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开始变坏(走走停停啊)

中岩抬头看她，自己没察觉，无意识地站了起来。办公桌前坐着聊新项目的两位研发负责人识趣地匆匆走了。
他眼里，她目光这么从容不迫。显然她知道他在这儿，他真是多虑了。
“你……新入职么？”他佯装不知，寻常问问的语气，同时从宽大办公桌后绕出来，走到她面前。
她点头：“刚转正不久。“
只站着，气氛怪异，他偏身往窗边茶桌让了让，两人分主宾坐下来。
他们，再不是当年站在冰面上相对笑脸的中学生了。
他垂眸泡茶，她低头看他修长手指，沸水、投杯、分茶，行云流水。
要说什么呢，很久不见么，其实不久前在宠物店见过。更何况，他几乎天天看她；她也完全知道，他就在对面办公室，直线距离不超过20米。
茶烟袅袅，腾起在他们两人之间。
“没想到会这么巧，我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退思先开口，她有求于他，不能等。
他抬眸来看，点了点头，打断她，表示知道她后面想说的话。其实不想听她寒暄，想听她说实话，来找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不熟练，在求人办事里，何时进、何时退，何时遮掩、何时真诚，何时直接、何时委婉？长袖善舞是很高级的社交技巧，她还没有。“你还，弹琴么？钢琴。”她没找到合适的切入口。
他明显不想叙这样的旧，盯着她眼睛，摇头：“不弹。”
“哦，我倒是学了一点，当然没你这样从小练的，弹的好。我是大学的时候学了几年，后来我家情况变得很不好，没有办法支付我的学费，所以……”她接着就要说到今天的来意了，想说在夜场弹琴交学费读完大学，但在夜场弹琴时遇到了陈董，让他产生了一点误会。
但没说完，身后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中岩，我就说你回来了，我妈还说你出差了呢！“肖潇明亮娇俏的嗓音。
他本是耐心听，想听她说下去的，忽然被打断，抬头换了表情，“你怎么来了？没说一声！“
“我怎么不能来！”肖潇马上娇嗔语气，绕过茶桌时瞟了退思一眼，嗯，小白花的绿茶样儿！她亲昵坐在中岩身侧，紧挨着他的腿。“我工作室要做一个新的主题展，想和你商量来着。”
退思极有眼色地起身，“陈总，受控文件有编号，您注意保存。”
“好，知道了。”他公事公办的面色，明白她意思。
她转身走时，迎面遇到走进来的营销部文员胡馨妍。退思客气地朝她点了点头，但对方满是审视地横了她一眼。
她边走边听到身后她们对话。
“中岩总，这些文件拿给我就行了，她怎么送到你这儿来！”
“她新来的，不知道规矩。”他低沉地声音。
“这女的一看就心怀鬼胎，提醒你，少搭理她！不知道藏着什么坏心眼儿呢。”肖潇警告的语气，天生的女人直觉。“小妍快来，我和你姐姐要做一个新展，到时你来给我们帮忙。”肖潇重新快乐的声音，向胡馨妍使了个眼色。
“好呀好呀，叫上我！”胡馨妍明白自己的使命，她是肖潇好友的亲妹妹，肖潇推荐来的关系户。
中岩在她们对话的间隙，最后看了一眼门口，她已经不见了。
总经办最近在忙一个大case，公司的十周年庆。庄悦盯着下属出第十版方案，同时又约了几家广告公司来谈公司宣传片的事，分身乏术。“庄主任，我来负责宣传片吧！”退思主动请缨。
庄悦本来觉得，这位老板钦点的关照对象，就供着得了，没想到，小姑娘还挺有上进心。她斟酌了一会儿，点头，“行啊，你来负责吧，有不清楚的地方，及时来问我。”
“好。”
