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头官员好似浑然不觉。
 闻折柳悄无声息一瞥,缓慢攥紧拳。
 糟糕,怎么在这个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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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说:很健康哇,补药再卡我了[爆哭]
 这破水之声细微,下头的文武百官浑然不觉,连站在闻折柳身旁的小白,都听不真切。
 他只当闻折柳挪了挪尊臀,垂头小声确认:“陛下,您……”
 闻折柳没吭声,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生怕一个不小心,他怀着数月的孩子,就“滋啦”一下窜到众臣跟前。
 闻折柳首次怀胎,此前也在相府榻上娇生惯养着,未见过充满血腥气的分娩场景。
 他压根儿不知晓,破水不过是生产的第一步,孩子若真能一破水,就顺顺当当地顺产道出来,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因为难产而去世的孕夫了。
 闻折柳身形未动,只冲小白使了个眼色,让他做好随时将朝会停下的准备。
 小白不解闻折柳意,但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问,正好先点点头,稀里糊涂将闻折柳的命令应下来。
 闻折柳难受得紧,偏生下头那臣子还不会看他脸色,只低着头,自顾自说肺腑之言:“陛下,臣以为,中原局势不稳,这最后是谁掌权,还不一定,与中原议和一事,还需从长计议。”
 “不一定”?怎么就不一定了?
 那中原必定是何霁月的!
 闻折柳心绪起伏,动了胎气,原本就大闹天宫的孩子登时跟着动。
 她双腿来踹不够,还加了双手顶撞,仗着闻折柳前些日子吃好喝好,营养补给充足,活蹦乱跳,将他浑圆肚子踢出一个又一个坑。
 “唔。”闻折柳缓慢捂住肚腹,微微蹙眉,他望向凹凸不平的肚皮,薄唇轻抿,眼里却不见责备。
 这小家伙,还是个急性子。
 也是,在肚子里待了八个多月,可不给她憋坏了。
 且再忍忍,一时半刻后便可下朝。
 闻折柳有心与这大言不惭的文臣好生掰扯,中原霸主只会是何霁月一人,可肚子坠得厉害,胯骨生疼,他实在是无力多说旁的。
 “爱卿之言,有理,此事容后再议。”
 他“有理”二字咬得极重:“众爱卿,还有何事要禀报?”
 下头文武百官噤声片刻,在小白准备喊出“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前,又冒出个浓眉大眼的脑袋。
 “陛下,臣有静江干涸一事要奏!”方才议论声最大的上官砚出列。
 慕容萱是武官之首,不将先皇那套放在眼里,而上官砚,是文官头头,最讲究那套君臣礼义廉耻,看不惯闻折柳谋权篡位,踏着自己母亲的血坐上那皇位。
 简而言之,是个不折不扣的刺头。
 闻折柳一见她出列,下意识蹙眉,再一听到“静江”,眉头皱得愈发深。
 静江是流经中原与西越两国的大河,中原位于上游,西越位于下段,上游那块水量丰沛,常有决堤之祸。
 而西越,易断流干涸。
 偏偏西越河流湖泊少,这静江,又是西越灌溉庄稼,与供给沿途百姓的主要用河,它每一断流,必会引发严重旱灾。
 稻田荒闲,民不聊生,都是常态。
 可夏季降雨多,河流处于汛期,本不该如此。
 事出反常,必有妖。
 “夏季旱灾不该发,背后究竟有何隐情,上官大人不妨详细讲讲。”闻折柳乌黑瞳孔聚起几分神。
 上官砚跪倒:“回陛下的话,是中原官员在上游拦水,方致此旱灾。”
 上游?那岂不是何霁月所在的中原?
 可他分明才说过,他肚子里的孩子,是他与何霁月的。
 上官砚此番在众人面前含沙射影,是刻意要煽动西越与中原的对立,她字字不提何霁月,却句句不离中原,摆明了,是存了让才表达过亲近中原之意的闻折柳,下不来台阶的心思。
 可话又说回来,中原动荡,群雌争霸,这断流一事,一定是何霁月做的么?
 闻折柳一手护着肚子,一手在扶手轻敲,发出一声声规律脆响:“中原官兵为何在上游拦水,你可知晓?”
 上官砚身形一顿,显然是没有料到自己可以挑起中原与西越之间的对立,而闻折柳作为两国都待过的人,又如此在意何霁月,竟会不急眼儿。
 她过了半刻,才磕磕绊绊答话:“回陛下的话,微臣不知。”
 “未知全貌,怎可轻易下定论?”
