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远镇地处偏远,虽是军事重地,粮草满仓,但却无医术高超的郎中,药材更是稀落,品种寥寥。
军中虽有军医,却只会疗愈刀剑伤,多备金疮药,连士兵染了风寒,都只是一碗浓姜汤和寡淡的汤药打发。
他夫人每日头痛欲裂,胸疼如刀绞,也只有莫婤的药能让她好上两分,都怪他,这般多药都用尽了,他也没能带她回长安。
往日夫人的劝谏如警钟般,一声声在他脑海中敲响,看来他的良驹是该挑个好时机,献给杨帝了。
而遭阿耶提醒的李二郎亦是一把擦了泪,拍着莫婤的肩道:“阿婤,别哭了!多亏你的药,我才能多侍奉阿娘数日!阿娘这病拖延了月余,已是最好的结局了。”
“现今是何月啊?”莫婤
顺着问道,一时记不清岁月。
长孙无忌伸手,接住了巷子口被风吹落,翩跹而来的繁花,他捧道莫婤眼前道:“阿婤你瞧,石榴花落,已是七月上。”
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
捻起凋落的石榴花,莫婤又哭又笑,历史上的窦夫人死于五月,那这算是改变吗?
满腹疑问无从解,她跟着众人将窦夫人的棺椁往唐国公府里送,路过女童和那夫人时,不经意间闻及同她们寒暄的李渊,唤其阴夫人。
莫婤步履微滞,余光始终瞥着女童,似要将她印入脑海,毕竟阴这个姓可不多见……
莫婤以为她瞄得隐晦,但自是瞒不过从始至终一门心思皆放于她身上的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只淡淡扫了女童一眼,记下她的相貌后,就不再关注了,毕竟于他而言,除了莫婤,其余多是无关紧要之人
只是这道眼风,惊动了敏锐的李世民。
李二郎亦朝女童望去,方注意到女童身着素裙、髻簪白花,一幅吊丧的打扮,心下稍有愧疚,触及她委屈娇憨的眸子,不由想到观音婢为她阿耶守孝的那些年,也多是这幅打扮。
忽而,眼前一暗,原本因步子稍顿而落后他们的莫婤,快步上前牵起观音婢时,不慎将他的视线挡了个严实,但他也不在意,见阿婤终是不再哭了还暗自松了口气。
他也还想哭,断不能让阿婤再来招他,他可忍不住!
暗自的李二郎有些失神,观音婢拉着他的手松了松,渐渐垂下眼帘,而被挡住的女童正恶狠狠地盯着碍事的莫婤。
“不过还是个小丫头片子,不值得我动气!”
莫婤一面在心头劝慰自己,一面还是恨了回去,正欲再耍狠就觉身后有声气笑,拧头瞧去,长孙无忌正勾着唇。
头微僵而后一顿一顿往前转,她深觉丢人,竟被发现同一幼女置气,长孙无忌却是俯身轻声道:
“好可爱。”
“……”
“肉麻!!!”
莫婤骤然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阔步躲进了唐国公府邸。
大堂被布置成灵堂,连超度的僧人都已到场,因方才的打岔,她情绪好了不少,帮着操持窦夫人的丧葬。
翌日,在招待前来吊唁的宾客时,莫婤遇上了一个许久未见之人——刘景行。
刘郎消瘦了许多,一身素缟尽显空荡,木着眼,僵直着身子,宛若行尸走肉。他身旁站着一貌美小娘子,素襦都穿出书香气质,他们身后还寸步不离地跟着几名虎背熊腰的壮汉。
莫婤看向他们时,美娘也瞧见了她,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后,抬手挽上了刘郎的臂弯,刘郎空洞的眸光聚焦,拧头看向美娘,又顺着她的目光望见了莫婤。
瞬时,他灰暗的眸亮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她,不舍移开半分。
隔着攒动的人头,她只好冲他客套一笑,他却回了个同屋外日头般烈的笑,在素净清冷的缟服衬托下闪得她眼疼。
忽而,她也被阻了视线,抬首长孙无忌仍一脸平静,但她却从他冷淡的丹凤中,品出了委屈与慌乱。
正觉是她的臆想,就听长孙无忌垂着眸子无措道:
“婤婤,看我,我更好看些。”
翻了个白眼,见高夫人来了,她忙迎了上去,身后长孙无忌亦步亦趋跟着,还是同来的长孙高氏瞧不过眼,将他拉至一旁谈事,高夫人亦给莫婤带来了高府巨变的消息。
杨广班师回朝后,穷治杨玄感党羽,与其共谋反叛的斛斯政事败后逃往高句丽,而与斛斯政交好的高士廉亦受贬为朱鸢县主簿。
莫婤早便知此事,为不被高夫人瞧出,只好装作惊讶,接下来的事却让她瞠目结舌。
“他竟想卖了高家老宅。”高夫人嗤笑一声道,“说是给我和玉娘一人换套小些的院落独居,还说我在长安照顾中风的寡母劳累,让偏房皆同他一道去朱鸢县吃苦。”
“哈哈哈——”说着说着,高夫人还笑出些泪来。
莫婤忙掏出白绡,给高夫人拭泪,心头颇不是滋味。这些年,高大人分明对高夫人千依百顺,她以为他……
“我这是高兴的!”高夫人笑道,“他许是真这般想的,带走偏房他快活,我也轻松些,不过她们可不愿去!”
