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仪知情识趣,不等贵妃使眼色,自己先笑道:“昭容娘娘不必担心,贵妃娘娘早就吩咐了下去,您和徐婕妤席面上一概寒凉之物全无,酒壶里也换成了蜜水。”
恪昭容一怔,没想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成了成全了贵妃的好名声。
她心虚地往皇后的位置看了一眼。
“贵妃办事愈发妥帖了。”王皇后在上面听到,公允的称赞了一句,丝毫没有对贵妃夺权的不满。
赵徽端起茶盏,漫不经心的听着下面的口舌之争,似是随口道:“皇后统御六宫辛苦,贵妃日后要多为皇后分忧。”
话音落下,殿中瞬间静了一瞬。
于卫贵妃来说,自然是意外之喜,她连忙起身道:“妾身定不负皇上信任。”
王皇后母仪天下数载,自然有宽和容人的贤德。
她对卫贵妃意图分权的行为镇定自若,甚至稳稳把话接过来,微笑都恰到好处:“妾身谢皇上关怀。”
上头神仙斗法,底下的宫妃们无人敢言。
薛姈专心默数面前一串葡萄有多少颗,余光偶然瞥见在她斜前方的德妃,正缓缓收紧在膝上摊平的手掌。
德妃育有皇嗣,地位又仅次于贵妃,若说心里没些想法是不可能的。
等她回过神来时,宴席已经正式开始。
皇后和贵妃分别向天子敬酒,众妃起身陪饮两次后,歌舞节目开场。
这次宴席卫贵妃果然花了不少心思,这果酒色若琥珀,酒味极淡,闻起来清香可口,味道尝着也好,适应女子饮用。
薛姈自己又浅尝了两口,这才放下了酒杯。
听说今晚还有戏看,晚宴时候不会太长。
正当她同众人一起欣赏着妙曼的歌舞时,忽然觉得脸上有点痒。薛姈抬眸往四周看了一圈,见没人留意自己,抬手轻轻挠了下。
难道是酒喝多了上头?
薛姈在宫中甚少饮酒,她自己剥了两个葡萄吃,想要压一压酒气。
这个法子似乎并不奏效,不止是脸上,连身上都开始有痒意,脸上隐隐发烫。
她悄悄掀开了衣袖,只见胳膊上零星出现了几个红疹。眼下正热闹,她正迟疑着自己离席是否妥当。
然而她却不知道,这些小动作尽数落入赵徽眼中。
薛姈人虽坐在角落,却吃吃喝喝自得其乐,像她这般来真心赴宴的人倒没几个了,大家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
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她从来都把握得极好,整个殿中,唯有看着她还舒心些。
赵徽不免多看了几次,他也发现了不对。
殿中灯火通明,亮若白昼,她那张洁白细腻的小脸儿,竟有点不自然的红。
不止是一点,在她轻轻挠了两下后,竟又出现了红色斑点,像极了疹子。
赵徽皱了下眉,叫来了刘康顺,还不等他吩咐送薛姈回去,只见她自己站了起来,跟旁边的郑美人说了句什么,就扶着宫女的手起身。
“宜才人这是怎么了?”徐婕妤百无聊赖转头,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吓了一跳,声音也高了起来:“你的脸——”
她性子天真爽利,没有那些弯弯绕绕,直接说了出来。
恪昭容也回头来,惊讶不已:“你可是吃错了什么东西?”
卫贵妃目光锐利的瞥过来,看到薛姈脸上的红疹,当即拧起了眉。
若有宫妃在宴席上吃出了问题,自己作为操办的人,只怕脱不开干系——今日皇上才要分给她权力,薛姈闹出这事,无疑是给她上眼药——
薛姈轻轻摇头,忍耐道:“妾身只饮了酒,吃了些葡萄。”
“刘康顺,立刻去传太医去凝汐阁。”眼看她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赵徽当即吩咐道。
听到皇上要打发薛姈回去,在场人才要松口气时,却见皇上起身离席,竟是亲自走到了她面前。“朕送你回去。”
“封存宜才人桌上饮食,仔细检查。”
卫贵妃满腹委屈,难道皇上还真以为是饮食出了问题不成?
她甚至有种荒谬的想法,这根本就是薛姈的苦肉计!
