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婉身上一凉……
 这般直入主题,叫她更觉不出半点味道,只觉那件事做起来,不过是两坨肉在疯狂地摩擦。
 “我今晚温柔一点,你也爱我一点,咱们夫妻敦伦亦可顺畅,可好?”霍青山贴在她耳边问,比之上一次,更有耐心一些。
 温婉被他压上床,伸手抵住就他就要落下的唇:“急什么,今晚怕要很久,我看不如备些吃食吧。”
 “很久?”
 “……春水香。”
 他眼中便有一抹不悦闪过:“一定要它不成,婉娘就勉强不得自己一点?”
 “我想回家去了,”温婉摇头道,“我怕我今晚还是不行,不如拿这药做个引子,以后再行房,还能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他许是觉得言之有理,冲她笑了一笑,起身开门,让送些吃的喝的来。
 温婉望着男人的背影,心里头冷硬如铁。
 今晚就要离去。她是特地挑在晚上走的,待所有人都睡了,她便可为自己争取几个时辰,等他明早发现人不见,也决计追不上她。
 走之前,就当是跟他做个别,放肆一场,好聚好散。
 她还没见识过这种药的厉害,只听闻药效发作起来,叫人恨不得死在床上,若不能尽性,甚至会血脉偾张而死。
 这体力消耗必然大,她累极过后若不能吃些东西,又哪来的体力逃回柳浪山庄。
 不多时,吃的喝的就送来了,因要得急,无非是些馒头、粥水,能填肚子而已。
 温婉见东西送到,主动勾了霍青山的脖子:“药呢,你喂我吃吧。”
 男人深看了她一眼,将一个小黑瓶子递到她眼前:“不反悔?”
 “不。”
 他遂揭开瓶塞,托起她的下巴,微微倾斜瓶身。
 “可甜?”
 汁液倒入她口中,甜滋滋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比蜂蜜还要甜腻一些。
 “好甜,夫君可要尝尝。”
 她留了半口未咽下,捧住男人的脸,吻上去,香舌轻推,将那蜜水推入男人口中。
 唇瓣相接,就此没有分开。
 服下药水不出片刻,浑身的燥热便让人难以自持,使人宛如身处在浪涛之中的一叶扁舟之上。
 铁锁摇晃,如铁锚在巨浪中摇晃,压不住船身。大海凶险,要将人溺毙似的。
 温婉环上他的脖子,密密地吻他。
 这药效生猛,叫人神志不清,春风一度后,喘息不过片刻,身体便又烧起来。
 “婉娘,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爱!我爱你!今生今世我都爱你。”
 床上的话不值得信,她与他却一句接一句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已是王母银河也分不开彼此了,痴缠着狠不能融为一体。
 两度春风过境,那药效终于是缓下去些许,人也得以找回一点清醒。
 疯得难以启齿。
 浑身汗涔涔地躺了会儿,没见燥热又来,温婉方撑着下了床,扑到桌旁,端起粥喝。
 好累啊,不知药效几时才能彻底下去。她口干舌燥,撑着桌子,将粥大口喝了半碗。
 正羞恼,霍青山从后头贴上来,汗湿得不舒服,她却又懒得躲。
 慵懒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热气:“你看,我们方才如此契合。”
 “我怕累死你。”她身子一颤,赶紧又喝了口粥。
 她不敢用力去推他,怕被发现软筋散已经解了,终只是完成了一个徒劳的动作。
 男人贴她更紧了。
 咬住女人小巧的耳垂,霍青山轻声地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而你,你不也说了,恨不得被我弄死。”
 “别!唔……”
 桌子被顶得晃动了下,她手里的粥几乎洒了出来。
 滩涂尚湿润,很是方便。
 男人没许她喝完这一碗,便按住她的肩,将她按趴下去。
 桌面微凉,令她浑身颤了一下。
 温婉原是想再歇一歇,却又不敢用力推他,只得这般受着。哪知药性不饶人,不消一会儿,心头的抗拒便被冲散,她情不自禁地撅起身子,手指抠紧了桌沿。
 呼吸再次紧密起来。
 嗓子里像住了一只怪兽,不住地要冲破出来,冲得她嗓子愈发沙哑。
 药效应该是退了一些,让人既疯狂,又残余了清醒,可以完整清晰地体会到海潮是如何拍岸的。
 桌子冰凉,她抱怨:“我不要这样,我要抱你……青山,我要抱你。”
 不止身体在渴望,内心也在呐喊,她好想紧紧地再抱一回。
 男人将她反转,抱起,抵上墙,她如愿抱到了他,却又没有了抓拿,只得将他脖子搂紧。
 此时此刻,霍青山已与第一眼所见的霍青山相去甚远,哪里再与“清冷”二字沾得上半点关系。
 她如在巨浪中沉浮、颠簸,快要窒息了,又无比的满足、快乐,真的想要就这样和他一起死了。
 “霍青山,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
 鼻子抵着鼻尖,男人迷乱的眼睛里挤出一丝清明:“此话几分真?”
