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主意,脚步匆匆地前往牙行。
 此时,已经天色近黄昏了。
 姜鸢刚走进牙行,一个身着红色衣裙的女子走了出来。
 还未看到她人,就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今早上我还稀奇呢,怎么树上的喜鹊一直叫个不停,原来,是有贵客到了。”
 那女子走进姜鸢身旁,一双眼睛中盈满了笑意。
 动作之间虽令人感到亲昵,却一点都不会让人觉得唐突。
 闻言,姜鸢抿嘴笑了下,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租个一进的房子,可有推荐的?”
 思来想去,还是先租一个比较划算。
 若是住得不适,还可以换一个地方。
 总之,一切要小心为上。
 她身边总共也就五千四百两,虽不需要一个铜板掰成两个花,但也尽可能要节省。
 女子看了一眼天色,眼里露出了一丝犹豫,“大妹子儿,今天已经太晚了,若是一来一回,怕是会遇上宵禁了。”
 她们生意人最不会的就是把生意往外推,可也怕官差呀。
 女子双手一拍,“我这儿虽比不上客栈,但也能住人,若是不嫌弃,今晚可以先住我这。”
 “明儿一早,我便带你看房去,保管你满意。”
 姜鸢也知天色有些晚了,黑灯瞎火的也看不清楚,看房之事,只好明日了。
 但她也不敢独自一个人留下,于是开口婉拒了,“我找个客栈就行。”
 女子倒也并不勉强,立马为姜鸢指明了方向,“离这儿不远,有一悦来客栈,明天一早我便去客栈等你,如何?”
 眼前女子虽带着帷帽,可身段玲珑,尤其是那一双手,跟葱白似的。
 定是一个不缺钱的主儿。
 想必是哪位大户人家的小妾?或者是为爱私奔的女郎?
 姜鸢眼里闪过一丝意外,这女子倒是会做生意,但自己本也打算租赁,也不想拒绝,“好的。”
 “那明日不见不散了。”
 姜鸢告辞离开了牙行,经过那女子的指点,找到了悦来客栈。
 京城之中,有一家悦来酒楼,想来,这应该是同一个老板?
 她仔细辨认了一下店徽,发现两者是相同的,都有一个类似于祥云的图案。
 姜鸢走了进去,要了一间上房,给了小二十五个铜板,吩咐他烧几桶热水。
 她走进房中,才觉得精疲力竭了。
 这两天,一直在路上颠簸。
 肚子有些饿得咕咕叫了,但她确实没什么力气,只想着睡一觉。
 姜鸢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
 突然,听到了店小二在外面敲门,“客官,热水烧好了,可要拿进来?”
 姜鸢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在心中将此话咀嚼了两三次,才总算是明白过来了。
 本已经不想洗澡了,但一想到这热水可是花了自己十五个铜板的。
 只好撑起身子,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企图驱除自己的睡意。
 外面的店小二许久没有听到声音,继续敲了敲门,“客官,热水还要吗?”
 “要!稍等!”
 姜鸢支撑着身体从床上起来,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走到了门口。
 刚一打开门,看清楚门外之人,瞬间将门合上了!
 示意了一下店小二,让他继续敲门,“姑娘,可还要热水?”
 姜鸢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口,外面这位她实在是熟啊。
 每当她与谢晋胡闹之时,外面可都是由他把关的。
 这一刻,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与谢晋之间的差距。
 前脚才刚刚逃出,后脚他们便已经追到了。
 心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莫非,自己真的只能永远当谢晋的禁脔了吗?
 外面依旧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姜鸢心知自己已经插翅难逃。
 她镇定地打开了房门,也不多说话,直接对着店小二说道:“将热水放下吧。”
 见状,子朗亲自端着晚膳,一样一样地将之放了下来。
 “姜姑娘,有你爱吃的清蒸鲈鱼,多少过来吃一点吧。”
 姜鸢看了一眼那鱼,只觉得自己就如同那砧板上的鱼一样,心中瞬间涌起了一股恶心。
 手一挥,直接将那清蒸鲈鱼打翻在地。
 语气不阴不阳地刺道:“你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生平最厌恶的就是鱼了。”
 闻言,子朗目瞪口呆地愣在了原地。
 将这话在心中过了两三遍后,突然遍体生寒,心中不由自主地为自家世子点了一根蜡烛。
 “不知姜姑娘爱吃什么?属下这就帮姑娘去寻来。”
 姜鸢心头本就难受,闻言,也只是不搭理他。
 径自坐在旁边,自顾自地夹起其他的菜色。
 子朗不硬不软吃了一颗钉子,赶紧吩咐黑甲卫将打翻在地的鱼收拾了。
 随后,自己慢慢地退出了房间,“那姑娘慢用,属下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这姜姑娘的怒火,还是让世子来承受吧!
