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出印着毓麟居大字的马车,字旁还绘有个大肚儿妇人的侧身轮廓,是莫婤专为毓麟居设计的图徽。
众人帮着将接生产具搬进了车厢,掀起阴板,小件器具置于储物格内,接产桌等大件则折叠靠于车厢壁,待娘子们于矮榻上稳坐后,马车晃晃悠悠出发了。
先去了京兆尹府邸,为其弟媳昭娘子瞧宫口。
昭娘子是初产妇,宫口将将开了一指尖,留下春桃,莫婤同晴姐儿、蔷姐儿去了工部尚书宇文恺处。
宇文大人的次孙媳妇恭娘子,亦是初产妇,宫口开了约莫三指,摸了摸肚儿发硬的间隔,估摸至少也要等上两个时辰,留下晴姐儿,她又领着蔷姐儿去了治书寺御史府邸。
治书寺柳御史的夫人施娘子,是个经产妇,一探宫口,近开全,莫婤忙唤丫鬟跟着蔷姐儿搬产具,她则净手,检查产道。
产道分为骨产道和软产道。
评估骨产道,主要是摸产妇的骨盆,施娘子个儿不高,臀却是滚圆丰腴,形似满月,骨盆条件很是不错,她心稍安,又检查起软产道。
软产道却是复杂些,包括了子宫、宫颈、阴丨道及盆底软组织。
她一一摸着,忽而指尖一顿。
指腹下是施娘子的阴丨道内壁,她触及了一略粗糙处,皱起眉,在这处反复流连,仍觉其弹性比之周围略差,摩着也更紧实。
思索片刻,她开口问道:“娘子平日同房,有无疼得厉害?”
施娘子骤然臊红了脸,喃喃道不明,倒是她身旁的婆子荤素不忌,脱口而出:
“是疼得厉害,嚷得如待宰母猪似的,我教她婉转些,效仿猫唤春。你瞧,这不勾得官人再留下种来!”
“刘妈妈!”
施娘子高声制止,手还捂住了她的嘴。
刘妈妈是她陪房,最懂房中之术,瞧着口无遮拦,其实最有眼力见,见她这般一个劲秃噜大实话,施娘子忍住羞涩道:
“官人每每闯进来时,都有处疼得厉害,但忍过那处,再淌出些蜜来,就能得趣儿。”
“是这处吗?”
问的同时,莫婤指尖稍用力按了按粗糙处,还揉及内里稍硬的质地。
要知道阴丨道内壁多由黏膜组成,应是舌舔上唇内侧的触感,怎会有硬块。
“啊~”
施娘子婉转低呼,连脖颈都浮起红霞,颔首附和。
心头升起不妙,莫婤琢磨着方才施娘子的回话,又问道:
“蜜中是否带红?”
似没想到她会问得这般细,施娘子面若熟透的蜜桃儿,羞答答地垂下眼帘,不肯再答。
这闺中秘事怎好同外人说道的,官人调谑她都娩过麟儿了,还宛若处丨子,紧得厉害,稍用些力,竟有落红,最是提性……
见她又没了声,一旁的刘妈妈干着急,使劲拽了拽她,这可是接生圣手莫姑娘的问话,自有她的道理,小姐怎这般扭捏!
正帮着蔷姐儿摆产具的大丫鬟杜鹃,手中不得闲,还竖耳听着,见屋中除了他们五人,再无其他嚼舌的丫鬟婆子,没忍住抱怨:
“小姐,有甚为难的,大人也不说怜惜些,我收拾褥子十有八九都染点红,气得我手颤,就夫人忍得下,若不是有了身子……”
“杜鹃!”
施娘子骤然抬首,绯红的脸上敛了羞意,带出几分怒。
“从何时有落红的?”见施娘子似有了火气,莫婤只好道出实情,“娘子产道有异,我须问清楚些,见谅。”
此言一出,施娘子果然绷紧了身子,丫鬟婆子也面露焦急,莫婤暗自叹气,方才不愿说,就是怕产妇恐惧益甚,可终是没瞒住。
“自……自……”施娘子死命回忆,却似被人抹了记忆,怎也想不起。
“不就是头次如杀猪叫的日子?”刘妈妈一拍脑门,反应过来,慌忙道,“就是诞下大公子后,头次同房!”
