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借着祁乌与九渊对峙之时,悄悄绕到背后,想着快速跃出门外。
一条腿都已经迈出去了,却又叫不知何时出现的铁链贯穿了胸口,即刻陨灭。
再有向前的,想一起击败这怪物的,都叫铁链一个个缠住,绞杀。
祁乌狂笑着,歪着头看着九渊,在他背后,三条铁链正束着他们三人。
只要他想,便能轻易杀了他们。
九渊站在原地,恶狠狠地盯着他,可她越恨,祁乌便越是快活极了。
“跪下。”
“向我求饶,我可以放了所有人。”
九渊看向上方,修竹叫那铁链束着,全无一点求生欲望,珉不断挣扎着。
花川望向她摇了摇头。
四下里被震慑住的仙神们,此刻,也全都看向九渊这里来。
在众目睽睽的注视下,他们的九重天小殿下,扔掉了手中剑,缓缓屈膝,竟是真的跪下了。
“阿渊!起来!”
花川拼命在那铁链中扭动着,他一动,铁链反而生出许许多多的倒刺来,越是挣扎,刺得越深。
“阿渊,别跪他……别……”
九渊跪在地上,垂下头,低声道:“求你,放了他们。”
祁乌听了,大笑着从高处跃下,细细欣赏着她这般卑躬屈膝模样。
“你再求我一次。”
九渊头也不抬,顺从地再说了一遍。
“求你,放了他们。”
祁乌站在她面前狂笑着,不少仙神们趁此间隙飞速从金门离开。
癫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祁乌垂头,看着自己胸口被鸣霜贯穿,缓慢抬头,恶狠狠地盯着面前九渊。
她似乎是不够解恨,一条腿半跪着,更为用力地将鸣霜向前送去,直到剑柄都贴近他的胸口。
铁链松下,三人得以解放,飞快向这奔来,却遭到九渊厉声呵斥:“快走!”
金门发出巨大轰鸣,门框的边缘不知何时爬上万千锁链,隐隐要呈封锁金门之势。
地动再次来袭,从地下钻出无数的铁链,凡抓到的仙神们,尽数绞杀。
数不清的仙神们向着金门处奔逃,却叫铁链拦在中间,横空纷纷落下尸首残骸,未陨灭的身躯摔落在地,痛苦至极地残喘着,尖叫着。
“没时间了,走啊!”
她怒极,朝着花川吼着。一旁珉撑起修竹的身子,伸手拉了拉花川的衣袖,却叫他一把甩开。
祁乌笑着扬起头,抬手捏着她的下巴,声音忽然变得苍老而又沙哑。
“杀我?你够格吗?”
说罢,他身躯化为一滩白泥,从鸣霜之中流下,落在九渊的脚边。
白泥流动着,又缓缓凝聚在一起,从白泥之中,站起来一个混沌不清的人影。
就连九渊也心道不好,飞快向他们三人处跑去,口中直呼着:“快走!”
千叶在殿中,看着面前镜中的景象,浅涰了口茶,笑道:“来了。”
人影渐渐变成人形,全身光洁,通体雪白,长长的白发落至脚踝,唯独一双瞳孔是赤红色,看着鬼魅至极。
修竹反复挣扎着,不知死活地要跑回去找阿汀,叫珉一掌击晕,避过铁链无休止的攻击,一把扔出金门外。
而后,珉守在门处,等待着花川与殿下。
铁链忽地密密麻麻不再阻拦着去向金门的仙神们,反而齐齐向他们二人这里而来。
九渊回头,看见那个怪物塑出了形态,转头看向他们,一眨眼便冲到了她的面前。
她提起鸣霜刺入他的胸膛,剑过一滴血都没留,反而这幅躯体并不像躯体一般,鸣霜被他胸腔中不断重组的骨骼狠狠卡住,动弹不能。
宛如千万张嘴同时咬住了剑。
她松开剑,退后数步。
祁乌缓缓拔出剑,九渊清晰地看到,那道贯穿的伤口正在缓缓愈合,不过片刻,恢复如初。
骨骼蔓延生长,发出咯咯声。
