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倒是快,不愧是天界杂种。”
她说……天界?莫非她不是天界的人?
想法刚一生出,她便好心的回答。
“告诉你也罢,我是妖族殿下,吾名镜生千叶。也顺便告诉你,你活着不出去了。”她语气笑吟吟的,说罢,松开了她的头发,转身向那高座之上走去。
妖……族?
天妖大战后,妖族明明元气大伤,至今仍在苟且偷生,怎会以如此之势席卷而来。
莫非,这里也像五重一样,只是他们进的一个幻境罢了。
这么一想,樾乔忽然生出了许多勇气。既然是梦,死又何妨,她召出阮弦打算一战。可阮刚一现出,千叶仅是一指,便将阮粉碎。
她尽情欣赏着樾乔的慌张。旋即抬手扔出几片镜子样的碎片,碎片里显现着各种场景。
千叶指尖挨个清点过,身后长裙拖地,宛若黑夜落星。
“厮杀。”
镜中浮现出天界同门们兵刃相向,杀红了眼的模样。
“背叛。”
另一面镜中浮现,一个妖兽追杀着几个天界仙神,他们分明一起奔逃着,可其中一个抓起另一个的衣袖将他扔去妖兽面前。
“构陷。”
“我看到了,是他杀了存礼!”手上仍有那位名为存礼的仙神的血的手,指向另一个仙神。
樾乔手足无措地后退着,摇了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千叶笑着凑近,自她的脑后捻出一片镜子,镜中倒映着羲和召见她的场景。
再一捻出一片,便是抓取罪神那日,九渊挡在萤璃面前,而她那时真的下了死手,脑海中期待起了她被万弦穿心的画面。
千叶指着其它的镜子:“你自诩高洁、正直、不阿,看吧,其实你和他们都是一样的。”
她又是一抬手,凭空召出一块普通镜子,悬在樾乔面前,倒映着丹生的脸。
“你想变回去?可这就是你原本的模样。”
“天界仙神们向来卑鄙无耻,这是烂在你们的骨血里,烂在你们的根里,生生世世改不了的。”
“还装作一副假公道假正义的模样,恶心死了。”
她语气娇弱,说罢,还捂起了嘴,故作失言模样,眼睛却是笑着的,笑着看樾乔那绝望的模样。
就是这样,就要这样。
天界垃圾们就该各个都露出这般绝望神情!
忽然,镜中画面流转,显现出了九渊等人的模样,千叶忽然回头,歪头看着九渊他们破了幻术,想方设法救下别人的场景。
花川打开棋盘,光点仍在不停下落。也见到了方才消失,现在显现的樾乔的那个。
千叶噗嗤一笑:“他们竟好像在找你。”
“你要不要猜猜,他们会不会来救你?”
她伸出食指,挨个清点着人数。
樾乔麻木地抬头,看着画面里的几人。
千叶:“我赌不会。”
樾乔绝望地说:“他们会。”而后低下头,“他们一定会来。”
她倒宁愿自己死在这里,也不想被他们找来。
“前方是崖。”花川盯着棋盘,确认自己走的方向没有错。
“那下去吧。”
在九渊要跳下时,花川先一步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手中鸣霜震颤得厉害,九渊道:“嗯,我也有。”
见她毫无退却之意,花川无奈妥协:“小心。”
方一跳下时,半空中出现两扇门。一扇为普通的木门,看起来再平常不过,另一扇,门样的外形中心,释放着黑红色的血色旋涡。
九渊转头看向花川,见他指向危险的那扇,便同他一齐开头,先行跳入那扇危险的门中。
这门,不过也是个障眼法罢了。
落地后沿着花川指引的方向走,便是一座漆黑的大殿,在他们一行人刚一踏入时,大殿忽然灯火通明,四面璀璨。
每一面墙都是无数块碎裂的镜子组成,倒映着错乱的人影。
“欢迎各位。”
声音从四面八方各处传来,九渊握紧鸣霜,只觉震颤更甚。
这是个了不得的人。
音落,大殿之上的镜中走出来一黑裙神女,朱唇粉面,媚眼如丝,妖异异常。她赤着脚踩在碎镜铺成的路而行,敛起衣摆,安然地坐在了殿上宝座上。
“我知你们所来为何,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如何?”