退思有自己的考虑，她孤舟行船，太险，要尽快立足，才能有说不的可能性。退一万步讲，在这里实在留不下来，也要带走一些经验值，从今后不被找工作难住。
她有从前用功读书的专注力，全情投入到新工作里，替庄悦分担掉一大半的工作任务。主动承担，已经是现在办公室里稀有少见的品质了，办公室的同事们都很喜欢她。如果你干的多，话又少，一定能讨人喜欢的，哪怕刚开始大家都觉得你是花瓶来的。
不过只有她自己，同时留心着，不能再重蹈上次和陈董单独吃饭的覆辙。
中岩因为提前回来没告诉肖潇，肖潇为此气鼓鼓，撅着嘴没好气：“你下次再这样，我以后也不告诉你！“
他只好笑着解释，“临时回来的，忙忘了。走吧，中午请你们吃好吃的，前段时间，二叔发现的一家农家菜，做的特别好，小院布置也不错，你们可以拍照。“
“这还差不多，小妍来，一起。“肖潇挽着中岩的手臂，领着大丫鬟。
开车出去的路上，中岩戴着耳机打电话，“达木总，高新区有个招商贡献奖，请我们去参加。我的建议，报陈董上去，到时有一些活动要配合，你跟他说一声。”
达木马上明白大侄子的意思，让陈董忙活起来，省的闲着生出那么多奇思妙想来。要说他这个侄子，绝对是为拯救家族企业而来，他像是比实际年龄成熟五岁，不，不止，十岁。
退思中午和琴姐吃饭，“陈董是离婚的，离了好多年了，得有八、九年了吧”琴姐回忆着说，记不清，“那时候闹得很大，别说家产，公司都被分走一大半，差点儿倒闭。陈太太可不是一般人，那手段，嗬！“”你不知道吧，咱们陈董坐过牢的。“琴姐凑近到退思耳边来，低声说：”就离婚后不久，税务问题，进去过。那时候都说，是他前妻摆他一道，不知真假。要是真的，你说说，这位前妻可真是个狠人！“
退思听着，脑子迅速计算着时间，是中岩高一那会儿，原来他家出了这么大变故，所以名字也改了。“后来呢，陈董这么事业有成，没有再婚么？“她听故事的表情，问。
琴姐摇头，“没听说，应该是结婚结怕了吧。再说，他们这种男人，还用得着结婚，要什么女的没有啊。哎，我悄悄跟你说，你可别跟别人说，你们办公室主任，庄，哎，就她，听说跟老板关系不一般的。“
“她，不是结婚有孩子的么？“退思知道庄悦有家庭，她老公还是公司仓管部的主管。
“可能从良了呗！“琴姐忽然冒出这一句，把退思听笑了。
笑完，她同时觉得，自己处境堪忧。
还好，陈董这两天，被小女友拴住，暂时顾不上别的。加上庄悦劝他：“人刚调到总经办，马上又晋升，太明显了，再等等吧，等个合适机会，比如公司周年庆结束，工作能力出色的员工，集中奖励的时候。”其实背后，更因为周年庆期间，她太忙了，不想没了退思这个重要的积极主动的得力助手。
陈董想想也是，不能操之过急，接受了劝说。他有种重回少年，初恋般的蠢蠢欲动、谨小慎微和战战兢兢。
下班前，冯磊出差返厦，因为时间提前，就跟着Anne直接回公司来。他打电话叫退思下楼，带了礼物给她。
退思跑下楼，拿到一大包果干和猪肉脯，“正好拿上去给总经办的新同事们分享，一起吃。”冯磊笑着递到她手里。
嗯，这点她疏忽了，初来乍到还没经营过新同事关系，没人教她，也没人提醒她。“好，谢谢！”她笑着，心里升起一层感激，这世上为她着想的人，太少，屈指可数。
“谢什么！”他伸手捏捏她鼻尖，伸手过去抱抱她，央求：“周末别回家了，我想去新房子看你呢，好不好，咱们好久没在一起！”
退思犹豫着，被他深情抱着，央求着，终于答应：“好吧，那我下周再回去。”
她带着吃的回办公室，分给同事们。中岩走进来找庄悦，迎面看见退思在分吃的，她客气地也伸手递给他。
他低头扫了一眼包装袋上：龙岩特产，立刻摇头：“不用，我对这些没兴趣！”他豪不配合地拒绝，语气不悦。
说的退思脸上有些讪讪的，收了回来。
他顺便追着她问：“你们主任呢？周年庆的进度情况，下班前再讨论一次。”
