年脖子上都挂着铁链,面白得森冷,目光幽怨,间或充满病态爱慕地盯着她,让她吃了他。
最终明月夷胡乱寻了理由搪塞过去,鹤无咎也并未接着问,自从刚才受伤后一直另有心事。
明月夷无心情再留在此地,先行离去,鹤无咎则留在原地打量地上的残烬。
无端的,他抬手按住肩胛,清正俊美的脸上蒙上沉思。
方才有谁要从身后刺穿他的身体。
明月夷回到洞府,坐在桌前饮下几碗安神茶,握过剑的右手才停止颤抖。
是当时想要杀鹤无咎时不慎碰上了雷,虽没有伤到,但天雷给提醒了她。
鹤无咎不应该死在这个时候,要死也得死在她破境的那天,成为她杀夫证道,直达神境的一块踏脚石。
明月夷卸了妆发,沐浴去身上疲倦,将湿发挽至一旁,懒懒斜慵在小榻上晾着乌缎似的长发。
侍灵在为她绞干头发,她则在想接下来的事。
杀死了‘明翊’,关清云也出了牢狱,接下来只需要等过段时日的宗门大比,走完属于她的最后剧情便可。
她不能确认届时会不会出别的什么意外,需得多手准备。
不知不觉间,明月夷的头发还未干困意先袭来。
湿润的发长坠仿佛变得沉甸甸的,她闭目靠在手臂上侧露出修长的颈子,白皙的尖尖下颌,香肩似月削过般与白臂形成秀美的弧度。
夜月在不觉间爬上枝头,白日被烧过的地面渗出黏稠的一团血肉,逐渐形成白色的小蛇。
蛇越长越大,最后蜕皮成赤身的美艳少年。
他趴在地上,肌如白雪,乌发沉长地裹着秀颀身躯,宽肩窄腰,臀肌紧致,竖立红瞳中浓出鲜红的血泪。
他还在想白日。
师姐对大师兄真好,大师兄一受伤,师姐就慌了神。
师姐太偏心了。
他缓缓撑起身,清冷的月光在高挺的鼻上割裂成明暗,由猩红竖瞳转为纯黑圆瞳的桃花目,眼底溢出浓稠的嫉妒与埋怨。
师姐太偏心了,明明他也是她的师弟,她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月亮被隐藏在浓黑的雾内,再次出来时地上的少年已经不见了踪迹。
烛光葳蕤的寝居中,侍灵早已将湿发绞干放在一旁离去了,软榻上的女人仍在沉睡,曲眉丰颊似上好的无暇玉器,轻晃的柔光落在丰腴身段上,束腰长裙勾勒出珠圆玉润之美态。
她睡得沉,并未察觉窗牗已经被顶开。
白肌乌发的少年从外面趴在窗上,瘦骨长指叩住窗沿,偏细长的桃花目盯着她,眼珠纯黑得散发着阴森鬼气。
他趴在窗户外看了房中的明月夷许久,方才慢慢像蛇一样从窗上如水般滑下来,赤身站在室内的地板上,沉长发尾堆鸦于地。
随着他迈步朝她走去,行动间的长腿肌肉线条流畅的,腰腹紧致,皮肤很薄,隐隐可窥见皮下鼓起的青筋脉络。
等他立在明月夷面前时,沉睡之物已经亢奋而立。
只是如此看着她,就能感到快乐,所以他长腿迈上小榻坐在她的腰间,温柔抱起她。
“师姐……”少年清冽的嗓音轻颤,脸埋在她散发淡淡香气的颈窝,如获至宝般地狂热嗅闻,所有的怨恨在看见她的刹那化为乌有。
“师姐,为什么不吃我?”