 闻折柳身子略微前倾,身上自带那股上位者姿态,如熏香般,无声无息铺满整个屋子,其威压,竟不输女子。
 “你可知晓,你一句含糊不清的‘是河流上游的中原官兵在拦水’,就相当于给中原定了罪?你可知你这番话,传到用不上水的平民百姓耳中,又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上官砚纵是两朝老臣,也被闻折柳这突如其来的责难吓得不轻。
 她从未想过,传说中被娇生惯养的贵公子,在面对似是而非的事上,处理思路竟这般明晰,头深深埋下,皱褶遍布的老脸隐约发烫:“微臣知错,但凭陛下责罚。”
 上官砚可是两朝老臣,又是文官之首,他新皇登基,这时候就急着处罚老臣,岂不是又要被那群言官口诛笔伐?
 他可不想让即将降世的孩子,听见她爹是个不念旧情之人。
 “爱卿呐,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也不是有心的,朕不罚卿,只是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回,朕宽恕卿,但,下不为例。”
 上官砚垂首:“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吩咐下去,让静江附近的县城调配水源,补给静江当地的百姓,每家每户按人头配水,官员也不得例外。”
 闻折柳嗓音铿锵。
 “兹事体大,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酿成祸患,慕容锦,这协调上下救助百姓一事,朕派给你办,途中若查到官员贪污,斩。”
 闻折柳与慕容锦二人虽“结发为妻夫”,可私底下,未越过女男大防,明面上,便更只是清清白白的君臣了。
 慕容锦将身后讨论她“夫郎”“偷人”的言语充耳不闻,只跪倒:“臣慕容锦,领旨。”
 方才忙着料理静江干涸一事,闻折柳一直板着脸,强行忽略孕肚的阵阵坠胀,可此事已了,腹痛卷土重来。
 “唔。”闻折柳微微缩起身子。
 这肚子里的东西,在往下动。
 闻折柳面色一白,下意识咬牙。
 呼,怎地一个劲儿往下坠?
 这孩子,实在是太活泼好动了,连忍这么一时半刻也不成么?
 身心憋闷,闻折柳听着下头官员索然无味的汇报,下意识要破口大骂。
 又因着从小到大的素养忍住。
 一来,迁怒她人,是为不好。
 二来,他肚子
 里这娃娃,还是个连吃奶年纪都不到的孩子,她懂什么?
 他骂她急躁,她便会听么?
 痛楚传来,坠胀感更甚。
 冷汗自破水时便直冒,到这会儿,闻折柳衣裳都湿透了。
 被仗着他的宠爱,肆无忌惮的孩子闹得没办法,闻折柳在心里低语,试图用所谓的父子连心,来止住孩子的暴行。
 “乖孩子,再忍忍,爹很快带你来看这世界,你且再忍忍,啊。”
 他苦口公心。
 孩子回敬以一阵猛踹。
 闻折柳忍得眼尾发红。
 都说慈父多败儿,他之前还不信,觉得自己也是有底线的人,不可能任由孩子肆意妄为,现在一想,还是有点道理的。
 哼,他是教不动了,还是让她娘何霁月好生教育罢!
 中原,郡主府。
 “嘶!”何霁月一骨碌从硬榻起身,动作迅疾,连带着挂在床头的那串白玉耳坠叮呤当啷。
 “郡主,怎么了?”陈瑾从耳房探头。
 清冷月光下,何霁月抓锦被的指尖泛白,好似做了场短期内难以纾解的噩梦。
 “不知为何,近日来,我总觉得心神难安。”她抬起一只手,掐了下眉心,“算算日子,闻折柳这会儿该生了,不知他找到接生的医者没,身子安否。”
 陈瑾不敢应声。
 闻折柳生死未卜,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他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保住,更是个未知数。
 还是别聊郡主的伤心事了。
 她不吭声,何霁月反倒问起来。
 “那安瑞不是声称,有闻折柳的消息么?我吩咐过,让关泽查,上回问她,她却支支吾吾,你悄悄去大理寺探探,查得如何了。”
 “是。”陈瑾躬身退下。
 何霁月转起手中那串翠绿佛珠。
 她本不信神佛。
 可闻折柳消失得实在蹊跷,从断崖回京城,途经京郊祈福庙,思及此处有她与闻折柳的回忆,她神使鬼差往里走,又碰到了方丈。
 方丈一见她,便双手合十。
 “郡主是有福之人,不必忧虑,您心中念着的那位男子,也并非池中物,他会在适合之时,回到您身边的,阿弥陀佛。”
 何霁月还要再问,方丈却不肯答,只给她这串翠绿佛珠,边念叨着“一切皆有定数,郡主与那位男施主缘分未尽,会有再相聚之时的”,边往禅房去了。
 自从开始转动这个佛珠,她的心也确实定了不少,可是今天,就是莫名心神不宁。
 不知闻折柳在何处,她只愿他无事。
 西越,皇宫。
 闻折柳一口气说完那通话,向来挺直的脊背缓慢垮下,跟被拔掉发条的器械般,脸都白透了,脆弱比一摔就碎的玉还胜三分。
 小白眼睛瞪大。
 陛下这是又要小产了?可时间上不对,陛下这会儿,不该是小产,是临盆!
