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着她,唇挑着笑,心底遗憾。
其实他能抑制姐姐的双手,令她无法推开他,而肆意惩罚她的,但他得听姐姐的话。
明月夷问:“你还是人吗?”
菩越悯沾泪的眼睫颤了颤,唇色赤红:“姐姐在骂我吗?”
听起来似乎是有些像骂人。
她斟酌言辞:“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人。”
还是不对。
明月夷正欲再换说辞,菩越悯显然懂了。
他朝她爬去重新撑在她的身旁,低声问:“姐姐想说,外面到处都是妖物,我到底人,还是妖,对吗?”
“嗯。”明月夷点头。
他勾唇,往下覆了些,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肌肤上,“当然是人,姐姐难道没感受到,之前掐我,我都差点就死了吗?”
话虽如此,明月夷不敢轻易相信。
菩越悯杀不死,会如普通人一样死,但转眼又会活过来。
许是她脸上怀疑过于明显,他轻笑一声,从她的身上跪坐起身,长发像是乌绸萎坠后腰,随时有和他像畜生一样,在她身上摆弄腰肢霪荡晃动的错觉。
他睨着她微笑:“姐姐,我当然是人,和姐姐一样的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一样的肉心人骨。”
他说得笃定,明月夷只是随口想要确定,他到底是不是她所认识的菩越悯,其实就算他说他是妖,她现在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一见他就砍。
他杀不死,反而她处理尸身很麻烦,现在最主要的是她得尽快回去。
明月夷穿好衣裳,转头见他还一副懒散的姿态靠在床架上,宛如吃饱后等待消化的白蛇。
明月夷凝他几眼,心平气和地问:“方才你为何说我霸占了你的身份?”
菩越悯道:“因为明府注定无子嗣。”
明月夷反问:“那你呢?”
他歪头,笑道:“我当然也不是啊。”
外面响起裳儿的声音,明月夷嘱咐他穿好衣裳,然后出了房门。
而床上的少年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看不见后他起身将脸埋在她躺过的位置,被褥遮住他眼中露出隐晦的迷离。
好聪明,只问一句,别的什么都不问呢。
明月夷出来便看见满脸污黑的裳儿:“这是怎么了?”
裳儿像是被火烧过,猛地跳在她的面前,急声道:“道君,不好了,刚才法器嘭的一下,炸了。”
刚才她守在炉子旁边,见火变小,便往里面添了一根枯枝,谁知道架在石灶上的炉子忽然就炸了。
炉子炸了倒没什么,只是里面的法器碎成渣了。
裳儿两眼泪汪汪地看着明月夷:“道君,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原是此事。
明月夷抬手顺她乱糟糟的头,语气尚且温和如常:“无事,炸了便炸了。”
裳儿不解:“可道君不是要先回去吗?法器都炸了,我们怎么回去?”
明月夷安慰:“没事,总能回去。”
“可是……”裳儿还欲讲话,忽然看见寝居里行出一人。
等裳儿看清那人的面容,话登时卡在喉咙吐不出。
她之前一直在沉睡,所以还不知两人发生过何事,见菩越悯也出现在这个明府,不亚于自己一觉醒来回到了最初的明府时的震惊。
菩越悯也看见了她,踱步上前立在明月夷身边,好奇弯腰打量:“姐姐从什么地方找的小东西?”
裳儿本就怕他,被吓得连连后退,一副快要被吓哭的可怜模样,讷讷望向明月夷:“道君。”
明月夷让她先进屋。
裳儿如蒙释放,几步跳进房中。
明月夷看着裳儿躲在里面不敢出来,转眸看向靠在红木漆柱上的人。
“姐姐好小气。”他唇仰着,沙哑缠绵混在嗓中,如在对她表达不满。
明月夷解释:“她胆子小,你吓到她了。”
这次他眉骨微挑,不置可否。
院中又飘起了小雪,明月夷走在廊坊上,伸手接着外面飘进来的雪。
冰凉的雪落在肌肤上瞬间融化,她仰着被冷风吹红的脸颊,嗓音仿佛被冷得哆嗦:“你来找我做什么?”
