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有些红,不自然地朝车窗外看。
怎么又这样了。
心跳加速头昏脑涨的,刚刚明明还那么清醒的,一顿酒又要落入陷阱?
不行不行。
“还在吃避孕药?“
“当然。”听见这个问题,梁听雪回答得一秒都不犹豫。
秦崇目色很沉。
知道她有离婚的心思,可是听到她这么理所应当的态度就让人不爽。
梁听雪没回头,没发觉秦崇的异样。
对她来说避孕就是理所应当的事。
离婚也一样。
他的暂时不放过,也不妨碍他们俩总有天要一拍两散。
梁听雪几乎是贴着车窗坐,眼睛描着街边景,坐得离秦崇老远。
突然手上一道力压下来,整个人就被扯了过去,绵软软的线衣和微皱的衬衣熨贴在一起。
梁听雪下意识侧目,撞进他旋涡般的眸色中。
“给我生个孩子。我们好好过。”
他声音压得低,带着蛊惑。
如果不是梁听雪清清楚楚看见了他说话的唇形,压根也不信这话是他说的话。
她鸦羽般的睫毛垂着,遮住了大半她情绪。
想见秦崇的小孩,大抵是秦老夫人如今唯一未遂的心愿。
老夫人不喜欢黎岁,秦崇再想娶她,也不会挑在这个节点上。
想要孩子,当然是哄她梁听雪生一个最容易。
她虽是懵懂仓促地踏入婚姻。
但对象毕竟是秦崇,是她喜欢了多年的人。
她又怎么甘愿真的沦为生子的工具。
刚刚的滤镜碎得彻底,瞬间,清醒在她脑子里完全占据上风。
昏暗中叫人看不出她一身软刺又变得尖锐。
一个小时后,林澜别院的灯光亮起。
迎面朝她走来的男人衬衣下摆随性地垂着,不正不经。
偏偏连这副模样也没有半分不修边幅的邋遢,反而更显浮浪公子的慵懒。
男人在她面前站定,暧昧不清地挡住她去洗澡的路。
到她跟前,脚步没停下,直接撞上,搂了她满怀。
他垂眸,“为什么我洗出来的衣服,跟你洗的不是一个味道?”
梁听雪冰封的心绪还没解冻,低低压着眼睫,面无表情。
以前,她会将自己的香水滴在秦崇卧室的熏香机里。
木质雪松香。
也会用这个香味给他熏衬衣。
这是她暗戳戳的心思。
好让秦崇随身带一层她的淡香,仿佛真的日夜耳鬓厮磨那样。
这么羞耻的事她当然不会讲出来,却没想到秦崇能注意到那么细微的香气。
“换洗衣液了。”她随口一答。
她现在哪有心思再为他做这些事。
秦崇,“那就换之前的。”
“绝版了。”
秦崇眸子深深,不喜,不悦,毫不掩饰。
“哪个牌子的洗衣液能绝版 ”
“我刚刚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吗。”
他指的是那一句“好好过”。
好好过,意味着以前她会为他做的事,以后也要继续做。
她怀疑秦崇从来都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包括给他衣服熏香这样的小事。
他只是不戳穿。
不代表他不知道她曾经的小心思,他也完全了解她此时此刻的敷衍。
当然,也意味着以前对他充耳不闻的风流荒唐,以后也要继续装聋作哑。
“知道了。”
她敛眸,想从他身侧绕过去,秦崇的话从她头顶传过来,“你很不情愿?”
他也不恼,径直走进她房间,从她梳妆柜上提溜起那瓶香水,“是这瓶?”
梁听雪眉头瞬间拧起来。
那香水可贵,她花自己的钱买的,凭什么随他用?
不止香水,她的衣服提包首饰,她的床品洗护,全部是她自己一分分挣来的!
想起尤子惠说黎岁拿着他的副卡血拼,还有他在包厢里给女孩子一掷千金的阔气,梁听雪气就不打一处来。
立刻跑过去拦,“不给!”
晚了一步,香水稳稳被他抓在手中,高高举起。
梁听雪伸手去够,眼看着要拿到了,秦崇就又举高一点。
软软又扎人的毛线衣拂过他手腕,他逗猫遛狗似的玩。
梁听雪愤怒地揪着他的衬衣。
“你想要自己去买!别用我的东西!我穷,不像你生下来就躺钱堆上!”