 “十分!十分的真,你是……”她忍不住浑身颤栗,脚尖绷紧,挣扎着说出后面的话,“……是我唯一的丈夫。”
 这是今晚最悦耳的话,他便欢喜地像要吃掉她。温婉承受不住求饶起来,只觉得自己要被挤在他和墙之间,压死了去。
 也许春水香只是起了个头,她矛盾的内心终究还是暂时的偏向了爱他,头脑愈发清醒,他们之间却久久没有停。
 后来她力竭,喃喃地喊着:“饶了我吧。”
 男人终于也累坏了,与她耳磨厮鬓:“婉娘……下一次,不用药也可以的吧。”
 “嗯,我爱你。”温婉亲吻他的脸颊,这般应他。
 耳边便响起他轻轻的笑,听得出来,他由心的有些高兴。
 其实,没有下次。
 子夜时分,药性终于全然消退,男人沉沉睡了过去。这也算她计划的一部分吧——他既累得睁不开眼,必要好几个时辰后才会发现她的出逃。
 温婉味了自己一颗提气的药丸,又缓了片刻,才有力气坐起来穿衣裳,将汗湿凌乱的头发绑好。
 待收拾了东西,她又将桌上的吃食全都塞进嘴里,准备逃了。
 其实她也累得够呛,今夜虽是春水泛滥,但弄得久了,某处还是有些疼。若非一定要走,她定会懒在床上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临走,温婉坐到床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描摹起他的五官。
 何谓爱恨交织?简单解释来,便是她和霍青山。
 临要分别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他的好,想起霍家的好,想起冯氏像个母亲一样的爱护她。
 “霍青山,对不起,又跟你做了笔交易而已。”
 她的嗓音已有些嘶哑,附身,郑重地亲吻她今夜已经吻了无数次的唇,“就此别过。”
 轻声出了门,扶着墙缓了缓酸软的腿脚后,她悄无声息地跃上树梢,扫视周围。
 周围果然都栓了狗,这大半夜的,竟还有几条没睡,时刻警惕着风吹草动。
 她身上没有像洛明霜那样糊上香粉,只怕一靠近墙边就会被发现。不过没关系,她虽没有洛女侠那样的轻功,动手却是厉害的。
 温婉从怀中掏出小药瓶,倒出药丸拈在指尖,蓄力一弹——那几条捕猎好手的小脑袋挨了揍,一声不吭就倒地大睡了。
 之后,她便往后院去了,牵了一匹马走,又在马槽里撒了泻药。
 出逃并无什么意外,星星指路,月亮在夜空为她提了一盏灯,她策马飞奔,跑出老远方才回头看了眼。
 夜空下,远处的山庄还沉在睡梦中,几乎要看不见了,入眼只剩低矮的轮廓。
 她这一生,也没有办法忘掉今晚。
 柳浪山庄的清晨分外宁静,空谷鸟鸣地隐约传入室内。
 “庄主,该喝药了。”一只素手伸过来,轻轻将药碗放在桌上。
 温婉一手撑着额角,一手端着文书,闻见药味,眉头微蹙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庄里有人吃里扒外,你可注意到了?”