她拍了拍手,离他们近处壁上显现出一张硕大的蛛网,在那蛛网之中,是被束缚着的丹先生,他身子前倾,头垂着,叫人看不清是清醒还是昏过去。
九渊侧头看向珉,压低声音:“六重试炼之中,幻术重重多半是此人所为,别中计。”
珉点了点头。
千叶笑着,支颐看着他们,继续说着:“你们问我五个问题,我问你们五个问题。若是你们有三个答错,便算我赢,你们都要死在这里。”
说罢,她将手伸向后颈处,指甲嵌入骨骼,拖拽出一块琥珀色晶石。伸手一摊,晶石飞跃悬至大殿中央处。
“你我错的多了或对的多了,它便会依照谁错的更少判定。你们赢了,这物什便会变成红色。若是我赢了,便为蓝色。”
她自顾自地介绍着,完全没给他们拒绝的权利。
九渊收起鸣霜:“若我们赢,把她还给我们,并放我们安全离开这里。”
千叶好看的眉眼一弯,痛快答应。一缕蛛丝缠上九渊的腰,将她向前带了一步。
“问题你们一人问一个,答,便只能由你作答。”
千叶说着,不忘凌空召出一团软雾,飘至修竹与阿汀身后,示意修竹将背着的阿汀放下。
九渊回头看向身后四人,又看了一眼悬于壁上的樾乔,如今,却只能任由她说的规则来了。
千叶随即一指,便由修竹第一个发问。
修竹想破脑袋,也只想出这么一个自认为最难的问题。
“双生咒何解?”
问题一问出口,九渊与花川几是同时皱眉,后方的花川更是极为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修竹则是露出了一副,“为了赢,我没办法”的表情。
大殿之上的神女却是莞尔一笑,不紧不慢道:“被下咒者死,伤害均摊,以及……”她坐在高处,修长的指尖自他们一个个身影前划过,最后停留在花川身前。“由下咒者一人承担。”
说罢,望向九渊的眼神满是挑衅。
只见她开口问:“这次试炼,你们共来了多少仙神?”
待她说罢,九渊只觉背后一寒。她眼虽是笑着的,可周身的肃杀之气已迅速蔓延开来,藏起的鸣霜依旧止不住地发抖。
九渊想起,来寻樾乔之前,花川展开棋盘同她说过。
“参加试炼仙神共四百七十一,如今只剩一百余二。”
她这是想赶尽杀绝?
九渊攥紧袖口,不知如何作答,在她催促之前,答:“三百七十。”
花川望着九渊的背影,便知晓她的用意。
这般算来,后面的题万不能答错,问出的题,也应叫她无法作答。
可如何才能叫她答不出呢。
千叶点了点头,若有所思,接着,便指向了阿汀。
阿汀沉吟片刻,问:“沉泽天尊所在何处?”
六重试炼自百年前便存在了,若真是有这样的考验,想来其中之人并不会知晓天界近期发生的事。
何处?千叶轻笑:“陨了。”
什……么?
她这般答出,显然是超出的阿汀的预料。
九渊轻皱起眉,努力思考着破局之法。
修竹所问的是天界不为人知的秘咒,阿汀所问是天界临期的事,可她皆是能轻松答出……她目光转向那个琥珀色的晶石。
晶石之所以能判断对错,难道是能窃取六重试炼中所有人的记忆不成。
没等九渊思考完,千叶的问题便至。
“还剩下多少活着?”
先前她故意说了谎,他们没有试错的机会了,九渊如实作答:“一百余二。”
按照顺序,千叶指向了后方的花川。
这位小神,她看着倒有些顺眼。
他直勾勾地望着千叶双眸,问:“你猜你问的下个问题,我们能不能答对?”
呀,是个有趣的人儿。
千叶心情甚好,笑着摇了摇头。
“不能。”说罢,指向壁上的丹先生,问:“他是谁?”