 “呃!”
 闻折柳嗓音嘶哑,可脱力呼出的气,仍控制在只有自己与小白听得到的音量,如同拉到极致的弓弦,已然在崩溃边缘,却还在照顾持弓者的手。
 他眉心紧蹙,勉力从牙缝挤出四个字。
 “让她们走。”
 闻折柳额头上满是晶莹的冷汗。
 坠胀感加重,他不得已岔开双腿,由着孩子一下一下蠕动,又在她好似要触底之时,用力封住产道。
 他不自主弯下腰,手生生掐住腹中那要往下游的鱼。
 不能,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生!
 “呃……唔!”
 不可言说的声音入涨潮的水,接连不断拍打殿内每一个人的耳畔,下头的文武百官低头听着,心惊胆战。
 陛下这是,怎么了?
 小白眼看闻折柳满头淋漓,不可言语,不敢再耽搁,当机立断。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下头臣子到底都是人精,若说此前为表尊敬,低着头没看到闻折柳苍白的脸色,方才闻折柳那一声忍到极致,从嘴角溢出的低呼,他们实在是不敢当做听不见。
 听小白代闻折柳发出逐客之意,忙不迭齐齐跪下:“恭送陛下——”
 恭送什么恭送,他现在能动么?
 闻折柳难受得睁不开眼。
 更别说迈开腿走两步了。
 他使尽浑身解数,充分用龙椅上搁着的垫子,死死抵住产道,才不至于让孩子丝滑落地。
 一起身,岂非前功尽弃?
 可往常退朝,的确是他先行离开,下头的文武百官才敢躬身退去。
 所幸贺兰远心细,先前考虑过闻折柳在朝堂的产子的可能性,小白也跟着听了一耳朵,他忧心极了,非得同闻折柳定了个闻折柳实在无力支撑,可将指尖搭在耳廓的暗号才放心。
 闻折柳当时还当他小题大做,这会儿才觉得有理,忍痛抬起搁在肚腹的手。
 小白心一揪,嘴噼里啪啦一通说:“传陛口谕,朕略感不适,暂不便动弹,诸位爱卿不必遵循平日礼法,速速自行退去。”
 满朝文武非但不是瞎子,还不是聋子。
 闻折柳不同寻常的苍白脸色,与不时从口中溢出的痛呼,她们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当即退潮般,随着各自文武之首,躬身散去。
 独孤秋一直与小白守在闻折柳身旁,不过离得远些,可到底也将闻折柳惨白吐血的脸看在眼里,大跨步上前。
 “陛下,您……”
 闻折柳有心回答,但实在无力,只是细眉微蹙,向小白抬抬手指。
 “快,找贺兰太医过来!”小白之前为了照顾闻折柳,就跟贺兰远讨教过孕夫相关事宜,此刻心中虽慌,也不至于手忙脚乱,他取明黄披风,稳当盖在闻折柳膝上,遮住从闻折柳衣裤渗出的血污,“陛下要生了!”
 独孤秋一怔,转头往外边跑,边跑边大喝:“快去请贺兰太医——”
 “哈……啊……好痛……”
 闻折柳身子往前靠,全然没了平日那云淡风轻的模样,只剩一片粉饰太平后,张牙舞爪扑来的狼藉。
 他瞳孔涣散,口中呢喃,不知是在向谁诉苦。
 小白不敢吭声。
 能让闻折柳主动唤痛的,怕是只有何霁月何大司马罢?他又不是闻折柳口中的情娘,还是少出声为妙。
 贺兰远就在不远处,不多时便至。
 她指挥小白将闻折柳锦裤褪下,好生观察产道情形,片刻后,蹙眉不语。
 “如,呃,如何?”