提钱,分明知道她在气什么,可秦崇就跟听不见似的。
散漫地搁下她的宝贝,一把将她拦腰抱起,一副早有预料的表情,故意激怒她。
“不给,那我只好闻你身上的。”
秦崇握在她腰上的手收紧,挺鼻梁搁在她肩窝上,鬓角的理得干净的头发轻刮她脸颊。
她浑身打颤,等她反应过来秦崇真正想做什么时,人已经被抵在了墙上。
等她反应过来秦崇真正想做什么时,人已经被他带到主卧,搁在了床沿,双膝被顶开,炙热覆下来。
一闻闻了大半个晚上,她怒气腾腾地回屋,身上的热度一时阻隔不断。
梁听雪在心里腹诽,无赖!!怎么有人这么会耍流氓!!
好一会才冷静下来,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板药片。
长期口服的避孕药,她定着闹钟服用,没落下过一天。
刚刚被秦崇缠着,错过闹钟,可就算她上头到分不清东南西北,吃完这回事她也不会忘。
掐开药片薄膜,打开床头的苏打水,抿了口仰头,吞下。
一系列操作后,余光扫到门口的男人,她猛然一惊。
男人宽肩阔背的轮廓几乎将门框撑得满满当当,昏暗中,一双眼眸尤其亮。
“吃的什么。”
她捏药片的手紧了紧,到底没说谎,“避孕药。”
谎称维生素什么的,被他发现,更惨。
秦崇就那么站着,也不进来,一双眼睛凉浸浸。
“秦崇,我不想那么早要小孩。”
不想破坏暂时的宁静,她主动开口。
“是不想早生,还是根本没打算生?”秦崇淡声问,语调是能淬出冰的冷。
梁听雪抿唇,紧张地攥紧棉被。
很怕下一秒秦崇过来抠她嘴,让她吐。
他做得出来。
“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工作室刚步入正轨,我还想拼两年。可以吗?”
他背着光,除了那双尤其明亮的眼,梁听雪看不出他的表情,可他身上的冷意却丝丝缕缕地漫过来,急剧地侵占她的空气。
半晌,她才听见他薄凉入骨的嗓音,“药都吃了,装什么商量。”
秦崇将她的手机抛过去,落在她床上,沉闷弹了一下,就陷入了棉被里。
瞬间,房间里堕入沉默的死寂。
旋即他笑出声,声音那么冷,“梁听雪,是我对你太纵容了吗。”
嘭声刺耳,门被他狠地关上。
梁听雪随着那一下,肩背猛地一抖。
一整夜她都没怎么睡安宁。
第二天故意磨蹭得晚了些,出房门时,客厅有搁下茶杯的细微声音。
秦崇居然还在。
一想到秦崇昨晚,暴怒到像要剥她皮的模样,她神经绷了绷。
“你倒是能睡。”
男人平和寡淡地抬眼看她,一身丝质睡袍,斯文败类模样。
他收了电脑,起身,“过来吃饭。”
梁听雪一怔,脚步立刻跟上。
餐桌上有配粥小菜,有简单家常版的三明治,豆浆牛奶。
梁听雪朱唇微张,两只杏眼睁得圆鼓鼓,一副被震惊的小模样。
昨晚事后,秦崇好脾气地抱她去洗澡。
漫不经心似的问她,“梁听雪,你的知冷知热什么样?”
她随口瞎答,“给我做饭,接我下班,抱我睡觉。”
反正笃定秦崇一个都做不到。
没跟她继续计较那片避孕药,还早起给她做饭,真转性了?
