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变坏(走走停停啊)

她在朦胧夜灯光里晶晶发亮的眼睛，眼看着他拿了手表，躺了回去。
她噤了声，沉默以对。
说起来，他脑子里有想着，本来很想抱着她睡，可又实在怕自己控制不住弄得彼此难受，才老实躺在一边的。“我知道今晚不行。”他沉沉鼻音，“医生说哪天行了么？”
“没说。”
“你没问啊？”
“她是你二婶儿，你怎么不问？”
“也是，那我问！”他作势要去拿手机。
“哎！”被她按住肩头。
她听到他笑声，回身不再理他。
他还有话说，“哎，今晚是你不行，不是我不行，得说清楚。”
“有什么区别！”她躺着，有一点体会到丁周嫌她聒噪的心情。
“区别很大，我什么时候都行的，没有不行的时候，你记住！”
她伸手扯过一件不知谁的衬衫，盖住耳朵。
昨晚日落时漫天绯红的晚霞，他们陷在彼此猜忌里没看到。今早晨起就下起了雨，茫茫雨帘，接天接地。
退思站在窗前看雨点拍在玻璃上，密密麻麻又汇聚流淌成小河。
中岩在书桌边打电话，成都来的几个客商朋友约他晚上一起吃饭，似乎是投资人推荐的，电话里他语气很客气，在介绍厦门特色：“佛跳墙怎么样？石斑鱼清蒸，小吃还有很多！找个风景好能看海的地方、有意思的地方……”
他电话中途，看了眼手机屏幕，二叔打了电话进来。他知道为着什么事？皱了皱眉。
等挂断了电话，也没给达木总回过去，他走到卧室来，看到退思临窗看雨的背影。调整了情绪，伸手揽着她肩头，“我有一点小事要跟你说，来！”
“标书信息泄露的事？”她知道，回头来先问出口。
他点头，拉她坐在床沿上，“公司内部启动了调查小组，投标底价泄露已经是既定事实，不然星源报价不会这么有针对性，追着我们打。这是今年最大的标的，我们失标意味着年度销售目标注定达不成，不能不查，是很严肃的事。”
他先说明事件的严重性，她一早就明白的，都在心里推演过：“会报警！”
他点头。
窗外雨点声密集，噼啪作响。“如果是我，你准备怎么办？”她忽然这样问。
“别做这样的假设，你说的每句话我都相信！但我们也得配合调查，我的电脑在我出差期间多次深夜被登录，除了我的助理没有其他人能自由进出我的办公室……”他耐心解释，被她打断。
“所以你们，你和他们一样，都第一时间怀疑是我？！”她目色平静，泛着盈盈的光，并不为自己辩白，只问着他！更显杀伤力。
中岩被反问得，停在那儿，最后只有点头承认，“我不知道你在找照片……”
他要开始解释了，她不要听解释，站起身，“调查小组是达木总牵头么？配合调查，我可以的！“她大概猜测，猜的都准。
倒是他迟疑，抬头望着她， 伸手拉她，“我来跟达木总解释，是我授意你开的电脑，为的是查找之前两次的项目资料，时间点上有一些偏差，是你被别的工作耽搁了，只好晚上加班处理；加班的时间没有告知我，因此我第一时间并不清楚。”
他想好了对策，在和她对称信息，防着合规访谈时有纰漏。
退思站在他身前，和他对视着，听见他接着解释这里面的深意：“达木总是从一开始就知道陈董对你的关注，现在突然告知他我和你之间的实情，其中原因太复杂了；加上我和他的位置马上要对调，这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尽量小事化无，别有无畏的消耗！”
她听懂了，化繁成简的意思，是不想让她面对更多的质疑和非议。退思点点头，“好。”理解和接受他的好意。她回答完，又立刻在心里升起一丝怀疑，这样抹平处理，究竟是为了她还是为了他自己。不过也好，这池子水越含混越好，谁也看不清谁！
回公司的路上，她微微转头，看他侧脸。
