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姝色可堪折(晓岚山)


他边说,边把她脱到地上的衣裳一件件捡起来,红着脸递给她。
她也红着脸庞把衣裳接过来塞到被褥里。一双哭痕未净的杏眼水汪汪的盯着他,期待他往下讲。
“还没等我爹考中秀才,我娘劳累过度去世了。原先我娘的活都落到我爹身上,没几天他也累倒了。那时我从乡里服徭役回来,他跟我说他还是想取个秀才,这样我们家就能免除徭役和田税,我和他的日子能过得轻松些。”
他坐在床褥边平静的讲述,她窝在被子里安静倾听,两人中间隔了一个巴图那么远的距离。
帐篷外头,精力旺盛的骑兵们还未睡,捉沙鼠取乐。郎子们嬉笑,沙鼠在吱吱乱叫,给冷寂的塞外夜晚平添了许多喧闹。
小畜生被捉弄的连声惊叫,叫声又尖又细。陆蓁听得有些毛毛的,往被子里缩,半边身子朝沈誉的方向歪去。
“沈大人,怪不得你什么都会做,什么都难不倒你。”她唇边微笑,满满都是对他的夸赞和钦佩。
她身上的馨香若有若无的飘过来,沁人心脾。
沈誉不动声色往她身边挪了挪,挡在她面前。好像这样就能抵挡住沙鼠的叫声,不让它们吓着她。
“但是那年他还是落第了。转眼到了深秋,那天我从田里回来,爹没有做饭,也没有喂羊,还在温书……”
他沉浸到往日的回忆里。虽然只是轻描淡写几句话,这么多年过去,当时他从地里回家时的疲惫,饥饿,劳苦和困顿依然历历在目。
他不愿跟陆蓁说。如果他说出来,或许会得到她的同情。他不要她的同情,不要她可怜他。
但,她清澈透亮的眼中还是盛满了怜惜。
她的哥哥们在跟沈誉差不多大时,已在锦衣卫领了闲差。每日下值回来,把刀扔给小厮,从丫鬟手中接过热茶,安然享受一屋子人的服侍,还要嚷嚷几声累坏了。
她和他一样,也早早的没了母亲,但她有祖父的疼爱,被家人纵容,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
而那个少年,早早担负起生计重担,没有人心疼他。
沈誉不知她心中所想,却从她的神情得到慰藉。他笑了笑,接着道:
“那时我不懂事,只晓得我很累很饿,爹还在家里无所事事。我很生气,责问我爹为何没去牧羊。我爹说外头的草枯了,找不到草场。我跟他说,往开平卫那边走,还有一块好草地。我爹很不情愿,但还是赶着羊出去了。后来,我做好了饭,天也黑了,我爹还没回来……”
他的讲述停下来。陆蓁心中生出不祥的预感。
“我爹碰到了狼群。”他低促道。
“我沿着往开平卫的方向找,在路上碰到我家的羊,只剩下一只。我沿着羊群的血接着找,碰到了那群狼和我爹……”
塞上的夜晚很凉。陆蓁裹着被子还觉得身上发冷。
“我爹被我逼迫,被我赶出来才遭遇不测。是我害了他。”他的话音依然非常平静。
这就是他的秘密,他不愿意跟她说的往事。
陆蓁心里后悔极了。
所以,他慢慢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冷硬无情的模样吗?冷漠是他的自我保护,也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沈誉,这不是你的错,不是的……”她着急的想要安慰他,却找不到好的措词。
那时的他,本身也不过是个孩子啊。也不会未卜先知,哪里会晓得他爹会遇到狼呢。
他微笑:“你也没有做错什么,没有人会责怪你,勿要为顶撞你爹而自责。”
“那后来呢,你杀了狼给你爹报仇以后呢?”
“我杀了那几只狼,自己也受伤晕倒在路边,被巴图捡到。他和我是一个村的,他家是军户,他比我大两岁,那时已经应召从军,他和卫所的士兵巡边时碰到我,把我救回军营。我没了家,从那以后就到了宣府军中。”
营帐外郎子们还在逗玩沙鼠,欢呼玩闹。小方安排了值夜的人手,催大家速回帐篷休憩,明日还要早起。
众人称喏,渐渐收了声音。
“时候不早了,你睡吧。”
沈誉把坐乱了的床褥铺平整,叫她躺下,他起身。
“你别走!你说过帮我守着的!”陆蓁急道。裹着被子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块地方,颤抖说,“你……就睡这里好了……”
红晕瞬间从脸蛋蔓延到下巴和脖子。眼睛中水光又冒出来,能看出她还在害怕。可能是蝎子沙鼠,也可能是别的什么。
沈誉的心口怦然不止,红着脸低声说:“我不走,我去拿我的被褥。”
他扭头大踏步出了帐篷,到旁边空着的帐中飞快地卷起一条床褥。
“大人!”值夜的骑兵唤住他,痞赖堆笑,“您和夫人好好安寝,我们会拿棉花塞住耳朵的!”