高夫人一脸瞧好戏的模样,同莫婤八卦。
高母中风后,从未踏进过其院子半步的庄姨娘,日日天不见亮就去高母屋中伺候,也不嫌老太屎尿腌臜了,主动同她翻身擦背,定要留下来服侍她。
一向生龙活虎的张姨娘,说是上次见了高头大马受不住贵气,躲在房中不肯出,见着生人就装疯卖傻,这般也是去不了了。
最离谱的要数刘姨娘,竟被丫鬟砸了腿,恰逢天热,高夫人掀开纱布罩瞧过,里头已流脓溃烂,连下地都难。
全是狠人啊,莫婤心头感慨不已,不由问起高夫人日后如何打算。
“卖便卖,正好打发了他那些烂庶兄。”高夫忽而又道,“婤婤,容焕阁我分了一成给观音婢作嫁妆,剩下的两成,我留一成养老,另一成便留给你作嫁妆罢!”
莫婤惊得连连摆手,拒绝道:“阿姆,这可使不得,你还有小公子要养呢!”
“嗤——”高夫人冷笑一声道,“高府还有些老本,他们高家的儿子,自要用高家的东西养,再别来惦记我的东西了。我帮他养了这些年家,已是仁至义尽。我也没几年活头了,留着也不知最后便宜了谁!”
“阿姆胡说甚!”本就满目素缟,高夫人还说得这般不吉利,莫婤心头难受,又见她被伤透了心,心意已决的模样,只好暂且应下。
待送走高夫人,已至午后,院无风,柳丝垂,蝉鸣声声惹人累。
连着几日守夜,白日若毓麟居有棘手之事她还要赶往处理,此时得知高夫人的打算,她愈感疲惫,找了个院墙角落靠着低头缓神,夏日烈焰却不放过她,将她晒出了汗。
正摸着袖兜里的生绡白团扇,就觉头上传来阵阵清凉,身前有影子映上了她的裙尾,她抬眸望去,竟是晒红了脸的刘景行,正用宽大的衣袖帮她扇风。
见她望过来,刘郎欣喜了一瞬,眼中又饱含愧疚道:“阿婤,我没能说服双亲。”
莫婤久不见他,早已猜到这结果,不在意地淡笑颔首,正欲离去,手腕却被刘郎紧紧握住。
不自觉蹙紧眉,抬眼询问,刘郎脸愈发红甚至烫到了脖颈,他鼓起勇气道:“阿婤,我们私奔罢。”
骤然,无尽的荒谬之感从莫婤心底升起,他怎这般天真,烽火连天的乱世,他一文弱书生,她一如花女子,私奔去哪儿?
何况她也算事业有成,他是怎觉她会抛下一切,只为同他双宿双飞?她有这般像恋爱脑?
想不通,莫婤甚至染上了几分怒气,冷声道:“公子定要断了这念头,我从未答应嫁你,连心悦也无。”
听罢,刘郎怔怔然脱了手,削瘦的身子摇摇欲坠,眼见着就要往她身上倒,她忙一个侧身躲过,转去了屋内,身后有重物坠地和忍痛声,她步子愈发快了。
决绝离去的她,没有瞧见刘景行被人堵了嘴,揍翻在地。
方进了门槛,又被先前跟在刘景行身旁的美娘拦住。
美娘端得温婉大气,理所当然道:“郎君既看得上你,你也别当外室了,毁了我们太学博士府色声誉,我请公婆赏你个贱妾的名分,良妾你就不要想了,商贾女子可够不上。”
“我何时成他外室了?”莫婤眉心紧皱问道。
“若我们不答应,不是迟早的事?”美娘一脸看透她的模样。
“你把他当宝,我瞧他却是烂泥一滩,你挺可笑。”
莫婤气极反笑,一面讽了回去,一面掏出毓麟居的名帖,插进她齐胸襦裙的绦带间道,
“祝你们早生贵子,能生不能生,都能来照顾我毓麟居的生意!”