 他还是先溜了。
 姜鸢不紧不慢地吃完了晚膳。
 刚一吃完,便又听到了敲门之声。
 “进。”
 只见一个黑甲卫面无表情地进来了,撤走了她的饭菜。
 另一黑甲卫手中拿着女子服饰,放在了桌上,随后,又将热水倒在浴盆之中,没有说任何一句话,急匆匆地撤了出去。
 姜鸢:“……”
 敢情她在做什么,他们都一清二楚。
 听别人说,练武之人一向耳聪目明的。
 但隔着屋子,连她什么时候吃好了都清楚。
 呵呵,她还能再逃吗?
 认清现实之后,姜鸢反而淡定了,左右谢晋也不可能杀了她。
 浴桶热水都已经备好了,她也不客气。
 直接脱下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慢慢将自己浸入到热水之中。
 刚被热水浸泡,舒服的她眼睛都眯起来了。
 但因为有孕了,也不敢泡太久,只泡了一会儿便起身了。
 穿上黑甲卫备好的衣服后,她就躺在了床上。
 她看了一眼衣服,材质上乘,竟是云锦,但颜色依旧是深蓝色的。
 总之,绝对不像小姑娘穿的衣服。
 姜鸢冷冷一笑,也并不在意,直接披在了身上。
 随后,她躺在了床上。
 但此刻她是真的睡不着了。
 谢晋还未到来,她心头就已经有一种莫名恐惧了。
 心中想了无数个想要对付他的招数,然而,却感觉一个都没用。
 若不然,还是乖乖求饶吧?
 可是谢晋此人最讨厌的便是欺骗了。
 这些年中,她已经求饶了无数次了,可是真的有用吗?
 要不然与谢晋硬碰硬?
 可她小胳膊小腿的,哪里是谢晋的对手。
 就在这时,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簪子。
 簪子里面有五千两银子。
 只要这个不必发现,她就永远有逃跑的本钱。
 姜鸢心一动,赶紧起身将簪子牢牢地攥在手中。
 似乎这样,心里才能有底气。
 夜色已深,她根本没有睡意。
 刚推开窗户,便与一个黑甲卫打了一个照面。
 姜鸢吓得连连后退几步,“你,你为什么要挂在窗户上?”
 天知道,她刚一打开窗户,便看到窗口倒挂着一个人,吓得差点心都不跳了。
 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黑甲卫估计是怕她逃跑。
 她冷着一张脸,“我是一个弱女子,可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这里可是二楼,莫非,她还能从窗户跑了不成。
 那黑甲卫木然着一张脸,“姑娘可是有事吩咐?”
 “滚!”
 姜鸢简直气得跳脚,她原也不过只想吹吹风罢了。
 被如此监视,哪个人能好受?
 “砰”一声,她重重地关上了窗户。
 姜鸢气冲冲地躺在床上,恶狠狠地闭上了眼睛。
 或许这股愤怒冲淡了她心底的恐惧,慢慢地,脑袋越来越混。
 没一会儿,她就去见周公了。
 姜鸢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直到了第二天傍晚才慢慢醒过来。
 看着有些昏沉的天气,一时之间竟然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揉揉眉心,感到肚子中空空如也。
 还真是有点饿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外面响起了子朗小心翼翼的声音,“姜姑娘,可醒来了?”
 姜鸢对此早已经习以为常,只淡淡道:“进来吧。”
 子朗手中捧着一碗鸡肉粥,将之放在了桌子后。
 而后,视线不由自主地看向姜鸢,见其脸色红润,心慢慢地就放下了。
 天知道,这一天他是怎么度过的!