 冯晴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已掌握了些蛛丝马迹,但一直没抓到人。”
 温婉无言,端碗喝药。
 她前日回来,因奔逃太累,身子骨受了磋磨,连喝了两日的药方才缓过来。此刻额角还有一些闷胀,她懒于思考,只能经手一些冯晴处理不了的要务。
 冯晴是她的代庄主,也是负责她药食之人,更是这山庄里头,除了大夫,唯一知道她命不长的人。
 能得如此重用,又令她十分放心,不外乎一个原因——冯晴是她选的继任者。
 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权柄平稳过度之前,冯晴比谁都在乎温婉的死活。
 温婉喝罢了药,瞄了眼她这心腹。
 女子二十七八,比她稍稍年长,走的是稳重路子,素来心思缜密,算是熬出头的那一类人。
 与她这奋进之人很是不同。
 温婉身体不好,受不得累,这两年来很多事都交给她办了。
 但,温婉却不敢把身后事交给她。
 有的人熬了很久,一朝得势便会暴露本来面目,她怕冯晴也是这种人。她对冯晴很不错,冯晴未来虽不会为难盈盈,但也未必对盈盈上心。
 “人皆驱利,这种事避免不了。找个机会杀鸡儆猴,震慑一段时日也就是了,更多精力还是要放在正事上。”
 “是,属下受教。”
 “对了,有件事交给你办。”
 “庄主请吩咐。”冯晴退后抱拳,等候命令。
 温婉曲指叩桌,一本正经道:“你那个……去帮我找几个会打牌的,下午过来陪我推牌九。记得别找闷葫芦,要找爱说笑的。”
 无聊嘛。既已回来,又没孩子操心,不该她享受享受么。
 洛明霜那厮心里有气,见她平安回来,当天就讹了她五百两银子,离开柳浪山庄散心去了,又是指望不上的。
 大把时光空耗,她不打牌还能干什么。
 冯晴略惊,当然也不多问,自下去安排。
 待人去了,温婉伸个懒腰,靠着椅背合眼小憩,养神许久,心头装着的事却始终松不下去。
 唉,她叹着气坐起来,为自己续上一炉无上清凉香。
 她一回来便让自己忙,好些天了,还是感觉浑浑噩噩。今儿将堆积的要务处理罢了,闲下来,便开始想盈盈,想那个不该想的男人,还想在霍家的时光,竟有些不能习惯生活了十几年的柳浪山庄。
 心头空空,或许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吧,毕竟她的手腕上还留着枷锁的勒痕,胸口还有霍青山留下的印记。
 可是温婉心里头清楚,自己虽逃出来了,事情却还没结束。
 霍青山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之间必然还有一场对决,她得等到最后一次交锋过后,才能够真正放下。
 “霍、青、山……”她轻轻敲击着扶手,喃喃,“你一向很迅速,我等着你来。”
 这日下午打了一场牌,可惜忒没意思,无人胆敢赢她,输法千奇百怪,果然都在哄她开心。
 怪她平日里太凶悍,他们都怕她吧。
 日子就这么勉勉强强地过下去,一晃眼便到了惊蛰。
 这日又启了一桌牌,换了几个胆子大的人来,今儿难得有敢赢她的,她便也打得还算舒心。
 正与她这桌牌友说笑,冯晴疾步而至,满面焦灼,附耳与她说了什么,温婉嘴角的笑便慢慢凝住了。
 “不必抵挡,来找我的,你先安排弟子们撤退,放那些人到正堂。”
 说着摸了张牌,笑,“这把牌好,我打完就来。”
 冯晴领命,这就退下。
 “对了,抓内奸的好机会,这不就送上门了么。”温婉又补一句。
 冯晴点头:“是,属下已有思量,且看效果。”
 温婉便也就不多言,翻了手上的牌,笑嘻嘻问:“谁吃?”
 “我!我吃!”
 呀!居然有人吃得上?