大家只得眼睁睁看着薛姈上了天子銮舆,被皇上亲自护送回去。
原本御花园里的拜月乞巧看戏全都没了,大家羡慕之余,又满心的失望。
其中卫贵妃最甚,若今日一切顺利,不仅能分到协理六宫之权,还能同乘天子銮舆回昭阳宫,独占皇上的恩宠。
可这一切都被薛姈毁了!
她示意张贵仪留下盯着,这事她非要查个水落石出不可,究竟是谁在怀她的好事!
“本宫过去看看宜才人。”
那日薛妃生辰宴时薛姈也饮了酒,并没有这样的症状,王皇后也觉得蹊跷,叮嘱恪昭容和徐婕妤早些回去,自己也跟去了凝汐阁。
眼见皇后和贵妃都去了,余下有对琢玉宫好奇的,有想看热闹的,眼下正是个好机会。薛妃不愿放弃这个机会,乘着仪仗准备随众人一道去了。
銮舆上。
“阿姈,听话。”赵徽不知第几次打断了她想挠脸的动作,他板着脸道:“仔细破了脸,伤口在夏天可是最难愈合的。”
薛姈可怜兮兮的抬起脸,带着哭腔:“妾身好难受啊——”
疼痛尚且可忍,但瘙痒之感简直如同被虫蚁啃噬,最是难捱。
为了让她留下疤痕,免得日后再后悔,赵徽狠心将她的手腕合拢在自己掌中,不许她乱动。
“皇上,妾身会不会传染给您?”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若是什么病症就糟了。她挣开了赵徽的手臂,往后躲了躲,小声道:“妾身去角落里就好——”
赵徽看她强忍着不适心中还记挂着自己,按住了她。
对上那双含情的杏眸,他心中一软,到了嘴边的“不是传染的病症”改成了“无妨。”
她正难受着,哄一哄她又如何。
果然薛姈听完,眼眶又见湿润,她哽咽了一声,感动的道:“皇上,您对我真好!”
赵徽骑虎难下,只得含混应了声,吩咐銮舆走得快些。
凝汐阁。
太医已经在这里候着,眼见天子把宜才人一路抱到了内室,心中暗暗纳罕,更添了几分警醒。
他上前检查过薛姈脸上的红疹,又替薛姈诊过脉,恭声道:“才人主子是误食了相克的食物,才导致了红疹滋生,才人主子进来可用了什么特别的饮食?”
绮霞和绣棠等人也都帮着回忆,凝汐阁没有小厨房,一应饮食都是御膳房拿来的。
今日的酒菜大家也都吃过,卫贵妃虽不喜薛姈,却也没道理当众给她下药。
赵徽回想着今日晚宴,的确没有什么不同。忽然他的目光落到帐中挂着的香囊上,上次来似乎没有见到过。
“这是何时得的?”他突然问道。
绮霞连忙道:“回皇上的话,这是前日皇后娘娘赏给主子驱蚊虫用的。”
薛姈眼皮沉重,昏沉极了,听到她们的对话,还不忘道:“皇上,跟这香囊无关……”
一时王皇后先到了,正巧听到她的话,快步走了进来。
“纤云,把香囊拆开给太医检查。”王皇后果断道。
皇上既是起疑,这是最好的自证清白的方法。
等到拆开时,太医翻找了一番,里面果然都是驱赶蚊虫的草药,且这方子本就是太医院做出来的,并不稀奇。
就当他以为无功而返时,忽然发现了几片不显眼的草叶,跟艾草类似。
“皇上,这叶子经过药水炮制,散发出的气味被人吸入本无异状,只是使用时不能饮酒。”太医连忙道:“一旦饮酒,就有出红疹的症状,若不能及时治疗,还会引发呼吸不畅。”
王皇后没想到竟会真的查出问题,她脸色一白,正要跪下辩解时,只见赵徽脸色难看,却摆手制止了她。
哪怕疑点在皇后身上,他了解皇后,这样低劣的手段不会是她所为。
“先不要声张,这些香料都经过谁的手,立刻去查。”
王皇后立刻恭声道:“谢皇上体谅,妾身一定严查。”
就在刚刚,对于人选她已经大致有数。
赏赐给薛姈之前,香料并未离开过坤仪宫,仅有一次机会有人接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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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某天子:只要脸皮够厚尴尬就追不上我[墨镜]
