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蕴憋了半天期期艾艾地开口:“今天松果的周岁宴,你说肖子哥会来吗?”
“沈朔和盼盼他们两口子肯定邀请了,不过听肖子说最近公司新游戏上线内测,挺忙的。”勾云野松了松领口的领带说道。
孙蕴原本飞扬的眉眼瞬间垮了下来,嘴角也不高兴地撅起。
“你在国外这么多年,那么多搭档的国际男模,就没有一个看得上的?就挂念肖子那小子?”勾云野调侃她。
孙蕴被戳中了少女心事,像一颗饱满的气球泄了气,变得委顿。
“我不喜欢那些‘大金毛’,我就觉得肖子哥好,我在美国最不开心的那两年都是他陪着我度过的。”她有点委屈。
孙蕴也是他们院儿里面的,比肖子他们这群男生小了快8岁,现在是还不到二十的年纪。
虽然她年龄不大,却已经是国际上崭露头角的新生代超模,登上了四大时装周的舞台,还是《Vogue》杂志封面模特。
“云野哥,你别偷偷笑我了。你没有体会过我这种爱而不得的心情,成天想,抓心挠肝似的。”少女描述自己的喜欢时有种直白的傻气和坦诚。
“没笑你,我笑我自己。爱一个人么,你只是抓心挠肝,搁我身上是撕心裂肺。”勾云野耸耸肩自嘲。
孙蕴在美国的时候,肖子哥某次不经意地提起过云野哥的前女友,但是关乎别人隐私,他没有说太多。
她只大约知道,他们念大学的时候云野哥有个爱惨了的前女友,最后执意要和他分手伤透了他的心。
“撕心裂肺,这么严重。”孙蕴咋舌,片刻后她小心地问道:“那你现在还爱么?”
勾云野半晌没有说话,他望着窗外,目光虚无,像是陷入了对过去的缅怀。
孙蕴乖乖地闭上了嘴巴,她知道每个人都有不愿让别人触及的敏感之处,刚刚没过脑子的这么一问是她唐突了。
没有人说话,跑车狭小的空间里变得很安静。
过了很久,孙蕴才听见云野哥的声音,她听见他说——
“没办法不爱。”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孙蕴却敏锐地发现,他说的是没办法,说明他曾经尝试过放弃,但是最后却没办法。
这是孙蕴第一次在一向恣意耀眼的云野哥身上看到类似于一种无能为力的颓丧。
陶桃知道阮荔来北城出差,说什么都要邀她聚一聚,她还喊上了孟笛和田小鱼。
吃饭的地点定在市中心的一家涮羊肉店。
阮荔查了一下地图,发现离她的酒店并不远,她换了一双适脚的平底鞋走路过去。
她推开包间门进去的时候,大家已经来齐了,一桌子人都是熟悉的面孔。
陶桃和毕岩、孟笛、田小鱼。
“荔枝,你不够意思啊,去南城这么些年也不说回来看看咱们。”陶桃搂着阮荔的肩膀揶揄。
“我那工作天天往穷乡僻壤跑,还天天加班熬夜,老板天天逮着我就往死里薅。”阮荔无奈地说道。
阮荔一点也没说假话,从大学毕业她的所有时间几乎都贡献给了工作,苦的累的,别人不想接的采访任务,都交给她。
“所以咱们几个都长胖了,只有你瘦了不少。”孟笛端详阮荔后说道。
陶桃毕业后去做了小编辑,因为毕岩在投行干上了经理的职位,有他赚钱养家,陶桃索性找了份轻松没有压力的工作。
孟笛在一家时尚杂志社任职。而田小鱼去了北城的一所重点中学当语文老师。
“各位女士,你们别光顾着聊天不吃饭啊。”毕岩把一整盘的鲜切羊肉放进铜锅里面。