听罢,莫婤心下了然。
她指尖下这处粗糙,定是软产道异常中的,阴丨道瘢痕,多是由上次生产撕裂留下的。
这种瘢痕会导致阴丨道变得狭窄,同房时,男子会觉紧致,女子却多感剧痛出血,也是施娘子能忍,遇上个痛感再敏锐些的,甚至会在同房时引发抽搐。
“我家小姐还有救吗?”见莫婤一脸严肃,杜鹃哭着问。
刘妈妈亦是满脸自责,也是她粗心大意,生了娃同房哪还有这般痛的,她只道是小两口的乐趣,还自诩懂行的教小姐,真真是害了她啊!
指尖贴着阴丨道内壁,莫婤又按了按,划拉其边缘后,从瘢痕沿慢慢往后摸,将手撤了出来,往蔷姐儿处走去。
见她收了手,转身就走,主仆三人心更凉了,若是莫小神仙都救不了,她们该去找谁啊!
绝望瞬时冲翻天灵盖,刘妈妈挽起袖子,猩红着眼转身,就要去找柳御史算账,却被颇为了解她的施娘子一把拉住。
“小姐别怕,都是老奴的错,我去宰了那畜生,再自戕,黄泉路上,我们还做主仆。”刘妈妈抱着施娘子拉她的手,痛哭流涕道。
“妈妈可不能这般,若我死了,你定要好生抚养大哥儿成人!”
施娘子流泪满面,却死死拽住刘妈妈,喊来杜鹃,同她一道劝。
待莫婤在蔷姐儿的帮助下,找了处空地,换好接产服回来时,就瞧见了抱头痛哭的三人。
“我方才没说能救?”
提高声量,莫婤又问了遍,痛哭的三人终是听见了,忙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方才她撤手那般慢,就是为衡量瘢痕的位置。
若位置高,在现代只需转剖宫产即可,但于古代只能**分娩的情况下,就有子宫破裂、产中出血、胎儿窘迫等多重风险。
幸而,施娘子瘢痕的位置靠下,她通过会阴侧切,应该是能有效降低这些风险。
只是侧切、缝合、观察一套下来,竟用去了两个时辰有余,留下蔷姐儿收尾,莫婤急急忙忙回了工部尚书府恭娘子处。
一进偏房产室,恭娘子抓着生产架子,满头大汗,晴姐儿正蹲在她两腿下控制胎头。
见晴姐儿拧头瞧见了她,颔首示意其继续后,她净手守在一旁,帮晴姐儿托底。
先前顺利接生给了晴姐儿莫大的信心,现今见莫婤回来了,更是不怕了,号子都喊得有力了些,终是将这七斤的大胖小子接了出来。
“娘子日后孕期断不能贪嘴了!”莫婤一面缝着轻度裂伤的会阴,一面劝道。
亏得恭娘子个儿高,晴姐儿控制胎头速度得当,若换上施娘子的身量,
再滚圆的臀都生不下。
瞧身下的伤,被莫小娘子精湛手艺,缝得细如丝,几乎瞧不见,恭娘子亦是心有余悸。
容焕阁的医女早说她难生,让她定要去找莫家母女,幸好莫小娘子的毓麟居开业了,不然她去何处找这神出鬼没的母女俩啊!
若不是莫小娘子手艺了得,她这**岂不丑陋无比,听阿姆说,若是补得不好,还会漏尿啊!
想着,恭娘子打了个寒战。
这头,莫婤忙得脚不沾地;那头,从前院逃出来的高士宁,撞上了回府的长孙无忌,洋洋得意道:
“我已请嫂子定下了我与婤婤的亲事,你莫要再叨扰我夫人!”
第89章
听罢,长孙无忌瞳孔猛颤,骤然握紧了拳,颈侧青筋暴起,寒眸扫过高士宁的惨状,脸上勾起讽笑,如恶魔低语道:
“你也配?舅母就算眼瞎了,也不会瞧上你。”
“我如何配不上?我可是高府正经主子!”
高士宁见长孙无忌有了火气,愈发得意。
他虽与长孙无忌接触甚少,但他们庶兄间没少讨论,说这崽子明明是个小辈,却装得朗月清风,不同他们斗鸡也就罢了,还时常不在府中,神神秘秘也不知在干甚。
自从撞见过几次他同莫婤一道,高士宁就认定他日日缠着莫婤,上回耍嘴皮子没赢,比武也败,他回去想了几宿,现今能激怒长孙无忌,他也算扳回一城了!
“躲在供台下,当缩头乌龟的正经主子?”
长孙无忌头一次见高士宁,是其从破庙供台下爬出来时,因而他最是厌恶其软弱无能,
“人模狗样,狼心狗肺,却仍比不过畜生,连畜生都知护短,你这正经主子只会跪地求饶,痛哭流涕,浑身尿腥。”
“你……你……”
可怖的回忆又铺天盖地涌来,高士宁竟觉真有几分尿意憋不住了,不甘心再次落败,回骂道,
“不愧是被赶回府的外嫁女生下的魔胎,你兄长只想杀了你,而我却有兄长嫂子替我张罗婚事。任你如何奚落,我都是婤婤的夫君!”