营帐中笑闹声又起,“我们能把耳朵塞住,你们几个守夜的不给爷爷们仔细听好了!当心半夜跑来狼!”
军中的汉子惯来豪爽粗俗,讲话荤素不忌。沈誉平常没少听他们满口粗话荤话,只要不影响军纪,并不放在心上。
这时被当面打趣,禁不住脸庞火辣辣的,口中冰冷:“你们若夜间无事,执戟操练五十圈。”
耍贫嘴的骑兵不急也不气,冲他拱手弯腰唱了个喏,口呼“卑职听命”,嘻嘻发笑。
其他汉子们都跟着起哄大笑。
小方拿刀鞘咣咣敲击其中一个帐篷的帐竿,笑骂:“莫不是都想跑五十圈?给老子安静些!”
沈誉转身,冷漠的脸上浮现拘谨的笑意。掀开帐帘,他的耳朵,面孔,甚至脖子都在隐隐发热。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夜里会有狼吗?”她没有听懂骑兵们的荤话,只关心危险与否。
“不会,外头的篝火会燃一夜,那些走兽不敢过来。”
他正要熄灭帐内灯火,突然想起什么,在地上寻找,把装了冻猪油的瓷罐拾起来。
她还没有涂到嘴上。
看着全身四肢都裹在被褥里像个蚕蛹的小女娘,沈誉犹豫了一下,打开罐子拿手指挑出一小块淡黄色的冻子,朝她的嘴巴伸过去。
“莫动,把嘴闭上。”
她不吭声,乖乖的不动,紧抿唇角。
他尽量轻柔的把冻猪油涂到她细嫩的唇瓣上,唯恐手重伤了她。他的手指很长,指面很粗糙,有很厚的茧子,是多年行伍生涯留下的印迹。
粗糙的指面把她的唇摩挲的酥酥痒痒的,一直痒到心间。
猪油的油光覆盖下,少女的唇瓣越发娇艳红润。
沈誉喉头发紧,迎上她充满信赖的纯稚目光,只觉心中赧然,慌乱不已。
“好了,”他吐了一口气,又问,“脸上也涂一点么?”
她白日流了很多泪,风再往脸上刮一刮,定会发红紧绷不舒服。
“不要。”她娇气的拒绝。她可不想在脸上抹一层猪油,会很丑很难看的。
“陆蓁……”他唤她的名字,眸光闪烁。
她慌张转身,一张通红无措的脸朝向里头,口中惶急:“我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一转身,从被褥里漏出一段纤长的后颈,和一截莹白胜雪的后背。裸露在外的肌肤在冰凉如水的夜色中浮起一层淡粉寒栗。
一只手掌伸过来,在她头顶投下烛光的阴影。他怎么敢?他好大的胆子!陆蓁心间狂跳,快要窒息过去,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头上忽地一空,那只银簪被取下来丢到一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被子从后面提起来,又罩下去,把她盖了个严实。
昏黄的帐内一暗,烛火熄灭。白日的烦忧喧扰,人的心思纷纭,都彻底陷入黑夜。
次日午夜过半,天还未亮,沈誉从梦中醒来。
羞耻的梦再现。与前几日不同的是,梦中人赫然躺在枕边,在他身旁。更糟糕的,不知何时她连人带被子滚到了他怀里,像梦中柔腻的水草一样,温柔的缠绕在他身上。
沈誉睁开眼睛,怀中人偎依着他火热的胸膛,一只光滑的手臂横在他腰间,只差一点就碰到他的下腹。
他极力平息砰砰跳动的心,极缓慢的把她的胳膊和腿从自己身上拿下去,唯恐惊醒了熟睡的少女。
一夜酣眠,她束胸的白色帛布散开了一些,无边光景暴露在他眼前,丰肌如玉,堆叠如云。沈誉脑子里轰的发出一声巨响,鼻腔深处突然涌出热流。他想也未想,伸手按住鼻梁久久不敢动,把热流憋了回去。
幸好她全然无知。沉睡中的她,和白日一样纯真美好,饱含生机。就像偶然出现在荒芜大漠里的一滴干净的水,让人忍不住渴望,又被人无比珍爱。