陶桃夹了一筷子羊肉大快朵颐,囫囵着说道:“荔枝,你不考虑回北城了啊?现在北城就业环境挺好的,就我了解,以你的工作经验和能力能够跳槽去个很不错的岗位了,副主编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阮荔喝了一口茶水,垂下眼帘说道:“在南城日报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就不挪窝了。”
她没来由地由想到了今天他们相携离去的画面。
如果说她对北城还有唯一的执念和牵挂,那么只有他,现在那点仅剩的念想也该是时候断了。
吃饭吃到一半,阮荔看到手机上跳动的来电显示是上司肖译川。
都是朋友的聚会,比较随意,阮荔就没有出包间,直接坐在位置上接了起来。
“那个资料啊,是在我电脑里面,但我这会儿在外面和朋友吃饭,小蔡好像也出去溜达去了。”
肖译川也来北城出差了,明天开会需要的资料阮荔那里才有,他此时正在这附近。
他得知阮荔正在和许久未见的大学室友吃饭,不便打扰她们的相聚,提出在楼下咖啡店坐着等她。
陶桃提议:“要不叫你同事一起上来吃,外
面天儿这么冷,叫人家干等着也不是个事。”
阮荔和肖译川说了,他有些迟疑会不会打扰她们。
“没事儿学长,大家都是同龄人,都能聊到一块儿去。”阮荔一句话就打消了他的疑虑。
一开始大家都没当回事,只当是阮荔的同事,直到肖译川走进包间。
他穿着长款的灰色羊毛大衣,身材好,看起来又高又挺拔,皮肤也干净白皙,很难让人相信他已经是阮荔的上司,南城日报的主编。
阮荔请服务员替他加了一副碗筷,大家恢复到刚刚热络聊天的状态。
肖译川听着她们聊,没有插话,将涮好的羊肉夹进阮荔的碗里,动作熟练又自然。
陶桃她们几个将八卦和吃惊不动声色地装进肚子里。
“学长,你别给我夹了,你还没吃饭。”阮荔推辞。
“肖学长,刚刚还在说荔枝比念大学那会儿瘦了好多呢,我说你这个做上司的是不是压榨我们荔枝了啊。”陶桃很自来熟,跟着阮荔称呼肖译川为学长。
“那你们可真是冤枉我了,我都给荔枝派轻松的活,还经常护着她,但奈何她喜欢挑战。”肖译川的话语里透露出对阮荔的不同于上下级关系的亲昵。
陶桃当即心下了然,荔枝这个学长兼上司百分百对她有意思,但是荔枝的态度她还真拿捏不准。
饭吃到最后,田小鱼提议拍张合照,“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寝室四人并肩坐在包间的椅子上,肖译川替她们拍下了时隔六年的一张合照。
“荔枝,你脸太小了,衬得我脸好大,我得P个图再发朋友圈。”陶桃看着手机里面的照片说道。
这顿饭吃到晚上九点才散,他们在餐厅门口道别。肖译川在阮荔她们住的酒店订了一间房,他们两个一起走回酒店。
陶桃看着后视镜里面并肩而行的背影,男人身材高大,女人身姿窈窕,感叹道:“该说不说,这两人背影看起来还挺登对的。”
“念大学那会儿你不是挺站阮荔和勾云野那对CP嘛,这就叛变了。”毕岩调侃她。
“他们两个当时闹得那么僵那么难堪,而且也分开这么多年了,一南一北,恐怕早都有各自的感情生活了吧。”陶桃如是说道。
陶桃坐在副驾驶上,选了六年前的合照和今晚的照片一起发到朋友圈,并配文——
“六年前VS六年后,说好的一起变老,怎么只有这个该死的女人变得越来越甜美!”