菩越悯不疾不徐地跟在她的身后,见她冷得鼻尖通红,解下白绒毛披风覆在她的肩上,随后又把她整个人都拢在温暖中。
他从后面抱着她,短窄玉颌轻搁在她的肩上,清冷腔调染着笑:“想和姐姐一起出去逛一逛。”
“出去?”明月夷撩眸,淡瞥他侧脸:“你忘了,我现在还在禁足,出不去。”
他的头似往□□了瞬,唇藏在她肩上的绒毛中:“我说姐姐能出去,一定能出去。”
说得明府就像是他的。明月夷深深凝他一眼。
不多时,院外有侍女来话,明老爷解除了她的禁足。
明月夷闻言看向院中坐在一秋千上的少年。
周围是还未融化的积雪,露出一点青石板的影子,他靠在秋千绳上含笑望着她,晃动的袍摆如染血的霞拂落白雪。
“姐姐,今晚是赏冰节,我们现在出去,还是晚点?”
明月夷思索道:“晚点吧,你先回去。”
他似乎对她所选的并不满意,但还是很听话地停下晃动的秋千,起身走向她。
明月夷站在原地,看着他止步在一步之遥。
他抬手拂去她发髻上的雪,垂眸凝她道:“那晚点我在府门外等姐姐。”
“嗯。”明月夷点头,一截白皙的尖颌埋进绒毛厚软的领中,露出的上半张被冷风吹得微红的鼻尖与眼皮。
莫名的可爱。他眼中闪过笑意,目光从她脸掠过,转身随侍女一道了出了院子。
明月夷立在原地,若有所思地打量他的背影。
裳儿察觉他的气息离开,从房中出来在她身边道:“道君,你怎么没说,你将你师弟也带来了,刚才我险些被他吓死。”
明月夷转身往房中走,一壁厢解着长得下摆垂地的披风:“不是我带进来的。”
“什么意思?”裳儿跟在她的身后,帮她抱着披风。
明月夷道:“他以前本就是明翊。”
裳儿的手僵了下,随后小声嘟嚷:“可我见过的明翊不长这样。”
房中地龙温暖,一步入室内,头上的雪便被蒸干,冻凉的手脚恢复温度。
明月夷挂上披风,坐在烧炭的炉旁,忽然道:“你见过的人不是明翊,而是明真,他是菩越悯用木偶做的人,代替他被困在这里。”
裳儿没听懂,“道君是什么意思?”
明月夷再度解释:“我们被法器带回了最初的云镇,而不是受阵法影响,不断重复过着每一日的云镇,所以这个时候出现的明翊,才是最开始的明翊。”
裳儿听得很晕,抱着头晃了晃,“还是没听懂。”
明月夷眼中露出几分迟疑,摇摇头:“没事,其实我也不是很懂,总之你只需要记住,菩越悯和明翊是同一人便可。”
裳儿这句听懂了,“那道君晚上还要和他一起出去?明翊放个假人在阵法中,自己出去,拜师焚净峰,说不定是有什么阴谋。”
明月夷眼微微垂,偏头靠在椅上,“我知道,所以才跟他出去。”或许她能找到菩越悯到底是什么妖物的线索。
裳儿虽有人身,但常年被困在云镇中,与人交涉甚少,不懂明月夷的做法,转身趴在窗边去看外面的雪。
明月夷在说完那句话后,眄目打量周围。
房梁,床幔,香炉,座椅,甚至每一根木头与地板,再寻常不过之物,但她却有种生了眼睛,无数双眼睛在注视她的错觉。
酉时初,天沉,露暮色,明府所处云镇最繁荣之市,两道堆积着厚厚积雪,樟树上也盛着雪,因今夜有赏冰,整条街岸两侧的堆雪树上挂着一眼望不到头的灯笼。
明月夷一至便看见站在葳蕤灯下的少年。
他似等了很久,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的石狮旁,抬着肌色惨白的长指绘着悬挂的灯笼,指如玉骨般泛着透明冷感。
明月夷站看了几眼,他就已经察觉视线,转身见是她,唇边扬起微笑弧度。
天阴,蒙濛柔光落在他的身上似雪中梅披了层金雾,明月夷看见他开口说了一句没有埋怨的话。