一个合格的东家,就是要将铺子的名帖随身携带!这不就用上了!
“你……你有辱斯文!”瞧着将生子挂于嘴边的莫婤,美娘臊红了脸,险些被气出泪来。
见状,莫婤笑得更甜了,还掏出本“秘籍”送予她,瞧她捧着画册手激动地似羊癫疯发作,不禁感叹自己真真良善,竟这般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的莫婤很快就迎来了福报,毓麟居掌柜们终于查到了谣言源头。
在莫婤的提示下,兮掌柜同毓麟居其他掌柜,联合容焕阁的叶掌柜和樊掌柜,调查了所有购买阴丨道润滑剂的顾客,竟发现用于闺房之乐的和产后女子用的各占了一半。
产后女子里头,因会阴侧切后出不了蜜而购买的,竟皆
是在育灵居生产的。
随后,掌柜们又逐一拜访了近来抵触侧切但已顺利生产的产妇们,顺藤摸瓜,竟查明是闰娘子的婆母传出的。
听罢,莫婤便带着兮掌柜和吴娘子去了闰家。
开门的正是闰婆子,见着她们许是心虚,竟猛地就要将门关拢来,被吴娘子一掌抵住。
她们沿着缝隙挤进去,径直找到了闰娘子,闰娘子听完火冒三丈,疯狂逼问闰婆子,但这老妪俱不认账。
莫婤冷眼旁观,确定不是两人做戏后,方开口:“闰老娘,你若不老实告知,我们就报官搜你屋,总能找出些能让你吃牢饭的东西。”
“你少讹人,官差才不能胡乱搜我们屋!”闰婆子竟有几分见识,眼珠提溜转道,“若你们再给我五十两,我就帮你们想想是谁做的。”
“搜户令加急,一日就能下来,我们就在你屋里陪你多唠唠。”说罢,莫婤冲吴娘子颔首,让其报了官。
闰婆子显然不信,有恃无恐地等在屋中,待任大人带着官差上门,从她那穿得臭气熏天的破布鞋中搜出欠条时,她方痛哭流涕、苦苦求饶,道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她本就不喜闰娘子这三年不下蛋,一下蛋还是个赔钱货的媳妇,眼见生产花费了这般多,她更是不满意。
原以为能逼小儿休了她,谁知毓麟居竟帮她找着了法子,却仍是个烧钱的法子。
在她愈发不满时,育灵居的人找到了她,说她若是能将此事宣扬出去,就将之前收的五十两还与她,她可是机灵,怕她们骗她,收了五两的订金后,还让他们写了欠条。
其实欠条上只有闰婆子和育灵居一婆子的名字,但闰婆子经不住吓,皆吐露了出来。
待闰家兄弟下工回来时,正遇上被官差押走的老母,从闰娘子处得知始末后,本就对育灵居颇多怨言的他们,喊上弟兄们在育灵居大闹了一场。
育灵居掌柜方欲报官,官差便已至,却是来查封他们的。
查封时,毓麟居众人以彼之道还之比身,他们也宣传了一番,大伙儿皆知此接生馆是因迫害产妇而被查封的。
趁此机会,毓麟居众人铺开女性会阴清洁,及性教育相关知识的宣传,除了产妇和妇人,还鼓励未婚嫁小娘子皆来学。
正当大伙儿学得如火如荼时,一位妇人期期艾艾地找到了莫婤。
此人虽梳着妇人髻,问来却与莫婤同岁,名唤庄静姝,夫家姓张。
身家应是不错,髻上簪着诸多珠花翡玉,上穿半臂夏衫,下着彩晕锦蕊蝶十二破裙。
十二破裙并不破烂,反是隋朝宫人流行出的仙裙,有着宽大的下摆,行走间飘飘欲仙,莫婤还闻及庄静姝裙下有铃铛响动,听其清脆声,她猜是金铃臂钏。
瞧着她颇有眼缘,又见其赤红着面似有口难言,莫婤便领着她进了东南角的茶室,取出紫笋茶饼正点火烤着,抬眼却见庄静姝仍立在绸幔珠帘前。
“姝娘快坐!”一面煮茶,一面招呼她落坐。
姝娘面露迟疑,轻移莲步跪坐于蒲团上,莫婤骤而又闻及一阵金玲响动,不经意间却瞥见姝娘的脸更红了些。
见其这般局促,她便未着急开口,待用了整锅茶,出了三回恭后,姝娘方呷了几口茶,终是咬了咬朱唇问道:
“莫东家,女子那孔洞里,除了男子那物外,还能不能入别的?”