“奥，她去车间了，一会儿回来我转告她。”退思点头应承。
“现在打电话给她。”他垂手敲敲她办公桌，命令。
她没抬头，照办，打给庄主任：“喂，主任，中岩总要讨论周年庆进度，现在，下班前。”“好的，那我先汇报宣传片的情况，差不多十五分钟左右，嗯。”
退思开了总经办单独使用的小会议室，请总经理和副总来，“我先汇报宣传片拍摄的进度，稍后我们主任回来，汇报整个周年庆目前的安排情况。”她坐在小会议桌前，开着电脑投屏。
“你负责宣传片？”中岩问。
“是的，报价和提交初步方案的广告公司有三家，我们已经选定了其中一家，目前在脚本阶段，后续会陆续排定拍摄进度，到时会有一些场景和片段，需要几位领导配合……”退思打开供应商提供的案例，播放给大家看。
“控制成本的情况下，我需要更多体现公司产品和合作案例，成片后用于展会、市场化推广和公司对外接待，到时把产品占比情况发给我。”中岩提要求，“庆典的安排我不关心，你们向达木总汇报就行了。宣传片的详细内容和进度，你之后单独告知我。”
“好的，那我周一总经理办公会后，单独向您汇报。”
退思讲到尾声时，庄悦匆匆走进来，适时切换了周年庆的工作主题。她们下班时间才开始会议，一气儿开到六点多，快七点。
周五下班，加班的同事少。冯磊在车里等着退思下班出来，难得不避嫌。
中岩站在自己办公室的窗边，看到她快步上了一辆白色比亚迪，车子开出了园区。
达木来中岩办公室商量明天晚上家里吃饭的事，顺便闲聊：“没想到，这姑娘做项目挺上手，口齿清晰、逻辑还好！”“嗬，老陈眼光越来越好了！”他调侃的口吻。“还有你，去想法弄清楚，他那边究竟什么情况，私生子是个问题！”“明天晚上吃饭，让你二婶再说说他，别动那么些花花肠子。”
“二婶儿的话……”中岩从窗外，调回视线来，心里筹划着一个新冒出来的计划。
“是啊，我知道，老陈现在还能听谁的，不过是让你二婶给他提提醒，咱们这家里，除了她，谁还能说他什么！”达木清楚，自从母亲过世，就没人再能说大哥了，除了老婆彭丽，彭丽从前是大哥的班长，他总有几分敬畏心在，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

第21章
他们家前两年，保持着每周六一起坐下来吃顿晚饭的习惯，家宴。随着阿公和阿嫲离世，这惯例渐渐稀疏了，要不是二婶儿彭丽坚持，可能一个月也约不上一次。
这晚老陈倒是早早来了，还到厨房去，看看阿姨今天煲什么汤。其实他住的不远，但奈何花花世界，好玩的玩意儿实在太多，容易迷了眼、蒙了心。
“哟！，稀客，陈董大驾光临。”彭丽从楼上走下来，站在厨房门口。
“哎，彭医生，你不能一见面就阴阳怪气，等吃了饭，再排揎我还来得及。”老陈很有自知之明，把看炖锅伸长的脖子收回来。
“今天特地炖牛尾汤，给你补补，大哥！”达木也笑着跟出来。
老陈抬手指着他们夫妇俩，无言以对，转头找儿子，“中岩呢？”
“书房打电话呢，对接龙岩项目，听说订单量很不错，今年的增量重点！”达木点着头，餐桌边坐下了，“你这个儿子真是养着了。”
“那是！”老陈对这一点，也很骄傲，看着中岩走下来，“怎么没叫肖潇一起来吃饭？你们小两口好好相处，别闹别扭。园区三期基建马上要开始，还得请她爸多帮忙呢！”
他们自家人吃饭，说的都是赤裸裸的利益和关系，但说归说，也是说一半藏一半。他这番话有意思，哪怕是采花大盗，教亲儿子的时候，也是提醒他好好谈恋爱；没有教他当臭流氓的。
中岩心里清楚，“肖潇有自己要忙的事儿。”他简短回应，看向二婶儿。
阿姨陆续上菜，热热闹闹一桌子家宴。
“达水！”彭丽开口。