“哈哈哈——”
似乎想到了日后莫婤为他出头的场面,他大笑不止。
破庙中莫婤的飒爽英姿,日夜在他梦中回荡,她是他的救赎,他定要娶到她。
“嘭——”
长孙无忌阔步上前,拽起高士宁的前襟,一拳拳揍上去,将他松动的门齿彻底打掉仍不停歇,直至他失去意识,被小厮抬回了房。
甩了甩用力过猛的手,长孙无忌转身去了高夫人院中,却得知舅母晕倒方醒的消息,自不好再提及此事,陪舅母坐了一阵后,回了前院。
此时,秋塘请的郎中还没到,反是莫母先一步回了高府,赶了过来。
净手后,莫母轻搭于高夫人腕间,应指圆滑有力,如珠走盘替替然,竟是滑脉。
见高夫人一脸期待地望向她,莫母含笑颔首,又略带几分责备道:
“夫人有了身子也不同我们说,今日这般急火攻心,可是凶险!”
“我也是方醒来,忆起月事延期,才有了此猜测。”
高夫人喜弯了眸,又想到让她昏倒之因,敛了笑,同莫母说了起来,这一谈,竟到了黄昏。
而同恭娘子接生后,莫婤又马不停蹄赶往京兆尹府邸,帮着春桃为昭娘平安产下麟儿,酉时末,方回了高府。
一进府,就闻及高夫人无故晕倒,忙行至夫人院中,见阿娘也在,先松了口气,瞧她们二人皆神情严肃,心又提了起来。
“阿姆,是出了何事。”她犹豫着问,害怕听到噩耗。
“好事,我又怀上了!”见莫婤红了眼,知她想歪了,高夫人急忙解释,微微起身,将她拉到床旁坐下。
“那您和阿娘为何是这幅模样?”莫婤深缓了口气,疑惑道。
高夫人同莫母对望一眼,知莫婤性子,皆觉应让她知晓,便同她道出始末。
听罢,莫婤羽扇般的睫,半遮星眸,暗自嗤笑:看来高士宁是活腻了……
见她面色有异,高夫人直言:“婤婤想做何,便去做,我同你托底!”
得夫人许诺,心头暖和,她笑着应下,同莫母回了莫家小院。
“阿娘,今日商议得如何?”莫婤一面换下湿透的襦裙,一面问道。
今夜毓麟居是莫母上值,白日便能休沐,她去了单大人府邸,同他商量开春的婚事。
“其余皆顺利,只是他弟媳执意与我们分府过活。”莫母低声叹道。
自生下遗腹子,单大人的弟媳杜娘子方出了月子,就闻及府中关于她和单大人的流言,竟染上了产后抑郁。
待莫母发现了告知莫婤时,已是她用刀抹了单大人的手腕,幸而割腕及时处理也不会没了性命,但怕再发疯伤人,她自请关入一偏院。
莫婤跟着莫母,去送过几次药,那时她情绪已平和许多,但仍不肯搬出来,连遗腹子也不愿见。
她住的偏院,只有约莫半丈宽的天井,从门缝望入,莫婤只能瞧见墙角一处杏花树,已是开败,飘落了一地的残花枯叶。
现今,莫母同单大人成婚在即,杜娘子怕莫母心头芥蒂,便主动提出分府,但她一寡妇,带着个孤子,搬去何处皆危险,单大人自是不愿。
但杜娘子心意已决,直言单大人若不肯,她就绞了头发当姑子去,弄得单大人和莫母皆没了法子。
暗叹一声,收拾妥当的莫母去了毓麟居值夜,莫婤则坐于胡床上,翻出个陶土钵,在里头点了乌薪炭,其上架个井格铁网,烤起了年糕。
“古巷道里鸣鹤情,马头墙下年糕香。”烤年糕是山城的地道风味,尤其在夜市烧烤摊上,远远就能闻到烤年糕的香。
捶打成手掌般大的薄年糕,取一张放于铁网,瞧着它慢慢变鼓,像是吹了气。
用筷头将其敲扁,她翻出猪油罐子,取个鬃毛刷,在白腻的猪油膏上,捯饬几圈,让刷鬃裹上些油脂,再悬于薄年糕上。
年糕升腾起的热气,将鬃毛上的膏脂熏化后,往下滴的油就落在了年糕上,用鬃毛刷扫匀,糯米香中炸开股股肉香。
当拍扁的薄年糕上,烤起小泡,卷起焦黄边边,再翻个面,继续烤。
两面皆鼓泡后,洒上些胡椒粉、花椒粉和盐,滴上清酱,用油亮亮的鬃毛刷,将佐料刷满整张年糕。
搬出床下的泡菜坛子,净手后,抓出条酸萝卜,切成碎末,同葱花一道洒上去,原本诱人的肉米香,带上酸香和葱香,香气更霸道了些。
一张薄年糕对折成两层,一口咬下又酥又糯,连外头觅食的大白都招了回来。
大白回来前,也不知去了何处洗澡,身上竟还有容焕阁姚黄香皂的气味。
“你是不是在别处有家了?”