合规访谈是封闭隔离进行的，所有有可能接触到标书信息的人都被通知参加。本来最大嫌疑人，因为有中岩总签字的说明，很快澄清了事实，剩下走了一遍过场。
这一遍过场直走到晚上八点多钟，签完《陈述告知书》，退思回自己办公室，外面下了一整天的大雨暂时停了，一开窗，迎面扑来潮湿的草木香，凉凉的夜风吹过头目，吹过发丝、轻松一刻。
路得一程一程走，沟沟坎坎高低不平，是这样的！平坦大道，是别人的路，不是她的。
安得生羽毛，千春卧蓬阙。她站在窗边乘着凉风，生出这样的感慨来。
好想回家啊……
没错，这周本来要搬家的，该回去看看外婆，这世上最爱她的人，好怕这世上再没有人真心真意爱她！
退思立刻叫了辆网约车回岛内三鸭巷，车子开到巷子口时，又开始下雨，吧嗒吧嗒，越来越大，她快跑几步，回到家。
家里没亮灯，昏昏然一片。她开了走廊灯，一径走进大卧室去，“外婆！
其实并没有很晚，九点半的样子，方菊花勤快，向来十点钟以后才睡，今天躺下的尤其早。
“唔？思思回来了？“外婆并没睡着，撑坐起来，结紧的眉头费力舒展没展开。
“怎么了？不舒服？“退思坐在床沿上，马上发觉不对。
“好像有点肚子疼，我躺躺就好。“外婆看见退思，心里高兴，又掀开被子下来，“煮个面线你吃，今天有很好的海蛎干呢！”外婆眼里，外孙女永远是饿的，爱就是给她好吃的。
“哪边疼？”退思看出外婆脸色很差，伸手按在她小腹上。
“哎呦”，外婆捂着肚子叫出声，动弹不了。
“走，咱们去医院！”退思知道外婆会推脱，怕麻烦、怕花钱、怕晚上，她得做主，当机立断、不由分说，给她裹上衣服，扶她下床，“现在就走！”
叮叮当当的手机铃声，退思看了一眼，正忙着，没接。
等给外婆穿好鞋，搀扶着出门，发现正下大雨，她又回身去找雨衣、雨伞，手机铃声又响起来。
外婆好像一动，腹痛就更厉害，靠着门框站不住。
退思在柜子里乱翻一阵，只找到一把就雨伞，管不了那么多，先撑着走吧，她拿在手里去扶着外婆出门，外婆没有力气，全身压在退思肩头上。
手机铃声停了。
外面风雨正是一天中最大的时候，一阵狂风正面吹过，外婆完全站不住了，退思扔下雨伞，还是扶不住60多公斤的老人，两人一起摔坐在水洼地里。
“外婆！怎么样？“退思爬起来拉她，拉不动，满脸的雨水。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退思捡回雨伞撑在外婆头上，站在雨水里接听，听见中岩声音：“在哪里？他沉声问。
“在地狱、在杀人、在放火……”她撕心裂肺朝他喊着，风声太大了，不撕心裂肺怕他听不清、听不懂！
他人在饭局，其实算着她那边差不多结束访谈的时间，这时听出她在风雨里，马上起身，追问：“在哪里？说！”

第65章
中岩赶到时，退思已经叫了救护车把外婆送到医院，急诊室门口，她浑身湿透，淌着水，导诊台的护士递了包纸巾给她。
退思感激地接过来，听见，“家属去缴费吧！”递纸巾的护士同时把费用单据递过来。
救护车收费，一趟三百，夜间上浮30%，加上随车医护费用……想活着是很贵的！没觉出来的，除非钱不是自己挣的。
退思缴费回来，一包纸巾还拿在手里，没拆，焦急的眼睛等着医生的诊断结果。这不算什么，当然以后要挣很多很多钱，为了更好的活着，推着器械车的护士进进出出。
“思思！”中岩从走廊一头跑进来。
她转头看他，没来得及说什么，里面医生出来，招手叫她，“方菊花家属，急性胆囊炎，建议立刻进行手术，你进来听一下，我们有一些注意事项需要告知！”
退思忙跟进去，“要紧么？会有危险么？我外婆……”
“病人有什么基础病，你先填表，有医保么？手术中会用到的药物需要……”
“没有医保！我们是外地人，我外婆的情况，异地医保也没法用。不过费用上我可以支付的，用药原则：减少痛苦，确保安全。“退思坐在医生面前，保持着清醒的思路和语调。