九渊毫不犹豫,几是同时作答:“樾乔。”
悬在壁上的樾乔似是听到了这一声叫喊,费力地睁开眼,看着下方的五人,慌张地蹬起脚边的蛛丝,口中想要呼喊些什么,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九渊回头望向樾乔,蛛丝层层缠住她的脖颈,捂住了她的嘴。她不满对千叶道:“我们的条件是,若我们赢,你放我们安全的离开。”
千叶无奈手指一拨,松了松紧束的蛛丝:“知道了,到你问了。”
若是能窃取六重试炼之中所有仙神的记忆的话……那他们记忆中也断然不会出现这个名字。
九渊:“天帝是谁?”
人人皆称父帝为天帝陛下,久而久之,无人知其真正名号,如今位卑小神们更是。
记忆中,自然也不会有这个问题的答案。
千叶一瞬错愕,而后笑了,“我不知道。”
九渊心中松了口气,她推断的对了!
然而下一瞬千叶却反问道:“你父帝叫什么?”
看着对面高座上的神女面上笑意渐渐扩大,九渊只觉发寒,方才有过的那么一丁点庆幸也消失不见。
九渊答:“青云。”
面上的笑意忽然变为大声的狂笑,千叶捂着肚子,笑得浑身发颤,倒映在每一块碎裂的镜子中,叫九渊看得莫名心烦与恼怒。
有什么好笑的。
她丝毫没顾及九渊的愠怒,仍旧笑着,笑得眼泪都溢出眼角,只好一拭,摆了摆手,示意珉接着问。
珉对她这举动也是不解。
他们方才所问的问题,修竹与阿汀的,那人皆是答对,殿下与花川的,那人却是答错。
如此一来,自己必须问出一个叫她答不对的问题。如果问不出,那至少也要找到她的弱点才行。
他凝视着面前的那个琥珀色晶石,问:“击碎这个,能杀了你吗?”
千叶仍然沉浸在无尽的笑意中,随口便回答了:“能……能……”接着便又是大笑,在恼人的狂笑中问出她最后一个问题。
“你父帝还活着吗?”
“自然!”九渊受够了她这般无礼行为,召出鸣霜。紧握着等待那晶石显现的颜色。
可对面的千叶自然是不着急的,从座上笑着滑下,跌到了座下还在笑。
却一挥手,将壁上樾乔放下。
千叶仰面,半倚在座边,颤着肩拭泪。
“虽然你们答的一塌糊涂,但是我破例放你们走了。”
九渊不爽,刚想执剑上前,不断震颤的鸣霜和抓着她手臂的花川皆是阻止。
樾乔猛咳了两声,嘶哑着道:“快逃……快逃!”
她只好愤懑作罢,转身同他们一齐快步离开。
人全走了,大殿又变得清冷寂静。
千叶望着飞来的浅蓝色的晶石,癫狂的神态渐渐冷静下来。
身旁镜中走出一名红发少年,铁链拖在镜上,拉出难听的长音。
她握着那晶石痴痴地望着,那红发少年则停留在原地,垂首道:“殿下。”
千叶轻声开口:“我知晓你为何说一半停下了,我见她时,也觉得像。”
“可是啊……”千叶紧握着晶石,“没有一个人知晓他的下落。”说罢,晶石在她手心,渐渐叫她碾碎。
身旁红发少年静静伫立一旁。
“罢了。”
镜生千叶扬了手中的齑粉,而后起身,拖着裙尾走回镜中去。
“祁乌,将那个小神女留下。”
“其余的,都杀了吧。”
第102章
出了那诡异地方,九渊还在想着,方才他们走时,她见到了,那晶石确是蓝色,是她赢了。
那怪异的神女没必要说谎,她那样一个强大的人,没理由骗他们。
当她还沉浸在思索中时,身后的危险却突然而至。
樾乔紧握着一把短匕,狠刺向九渊的背后,叫花川中途握住她的手腕拦下。
珉在前开路,修竹背着阿汀跟着,九渊也垂头跟着,无人注意他们二人此时的情况。
花川目光狠厉,手上动作却将那匕首压低藏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着:“我不管你在想什么,先生说过同生共死不得背叛,我是不听的,可她听,偏要来寻你救你。”
而后双指猛地一弹,将那匕首震落在地,他靠近樾乔耳边道:“再让我看见你有其他动作,我先杀了你。”
“丹生。”
察觉后方脚步滞后,九渊回头,花川适时的换上一副往日模样,笑着跟上。
九渊向后望,不明白樾乔分明是变回了原来模样,为何依旧这般忧心忡忡,看她垂头跟上,便也没工夫再去多想。
樾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脑海中一遍遍尽是自己杀了盛九渊的画面,诡异的痛快与痛苦席卷全身,反复折磨着她。
忽而,大地传来轰鸣,自血雾浓郁处走出一只巨型石兽。石兽巨声嘶吼着,威压震荡的将他们逼退三尺。
那石兽似乎并未发觉他们,紧盯着眼前围绕着的仙神们,狠厉砸着,每落下一拳,地面便裂开三丈之深。
他们一行人小心隐蔽着,生怕叫这怪物盯上。可那石兽毫无章法的攻击砸下,脚下地面均是裂出道道深壑,碎石又忽地飞上空中,乱飘一气。
一阵风暴袭来,九渊没能站稳,脚下一滑便跌落下去,险险用鸣霜刺进石中,半吊在空中。
听到阿汀的呼喊,她努力寻着声音来源方向,对修竹大声吼着:“保护好阿汀!”