“姐姐,你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此话听着格外熟悉。明月夷捉裙跨过门槛,朝他走去。
不知道明府的人是有什么富贵病,吃穿用度,皆得用最好,而身为明府曾经唯一的千金,她箱笼中找不出几件行动方便的衣裙,腰佩长流苏,领有玉碎珠,翘角绣鞋上也有几颗白玉珍珠。
这些穿在身上走路一步一脆响,周身透着与常人不同的‘富贵’,好在她临走之前披上了菩越悯白日未曾拿走的披风。
长厚却轻盈的白绒披风将她裹得只剩一颗乌黑的头。
明月夷走到他的面前,看见他上下打量着自己,神色自然道:“走吧。”
菩越悯见她浑身上下的肌肤只露出莹白的小脸,莞尔弯眸:“姐姐被裹住了,看起来好小。”
明月夷提了提披风,垂眸道:“我箱笼中没有,所以就穿了你的,但披风太长了。”
他眼含笑意,没再问,而是伸手将她藏在披风中的手握在手中。
明月夷恍惚有种被冰块裹住的冷瑟,但下一刻握她的手逐渐恢复正常的体温,甚至过分偏上的热。
和灌满热水的汤婆子一样。
云镇虽听着不大,实际却格外热闹,尤其是有节的夜里,街上的百姓掎裳连襼,手中提着灯笼穿梭而过。
因少年的容貌出色,但凡从他身边路过的人都会下意识驻步,回头痴迷地盯着他。
菩越悯似乎早已经习惯了,牵着她不紧不徐地走在人群中,对那些人视而不见,温声问她:“听他们说姐姐甚少出门,以前可看过灯火阑珊的夜街?”
明月夷一路看着周围货架上琳琅满目的精美小玩意,摇头:“没逛过云镇,但以前去逛过别的夜市。”
走在前方的少年忽然停下,她没发觉,一头埋进他转身的胸膛。
冷香从他的衣襟中传出,她刚闻见,头顶便响起他的惑音。
“也和现在一样吗?”
明月夷抬头发现他半垂着眼帘,灯逛仿佛映不进他的眼底。
他在等她的回答。
明月夷不是很想提,摇摇头回他:“忘记了。”
“这般吗?”他露出了悟神色,拥着她,唇角再次微仰,“既然忘记了,那姐姐以后就记住今日,是我陪你逛的夜市。”
明月夷随意点头,留意着周遭。
她发现周围的人虽然在路过时会将痴迷的目光落在菩越悯身上,但都会在过几息恢复正常,继续与身边的人说着笑着走开。
“姐姐,我们走罢,那边有冰元子,我带你去尝尝。”他捏着她看向旁人的脸,让她面对自己。
他就像嫉妒姐姐将目光落在旁人身上,却不看他的少年,定要占据她的所有视线。
明月夷被迫看着他,倒也没有再转眼去看别人,杏水盈盈的瞳心倒影着他的脸,点头:“松开我,走吧。”
菩越悯不舍地放开她的脸颊,未了在她讲话时若影若现的梨涡上轻戳了一下,像点了蜜糖般桃花眸中泄出一丝迷离的笑,指尖也在发抖。
但他表现的尤为正常,再度与她手指紧扣。
两人穿梭在人群中,来到支起简约棚子的摊前。
周围没有旁人,摊主甩着白帕子走来问两位要吃什么?
菩越悯道:“两碗冰元子,不加糖水。”
话毕,他侧首问明月夷:“姐姐可还要加什么?”
他的口味和明月夷一样,所以摇头道:“就这样。”
摊主见此,笑着道了声:“好嘞,两位客官稍等。”
摊主去煮汤圆,明月夷和他孤零零地坐在木杌上等,周围的灯火阑珊好似与他们隔开了。
就如此干坐着似乎显得太无趣,明月夷看着不远处卖糖葫芦的商贩,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看那边有糖葫芦,我去买。”
菩越悯闻言,顺她目光看去。
肩扛红红山楂果的商贩正反向离去,再晚些,恐怕就要寻不见人了。
他握紧明月夷的手,道:“姐姐在等你等我,我去买。”
明月夷面露为难,盈眸凝他:“人有点多,你可以吗?”
菩越悯笑道:“姐姐还怕我走丢吗?”