赵徽淡淡颔首, 转身进去看薛姈。
绣棠和绮霞围在床榻前,一人手中拿着青色瓷罐,一人手中拿着冷水投好的帕子, 轻轻给她擦拭身上。
煎药还要等些时候, 需得先涂些药膏暂时止痒。
小衣的领口才敞开, 只见一大片红色,侵染了本该如暖玉凝脂般的肌肤,比才来时扩散得更严重了些。
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赵徽往前走了两步。
察觉到来人是皇上,薛姈忙拉起被子挡住自己。
“皇上,您亲自送妾身回来, 妾身感激不尽。”她闷在被子里, 瓮声瓮气:“太医给送了药膏, 很快就能好了。”
女儿家爱面子, 谁都不希望露出自己难堪的一面。赵徽也没有勉强她, 自己背过身去, 示意宫人们上药。
与此同时,卫贵妃等人赶到了凝汐阁。
比起来看薛姈, 大家对琢玉宫更加好奇。
虽在夜色下, 琉璃宫灯映着葳蕤的草木, 仍能看出这里始终都未荒废,也并非传言中阴森可怖。
等到了偏殿,看到凝汐阁中的一应布置, 眼底闪过一抹讶色。
宜才人搬进来短短时间,一应布置却处处透着雅致,看不出丁点仓促敷衍。
内务司办事,代表了皇上的态度。
薛妃心情复杂的四下打量, 忽然听到有人笑道:“这凝汐阁果然不错,难怪薛妃娘娘舍得放宜才人出来单独住。”
说话的人是慧修仪,她这句看似无心之言,实则暗含嘲讽。
“宜才人得皇上喜爱,本宫也替她高兴。”薛妃不肯再人前落了面子,只得忍着恶心道:“这有何可大惊小怪的?”
卫贵妃皱了皱眉,不耐烦听她们这些鸡毛蒜皮,快步走了进去。
外间只有王皇后一人,不见皇上的身影。
卫贵妃正要问时,忽然听到内室传来皇上的声音,低沉且缓。“朕不看,让绮霞她们给你涂药。”
众人听了心里泛酸。
虽然皇上心情好时待宫妃们向来温柔体贴,可薛姈才服侍在皇上身边多久,竟也能让皇上用心哄她吗?
卫贵妃皱着眉,冷淡的道:“皇后娘娘,宜才人究竟是什么病症?”
王皇后知道今夜的事落了她的面子,卫贵妃必定不会轻饶,但偏偏那人也有动不得的理由。
那日在坤仪宫中,恪昭容借口衣裳湿了,曾进到偏殿的内室更换,而赏赐薛姈的香囊就放在内室里。
“宜才人饮食不当,起了疹子。”王皇后面色平静的道:“本宫奉皇上之命,会将此事查清楚。”
卫贵妃眸色微暗,她心中早有怀疑的人,此刻却不能说出来。
那个蠢货竟然还妄想一石二鸟,对薛姈下手,又牵扯到了自己身上。
“宜才人身子可要紧?”德妃在一旁关切的问道:“妾身瞧着她脸上红了好大一片,那样的花容月貌,真真是让人心疼。”
卫贵妃本就心烦,见她惺惺作态,冷哼一声。
不等开口,忽然软帘掀起,赵徽皱着眉头,面色不虞的走出来。
“皇上,阿姈如何了?”薛妃这次看准时机,先站出来道:“妾身去陪陪她可好?”
她们是堂姐妹,本该相互照拂,她赌皇上不会拂了她面子。
“不必了,宜才人身边有人照顾。”赵徽也不跟众人废话,淡淡道:“都散了吧。”
见皇上不高兴,且今日她们已经露了面,都识趣地退了下去。
卫贵妃强压住脾气,悻悻离开。
不必说,皇上定是要陪着宜才人,更何况自己的嫌疑还没有完全洗清!
听到外面重新恢复了安静,薛姈也已经涂好了药,正由宫人们服侍着穿好了寝衣。
宫人识趣地放下了帐幔,赵徽站在外头,温声道:“阿姈,朕先回去了,你安心修养。”
听说他要走,薛姈从心底松了口气,连忙打点起精神来恭送。
天子走后,绣棠终于敢开口说话。
“什么人竟敢在皇后娘娘用膳前得下毒手,真真是胆大妄为!”她气愤不已,恨恨的道:“若查出来,皇后必是要严惩的。”
薛姈轻轻点头,看似平静,实则惶惶不安。
这次动手的人并不难猜,只是她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
若不是她先从延福宫出来,当初用这种不堪手段要害自己的人,就成了薛妃。
恪昭容还用这一招,会是薛妃从中暗示的吗?