沈誉默默起身。他身上的汗渍,在军中待久了沾染上的膻气和臊味都让他自惭形秽。趁她还未醒,他得赶快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
小方在帐外喊他,他放下褐衣出了帐篷。
从帐中出来的魁梧青年裸着上半身,只着了下裳中裤和靴。
小方愣了一下,慌忙跟他禀报斥候从前方传来的消息。
“在前面边境上,有一家还没来得及北迁的北漠牧民被杀害了,一家人都被割首,只剩下两个孩子和一个老媪,财物也被洗劫一空。”
小方汇报完,又问:“大人,莫不是北漠王庭的军队暗中潜过来了?”他神色肃穆,眼含忧虑。
“你以为如何?”沈誉心中已有定论,却不告诉他,只问。
这还是在放手磨练他的意思。
小方硬着头皮道:“若是北漠王庭的铁骑,我们巡边的骑兵不到百人,无法与之抗衡,等着到宣府调兵恐怕来不及。只能一边往宣府报信,一边火速赶往开平卫,那里易守难攻,可与之抗衡。”
沈誉颔首,对他的回答较为满意,缓声道:“你考虑的很周全,不过我以为这回不是北漠军队,是曾经勾结武安侯在边境作乱的沙匪。
“如今正值夏时,是北漠放牧的时节,北漠王庭和各部落都忙着往北迁徙,争抢水草茂盛的腹地,没有功夫回来滋扰边境。那些沙匪自从武安侯伏诛以后,没了金主,就打劫边境牧民,杀了人割首,还可以嫁祸给我们和北漠,挑起我们两方相斗。我们一直在找他们,这回撞到手上来,正好一网打尽。”
他又扔下一句话:“先去看被杀的牧民是哪个部落下头的,我与你同去,再分开一部分人沿烽火台的既定路线走,另一部分去追击沙匪。”
说完转身回陆蓁的帐篷。
小方肃然领命称喏。骑兵们陆续起来撤帐准备出发。
陆蓁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也已经起身,窝在被子里穿衣裳。
沈誉进来,两个人都怔住片刻,没有说话。他捡起刚才扔在地上的褐衣套到身上。
他没有刻意往床褥那边望,常年形成的机警和直觉却察觉到她的目光若有若无的停留在他的身上。
就跟那天晚上,她无意撞见他在院中沐浴时的表情一样。
她在大胆又羞怯的打量他。
她几次三番阻止他想说的话,很明显在畏缩在逃避。沈誉想不出她到底在逃避什么,让他很郁闷。
但她似乎很喜欢他的身材。沈誉垂眼,放慢了系衣带的动作,心中有一种隐秘的雀跃,惭愧,还有无耻。
“大人,我能一直跟着你吗?”
他和小方在外面说的话,她隐约都听到了。被残杀的牧民,沙匪,北漠王庭的军队……她有些害怕,但更害怕他把她扔给别的人照顾。
他没有迟疑:“好。”

第112章 番外11
碰到突发状况,不管将要面对的是沙匪还是北漠骑兵,郎子们都很亢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誉朝小方扬了扬下巴,提醒军纪。
小方会意,打马从骑兵队伍中穿驰而过,高喊:“大人有令严禁尸身割首!不以人头计勋饷!这是宣府卫所的规矩!如有违抗军规者,斩三指!尔等都记下了吗!”
“宣府威武!宣府威武!”
晨风飒飒中,不到百名的郎子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陆蓁望向沈誉,他目视前方,面容冷冽刚毅。
小方领头,就像他们从宣府出发时那样,带着一群无惧生死的郎子从草原上呼啸而过。
陆蓁和沈誉在最末尾。这回整体行进的速度加快,她没有冲出骑队,跟在沈誉身边打马向前,问:
“为何不准枭首?”