莫婤一幅遇上负心汉的神情,戏瘾大发,惹得大白泪汪汪地用胖乎乎的脑袋蹭她。
“好了,好了!撒娇怪!”
大白长长的软毛扫过莫婤的脖颈,本就是同它玩笑,此时更是憋不住乐,狠狠揉了几把它的软毛头,整个身子倚进了大白肉乎乎的肚儿,浑身陷入温暖中,似靠上了暖和的懒人沙发。
一人一狼,分完了三大块年糕,吃了个肚儿圆,睡得最是香甜。
秋风拂过,吹散了入夜前的喧嚣,却让清冷的红叶摇曳,给这平
静的夜更添些孤寂。
有宵小从围墙翻入莫家小院,小院直通莫婤小间的木门竟被其撬开。
奸人蹑手蹑脚至莫婤床头,俯下身,见她未醒,欲低首亲香。
嘴正往她白嫩的小脸贴,莫婤忽而暴起,匕首直攻其下三路,同时,拿着飞镖的手往贼人眼仁刺去。
贼人忙躲开飞镖,还从怀中掏出把粉末洒向她。
因着这幅动作,擅躲避的贼人,眼尾处被狠狠划拉下一道口子,下身更是只来得及避开**,刀深深扎入了大腿。
“啊——你怎还有力气!”
惨叫的贼人瘸着腿怒吼道,莫婤瞧清了他的脸,果然是高士宁。
自觉身上开始发软,莫婤拉开衣柜,里头赫然是一头大白狼。
先前,见大白吃饱了也未离去,莫婤知喜在夜间活动的大白,要留下陪她夜眠,兴奋地抓着它毛茸茸的前爪子入睡。
谁知,睡到午夜,大白忽而用嘴,顶了顶莫婤牵着它的手。
“大白,你要去上厕所?”
她睡眼蒙眬,自觉松开了它,手正往床上收,却又被大白衔住。
骤然,她睁开了眼。
大白最是心疼她,哪会闹她觉,侧耳细听,闻及贼人踉跄落地声,便让大白藏进了衣柜,她倒是要瞧瞧,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轻薄于她!
此时,莫婤一开柜门,乖乖藏在里头的大白,骤然化身疾影,一跃而出,将高士宁扑倒,在他臀上咬下块肉来。
回头见莫婤嫌恶地皱起眉,大白叼着他,欲奔出去。
“大白,别吃它,脏了你的牙,我可懒得刷!”见大白提溜着眼珠子,她又道,“别轻易弄死了,那可太便宜他了,我要给他备份大礼。”
大白摇摇尾巴,跃出了院子;院外,长孙无忌正等着它。
见它衔着高士宁出来了,示意其跟上,他行至一处破院,开了院门,让大白将其扔了进去,一番鞭笞后,潇洒离去。
他走后不久,不知从何处窜出只发情的恶犬……
翌日一早,莫婤行至东跨院,敲响了姚小娘的门。
“莫姑娘怎来了,试试我新调的香!”姚小娘见莫婤来了,喜笑颜开,拿最好的香招待她。
毕竟,从前她救了她们暂且不说,就是近来教蔷姐儿接生,赚银钿,也让她多了闲钱买香。调着香,她心头很是宁静,连那股子痒得挠心肝的瘾,都去了不少。
何况,来她此处的小辈,最喜嗅她的香,昨日观音婢来拜访时,就流连忘返,像是掉进米翁的小乖鼠。
只是,她最后竟向她要了份发情香,也不知用在了谁身上……
“小娘,今日前来是有事相问。”莫婤嗅了嗅香,直言道。
眸光一闪,闻及莫婤的话,姚小娘意味深长地瞧了她一眼,进了里间,在妆匣最下层,翻出个信封,递给了莫婤。
“早给你预备好了,我可不信你就这般放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