他既然坚持要去,明月夷便没与他争,如同温柔的长姐温声嘱咐他:“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好。”菩越悯松开她的手,朝着隐入人群中的小商贩走去。
很快他的背影也被人群吞没。
明月夷将碎银防砸桌上,起身往另一边走。
既然幻境刻画的乃曾经,那焚净峰也应是曾经的焚净峰,她打算回去一趟,找炼炉,重新炼制出去的法器。
而当她离开闹市后不久,眉眼含笑的少年抱着插满糖葫芦的稻草架从人群中走出来,当目光落在只剩下几块碎银的矮桌上,乌黑的眼瞳中泛不起半点流光。
他平静上前,如彬彬有礼的世家公子,温声问煮元子的商贩:“我的姐姐呢?”
商贩转头见是他,眼中闪过惊艳,随后异常热情道:“那位娘子在郎君刚走,也走了,我看她是朝北边走的,与郎君是反方向。”
菩越悯立在空荡荡的矮坐前,盯着桌上的碎银,眼底蓄出沉雾。
偏生此刻商贩端着冰元子上前与他道:“郎君稍等等,说不定那位娘子是遇上了什么熟人,等下就过来了。”
菩越悯不言不语,抱着稻草架安静坐在木杌上。
头顶的烛光落在他的身上,长垂曳地的黑发是染了浓墨,垂的浓睫在惨白得毫无血色的颧骨上投下影暮,本应是艳丽的面容却散发出被抛弃的阴郁。
商贩似乎也见他可怜,对他格外关照,也不煮冰元子,就坐在他的对面张着流脓的嘴,依稀能看见翻涌的腥臭黑泥。
商贩道:“郎君,勿要伤心,你姐姐一定会回来的,我陪你在这里等她。”
“你先吃一口冰元子解解乏,等你姐姐回来,我再重新为她做一份。”
摆在桌上的冰元子,不再是用面粉做的汤圆,而是一颗颗被挖出来的眼球被煮熟了,汤底熬得乳白,散发着奇异的香气,诱着人花千金都想要尝一尝。
而菩越悯却对眼眼前诡异的场景,置之不理,安静坐在原地,指尖抚着木桌上被明月夷碰过的碎银。
她一直都将银子放在腰间的布囊中,要拿出来会解开布囊,放在手中数,所以上面的每块碎银她都碰过。
他惨白的颧骨浮起不正常的红晕,垂下的眉眼也似烟波横,眉峰聚,痴迷抚着碎银仍然不觉满足,俯下脸贴在碎银上轻轻蹭着,全然无视眼前的商贩。
商贩见他以一种扭曲的姿势靠在桌上,脸颊下压着碎银,神情迷离的慾态,心中惊艳更甚了。
他迫不及待想要吃下眼前的少年,所以流脓的嘴长得更大,一口咬上他的手臂。
血肉是香甜的。
商贩眼珠快从眼眶蹦出,不舍得将他吃得七零八碎,应该先掏出内脏。
他伸出尖锐的爪子,插进还陷在迷恋中的少年的胸膛。
可刚扯出五脏六腑,地上流满清甜的血,商贩不舍得血被浪费,便将少年的五脏六腑放在桌上,趴在地上舔血。
商贩正舔得兴奋,头颅忽然被死死踩住。
他无法抬头,整张脸都埋在血泊中,而刚从痴迷中回神的菩越悯面色惨白,眼珠漆黑地盯着脚下的东西。
“恶心的脏东西。”
他的语气依旧温柔,甚至有一丝普度世人的温慈,但却直接踩爆了商贩的头。
爆裂的脑浆不是红和白的杂乱颜色,而是泛着浓郁的恶臭淤泥,整个摊子全是飞溅的泥点。
菩越悯踩爆商贩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肚子和胸膛空了。
他转眸看向放在桌上无法避免被腥臭泥点弄脏的肝脏和肠子,乌睫很轻地颤了颤,眼底露出含泪的委屈。
好脏,好臭,她见了一定会嫌弃他的。
不能再被嫌弃了。
他要洗干净再去找她。
少年弯腰抱起桌子上内脏和肠子,步伐僵硬地朝着结冰的护城河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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