当年勾云野多少知道一些林盼盼对沈朔的心思,但是当他们两个走到一起的时候,他还是很惊讶。转眼间,他们的儿子都出生了,大名叫沈思勉,小名唤松果。
小家伙才三个多月大,长得虎头虎脑,脸上的肉嘟嘟的。
此时他正坐在一堆抓周道具中间,一动不动,苦思冥想。
半晌之后,他终于有了动作,朝着一本杂志爬去,费劲地抓着就不撒手了。好家伙,上面是印着孙蕴照片的一本时尚杂志。
全场哄堂大笑。
孙蕴乐开了花,捏了捏他肉肉的脸说道:“小松果,这么喜欢姨姨啊。”
肖子站在一旁,对沈朔说道:“朔哥,看来你儿子以后也奔着国际超模这一工作去的。”
“那我们沈家将来还能出一位混时尚圈的,那也不错。”沈朔说道。
抓完周之后,是酒会。孙蕴好不容易看见肖子,眼巴巴地黏了上去。
勾云野没有什么胃口,从服务员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香槟,走到露台上透气。
他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无所事事地浏览着朋友圈。
陶桃作为社交网络的重度患者,每天屁大点事情都能发上一条朋友圈,有时候还两三条,勾云野正准备习惯性地略过。
但是却被照片里面熟悉的人吸引了注意力。
他呼吸一紧,迫不及待地点开照片,第一张是她们几个在学校图书馆前面的合影,她穿着学士服,淡淡微笑,看起来还有些青涩。
滑到第二张,是今天拍的,她的长卷发披在肩膀上,脸只有巴掌大,笑起来温婉含蓄。
勾云野喉咙滚动,认命地望了望天,将两张照片保存至手机相册里面。
次日一早,勾云野就给毕岩打了个电话询问针对南城那家医药公司并购重组尽职调查的结果如何。
“不是,大哥,这才几天,你给我点时间吧。你不能当甲方就把我们这些金融民工往死里折腾啊。”毕岩在电话那头哀嚎。
“哦,搞快点。”勾云野淡淡地说道。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我。”毕岩抓了转头发,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说道:“你猜我昨天和谁一块儿吃饭了。”
“谁?”勾云野边签文件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阮荔!”毕岩蹦出两个字。
“哦。”勾云野语气冷淡,漠不关心。
毕岩见他态度冷淡,随即放下心来,勾云野这些年经历了多少才坐上了这个位置,早就没把当年的儿女情长放在眼里了。
他像唠家常一样说道:“昨天她上司也来了,长得又高又帅,对阮荔还特照顾,两个人看起来挺登对的,我瞧着有戏。”
这一瞬间,“哗”的一声——
勾云野锋利的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文件的纸面。
勾云野烦躁地挂断和毕岩的电话,拨通了内线:“小王,你把何迅给我叫上来。”
何迅就是接受采访的那位何总。
他不知道勾总找他所谓何事,听王助理语气很着急的样子,他纳闷最近他部门的工作进行得很顺利啊,不管是种植基地还是生产线升级改造都完成得很不错。
他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到四十楼。
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站在勾云野的面前竟有些紧张和局促,因为他实在是摸不准什么事情:“勾总,您找我。”
是药品的生产出了什么问题吗?还是他手底下的人犯了什么错?他都没有接收到这些消息啊。
未知更让人恐惧,何总急得脑门直冒汗。
“何总,昨天的采访怎么回事?”勾云野淡淡地开口。
采访?采访???何迅一头雾水,勾总日理万机,什么时候关心起这些小事了。他恍然大悟,勾总一定是担心自己没有回答好,影响谢氏的品牌形象。
有了这层思考,何迅心里总算有底了,他一字不漏地把昨天记者提问和他的回答对勾云野说了一遍,回答得很仔细,末了还对勾云野补充道:“勾总您放心,这方面我有经验,不会乱说一个字的。”
勾云野点到为止:“以后这种采访不要擅自决定,先给我汇报。”
何迅面上连连点头称是,但他在心里纳闷这点小事也要向您汇报,公司那么多的大事还不够您操心,大公司的老板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那得有多旺盛的精力才能同时处理这么多事啊。
何迅走出门的时候还在思索,看到王助理他一把拉住请教,把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助理隐晦地笑着提点他:“有关南城日报采访的事情你一字
不落地汇报请示就行了,其他的你自行决定。”