祁乌抬手,一道白光向她袭去,只见一只白骨的手狠狠攥住她的脚腕,一如之前。
接着便是一只又一只,分别抓住了她的脚腕与手腕,叫她无处可逃。
青光闪过。
花川捻起双指,流着血的青藤从白骨之中穿梭,狠的绞断束缚。
他拉过九渊的手腕飞快向上逃去,奋力一推,将九渊推去珉处,喊珉带她快走,自己随后便来。
珉紧拉着殿下的手腕,可殿下同修竹一样,是个不要命的,说什么也要回去。
于情,是个神女,于理,是个殿下。珉不好向对待修竹那般动粗,只好反复拉着,不断规劝:“殿下,我们先走,花川兄会跟上的。”
可殿下哪听得进。
九渊越是向回跑,那股子冲撞的日月之力便越是严重,叫她一阵一阵地失去力气。
花川两掌生出黑气,而后双手一合,自他周围迸出浓郁黑雾。
叫祁乌一愣。
位于殿中的千叶更是察觉异常,将茶盏放下一旁,起身观看着镜中怪异景象。
在场仙神无一人识得这是什么术法,可祁乌识得,远在殿中的观望的千叶更是笑了:“有意思。”
“小神仙,还会妖法。”
天门将关,不顾九渊的挣扎,珉强行将她拉出去,九渊奋力回挣。
花川用着妖术,猛地一掌向下击,自下而上长出数百条黑藤,齐齐向祁乌而去,将他捆紧。
既杀不掉,便困住他。
青藤拖延着祁乌,叫他一时动弹不得。花川飞快回身,迎门而去,九渊这才放弃挣扎,向着花川来的方向伸出手去。
珉揽着她的腰,将她飞快向门外带。
金门将将要关闭之时,看着花川也要一齐飞出,九渊这才放下心来。
却突然。
地面拔起一根纯白巨骨,自花川胸膛直直穿过。
“花川!!!!”
天门重重合上。
九渊眼睁睁地看着,那根尖锐白骨贯穿了他的胸膛。
她爱着的那个人,霎时间没了声息,悬挂在白骨上,向她伸来的手无力垂下。
“花川……花川。”
她甩开珉,拼命的向门中跑去,可合上的天门消散于无形,叫她扑了空,猛地跌坐在地上,磕破下巴。
从六重试炼中出来的仙神,全身上下都是伤早就见怪不怪了,哭天喊地也是见怪不怪。
等在六重门前的只有一名试官,其余有些,则是来接弟子的先生,有些便是走过路过会瞧上一眼看些热闹的。
她发了疯般地在半空中摸索着,试图找到那扇消失的门,她向着本该有门的地方大声呼喊着:“花川!阿汀!樾乔!”
无人知晓她呼喊的是谁,看着她这般疯癫模样,皆是咂咂嘴,摇了摇头。
她失神地看着周围,竟觉得陌生至极。
六重天清新舒朗,云卷云舒,不少步履匆匆的仙神们从旁走过,身着整洁。
她满身的血污,蓬头垢面,与这里不符极了。
回过神来,她依旧看着空气中本该有门的地方,大声吼叫着。
旁边有个人上前拉住了她,她怔怔回身,看到来人一时双眼噙满泪水。
“先生,先生这里的门呢?门怎么开啊,我要去找他们,我们要一起回来,我们要一起回来的……”
柳枢瞧她这模样,一瞬便也红了眼眶。
九渊瞟到旁边昏着的身影,推着柳枢:“先生,快,救救修竹,他腿断了,快给他治好,不然阿汀回来会心疼的……”
不远处跟随着玄机先生的钟礼也见到这一场景,正要快步走来,却叫玄机先生一把抓住。
他愤恨地甩开玄机先生的手:“先生,六重之中尽是六万年前大战的妖,你明明知道,天界明明众神都知道,为何无一人说!为何眼睁睁看着不断有人去白白断送性命!”
“你们都……明知道的啊……”
玄机先生淡然道:“天命如此。”
“什么天命,叫人人冷漠如怪物。什么天命,叫人白白送死。”
不再顾及玄机先生的阻拦,钟礼快步向前,却叫那毛笔横拦在路中。
玄机先生一脸从容的开口:“你不是想知道坛泫的事吗?”