 若不是还能听到姜鸢平稳的呼吸,他都想冲进来了。
 只要一想姜姑娘在他手中出事,他就瞬间汗毛竖立。
 “姑娘,可是身体不适?可需要我去请个大夫?”
 姜鸢只淡淡地斜了他一眼,“看来,子朗首领对我的身体很是关注?”
 子朗:“……”
 奇了怪了,竟在姜姑娘身上看到了几分世子的影子。
 他立马摇了摇头,“属下不敢,请姑娘治罪!”
 这话若是传到世子耳中,他还能不能活了。
 “既如此,做好你该做的,别的,不用你管!”
 “是!”
 姜鸢端起了那一碗鸡肉粥,鸡肉的香味混着粥的清香,直冲向她的鼻腔。
 用勺子喝了一口,味道也是相当不错。
 将粥全部喝完之后,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手中的碗。
 直到这时,她才看到了子朗那目瞪口呆的神色。
 见她视线转来,子朗疑惑开口,“姑娘,真的不用请大夫吗?”
 这么一大碗粥,她竟然全部都喝完了!
 子朗摸摸自己的鼻子,他这不也是为姜姑娘考虑嘛!
 已经接近一天未进食了,这一吃便是一海碗。
 平日里,姜姑娘能吃掉一半,这也算是她开胃口了。
 他主要是怕姑娘顶着了。
 若是积食了,身体可难受了。
 但看姜姑娘的脸色,怕是不愿意请大夫。
 他也不敢私自做主,若不然,还是让兄弟们今天晚上多注意下好了。
 本以为会很快见到谢晋,没想到他仿佛消失了一样。
 姜鸢在这个客栈之中都已经住了三天多了,还是未见到人。
 他究竟在搞什么鬼?
 但人不来,对于她而言还是好事一桩。
 她心中隐隐有一个担忧。
 算算时间,她所谓的小日子都已经走了好几天了。
 若是谢晋再次求欢,她到底该怎么拒绝?
 这几日,姜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办法。
 黑甲卫早已经包下了这个客栈,她在客栈之中倒是行动自由,但是根本就出不去。
 就连她想去厨房,都会被黑甲卫阻拦。
 谢晋莫非是想要熬鹰吗?
 一直熬着她!
 姜鸢倒是坦然自若,吃好喝好睡好。
 偶尔菜色不好之时,还会让子朗重新安排。
 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银子,很是心安理得。
 当然,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看到鱼了。
 姜鸢吃好之后,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晚上帮忙准备太白鸭子、干连福海参和莲蓬豆腐。”
 “莲子熬汤特别香甜,再准备一份莲子羹。”
 “若是方便的话,帮忙采几支荷花回来,让厨房试着做做荷花糕。”
 子朗瞪大了眼睛,这姜姑娘可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关了她五日,自己的荷包显而易见地瘦了不少。
 姜鸢眉眼一挑,反问道:“很难吗?”
 子朗苦着一张脸,连连摇头,“怎么会,姜姑娘尽管吩咐!”
 “那你下去吧。”
 姜鸢站起身,围绕着客栈慢慢散步。
 听大夫说,有孕之人定要吃好喝好,但也要注意多动动,省得肚子孩子太大了,到时候不好生产。
 姜鸢也是第一次怀孕,什么事情都是一知半解的。
 但是她很想要这个孩子,因此,对于大夫的嘱咐,她几乎是字字记在了心中。
 感觉到身体微微有些疲累了,便自顾自地回到了屋内,开始酝酿睡意。
 然而,七月的天是越来越热了。
 她跟子朗要了好几日的冰,他都没有兑现。
 “姜姑娘,冰是何等尊贵之物,这宿州小地方,属下是真的没有找到冰!”
 姜鸢顿了顿,心里明白他这话是骗鬼呢!
 宿州虽不比京城繁华,但是人来人往地很是热闹。
 其中,也不乏许多富裕人家。
 冰虽稀少,但肯定是有的。
 想来,定是谢晋的吩咐,他们不敢违逆罢了。
 姜鸢扼腕:怎么就这么死忠呢!