鸣霜忽地向下猛坠一尺,九渊费力抓紧。这血雾之中一会儿清,一会儿浊,什么都看不清,她望向脚下方向,即便是看不清,也猜得到是不见底的深渊。
眼见着鸣霜将要支撑不住,危难时,一缕白丝飞来,绕过她的手腕,费力地将她向上带。
看着腕上的弦,九渊又抬头看着努力操纵术法的樾乔,倒是有些庆幸。
没等樾乔将她拉上来,风暴便再一次铺天盖地似地席卷,她们二人飘摇在汹涌风暴之中,待落地时,已不知被吹到了哪里。
九渊起身,向着樾乔方向走去。“多谢。”
“你别过来!”樾乔一手按在心口,一手抬起阻拦她过来。“我现在特别想杀了你。”
九渊并没把她这般威胁放在心上:“你又不会真的这么做。”
“我会!”
她梗着脖子,费力起身,指着九渊,发泄似地大吼着。
“盛九渊!全天下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你出身高贵,你品行高洁,在赤乌时卑贱如此,被踩到泥里了,还坚守什么狗屁道心,还心向什么光明处。”
你就该,就该沉入黑暗里才对,没进去,像……我一样。
九渊叹了口气,停下脚步。“五重试炼不过一梦,趁早忘了吧。”
“忘?”樾乔苦笑,“我就是恨我忘不掉。”
她苦笑着低头,继而掩面痛哭,却又不过片刻镇定下来。
“所以你最好离我远点,六重繁杂,我真的会杀了你。”说罢,樾乔手伸向颈后,碾碎了花川所留的光点。
昭阳宫内。
“别跪着了,起来吧。”
瞧着下方好似听不到的人儿,羲和笑道:“下下品?你这样听着,也很恼火罢。要不,我帮你怎么样?”
“提上阮的品位,杀光所有说下下品的仙神,你看如何?”
樾乔跪在地,头依旧伏着,脑海中却想到了作为丹生时在赤乌的所作所为,同她说的异曲同工。
“上神要我做些什么?”
羲和轻蔑一笑,红唇勾起。
“六重试炼诡谲复杂,本就非常人所能过,加之她体内日月之力冲撞,想必本就过不成。”
“我要你……杀了盛九渊。”
樾乔扭头,看向不远处靠在树旁栖息的九渊。她皱着眉,呼吸沉重异常,手指紧抓着地上的碎石,很是难受。
她缓缓走近,手中紧握着断匕,俯下身蹲在九渊身侧。
杀了她……杀了她……
下定某种决心,樾乔抬手。
却是探了探她的额头。
果然,有些烫。想来这便是羲和上神说的,什么日月之力冲撞所至吧。
山峦漆黑,四处皆有恶兽沉重呼吸声。樾乔捻指,做了个屏障术法,而后匆匆离去,艰难寻到一条河流,沾湿了手中帕子。
待她回来时,却见花川已来到九渊身旁,极为不悦地看着她。樾乔垂手,紧握了握帕子,藏在袖中。
花川摇醒了九渊,而后他们三人便再次踏上寻找其他人的路上,谁都沉默不语,最终还是花川先说了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