推茶碾的手一顿,莫婤努力克制蠢蠢欲动想要八卦的心,缓言道:
“要看何物,合适的物件妥善处置后也能入。”
姝娘螓首轻转,美目流盼,扫过垂得严严实实的绸帐,本是坐在脚跟上,慢挪坐至蒲团上,斜着腿跪坐着,拉着莫婤的手。
难怪是仙裙,连大摆边缝的丝绸料子都顺滑,姝娘紧拽她从韈掠过,翻动蔽膝,韈和蔽膝俱是隋唐特有的布帛。
日头太晒,蔽膝被烤得滚烫,她触及温润硬物,手被烈日烤烫地瞬时躲开了。
许是受了惊吓,往内一抵,姝娘轻呼出声儿,莫婤猛地坐正,连连颔首道:
“这应是能的,只是要用沸水多煮些时辰。”
“都不用瞧瞧是何物?”姝娘疑惑地问道,心头仍有些不放心。
抱着学习态度,莫婤诚恳应下,姝娘便去了半臂夏衫,隋唐时短襦外,有时会加穿半臂,双臂果然箍着金铃臂钏,只上头还各拴着两条布带连着物件。
随着双臂抬起,金铃摇晃响动间,上头系着的带子也不断被扯动,姝娘抱臂将系在臂钏上的带头解下,布带扯着往里狠狠捣了几下,她忙加快了动作垂了手。
几声压抑后,终是将其抽了出来,约莫六寸长,底部绑着布带,顶部呈锥形,竟还带着红丝。
隧道前后壁虽然长短不一,但前壁至多长三寸,后壁至多长四寸,虽在车马行过时会往里扩张,称为“开蓬”,但至多延长不到一寸。
而姝娘却是无故就用长六寸的玉髓,已是将赤珠口捣伤,才导致其珠表面的赤红染上前端。
见状,她忙领着姝娘进了产房,姝娘竟用的她新研发上架容焕阁的芦荟露,大概买的桃子味或是本身的蜜就是这个甜味,用长约二寸前端形似凫喙的钳子就着滑腻轻轻入内。
待形似凫喙的头完全被裹住后,持凫喙钳柄的手稍用些力缓缓合拢,窥开瞧见了赤珠表面正溢着赤色。
未临产妇女赤珠口是牢牢闭合的,若长时间受硬物刺激,将引发炎症,炎症恶化后甚至会导致癌症③,将此危害严肃告知姝娘后,反复警告其慎用这般长的。
姝娘自是恳切应下,心有余悸道:“我郎君今夜归家,他那物就这般长,每回刺得我钻心的疼,便想提前适应一番。幸而晌午便闻及此事,至此只戴了半日,否则今夜我更难熬了!”
此话一出,却是轮到未经历过此事的莫婤红透了脸,心头更是疑惑不已,前世的医学经验告诉她,男子平均长度不过11-13厘米,难道古代男子更天赋异禀些?
“姑娘没见过?”见她拿着玉杵愣神,姝娘脱口而出,竟有些惊讶。
“我还未成亲。”她装得平静,似漫不经心地说道。
“未成亲也多的是器物舒爽!”同她更熟络了几分,姝娘愈发放得开,瞧她似真不知其中乐趣又复言,“这条街巷子口就有两家隐香斋,莫东家定要去逛逛!”
“不是卖香的?”
莫婤皱眉问道,见姝娘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心头醒悟过来,香约莫也是卖的,只定还有其他玩意,又联想到爱逛香铺子的姚小娘,她顿觉自己已然猜到其中辛秘。
见她领悟,姝娘又言及自己最爱去的几家隐香斋、绮梦轩、幽兰馆……竟是连养生堂也有卖,莫婤听得呆若木鸡,喃喃问道:“怎这般多?”
“古有云,食色性也。”
姝娘应是出生于世家大族,饱读诗书外还学史,见她感兴趣,竟拉着她讲起了此道历史。
早在东汉时期,就有皇帝亲自主持的讨论男女之事的宴会,宴会上还言及了工具的开发和使用,现又因杨广颇爱此道,民间研究售卖此类玩物者不计其数。
听罢,莫婤却注意到其中之意,这些“宴会”,多只是为了快活,对其原理及使用不当的危害却是甚少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