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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灯录(侧侧轻寒)


对千灯的判断,他们皆无异议。
凌天水收拾好验尸工具,再度勘探现场,以求确定死者准确的死亡时间。
崔扶风则详加问询船老大与水手们,得到了一致的口供——
他们于五日前接到太子可能来巡查的消息,又知道自己的船会停在靠岸第一排,因此四天前清理过船身的藻荇螺蚌,仔细刷洗了一遍。
“绝对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如果当时船身已留下那些血迹,我们肯定刷洗掉了!”
而紧挨着的另一艘船上的舵工则表示,他们的船是三日前的凌晨到的,当时借着天光,他好像瞥到船身上有什么痕迹,但因为天色太暗,而他们跑船的又哪里识字,所以瞄了一眼就靠过去了,也因此将那艘船身挡住,船身血字一直不曾被人看见。
直至太子过来巡查,原先挤在水面的船重划排列,才让那几个字又显露了出来。
“如此说来,血字出现的时间,就在三天前的夜间,那么留血书的人死亡时间,也可以确定就在那一夜。”
“三天前……四月廿五。”千灯若有所思,“也是我祖父的诞辰。”
崔扶风颔首:“对,那一日,太子亲自下降昌化王府祭拜,除了凌天水在外执行军务外,府中郎君们都告假候在王府,我们所有人都在。”
回去的路上,千灯让崔扶风与凌天水先回府去收其他郎君的引凤签,自己则转道商宅,去探望了一下商洛。
小院中绿树荫浓,青梅正长到鹌鹑蛋大小。商洛已经不需下人搀扶,正一瘸一拐走到树下,抬手去碰枝头的梅子。
可惜他的脚还无法用力,既没法踮高,更无法蹦跳,总是离那梅子差了两三寸。
就在他郁闷地叫出来之际,那梅枝忽然被人压低,青梅刚好送到了他的指尖,让他一把就握住了。
他诧异地转头看去,正看见千灯朝他微笑的面容。
暮春初夏的阳光自绿荫间隙筛下,浅碧光晕在她脸颊上动荡摇曳,与他心口涌动的血潮一般起落无序。
“县主!”他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站立不稳的身子因为欢喜激动而不由自主倒向了她。
千灯眼疾手快将他扶住,身旁商家的下人也赶紧上来搀扶。
商母听到通报,急急从内堂迎出来,查看儿子的双足。
千灯询问商洛如今的恢复情况,商母说情况倒是不错,尤其崔少卿帮忙请了各地名医来给商洛看诊后,效果颇佳,如今不必下人搀扶,也不需借助拐杖已可缓慢行走了,只是步伐尚不太稳健,还需慢慢恢复。
听到此处千灯也是满怀欣慰,道:“月初廖医姑帮小洛复诊后,也跟我说过,小洛的情况比她之前估计的要好许多。只要不急不躁慢慢复健,三五年内应能行走如常人,不会留下太大伤残。”
商母欢喜点头,眼泛泪花,直念无量寿佛。
商洛坐在榻上,开开心心地揪住千灯的衣袖,问:“那,县主,我痊愈后是不是就可以回王府啦?”
商母脸色都变了,赶紧看向千灯,面露恳求之色。
其实无须她示意,千灯也不会让商洛再回到自己那暗藏杀机的后院:“不行,你太着急回去,要是耽误了治疗,岂不追悔莫及?还是安心等痊愈后再回去吧。”
商洛委屈地扁扁嘴:“好吧,那县主姐姐再等我一下。”
千灯与他们喝了盏茶,说明来意:“更何况,这两日我身边又出了些事,如今街巷应该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我正在查证中——对了,你去年应选之时所持的引凤签,可在身边吗?”