只要她白日吃下他,他就能在她的宫胞里,她会孕育他,与他产生世间另一层亲密得无法割舍的关系。
母亲都爱她的孩子,她也会爱他。
可她偏偏不吃他。
再次升起的阴郁埋怨使他咬住她的颈肉,唾液至舌下泌出忍不住渗出催促发情的毒汁。
他忍不住伏甸在她身上湿着眼尾轻喘,白皙的脸庞仿佛声嘶揭底哭过泛着淡淡的红,信子情不自禁从唇中伸出,眼皮耷拉,舒爽到极致。
明月夷隐约听见声音,想要睁开眼皮却发现犹如千斤重,心下一沉。
像是与蛇交尾。
发力稍狠时她的身子便不受控地抽搐。
在即将登顶时,她隐约听见一句痴迷的呢喃。
“师姐,与你结契之人唯我。”
听见熟悉的声音,明月夷蓦然睁开眼捂着胸口,浸着水雾的眼眸轻眨着打量周围。
没有少年,没有蛇,也没有不明的黏稠蛇液,甚至她仍旧在寝居的小榻上。
明月夷垂下眼帘,望着穿戴整齐的衣裙,重重地缓和凌乱的呼吸。
只是做梦而已。
自她杀了菩越悯,将他的肉身甚至是连一滴血都清理干净后,他便再也没像前几次那般再出现过,所以他定是死了。
现在梦见他,或许是因为白日险些被摄魂,产生的幻觉。
明月夷脱力般倒在软榻上,心境慢慢随窗外冷月归为平静。
秋雨后,天气渐凉,初雪下过后,青云宗被覆在皑皑白雪中,冬山如睡,银装素裹。
宗门大比在即,陆陆续续来了许多其他宗门的弟子,各峰热闹熙攘。
从地牢出来,修养了几日的关清云已经恢复了身体,整日来找明月夷。
外面下着小雪,房中炉子星火不灭,暖意消融了堆积在窗台上的雪,从里面传来铁器砸出的脆声,与少女低落的呢喃。
“明月夷,你说,二师兄怎么回事?我已经好几日没有见过他了,他又没在闭关,又没再修炼,为何整日都不出门?”
关清云对黎长名奇怪的行为感到纳罕。
往日他都最爱热闹,尤其是宗门大比之前,喜欢去研究其余宗门新秀弟子,现在不知在作甚,整日都不见人,她一人实在无趣便来寻明月夷。
明月夷旋身将炉中淬炼的灵石摆在刚打造出的剑上,摇头道:“不知,我也许久没见二师兄了。”
算来好似是从她与鹤无咎欲要结契之时见过他,后面送了一颗红玉珊瑚就再也未曾见过了。
关清云帮她舀了一勺冰水,浇在铁剑上,听着滋啦的熄灭声郁声道:“不止是二师兄,小师弟也是,许久都没见过了,听说这次宗门大比,他都没参加,也不知要闭关到什么时候。”
明月夷面不改色地扣好灵石,摇了摇头示意也不知。
关清云放下木勺,正欲说她什么都不知,蓦然见她忽然将剑置于她的面前。
“师妹,此剑赠你。”
关清云目光落在细长的青铜色剑身上,金色灵石加以点缀,虽是比不上大能打造的名剑,却也是灵力盎然的一把好剑。
“送、送我的?”
明月夷弯眸含笑,颊边梨涡清浅:“嗯,我之前见你外佩的剑已经破损,这把剑是给你打造的,无论是剑形还是重量、长度,你应该都能驾驭。”
关清云这几天都在明月夷身边,亲眼见她为打造此剑花费不少心血,没想到竟然是送给她的。
她欢欢喜喜地收下,也就忘记要说的话,拿着剑身法干净利落地试了一遍。
的确如明月夷所言,分外称心趁手。
“真是一把好剑!”关清云转头欣喜地看着她,一副打算要去使剑,不继续留的跃跃欲试姿态。
明月夷莞尔:“喜欢就好,快去试试吧。”
“多谢,师姐。”关清云甜声抱拳,欣然抱剑离去。
关清云走后,明月夷转身重新回到炼炉旁,平静地抽出最底下的另外一把剑,将一缕强大剑意注入其中。
此乃鹤无咎赠送她的。
她杀他会引起天道留意,那他自己杀自己呢。
明月夷打量锋利的剑,双颊透出绛色红晕,明眸含笑的指尖拂过剑身。
剑已成,接下来只待结契大典了。
作为焚净峰的两位亲传弟子,要结契,定不会似旁人那般简陋,再加之碰上宗门大比,此事青云宗打算大办一场,为宗门大比讨个好彩头。
这场结契大典办得如凡间王侯娶妻般隆重,洞府砌以青玉,床以珊瑚,水精做帘,氍毹铺满青云宗每条道,仙鹤萦绕,灵鹿开路,步辇以黄金打造。
单是场面都极尽奢华,更何况其余的。
明月夷从昨夜其便未曾休息过,梳妆打扮,焚香沐浴,直至晨曦漏光,仙鹤齐鸣,昭告时辰已到才坐进垂挂帘幕的步辇中。
接亲的喜婆见她眉眼含笑,甚有新娘对新婚的期许,不免也觉沾了新娘身上的喜气,心情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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