何迅似懂非懂地点头离开了。
阮荔回到南城后,把这次的采访素材重新整合到扶贫的那篇新闻报道中,这一稿肖译川很满意,连连称赞——
“立意深刻,有画面有对策,有温度又有深度。”
“那我上次交的休假申请可以给我批了吧?”阮荔揉了揉眉心。
工作的压力倒是其次,她早就习惯这种工作节奏了。只是这一趟的工作中与他的接触耗尽了她的心力,尤其是那天看到的两人相携离开那一幕这几天总是频繁闪回到她的脑海中,心脏不自觉地钝痛。
她急需一个假期来调整自己的状态。
每年的清明她都会请假回云城给薛迎凡扫墓,这一次因为补谢氏的采访已经晚了几天了。
“已经给你批了,还给你多批了两天,这次采访辛苦了,回去好生休息休息。”肖译川对她是挺照顾的。
“谢了,学长。”阮荔如释重负。
“上次电话里面说的给你调板块的提议真的不考虑一下?”肖译川挺心疼她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天天往是非之地跑,在大城市里面做财经记者不是挺好的么,工作轻松又光鲜。
“不换,干这个板块挺有意思的。”阮荔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我先回去了,累死了。”
“走吧走吧。”肖译川好心也架不住她的倔强。
阮荔回到租住的小房子里,收拾行李,她买了明天一早的飞机回云城。
她大学毕业就进了南城日报,南城作为南方的经济中心,云集不少的大型企业,房价也贵得离谱。她在距离单位四十分钟车程的小区租了一个套一的小房子。
这些年,阮荔每年都会回去看望阮茵兰和薛叔叔,但是每次回去都没有在家里住过。尽管她和勾云野最终如阮茵兰所愿落得分手收场,但那年的事情始终在他们心里落下了隔阂,对她有所芥蒂。
这一次她也和往常一样在云城市内定了两晚的酒店。
第二天一早阮荔就出发去了郊外的公墓,她在外面的商家那里买了一束菊花,抱在怀里。
薛迎凡的墓碑前面已经摆了一束略微枯萎的花,那是几天前薛叔叔他们带来的,每年的清明节和过年他们都会来。
阮荔半蹲在墓碑前,把花到墓碑旁,拿出纸巾擦拭墓碑。
其实没有什么可擦的,但是小姑娘在世的时候整洁爱干净,去了另一个世界应该也希望自己的“房子”干干净净的吧。
她当年去了南城之后也没有放弃过联系那几位患者家属,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的失败,多到她快要绝望的时候,他们终于松口了,同意提供鉴定报告。
那一次她拿着报告在人来人往的街头哭了出来,皇天不负有心人,她坚信的正义虽迟但到。
她怀着满腔的希望和忐忑踏上了去往北城的路,她找到了还在北城日报工作的杨荟,她已经当上了北城日报的资深记者,在单位的发言权比当年更胜一筹。
杨荟看到阮荔带来的资料却没有意外,她作为北城的专业媒体从业者,触觉自然更加灵敏,对本地企业的一些风声和动向比阮荔清楚。
谢氏医药的暗流涌动快要浮上水面,风雨欲来。
当然,阮荔提供的这份资料也至关重要,怎么用才是关键,她要发挥出致命一击的效果。
杨荟是个理想主义的人,嫉恶如仇是她的本色,但是她的厉害之处是在现实主义中寻找平衡,暗暗蛰伏着,找到对的时机,将理想主义的刃奋力刺向敌人的心脏,一击毙命,再无挣扎反弹的可能。
她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所以这一次她给阮荔的答案不同于当年。
“还记得我当年跟你说的话吗?事缓则圆。”杨荟叹息,“现在是时候了。你放心交给我。”
这件事拖了三年,终于要有结果了。阮荔激动得快掉下泪来,对薛叔叔他们总算是有交代了。
最后事情的发展一如杨荟向她作出的承诺,北城日报将勾泉和吴利主导的靶向药SD临床试验造假的事件大白于天下,双双被抓。
但是与此同时,谢氏核心被抓,负面新闻缠身,药品安全关乎百姓关乎民生,激起了全国上下民众的愤怒。
随之而来的后果是,谢氏的股价一泻千里,几乎跌破发行价。
这件事对她来说很矛盾,罪魁祸首被抓本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这样一来谢氏所有的胆子都该压到他的身上了,她想到这里又揪心起来。
阮荔立刻定了一张飞去北城的机票,她想陪着他渡过难关。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去了北城,她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只能在他在市中心小区街对面的大树等他。
九月的秋老虎热得厉害,北城三十九度的天气,她在大树下等了一整天,汗水将她的衣服湿透了一遍又一遍她也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