她心里乱极了,一时想不通答案。
“把我的东西明日里都拿出来再检查一番。”薛姈轻声道:“不得有任何遗漏。”
见自家主子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绮霞答应着去了,留下绣棠陪着她。
福宁殿中。
赵徽没换衣裳,面无表情的坐在御案前听刘康顺回话。
“皇上,宜才人去坤仪宫那日,恪昭容也去了。”
“前几日恪昭容宫里的人,常在凝汐阁周围出现,甚至还去御膳房打听过宜才人的饮食偏好。”
随着刘康顺一句句说出来,赵徽的眉头越拧越紧。
他不信是皇后所为,却不代表他真的不闻不问。
仅凭凝汐阁外围这些疑点,是谁下了手简直显而易见。
赵徽面沉如水的听着,恪昭容仗着肚子里的皇嗣行事愈发张扬,不知收敛。
“等等皇后那边的消息。”他神色冷淡的道:“这两日在景和宫周围派人守着,任何异动都要记录在册。”
刘康顺连忙恭声应下。
此后数日风平浪静,薛姈的脸也一日好似一日。
福宁殿的赏赐流水似的送过去,让原本暗笑她倒霉的人,心里都隐隐有了些嫉妒。
这日午后,赵徽用过午膳后,并未让人通传,直接进了清和宫大门。
“皇上今日怎地有空过来?”恪昭容满脸堆笑的迎了赵徽进来,又亲自奉茶。“妾身和肚子里的皇儿一切都好——”
赵徽在主位坐下,听着她比往日更殷勤的絮叨,忽然抬眸道:“皇儿?朕记得,前些日子你跟朕说想要个公主。”
恪昭容心头悚然一惊,方才因为紧张竟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从前为了讨好皇上,显示自己并无野心,她口口声声都说自己喜欢女儿,只盼着这一胎诞下公主才好。
她才要辩解,却见赵徽并未饮茶,直接放在了手边的高几上。
“可是不合皇上口味?”恪昭容心中惴惴不安,总觉得皇上看似神色平静,却隐隐有风雨欲来的气息。
赵徽淡淡道:“口味倒在其次,只怕里面加了别的东西。”
话音才落,恪昭容呼吸蓦地一窒。
“皇上,妾身不知您来,这茶水是平日里妾身喝的,多放了块陈皮来泡。”她勉强稳住心神,让自己镇定下来。“妾身再换就是——”
赵徽眸色冷淡的看着她。
他对东宫旧人还算大方,恪昭容容貌不算出众,人也并不聪明,只是看着还算勤谨,自己给她初封的位份不算低。
直到她落水后被诊出有了身孕,他子嗣不多,大皇子又身子孱弱,提前给她晋位,是为了安她的心,让她平安诞下皇嗣。
可她却贪心不足。
“你这里的药倒是齐全,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味?”赵徽说着,接过刘康顺递上的草药碎叶,轻飘飘洒在恪昭容面前。
晾干的草药极轻,有两片轻飘飘落在恪昭容的宫装上。
她猛地睁大了眼,心头一慌。
“皇上,妾身知错了!”她挺着肚子,笨拙地跪在了地上,泪水也瞬间流了下来。“妾身一时鬼迷心窍——”
本以为看她身子不便,哪怕为了她腹中皇嗣,皇上也会宽容她这次。
然而皇上墨眸中竟然仅存寒意,没有一丝怜惜之色。
“宜才人跟你无冤无仇,为何要下药害她?”赵徽想起那日薛姈身上的红疹和她压抑的抽泣,望向她的眼神愈发冷了下来。
恪昭容不敢再隐瞒,哭着道:“妾身嫉妒宜才人得宠,嫉妒她分走了您的宠爱,一时糊涂,才往香囊里加了些药粉。”
她一边哭,一边把那日薛姈让人请走李太医的事说了出来。
“不过妾身有分寸,妾身下药的分量根本不多,只会让她时不时起点疹子,不能侍寝而已。”
听她说得如此理直气壮,赵徽简直要被她气笑了。
“你如此胆大妄为,意图伤害宫妃,不过是仗着身怀皇嗣,朕会有所忌惮。”
恪昭容泪眼朦胧的抬头。
“朕的确在乎皇嗣,也会给他一个好的出身。”赵徽语气突然和缓下来,听在恪昭容耳中,却如惊雷般。“年幼婴孩不知事,养在谁身边,就会跟谁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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