“在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肯定不会丢的!”商洛倚在榻上,指了指床头的柜子,说,“就在里边。”
商母起身拉开柜门,找出里面一个沉香木盒,捧到千灯面前,将盒盖推开。
七瓣莲花纹引凤签妥帖地放置在红绒布上,并无任何异常。
千灯将它执起,指尖在金丝錾刻的吹箫引凤图案上轻轻抚过。
这精巧美好的花纹,赋予每位郎君与她的未来可能,但也掀起了血雨腥风、万丈狂澜,无论是良善的、恶劣的、存心的、无辜的,都被席卷入其中,无人可以幸免——
也包括,她的至亲,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商洛的引凤签未曾遗失,还在身边。”
千灯回到王府,与二人碰头,传达了一下,顺便也说了说他恢复良好的喜讯。
他们二人在王府后院动作更为迅速,早已将每个人的银签都取过来了。
“王府后院如今有七人,其中,我们与鸣鹫是后来的,并无此物。这是纪麟游、薛昔阳、孟兰溪、金堂所持的引凤签,都在他们身边。”
千灯确认过那四枚引凤签后,轻出一口气:“如此说来,后院如今七位郎君的嫌疑基本都可以排除。”
因为,出事的四月廿五日,是昌化王的诞辰,太子亲至王府,代表朝廷抚恤拜祭。
一贯冷寂的昌化王府,久违地开了一场夜宴。
虽然千灯尚在孝期,但太子亲临,礼不可废。十二冷碟、二十四糕点、三十六肴馔、七十二素蒸音声部,看菜香果、器皿丝竹,一应仪式都得到位,不可疏忽。
府中上下忙得人仰马翻,就连在宫中见识过无数大场面的璇玑姑姑,操持这一场宴席也是累得够呛,至今还没缓过来。
所以,当日除了公干外出的凌天水,其余六位郎君都在府中,午后觐见了太子,又与千灯一起陪同夜宴,并无任何人出过府门。

第四章 旧人
那一日昌化王府把守严密,王府侍卫与东宫侍卫一同戒严,府中人绝未出门,而府外也绝无人能进入。
太子离去时已是入夜宵禁,府门关闭紧锁,再不可能有人进出。
按照如此断定,一来,后院众人的引凤签都在,所以死者身上的肯定不属于他们所有;二来,乌头之毒发作迅速,难以潜藏,所以死者中毒定是在当日无疑。可那日所有郎君都在王府中,寸步未离,任何人都没有杀人的时机。
“看来,凶手身上携带的引凤签,还须着落在当时入选的其他六人身上。”
崔扶风心思缜密,早已遣人去礼部库房调了存物过来。
引凤签为内局所制、朝廷颁赐,在县主候选夫婿出事之时,依律自然是要收归礼部库房的。
不多时,库房中送来了一个小匣,里面装的,是四枚引凤签。
最后放进去的那枚,犹带血迹,属于晏蓬莱。
他从司天台一跃而下时,鲜血浸透了蹀躞带上千灯送给他的烟云隐鹤银香囊,也浸染了与香囊系于一起的引凤签。
尚存火燎痕迹的,是属于时景宁的那一枚。
在他毁容死遁之时,将这引凤签连同衣服一起换给了杨槐江,一把大火烧毁了尸身,也熏黑了金丝银签。
錾刻图案中隐约有泥污痕迹的,是于广陵的引凤签。
书库夹道的污水坑带走了他,也让引凤签留下了无法抹去的污渍。
只有最早被收回的那枚反倒最干净,那是南禺的。
他被剥夺了候选资格,流放三千里,因此择婿信物被收归了礼部。
十枚引凤签,九枚已确定了归属。所以出现在那具尸身上的,只可能属于那个人……
千灯的口中缓缓吐出三个字:“苏云中。”
他罪行暴露时,正值乱军肆虐,忙乱中疏忽了此事,未曾将他身上的引凤签给取回来。
而在押解回城的途中,他不知是意图逃跑、还是因良心谴责而寻求解脱,摔下了险峻山崖,至今尸骨无寻。
“凌司阶,你说那具尸身左腿上,有去年八九月左右受伤骨折的痕迹?”
凌天水确定道:“从腿骨断裂旧线和断端的骨痂来看,具体时间虽不能确定,但骨折时间应该在七八个月前——与苏云中失踪的时间大略对得上。”
崔扶风若有所思的目光转向千灯:“县主认为,那具已经无法辨认的尸体,是坠崖后逃脱的苏云中,腿伤便是在逃跑时留下的?”
“不无可能,不知你们觉得呢?”
凌天水未曾深入了解此事,便问:“苏云中当时是谁押解回长安的,途中如何出事?”