 牌桌上打得热烈,山下,东郡一带的飞虎馆洪三爷,纠集了一帮江湖势力,也是杀得热闹,不消息一会儿就冲破了柳浪山庄的山门。
 柳浪山庄并非武学门派,不过是个卖消息的地方,正如医者不可伤,他们这卖消息的,也是不能轻易来惹的,谁若不信那个邪,必得把路给走窄了。
 正因为寻常不会有人来惹,山庄弟子武学造诣都不怎的高,哪里抵挡得住这股拼杀,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失了山门。
 实力悬殊颇大,若是硬抗,必然死伤惨重。冯晴听从庄主之意,速速传令下去,命庄中弟子撤退到后山,不必抵挡。
 “至!尊!宝!哈哈哈……”
 温婉赢了局大的,喜笑颜开,杀得几个牌友唉声叹气。她不慌不忙收了钱,这才起身交代:“今儿先到这里,你们且躲命去,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们机会翻。”
 此时,洪三爷已经提着大刀杀到了半山腰,铮铮戈响隐约飘入耳朵。
 放眼望去,进犯的人潮如黑色的洪流席卷过来。
 “庄主,真的不抵挡吗!就这么让他们攻进来?”有人担心地问。
 温婉站在亭边,朝下望去,在人潮之中寻到一个男人。他青衫如竹色,身形如竹挺,气质如竹高,手提衣摆,不疾不徐地登着阶梯向上而来。
 他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如竹高洁。
 他是来算账的。
 这飞虎馆倚仗霍家而存于世,馆长洪三爷自是听从霍家号令,先前便为旭阳丹替霍青山跑过一趟柳浪山庄,这次,更是鞍前马后,纠集人手带头杀上来。
 所以说,他霍家是几百年成材的巨树,皇帝都轻易不敢动,旁人永远无法看清,它的根到底蹿到哪里了。
 偏她要去惹,呵。
 温婉早知道,霍青山醒来不见她,肯定要找上门的。今日他来这一趟不为杀人,是为对峙,那她就与他好好谈一谈。
 “你去抵挡?”她反问。
 她那牌友便不说话了,暗暗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丢到前线去。
 温婉抿起一丝笑:“难得你们几个对我胃口,死了谁陪我打牌。”
 这般说着,便往正堂去了。
 余下三人趴着栏杆往下看了几眼,心头慌张,你推我挤地往后山撤去。
 “什么人啊,柳浪山庄也敢闯,以后不想买消息了!”
 “庄主说是找她的,不会出事儿吧!”
 “那可是庄主!你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钱袋子,晚上可得翻回来!”
 不知不觉,柳浪山庄的人似乎都撤走了,丝毫没有要抵挡的意思。
 那魁梧精壮的洪三爷没杀尽兴,啐了一口,嘀咕道:“逃得倒是快,可咱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占山头的。少家主,这下当如何?”
 霍青山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举目环视,见山林葱葱,一面平湖挤在两山之*间,一派清静自在。
 本就是揣着怒火来的,见此处悠然,这火霎时更大。他冷笑了下,下颌微咬:“呵,在这儿躲清静。”
 瞄一眼洪三爷,“莫要问我,找不到人我拿你是问。”
 洪三爷眼睛一瞪,立即挥刀怒喝:“找!就是把整座山都翻遍,也得把人找出来!”
 话音刚落,却见正前方那巍峨庄严如殿宇的正堂之里,走出一个女人。女人一身紫色劲衣,腰系锦带,脚踩坠玉靴,通身气质稳重兼有威仪。
 正是冯晴。
 浮躁的打手们,霎时便都静下去。
 “庄主就在堂中,霍少家主,请。”她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洪三爷松口气,挥了挥刀:“这感情好,走!”
 冯晴却将手一拦:“庄主说,只请霍少家主。”
 霍青山未有犹豫,提步便往前去。
 书剑慌忙拦下:“使不得,小心有诈!”
 霍青山望着那敞开的门,却是一笑:“她若想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
 她逃走的那夜,他睡得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方醒。
 她已不知逃了多远。
 她给马下了泻药,给狗打晕了脑子,没见一滴血。
 对方既手下留情,他又何须害怕。
 霍青山将书剑推开,疾步而去,眨眼间跨过高高的门槛,入了正堂之中。
 书剑伸着手:“……”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霍青山走入堂中。
 屋子里熏着雪中春信,窗明几净,几缕阳光破窗落入屋中,其中一缕正落在桌案上,而桌案的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她半散着头发,发间斜插着一只碧玉簪,未施粉黛,但又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衣,秾丽似火。
 整个人慵懒而热情。
 只一眼,霍青山就看出来,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这柳浪山庄坐头一把交椅的人,温庄主。
 但他张嘴的第一句话,却仍坚持道——
 “跟我回去,我就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温婉冲他一笑,不疾不徐烧了一壶毛尖,斟了一盏,摆在桌对面:“奔袭劳顿,霍公子不防先润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