她惴惴坐到秦崇对面,小眼神不安地乱瞥。
秦崇盛了洲递到她跟前,也给自己盛了一碗。
性子桀骜也不妨碍他连吃饭都透着一股贵族气质,多平常的动作,没缘由,就是好看。
“你家梁教授的复函。”
他将信封推到她跟前。
她眼帘下压,目光落在信封上。
其实不用拆开看,秦老太出面,一定能拿到证实梁教授清白的复函。
这会她明白了。
秦崇不是转性,这是要彻底困住她。
拿人手短,如果她接过来,就彻底再别想提离婚的事了。
什么时候生小孩,生几个,自己的身体也不再由她。
“晚上有事,接不了你下班。送你上班可以。”
男人下颌微抬,逆光的面容没什么温度,宽阔肩背被浮光描上边。
不像丈夫。
更像一个她迈不过去的轮廓,一堵墙,一座山。
他只是在通知她。
她很想告诉秦崇,这样形式化的知冷知热她不需要,这样高高在上的施舍,她不喜欢。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
堵住她嘴巴的,不只是眼前这一封复函。
梁听雪忍不住脊梁往下缩了缩,还是抬起手,接过了信封。
打开,垂眸时,眼睫颤颤,将字句一一咬在唇齿间,详细默读。
读完,她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
最起码,梁教授因她而起的灾祸,要结束了。
“送我去华大旧职工宿舍吧。”
她垂眸抿笑,几许无奈,几许释怀。
秦崇冷眼看她一副把自己交代在这的模样。
不过这会,没心思哄她。
一路无话。
下车前,梁听雪侧目看向秦崇,唇边提起一个笑弧,浅浅的,乖巧好看。
“晚餐想吃什么?“
算在回应他那一句“好好过”。
梁听雪的话来得有些突然。
秦崇冷沉的眸色像被撬开一丝裂缝,只是从梁听雪这个角度看过去,仍是面无表情。
“海鲜粥。”
他说他想吃海鲜粥。
是她两年前在海岛上给他做过最多次的食物。
她笑容加深了一些,可眼中没有一丝涟漪。
“好呀。“她应。
下车,慢慢踱步到三楼,想从花盆里找钥匙开门,又有些犹豫。
这复函由她带过来,怕会让他生疑。
于是又从三楼下来,回到宿舍楼前。
打开信笺,掏出手机拍下来做备份,才将信封塞进了职工楼已经老得生锈的信报箱。
一想到梁教授看见这封复函的表情,她不由得眼眶湿润。
......
从宿舍楼出来,她直接去西堤商圈找尤子惠碰头。
下午语料库的项目要开启动会,时间还早。
其实两个人也就隔了个周天没见面,尤子惠却觉得替她担忧了一个世纪。
一见面,尤子惠就恨不得将她转个圈看看有没有缺斤少两。
“前天大半夜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又搬回去了?“
梁听雪没来得及跟她细说,其实也没什么好说,只是苦笑道,“这婚要离,没那么简单了。“
尤子惠看梁听雪一副被拿捏的模样,唇角压了压。
关于豪门的秘闻她也不好多探听。
嫁豪门不容易,一脚踏进去,想再出来,更是没那么简单。
“雪,你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落秦少爷手里了?“
梁听雪摇头,对尤子惠不避讳,“我们家老梁的事你知道吧?“
“梁院长被革职的事?“
尤子惠也是华大外语院毕业的,还上过梁教授的课,这么轰动的事情她自然是知道的。
“嗯。秦家已经介入了。要帮他正名。“
利益交换。
捏把柄也好,给好处也好。
总之上位者想要拿捏一个人,有的是办法。
尤子惠捏了捏她的苦瓜脸,调笑,“也是。我们梁听雪才貌双全,妥妥的豪门优选儿媳啊,握在手上哪那么容易让你跑了。“
尤子惠摆明是在逗她笑,梁听雪也配合地笑了。
一时间改变不了的事情,两个人很默契地没再多聊。
下午,两人抵达乘风智能会议室时,黎岁被乘风智能的职员前簇拥着,一呼百应的架势。
“这位小姐倒真是气派了。”尤子惠冷笑。
秦崇今天倒是再亲自跟来。
“mmaar家的最新款,国内就一件,还没进国门就被预定了,现在穿在她身上。”
尤子惠的注意力没从黎岁身上移开过。
梁听雪抬眼看过去,黎岁身上穿着一件介于灰色和绿色之间的风衣,质地款式都是出挑的精良。
就算不知道那是什么国际大牌预订款,也看得出是奢华大牌货。
这种档次的奢侈品,以谁的名义才能定得到,猜都猜得出。
一张鹅蛋脸也养护得水灵灵,跟刚被秦崇找回来时比,简直换了个人。
一副被养得又贵又娇的模样。
梁听雪没多大情绪。
工作嘛。
给钱,什么人都得见。
刚刚和乘风智能的人同一部电梯上楼,她听见一个经理对两个新入职的小姑娘耳提面命。
“把黎小姐照顾好,以后不愁和方洲集团合作的机会。”
慢慢的,整个华城都会知道黎小姐是秦崇的心上宠。
也许熬到那天,她这个隐婚妻子就能解脱了吧。
黎岁朝她们这边看过来,施施然笑,“来啦。那我们开始吧。”
会议前半段在讨论语料库的学生课程设计,跟梁听雪的工作室没关系,她半懒着听,有些犯困。
直到一张初步规划表在会议屏幕上投放出来,梁听雪的名字赫然在课程组的名单内。
黎岁特意回头看她,捕捉住她错愕的神情,轻轻哼笑,“鉴于我们的梁经理有丰富的AI和汽车行业项目经验,就由你来负责这块的学生培训。”
梁听雪拧眉,“不好意思,纳西工作室这边把控的是纯商业部分的内容交付,不参与学生培训,这是此前就谈好的。”
也不算是谈好的,是秦崇在床上时允诺她的。
也是因为有秦崇这一句承诺,她才接下的项目。
“听雪不愿意吗?”