崔扶风道:“当时兵难骤起,陛下避乱奉天,朝廷群龙无首,哪有法司衙役?而我身受重伤亦无法担任此事,最后是临时借调了太子身边的几个侍卫,让他们探路回城之时,顺便将苏云中押解过去——我记得领头的正是韦灃阳。”
韦灃阳当时是太子亲卫,兵乱中他护卫太子有功,大乱后人事急剧变动,他被提拔为东宫左卫府率,如今已然是太子身边的重要人物之一了。
“一来苏云中是临时交付给他的,二来他接的任务是探路而不是押解,因此苏云中畏罪自尽,他自然不受追责。更何况那时局势混乱,哪有空花费人力去寻找逃犯尸身?后来我到了大理寺,也曾派人去查看过苏云中出事处,但那边人称十八盘、鬼断肠,正是山势最险恶之处,摔下悬崖峭壁必死无疑,下方又多是虎狼,委实不可能找到了。”
凌天水思忖道:“所以,消失在山崖下的苏云中,确有可能并未丧命,而是摔断了腿后,逃得了一条性命。”
可若是如此,他既然侥幸逃脱,本该隐姓埋名远走高飞才对,为何特意选在太子巡视之时,在船身上留下血书?
千灯道:“如今最重要的,是确定那具无名尸的身份,才能展开后续调查。我们在这边猜测,怕是很难有结论。”
“长安郊外虽然大多荒僻,但若有人潜藏了八个月,绝不可能毫无痕迹。”凌天水是行动派,当即起身道,“我去调一下周边地图,制定一个详细的搜查范围,看是否能找到些痕迹。”
崔扶风亦道:“那我去找韦灃阳,详细问询一下当时押解苏云中的过程,理一下线索看看。”
千灯颔首,又嘱咐道:“我感觉此事另有深重内幕。苏云中是杀害我娘的凶手,但严格算来又不全是。我怀疑,他可能是发现了我们所未察的内幕,所以才回到京城,想要揭露真凶洗清冤屈,却被人率先下手,而且嫁祸予我。”
“县主如此猜测不无道理。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杞国夫人薨逝他是首恶,而且他当时已伏法认罪,如今回来诬陷县主,委实于理不合。”
凌天水则道:“未尝不是好事。既然牵出苏云中,那么夫人当初遇害的真凶显然已无法潜藏,我们循此线索查下去,定能尽快查获真相,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千灯点头,只是时隔八月,当初母亲离去的痛苦又再度笼罩于她身上,窒息感让她张大口竭力呼吸着,用尽平生气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此事关系重大,我再理一下头绪,和你们一起去。”
颤抖的手拉开书房密柜的抽屉,千灯将放置在里面的案卷取出来,把这一路来自己所寻觅到的一切,重新翻看整理。
那支深插入胸口的箭;那些开棺后腐朽的血肉;那道骨殖上划刻的锐痕……
福伯莫名的枉死、留下的焦痕碎纸;时景宁临去之时伴随鲜血涌出的“井栏”二字;晏蓬莱说,切莫忘了杞国夫人临终遗言,你一定要选择她为你指定的人……
隐藏在这一切的背后,那仿佛要呼啸而来、倾泻而下的真相,这一次她是否真的能直面真凶,狠狠抗击所有如水鬼般纠缠她的无解噩梦,最终找到那比她生命更为重要的答案?

第五章 松柏
韦灃阳是太子身边人,素知殿下对零陵县主不一样,因此千灯与崔扶风过来问询,他便放下了手头闲事,寻了几个当日士卒,亲自与他们出了长安城,向苏云中出事的地方行去。
十八盘,鬼断肠,在断崖最凶险之处,偏偏有一片开阔地,旁边还有小小流泉,适合行人在心惊胆战之际休息片刻。
韦灃阳在最高的峡谷处勒马停下,指着下方险峻深谷,详细解说:“当日我奉命探路,也顺便押解犯人——叫苏云中对吧?途中走到此处,大伙儿都乏累了,便停下来歇息。因苏云中一路颇为安静,所以我们便将他绑在那边树上,大伙儿在旁边取水歇息。谁知他趁我们不备,不知何时偷偷挣开了脚上绳索,钻进灌木丛便要逃跑。我们一见赶紧跑去阻拦,谁知穿过面前这片灌木……”
说着,韦灃阳抬手拨开面前的灌木丛。
悬崖旁边是山壁,这片灌木连接山壁,看来应当是长满树木的缓坡,可谁知树丛一拨开,才知道原来山壁削薄,根本没有延伸下去,这边树丛后就是悬崖峭壁。
“当时我一步追到此处,险险踏空,若不是身旁士卒及时拉住我,恐怕我也随着他栽下去,现今也不知如何了。”韦灃阳说着,望向下方险峻绝壁,兀自心有余悸,“而苏云中在胡乱逃窜之中,哪里收得住脚,早已滚下山去,只听到他的惊呼声越来越远,然后猝然中断,我们都觉得是摔断脖颈了,必死无疑。”
当日随同押送的士卒们皆是点头,表示韦灃阳记忆无误:“这种地方摔下去,绝无生还之理,我们又另有任务,哪会冒险下去查看呢?”