 久未听见贺兰远吭声,闻折柳顶着满头汗水,艰难发问。
 贺兰远又给闻折柳把过脉,才垂头,低声回话:“陛下,您胎浆已出,可产道才开,孩子尚未冒头,怕是要等上一等。”
 闻折柳话语断断续续。
 “可是,嗯,她已经……呃……”
 “陛下恕罪,您虽破了胎浆,可产道才刚开了条缝,孩子体型又大,不可贸然生产,您且歇息片刻,攒一攒体力。”
 贺兰远瞥了眼“端坐”龙椅,好似不愿动弹的闻折柳,小心翼翼劝:“龙椅下方有所阻碍,不好生产,陛下,微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您先移到孕夫椅上。”
 闻折柳不言,只抬手。
 小白会意,拿起匕首,硬生生将龙椅坐垫沿着闻折柳的身形,割去阻碍生产的一大块棉絮。
 “她就是,这龙椅的主人,朕要,堂堂正正,生下她,不必,移。”
 他话语虽轻,但字字铿锵。
 贺兰远不敢再劝。
 孕夫分娩姿势多样,坐姿最常用,龙椅再怎么尊贵,神圣不可侵犯,好歹也是椅,闻折柳在龙椅上分娩,虽说不甚方便,但也确实不是不行。
 孕夫怀孕期间总伤春悲秋,有些自己的小心思,再正常不过。
 她只是个小小太医,自然是遵照闻折柳吩咐行事,闻折柳死活不愿,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么?
 “是,微臣这就去派人去喊接生公来。”
 贺兰远躬身退开。
 女男授受不亲,独孤秋不便多待,随贺兰远退去。
 空旷大殿内,只剩闻折柳与小白二人。
 闻折柳这才将痛郁从口鼻哼出。
 这孩子,不仅是个做事风风火火的急性子,还是个九头牛都拉不回的犟种。
 方才那么火急火燎要出来,好不容易被他轻声细语哄住,这会儿真给她出来,她又不乐意了。
 非得藏在待了八个月的地方,任由他怎么使劲儿,也不肯动弹。
 “呃!”真是折煞她老父亲也。
 贺兰远带人去做备产的相关事宜,小白留在闻折柳身旁守候,他拿起丝绸做的软帕子,轻轻点掉闻折柳额角冒出的细汗。
 “陛下,很痛么?”小白若是条
 狗,必然尾巴下垂,在替主人默哀。
 闻折柳痛得有些神志不清。
 一时间,也顾不上什么举止端庄。
 他勉强从嘴里挤出两个字:“废话。”
 小白再不敢吱声。
 闻折柳咬牙忍过一阵坠胀,下颌微抬。
 “你去看,产道,开多少了?”
 小白掀开盖在闻折柳肚子上的薄被,观察了半刻,才皱着眉头回答:“应该快了……抱歉陛下,属下不懂这东西。”
 痛楚时轻时重,闻折柳缓过一阵急疼,面上又浮现些许血色。
 “把贺兰远,给朕,喊回来。”
 贺兰远随召归殿,身后还跟着个接生公,二人规规矩矩给闻折柳行过礼,才在他不耐烦的嗓音中上前。
 “快看,产道,开,多少了?”
 “陛下恕罪,比方才,宽了半指。”贺兰远不敢抬头。
 才只是半指?
 他快疼晕了。
 眼尾泛起丝丝缕缕鲜红,闻折柳如同被捕捞上岸的鱼,鱼鳃鼓动,可什么气息都接收不到,只能仰望大殿房梁,大口大口喘气。
 这种疼,与他之前心口疼,胃脘疼都不大一致。
 此前他自己痛,咬牙忍过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要分心留意孩子,偏生这他小心翼翼呵护的孩子,正是“罪魁祸首”。
 都怨他年少轻狂不经事。
 竟不知死活去怀了何霁月的孩子。
 她身强体壮,孩子自然也骨骼清奇。
 要体弱多病的他来生,是该费一番功夫。
 孕夫生产,通常要妻主在旁作陪,他本就生产艰难,身边还没有何霁月相伴,一定是要折磨好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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