钟礼愣住原地,回头时满脸惊讶:“先生如何得知。”
他从未和任何人提及过。
玄机先生却是笑了。
“我什么都知道。”
这些日子,柳枢白日操劳,夜间也不得安宁。
清醒过来的修竹成日哭天喊地,同九渊一样,说什么都要冲回门中,拖着一条残废的腿,爬也要爬回去。
柳枢实在看不惯,干脆就拎起他的后脖领给他看,那里根本没有门了,只有一个长跪在原地,怎么也不肯起的盛九渊。
这下倒好了,原本寻死觅活都要来的修竹霎时像是失了魂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生息,不再上跳下窜地挣扎,躺在床上不言不语,不吃不喝。到了夜里,还会暗自神伤,每天清晨柳枢来时,都见枕上洇湿一片。
他的腿,柳枢也寻了各种办法,得到的却只有一个回答。
治不好了。
柳枢生气地去质问药神,为何治不好。药神却摇了摇头:“治不好就是治不好。”
他不敢告诉修竹这个事实,只好成日依旧装作无事一般,为他换药上药,拿来各式补汤,修竹也依旧不喝一口。
他这样安生着,总好过继续无谓挣扎罢。
柳枢叹了口气。
天下匆匆,有离有行。
生离好过死别。
柳枢仍成日奔波着去寻治好他的办法,一个宁静的午后,修竹悄然离开了槐园。
他瘸着腿,一步步淌过黑水,每走一步,那条残废的腿便疼痛更甚。
伏燚站在黑水的对岸等他,等修竹上了岸时,便劈头盖脸迎来一顿揍。
修竹有两个哥哥,每个都看不上他。他知道的,不止是他的兄长,他的父帝,所有长龙氏,整个黑水玄地的神仙们,都看不上他。
论天资,他一向不及二位兄长,他无论如何也赶超不上,他的兄长杀伐果断,所有长龙氏祖祖辈辈也皆是如此,可他却不一样,他是一个优柔寡断的废物,所有人都是这样说的,他也是这么认为。
可偏偏有一个漂亮伶俐的小神女出现,捧着他的脸,直视着他的眼睛说着:“你才不是废物。神之所以为神,正是因为神有怜悯之心,神爱世人,爱天地,爱万物。”
她说着,笑着,在他面前蹦蹦跳跳地去采撷果子,去拾起满地的落花,捧到他的面前吹散。花瓣落下,修竹只能看见她的笑,那双弯弯的眼睛好看极了。
他一直都生活在黑暗的世界里,第一次看见了光。
现在想来,他与盛九渊是有些相像的。为寻她,也为寻自己的路,修竹告别父帝,告别玄地,开始前往一重,期盼过上自己争气的日子。
如今,他的光灭了。却又想到了一些忘记许久的事情。
伏燚押着他到了大殿,一脚将他踢倒在地。伏御帝坐在椅上,眯着眼看着下方狼狈至极的修竹。
他手抠着地,一步步向前爬,身后拖出血痕。
“你杀我娘亲,还给我种下一枷……”
伏御帝眼皮微动,摆手示意伏燚出去,冰冷的大殿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他冷若冰霜的声音自上传来:“看来你过了六重炼狱了,狼狈如此,辱了长龙氏名号。”
修竹伏在下方,恶狠狠抬头盯着他,双目血红:“长龙氏名号?重要吗?你又是因为什么大业,杀我娘亲。”
修竹晃晃悠悠起身,温柔抚向腰间竹笛,抬手端在眼前,拔出竹中短剑。
短剑寒光,一面倒映着修竹湿润的双眼,一面映着遥远的,伏御帝的面容。
方才来时,纵使伏燚如何拳打脚踢,他都没有出剑,眼下,寒芒闪过,他对着父帝抽剑,却不是为了打打杀杀而来。
“娘的宝儿哟,夜里清梦哟,夜鹰下了山,灾事要来咯。”
“夜窗闭紧哟,饿狼伏窗下,宝儿快睡哟,娘会保护你。”
一阵咿咿呀呀的小调传入耳中,清丽婉转,曲子甚是好听,就是叫人听不懂在讲什么。
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边唱着这样可怖的小曲,边满脸幸福地抱着自己的孩子。孩子吮着手指,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的娘亲:“娘,这是什么呀?”