“对啊,寻常人从此经过还要小心,那苏云中还绑着手,慌乱逃窜坠崖,想来必死无疑了!”
韦灃阳也不甚在意:“当时我另有责任在身,无法下去搜寻,不知后来法司找到尸身结案了吗?”
崔扶风道:“大理寺接手此案后,曾派人下去搜寻过,但时隔太久,没有寻到踪迹。”
凌天水查看着灌木后的绝壁,抬头一望,见千灯伫立于绝壁风口,天风烈烈,她衣袂飘飞,纤薄的身影似要随风而去。
历遍万千坎坷的他,心口不知为何微微颤动。他走到她身边,将她的手一把拉住:“小心点。”
“没事,我只是看到了……”千灯却未曾挪动脚步,指向下方的山峦,“你看,是我父祖的山陵。”
春夏视野清透,昌化王陵掩映于远山松柏之中,隐约在望。
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待查完苏云中坠崖处后,几人便先从盘山道下山,去了山陵祭拜。
在享殿上完香,千灯走到后方查看陵园。
松柏青青,长风阵阵,正值松花盛开之际,花粉弥漫于空中,如同淡黄色的烟雾弥漫。
千灯只觉得自己心头也尽是拨不开的迷雾。
刑部初审、大理寺复审,都是判定苏云中为亲妹报仇,半夜趁乱行凶,误杀杞国夫人;随即为掩盖罪行杀害了田庄管家福伯,罪行暴露之后被擒,在押解回京时企图脱逃,失足坠崖,尸骨无寻。
甚至,这真相还是她自己亲自探索得出的。
可,原本已板上钉钉的案子,因为母亲遗体上的痕迹而隐现了其他内幕。如今因为重新出现的苏云中的引凤签和那具留下血书的尸体,他死亡的真相,也不再单纯。
旁边传来嘈杂声音,打断了千灯纷繁混乱的思绪。
她回头看去,洇墨般弥漫的松花粉中,许多百姓正拿了篮子袋子过来采摘松花,回家做糕团吃。
老人们攀折花枝,孩子们欢笑阵阵,令这山陵平添一份喧闹。
“别吵,别弄!山陵净地,你们这般闹哄哄的成何体统!”花粉烟雾中传来金堂的声音。
一阵风吹过,花粉淡去,千灯一眼看见金堂带着一群工人模样的汉子,正在驱赶来收花粉的人。
“金郎君,不必阻拦。”千灯快步走到松树下,出声止住了他,“这也是好事,我祖父生前喜欢热闹,泉下有知必定也会欢喜的,尽可随他们。”
“县主,你也过来了?”金堂看见她,赶紧拂去身上的花粉,让手下人住了手,“可是他们摘松花的时候,毁坏了好多树枝啊!”
“不会了不会了,老朽刚刚是用劲儿太大了,一定小心点!”被驱赶的老头赶紧保证。
“那不许用剪刀,只许用手掰,不然松枝遇铁容易枯萎!”金堂一本正经训斥着。
旁边守卫山陵的老兵们帮忙扛过金家工人们带来的松树苗,对千灯道:“金郎君真是上心,最近来了好几趟了。”
千灯随着他们所指的方向看去,才想起原委。
郜国公主当初陷害她,被罚替昌化王陵栽种百棵松柏,但冬日寒冷,树木难以成活,而郜国公主府圈地挖坑不久,便已覆灭。
如今正值四五月间,是移种松树的最好时间,金堂便领着家中工人,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烂尾工程,所以这些时日都在这边种树。
难怪这个白白嫩嫩的首富之子,这些日子看着有些黑瘦了,想来是常跑这边查看种树事宜,遭受风吹日晒了。
千灯心下感动,见他那身石青底银线联珠团花纹圆领袍上沾染了大片花粉,格外醒目,便抬手帮他轻拂衣袖,“辛苦金郎君了,替我忙完府中事情,又要照顾山陵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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