医生点点头，聪明的家属好沟通。
中岩站在她身旁，看她签署一大堆告知书和知情书。外婆进入手术流程，她才得以停下来，在等候区站着。
“别担心！“他伸手握着她手，拉了拉，她这时才想起来，他站在身旁的，没顾上他。
她抬眸看着他，想他是扔下客商过来的，应该感谢，不，感动吧……有一点！她回握了握他的手，温暖的手心。中岩抬手把她身上湿透的外套脱下来，换上自己的。
两个小时后，外婆手术结束，转入复苏室，等麻醉过去，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
退思放下心，她紧接着又领到一叠缴费单，中岩伸手来，“我去！”
被她拒绝了，“不用！”她说。
忙完了琐事，退思想起来，“我得回去一趟，拿点外婆的换洗衣服和日用品。”
“好！”中岩开车。
他第一次走进那间她住了18年的房子，是这样的感觉，低矮，潮湿的发霉细微气息，不知道是墙角的青苔还是水管常年漏水的缘故。
其实这里已经收拾的差不多，家常物什大多搬到新家去了，只是外婆执意要等那个算好的日子，正式搬过去，是明天。
退思径直往里屋去，他跟着，听见她说：“抱歉，不知道你要来，应该放个英国梨的香薰在这儿的！”
“你不用故意这么说！”他完全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便不说了，看看吧，这儿就是她长大的地方，也让他长长见识。凭什么只有滑雪、冲浪、骑马、跳伞、满世界吃吃喝喝才算长见识！
快天亮时，方菊花醒了，看见退思坐在床边，身旁还有一个人，她眼神专注地朝他身上来回扫了扫。
中岩出去买早餐，开车出去打包回来，附近一家很有名的面线糊店。在车上接到发小电话，他戴着耳机，听着，脸上神色渐次凝重。
回来时走到病房门口，恰好听见她们祖孙俩说体己话。
“……没有周周长的好！”
“只是同事啊，外婆！”退思笑出声的语调，想想又顺着老人家话头，补充：“是啊，谁能有丁周长得好，他从小就好看！”
“那这个呢，他家里条件怎么样？”
“他啊，跟丁周家差不多吧，也是单亲家庭，不过他跟着他爸生活！”她饶有兴趣又拐着弯，和外婆瞎聊。
“哎呦，这不好，咱们最好找个好人家，父母都在，有退休金的那种！”
退思更加笑开了，“外婆，别人也会想找个好人家，谁不想找个好人家，干嘛找我呢！“
“你有什么不好，我们思思漂亮，聪明、孝顺、懂事……”方菊花靠在枕头上，掰着指头数，自己外孙女好的面面俱到。
“外婆，漂亮是没有用的！”退思垂眸，随意一笑。又不去卖，漂亮有什么用！
“说谁漂亮呢？”中岩调整好情绪，走进来，把买好的早餐放在床头柜上，伸手打开包装。
“奥，我外婆在说我小时候丑，长大了才漂亮一点！”退思笑笑，岔开话题。
“不会啊，你小时候就很漂亮的！”他认真的脸，不同意她的说法。
外婆听出来了，“你们小时候就认识？”
中岩点头，“是啊，我们中学的时候认识的，说起来，算中学校友！”
“奥，是么？”方菊花转脸看着思思，这和她说的不同。
退思站在，明确地瞪了中岩一眼，表示，能少说话么！
中岩看看她，不理会的表情。不多时，达木总打来电话，叫他回公司商议合规访谈的结果，紧跟着公司IT大神也打来电话，他起身来，“我得回公司一趟！”
退思知道是什么事，点头，看他匆匆离开的背影。
外婆也盯着看，还想接着聊这位退思嘴里的“同事”，被退思岔开，说了别的。后来说起新家的事，外婆猛地想起，抓着退思的手：“今天是看好的日子，真怪我赶上这样毛病，快，你去一趟，灶台打一下火，烧一壶开水就算启动了，以后咱们家红红火火！再搬家就不用准备什么，带上几件衣服就算搬过去了。”
“半仙说的？”退思问。
“是啊，都是算好的，不能随便错了时辰！”外婆重重拍拍她手背。