她虽是闺阁女娘,也是出自锦衣卫之家的女娘,幼时听祖父讲过边军战事,以斩获的人头计算军功是很普遍的情况。
“我还在宣府军中时,割人头冒领军功是边军传统。不论是边境上的民户还是北漠的牧民,不论死活,被无辜收割人头者不计其数。”
他侧目望她:“悍勇和暴虐的界限很模糊,一念之差就会堕入恶魔地狱。卫所的职责是维护我朝边境安定,不是拿被保护百姓的人头来获取战功,不是暴虐杀戮。”
不是以杀止杀。
陆蓁唇边绽出两个梨涡:“我懂了,沈大人。”
他昨晚给她讲了他爹因他而死于狼口的事。陆蓁想,那件事可能在很长的岁月里都是他的心魔吧。但他最终战胜了心魔的煎熬,没有放任自己堕入地狱。
沈誉的眉头动了动,她喊他“沈大人”时一点也不像以前那么恭敬,很是俏皮。
让他心里软塌塌的。
疾驰了小半个时辰,在朝阳从东边地平线上露头之前,他们到了牧民被残杀之处。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已经风干的腥气。
牧民的帐篷倒塌了半边,两个四五岁的孩童和一个老媪惊恐的缩在几只羊中间。
“不要过去!”沈誉从马上跃下时朝陆蓁轻喝,随即拉住她手中的缰绳,“我们要处置那些没有头的尸身,不要过来看!”
他说话间,小方已经带骑兵上前,从帐篷内外找到四五具被割去头颅的尸体,把他们卷到毡布里,抬到马车的木板上。
沈誉检查了这些遇害者身上和颈腔处的刀口,全都是被残忍杀害后,再砍断头部经脉割去头颅。
牧民帐篷里值钱的东西、银两和肉干奶酒都被抢劫一空。
沈誉和小方对孩童和老媪问话。陆蓁惊奇的发现他们都会说蒙语。
两个幼童和老妇人满面惊惧,咿呀说了一堆陆蓁听不懂的话。沈誉和小方听懂了,却紧锁眉头。
小方对沈誉道:“我已差人去采石场找巴图,他祖上跟牧民所在的部落有渊源,由他带人送孩子老妇和遇害者的尸身回他们部落去,跟他们台吉解释,是沙匪杀人,非我们袭边。”
“你多留几个人给巴图。这两个孩童太小还不知事,老妇昏聩愚昧,他们畏惧我们,以为是我们卫所所为。巴图到了那里若解释不清,反添了麻烦。”
小方听沈誉说完,看到朝这边张望的陆蓁,忖度道:“陆夫人和蔼可亲,可否请她来跟孩子和老媪问话,他们应不会惧怕一个女娘。”
他刚说完,又否定了自己:“可惜她不会蒙语。”
陆蓁听到小方提到她,冲他们微笑,露出几粒洁白的贝齿。
沈誉也朝她微微翘起唇角,走到她身边:
“那两个孩子半夜跑到羊群里玩,那个老媪是看护他们的祖母,沙匪过来杀人时,他们躲在羊群中间逃过了一劫。老媪的耳有些聋,孩童又太小,他们刚才一直说是宣府卫所的官兵杀人。我和小方问话,他们惧怕得语无伦次,你……要不试试安抚他们?”
陆蓁没怎么犹豫,点头说好。
沈誉跟上来帮她传话,她对他摆手:“他们本就怕你们,你们在跟前他们会更害怕。”
“好,有事马上叫我。”他没有离开太远。
陆蓁走到那几只羊近处蹲下。
只见一个俏丽少女从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中间走出来,幼童和老媪哆嗦着在羊群中挨得更紧密。
陆蓁朝稍大点的男童笑了笑,从荷包里掏出山楂消食丸,递给他一颗。
男童不接,把妹妹抱得更紧,警惕的看着她,双眼红通通的。
陆蓁鼻子一酸,把山楂丸喂到自己嘴里,边嚼边对他轻声说:“你是个好哥哥。我也有三个哥哥,对我都很好。现在我们不在一起了,可我还是会想他们。”
男童不说话。他怀里的女童眨着眼睛看陆蓁,又看了看她手中的山楂丸子,也不吱声。
陆蓁坐到地上,惆怅的远眺草原尽头起伏的山脉。
她不在乎他们能不能听懂她的话,甚至他们听不懂更好。她只是有满腔满腹的话,想要说出来而已。
“你们的爹娘没了,家没了。我也没有家了。你们的家人被沙匪杀害,你们知道坏人是谁,知道该向谁报仇。而我,不行的。我不能找我爹算账,不能把我失去的家拿回来。”
她转头看沈誉。他和小方在说话,小方一边说一边拿刀在地上比划,然后看向他,他时而颔首,时而提点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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