她笑着摸了摸孩子的头,答:“等我们小竹子长大,自己就知道了。”
孩子的视线转向母亲腰间,那女人也顺着他目光看去,孩子眨巴着眼看着母亲腰间别着的竹笛。笛尖处有些磨损,分明是有些年头了,却还是被保护得光洁如新。
在那一隅光亮之中,他与娘亲生活在那里。
记忆里经常是娘亲温柔地抱着他哼着歌,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常常有人来这方寸结界之中。每每来人时,娘亲都会警惕异常,见了来人便疯疯癫癫地吼叫着:“滚!”于是所有来过这里的人,侍卫与婢女们都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直言不讳地说她是疯女人。
她在这里生活的不好,不好极了。
她的孩子几乎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没出过这一隅结界,时间久了,孩子长大,对她毫无来由的疯癫开始恐惧起来。
他看着娘亲发疯地砸了那些碗,手紧握着瓷片流了好多好多的血,张牙舞爪地对着来人挥舞着,伤害自己,也在伤害别人。
小竹子想着,是不是自己喝下那碗汤,娘亲就不会如此了呢?
再来送时,小竹子抢在娘亲发作前喝下,可娘亲却好似变了个人似的,疯狂地掐着他的脖子,抠着他的喉咙,叫他吐出来。
他吐不出来的,来人满意的走了。
娘亲飞快地后退着,叫喊着:“你不是我的孩子!你不是我的孩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孩子!”
自那之后,他们能活动的地方大了许多,不再是这方寸结界里。这不是该开心的事吗?可为何娘亲成日郁郁寡欢,任由他怎样安慰也不为所动,看向他的眼神陌生至极。
再然后,便是见到那日。
大殿之上,伏御帝的长剑狠狠贯穿娘亲的胸口。
“是在这个位置对吧?父帝,你怎么还不抽出剑?”
修竹痴痴地笑着:“让我去与娘亲,与我爱的人团圆吧。留下你孤苦在这世上,悔恨地活下去。”
他又摇了摇头,“不对,你怎么可能悔……”
伏御帝眉头轻皱,召出长鞭,狠狠抽在他的身上。
无所谓了。修竹这样想着:皮开肉绽也不是第一次。
想到要与娘亲、与阿汀团聚,他竟痴痴地笑出来,边笑着,边流出眼泪来。
长鞭再次落下之时,面前一阵青光出现。
玄地始终黑暗,这光芒却显得温和至极,丝毫不刺眼突兀。
来人是个老者,头发花白,长胡子也花白,双眼一眯,赔上个笑脸:“哎呦,蛇皇大人,手下留情呀。”
伏御帝不满地看向他。
老者一捋胡子,自报家门:“老朽木屿栾华,本该是你们家事,老朽不该插手,可有人拜托了老朽,还望蛇皇大人给老朽一个薄面,将这孩子带走。”
栾华?伏御帝本想着,黑水玄地守卫向来森严,怎么会任由一个老头随意出现,可等来人报了身份,却理解了。
栾华圣尊,乃木屿至高至上尊者,神尊与天尊皆是位不及他。能称得上圣尊称号的,在天界屈指可数。
修竹没见过这老头,对他这番虚情假意的说辞更是不为动容:“死老头,老子我不认识你,哪来的滚哪去!今天我就是要死在这里,死在他的手下!”
“哎呦呦,这死孩子。”栾华一笑,在他背上拍了一下,而后接着对伏御帝笑道:“孩子都有个叛逆的时候,蛇皇大人请您理解。毕竟,就算是您也有过叛逆的时候罢?”
话里带着话,笑里藏着刀。
修竹刚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张不开口,奋力扭着身子也无法动弹一下,想来是这死老头搞了什么鬼。
伏御帝收起长鞭:“既是圣尊开口,便由你处置了。”
栾华圣尊拱起手:“多谢蛇皇大人。”说罢,松了松浑身松散的老胳膊老腿,一把抡起修竹抗在肩上带走。
一方适时地从修竹胸口处飞出,停留片刻,而后飞去前方为栾华圣尊开路。
回去的路上,栾华圣尊解了禁言术,却依旧让他动弹不得。
他一手扛着他,一手捋着胡子叹气:“就算我不来呀,蛇皇也不会对你怎样,毕竟还是你的父帝呀。”
修竹不屑:“放屁!你根本就不了解他,就算是父帝,也会亲手杀了我,就像杀了自己的妻子一样。”
栾华圣尊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前面照明的一方道:“他犹豫了,我才会出现。”
“你谁啊你,多管闲事。”
正聊时,已到了木屿。
栾华圣尊将修竹丢在地上,揉着肩膀,喊一旁神君们:“给他收拾干净了,好生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