“好，我一会儿就去。”
“看好的是晚上九点三刻，你别忘了。”
“忘不了！”退思点头，外婆对时辰看得重，穷人算命、富人烧香。命越不好，越笃信命，不好说什么，只有表示尊重。
她低头收整病床边的零碎物品时，手机屏幕亮起，她立刻拿起，是进账的一笔钱，好几个零，她飞快扫了一眼。
中岩赶回公司，合规访谈大张旗鼓，当然没什么结果，人人都是嫌疑人，人人都很快洗清了嫌疑，白忙一场。他坐在小会议室里，听总经理黑着脸陈述调查小组的工作结论，心里想着别的事，关于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常年带在身边，按理是很安全的，何至于出了纰漏。公司搞IT的大神刚刚演示给他看，确定地告知他：“就是晚上这个时间段，恢复后能看到访问了过程文件，很短暂的一小会儿。你可以回忆一下，当时是在做什么？”
他不用回忆，非常清晰，已经知道那个时间段在他在酒桌上，但她不在。
不过他什么也没说，把电脑带走了。
傍晚时陈董来了，召集心腹和高管开了个闭门会议，关于这次标书信息泄露的事，他显得非常生气，很有针对性，对中岩的管理责任当着众人的面，毫不留情地指出了好几遍。
中岩没什么好辩驳，全程结着眉心。一些新冒出来的想法，让目前他掌握的信息和线索串成了一串儿，他握着签字笔的手，紧了紧。
闭门会九点多钟结束，达木总走过来，拍拍中岩的肩头，确实是很严重的一次失标，还找不到原因，老陈发怒说的没错。
中岩赶着要走，他匆匆离开了公司，夜色里他边走边打电话，“在哪里？”他问，“我来找你！”
退思这时刚到合家欢小区楼下，他说要来，那就来吧。刚好也给他看一眼，除了昨天那个逼仄的出租房，她已经创造了一个新家，靠自己的力量。
她发了地址给他，没多久，他敲门进来。退思已经按着外婆的要求完成了神秘的仪式，心情很好，带中岩参观的感觉。
“特地选的一楼，我外婆容易头晕，不能坐电梯，这样进出方便。”她这刻像个考了满分回家炫耀的小女孩，又是对当年撒谎的自己隔空的回应，一定要说给他听。
所以并没注意听众的表情，他没有上午含笑的热切眼神，带着点掩饰过的冷峻，凝在眉角上，点头附和。“多少平？全款么？”他随口问。
“一百多。贷款的！”退思说到这儿，着意含糊了过，“里面那间是我的”她指指说。
里面有他送的那盏立灯，“怎么有两张床？”他问。
“奥，那个是沙发床，现在打开散散味道，给丁周准备的，他回国会来。”她说着笑了，笑完泛起一丝苦涩，许久联系不上他，只剩给他准备的床。

第66章
中岩盯在她脸上的眼神，停滞着没动，她说起丁周，会笑会难过，“给丁周准备的？你们都成年了还住一起！”他反问生疑的语调。
退思呵呵一笑，“我喜欢丁周啊，像你喜欢肖潇一样！”
她非要这么类比，晶亮透光的眼睛，轻巧地从他面上滑过，毫不留情。
中岩心底本就疑问，那晚她是否在利用他的真心！“那我们呢？”他走近来问，目光执着。
退思伸手去关灯，“我们不是一场意外么？”意外有什么好多说的，最好大家都自觉揭过不提，不然以肖大小姐的性子，会冲过来把办公室砸了！她这是乖觉懂事，她从小就懂事，天大的优点！帮他顾全大局呢！
中岩听她这么随口一评，下了定论，心上被狠狠揪紧，眼前灯光正熄灭，“啪”的一声。
他垂手抓住她的手，转身往门外走。他手机嗡嗡响着，最近常收到肖潇发来的生活琐碎分享，语气如常，好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他没回复过，好像什么也没收到！
退思被拉着，几乎来不及关灯，“嗯？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