 她立马翻身而起,没有冰的日子真的太难熬了。
 姜鸢走到了子朗房间,见其大门打开着,想来也是热的吧。
 子朗正伏案写着什么,等他写完之后,便到窗户边吹了一个类似于口哨的声音。
 没多久,一只鹰隼慢慢俯冲下来,停在了窗边。
 他将条子绑在了鹰隼脚上,又吹了口哨。
 那鹰隼就慢慢飞走,消失在空中了。
 姜鸢这才敲了敲门,“子朗首领还真的挺忙的。”
 他从小就跟在谢晋身边,比心腹还要心腹。
 两人几乎形影不离。
 子朗早就知道姜鸢在门口了。
 只是,一向对自己避如蛇蝎之人,突然主动接近自己,定然有诈!
 一想到这几日,两人就用冰之事来回拉扯。
 不用想,便知道姜姑娘是因何而来。
 因此,他立马瘪下嘴唇,死命地哭惨:“姜姑娘,这冰很难找啊!”
 “尤其你想做冰鉴子,这需要很多冰,很多很多的冰!属下真的无能为力啊!”
 姜鸢:“……”
 她暗暗咬唇,心头闪过一阵无名之火。
 但又有些无可奈何。
 最终,她动了动嘴唇,“那给点冰饮子吃,这个可以吧!”
 这天是真的很热,尤其好似她今年比往年更加怕热。
 每每午睡起来,身上都会大汗淋漓。
 一天怎么也要擦洗身体好几次。
 闻言,子朗眉头都皱得越发紧了,但迫于谢晋的淫威,“姜姑娘如此冰雪聪明,还是别为难属下了吧。”
 他跟着世子那么多年,哪里敢背着他搞事情。
 姜鸢一听,便知道完全没有希望了。
 太死忠了!
 她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那你去外面买一些绿豆汤。”
 喝了绿豆汤,心里的燥热也能驱除一些。
 子朗瞬间点头,“姑娘放心,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属下一定替您办到!”
 就差把胸膛拍得叮咚作响了。
 姜鸢嘴角轻扯起一抹嘲讽的笑容,呵!
 不过,他是谢晋之人,能听自己吩咐,也是看在谢晋面子上。
 如此一想,心中的怒火倒是少了许多。
 “当然了,若是绿豆汤中带点冰就更好了。”
 子朗脸上的笑容瞬间掉落了,眉头紧皱,“姜姑娘,属下这就去准备绿豆汤!”
 话音刚落,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姜鸢拍手叫好,好家伙。
 若是自己有这本事,何苦在这受谢晋的气!
 生平第一次,为自己没有学武而感到可惜。
 目的也算是达到了一半的一半,姜鸢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身子半躺在榻上,手中拿着画本子,权当打发时间了。
 画本子也无甚心意,无非就是书生遇到了一个狐妖,随后两个人纠缠的故事。
 姜鸢将画本子放在脸上,心中不停盘算着该如何逃跑。
 黑甲卫的守卫几乎是水泄不通,她到底该如何逃走?
 为今之计,也只好以静制动了。
 到时候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幸好,自己身上还有一些迷药,总算也是能逃跑的资本。
 这几日,姜鸢一直将簪子戴在头上。
 若是逃跑银子必须带好。
 等到了傍晚时分,门外响起了子朗的声音,“姜姑娘,您要的晚膳和绿豆汤都已经备好了。”
 姜鸢跳下床,瞬间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两人,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在原地。
 呵呵,好日子到头了。
 她扯了扯嘴角,“表哥,你怎么来了?”
 谢晋充耳不闻,自顾自地走进了房间,坐在了桌子边,一副主人翁的模样。
 脸色不阴不阳的,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然而,眼底似乎有淡淡的青色。
 视线落到他鞋子处,见鞋面之上有着灰尘,甚至,裤脚之处也沾染了不少。
 子朗更是战战兢兢的,他手一挥,黑甲卫带着姜鸢钦定的菜色,一盘一盘端了上来。
 太白鸭子、干连福海参、莲蓬豆腐、莲子羹、桃花糕、绿豆汤。
 一样不少,甚至,里面竟然还有冰饮子。
 但最后桌子中间,放了一盘清蒸鲈鱼。
 谢晋没有开口,姜鸢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她只敢乖乖地立在原地,心中盘算着,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心中有一个念头越来越明确,那就是绝对不能说自己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