吓得老陈端汤的手一哆嗦，“哎哎哎，别这么叫好不好，吓我一跳，以为我老妈回来了！什么事？彭医生直说。”
“提醒你保留点儿精力，儿子再好，也不能所有事儿都丢给他一个，你自己逍遥去了。”
“本来就是他的嘛，江山不就是为他打的么！”
“别说这种漂亮话，你干什么去了，以为我们不知道！”
老陈马上瞪达木一眼，“你真是，什么都跟你老婆说。咱们家还能不能有点儿秘密了。”
“咱们家，就数你秘密最多了，你还想怎么样！”彭丽是这家里的班主任、政治部主任、教导员，“当初说好的，你要再婚就再婚，大大方方，我们也支持，你自己说绝不再婚的，现在怎么样？”
“现在不是挺好的，我不会再婚的，结婚这趟浑水，谁蹚谁倒霉！我不结婚，就是玩玩，说到做到！”他说完，马上转头向着中岩：“哎，不是说你，你该结婚还是结婚，别学我。”
他还在隐瞒，小女友那边的情况才是大家最介意的。“那你就该好好消停点儿，你的私生活我们没人想插手，但别搞花边新闻出来，尤其……”
“尤其公司也在准备上市的阶段，大哥！”达木拿公筷，拣了一块清蒸石斑的鱼肉给他。当弟弟的，这句话是委婉提醒他，企业是大家的企业，如果平白弄出新的继承人来，那大家应当坐下来说道说道。
老陈拿眼神，横扫了一遍桌面，行吧，这些人，都想管着他，很好！想想当年，是他为了公司去坐牢，他们可是舒舒服服在家呆着的。
退思带着冯磊回清风公寓，自己的新家，上周自己一个人搬家，大包小裹上上下下跑了好多趟，楼下的物业大叔问她：“小姑娘，你就一个人？”还好心借了一部推车给她。
她此刻想提出来，抱怨抱怨，像所有女友那样。冯磊电话响了，他一边停车，一边接听，“妈，出差嘛，都是这样的。知道了，吃得好、睡得好。哎妈，不说了我在忙，行行，发微信留言给我。”他一手倒车，一手挂断了电话。
“你没跟你妈说啊？”退思觉得奇怪，听起来好像他还在出差中。
“说了，我妈就是爱唠叨，你知道的呀！”他停好车，转头笑说。，“走吧，去看看你的新家。”
“说起来，我们很久没回你家吃饭了。”她边走边说，拿门卡出来，刷卡，“滴”一声。
“我不是一直在外面跑嘛，等下周看看吧。你住几楼？哇，这儿还有健身房呢！”
“16楼，听说是这里最好的户型，东边套，有两个窗户。那边还有咖啡厅和公用会客室。”她介绍说，带着点骄傲的自豪感，把刚刚要抱怨的话，忘了。靠自己的力量，拥有了一点体面和尊严，别人不懂这样的自豪感，他们生来就有，可能只有丁周能明白。
退思上楼时在心里想。
冯磊跟在她身后，连连赞叹，公寓的条件比他家还好。“我叫了好吃的，烤鱼和沙茶面，一会儿送到。”他笑嘻嘻说。
“奥，我有个厨房区，可以简单煮点东西的。”退思房间还没空认真布置，但已经是她小时候向往过的模样，关上门，房间里全是她一个人的气息，像一处巢穴，栖息着她的灵魂。
冯磊背靠着房门，回身来抱她，想低头去亲，手机铃声又响，他抬手想关掉，扫了眼来电，马上接起来，“Anne，奥，现在么？可以，我马上弄。”他点着头，脸上做着口型向退思解释，领导！电话里还说了什么，他捂着手机，退开一步，“好，知道了，明天。”
他自顾自坐在靠阳台的书桌边，从背包里掏出电脑，确定一套产品数据和规格，“一会儿就好。”他说。
好了要干嘛……退思转头扫了他电脑屏幕一眼。
他真的好了，伸手拉她坐在自己腿上，抬着头亲她下巴。“好扎，你去洗澡！”她推他。“亲一下再去。”他亲昵说，摸了摸自己唇边胡茬。
等浴室流水声传出来，她悄然坐下，打开他电脑上的微信图标。本来想看冯磊妈妈的留言，他们到底说什么！Anne的头像一直在闪，她无意点到，里面写着：明天过来帮我挂几副挂画，这回好好表现哦，小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