黎岁眨眨眼,绕着发尾玩,“那天你说得那么多,我还以为你有多专业呢,难不成只会提问题,不会解决问题吧?”
梁听雪轻哂,没被带偏,“和专不专业无关。这不是我该解决的问题。我只会根据合同做事。”
乘风经理狗腿地附和着,“那合同上还有一条,‘负责配合甲方项目推进过程中的其他工作’呢。”
“就是,梁经理,给学生上课,这就是需要配合的工作之一啊。怎么,给了三倍价格,你以为就做这点活?”
尤子惠无语笑了,“搁着等我们呢?那按照你的说法,你说帮你提鞋有益于项目,我也得提?”
“尤经理,话别说这么难听,我们这个项目算半公益,造福学生的事,多做算积德不是吗。”
吃相真是有够难看。
梁听雪和黎岁视线碰在一块,火药味蔓延。
可她那瞬间想到的仍是秦崇那句别招惹。
还有梁教授即将翻身的事。
她不想在此之前再有任何变故差错。不过是多加工作量给她,也不是不能应对。
“也不是不行。”她朱唇轻启。
干脆的应话让尤子惠猛地一噎,看向她,“梁听雪你疯了?”
梁听雪不紧不慢继续道,“需要我承担的培训工作,精确到课时量,做个补充协议。今天之内敲定下来,超过补充协议的,我不会再认。”
尤子惠立刻喊停,“关于工作量,我们要开个内部会评估,会议先暂停半小时。”
尤子惠把梁听雪推出会议室,戳她脑袋,“当软柿子当上瘾了你?”
梁听雪耸肩,“本来就多拿了钱,上几节课也好,这钱拿了更问心无愧。”
尤子惠要气蒙了,“小姐,那是你老公的钱!!你怎么拿都问心无愧好吗!!”
梁听雪抿抿唇,“工作嘛,一码归一码。”
尤子惠啧声,掐自己的人中,“我的雪啊,礼貌是留给人的,对待恶狗,你就得以恶制恶!”
梁听雪笑着推她下楼,“行啦,请你喝杯凉茶消消气。”
进一家咖啡店,梁听雪认认真真掏出了平板分析工作量,尤子惠反而淡定下来,神色悠悠地翻起了菜单。
梁听雪,“你干嘛?不是要讨论工作量?”
尤子惠翘脚仰进咖啡店沙发,“不用讨论了,等着吧,姐有办法。”
二十分钟后,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从街对面走过来,梁听雪恰好抬头,视线撞上。
她一愣,拧眉瞪向尤子惠,“江书晚就是你说的办法??”
尤子惠朝门口看,眯眼坏笑,“来得够快的啊。“
一身黑色棒球服,被男人的肩背骨骼撑得挺括高级,可这行头,看着像休假日被强行拉出来似的。
梁听雪低声,“你干嘛又拉上江律师啊?”
她心里是不愿意扯上江书晚的。
尤其是跟秦崇有关的项目。
容易惹是非。
何况那次在车上,江书晚把话说得那么直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