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你怀疑我的实力吗?”希瑟问道。
“当然不是,您的实力是毋庸置疑的。”小巴克回答,“然而我们都很清楚,伊瓦尔并不愚蠢——甚至有点精明过头了。既然他如此强烈地希望您独自一人前去找他,说明他已经为您准备好了致命的陷阱。”
希瑟无法反驳这句话……同时她也知道,想要说服对方支持她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深夜,希瑟在房间里留下一张字条,用西格德的瓦哈拉剑压住——相信老巴克爵士能领会其中的深意,随后便悄悄离开了坚岩堡。堡垒守卫的巡逻时间和路线与她记忆中相差无几,她很轻易地避开他们来到了馬廄。
那封信里没有写明最后期限,因此希瑟不敢有半分懈怠。
“只有你和我了,老伙计。”她附身亲吻贝斯特拉缀满霜雪的鬃毛,感受着它皮毛下传来的温暖,“就像以前一样,带着我直达世界的尽头吧。”
想要在大雪纷飞的夜晚赶路并不容易,幸亏早年的军旅生活已经让她和贝斯特拉习惯了各种艰难的环境,只需一点月光照亮前路足矣。
萨迦里人沿途留下了显眼的标记,她们顺着尚未冻结的蜿蜒河道一路前行,时而穿过银树堆雪的针叶林,时而行走在山峦岩壁的阴影下,看见过黎明照耀在浮有薄冰的水面上,寒风拂过后泛起粼粼波光,目睹了黄昏火烧般的晚霞将皑皑白雪染成绯红,枯树佝偻的影子随着夕阳西下愈发瘦长。
三天三夜后,萨迦里人的部落终于出现在了视野中。
希瑟此前从未来过这里,只是听说萨迦里人将其称作“维”——先祖的荣光距离她已经很遥远了,尽管如此,这个神圣的名字依然能使她本能地感到肃然起敬。
不同于她印象中矫健、顽固又残忍的萨迦里战士,萨迦里部落弥漫着平凡而热闹的生活气息,和北境的无数城镇并无太大区别。男人们正在给猎物剥皮,给木矛头淬火①,女人们或是将皮毛缝制成御寒的衣物和帐篷,或是用松脂和动物的筋给箭矢上羽毛,老人们围坐在火堆边,彼此依偎着取暖,孩子们则在部落附近嬉戏玩耍,有的扔雪球,有的堆雪人,还有的在用捡来的树枝追逐打闹。
希瑟只能默默提醒自己不要忘记之前的教训——萨迦里人或许也有平凡朴素、热爱生活的一面,但他们同时也会毫不犹豫地拿起屠刀杀死眼前的每一个北境人。她曾给过他们机会,他们却用这个机会伤害了她的子民。
而在内心深处,希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很显然,萨迦里人并不像他们自己以为的那样是纳维亚的正统继承者。
虽然她未曾去过纳维亚人的故乡,但她知道纳维亚文明并不像费昆达斯人认为的那样落后。纳维亚人拥有自己独特的文化,拥有自己的文学、音乐和工艺。诚然,纳维亚人有残暴和富有侵略性的一面,但他们也创造过美的事物。
然而,萨迦里人并没有继承后者。他们不在意纳维亚世代相传的神话诗篇,不会演奏纳维亚人的特色乐器。他们的锻造工艺极其落后,只会用火淬木头,用石头摩擦动物的牙齿和骨头——武器尚且如此,就更不用说纳维亚传统的手工艺品了。严酷的生存环境让他们的文明退化了,逐渐变成了费昆达斯人想象中那种蒙昧落后的野蛮人。
好在她本来也没打算和伊瓦尔和解,看清“维”的真面目只是让她少了一丝摧毁这里的惋惜之情。
抵达部落之后,伊瓦尔的两名歃血兄弟——维戈和奥洛夫,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前来为她引路。他们全程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只是沉默地将她带上崎岖的山道。希瑟也没有提出任何疑问,决斗的挑战已然发出,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唯有手中利刃能够告诉他们答案。
部落里的萨迦里人也注意到了她的到来,纷纷放下手上的事务跟在他们后面,但始终保持着距离。
决斗场位于悬崖前的一处平台上,狂风的呼啸在陡峭的岩壁间回响,世界之巅距离死亡的万丈深渊仅有几步之遥。
不过,与其说这里是用来进行生死较量的舞台,不如说是某种仪式的场地——这里不仅搭建了祭祀用的木台,而且地上仍有干涸的血迹,应该是举行过活牲畜的祭献仪式。此外,木台边缘还有几顶帐篷,说明仪式至少持续了数日。
台上站着两个人,左边是一名浑身刺青的怪诞男子,右边则是萨迦里人的祭司索尔薇格。
“这里是北境以北最高的山峰,离诸神最近的地方。”
直到男子开口说话,希瑟才发现他就是伊瓦尔——光是那身古怪的刺青就罢了,他居然还剃光了头发?在纳维亚人的传统中,这可谓是羞辱性极强的刑罚。虽然伊瓦尔曾在战场上多次失利,但希瑟不认为部落中会有人敢提出让伊瓦尔剃发自省,那么就只可能是他自己的决定。
更令人震惊的是,无论是伊瓦尔的歃血兄弟,还是其他的萨迦里族人,都对此表现得异常平静——他们的首领将自己变成了这副荒唐可笑的模样,他们竟然没有半点意见吗?
“许久未见,伊瓦尔。”她内心的感受十分复杂,“没想到你居然会把自己变成……这样。”
伊瓦尔倒是一脸不以为然:“我会原谅你的无知,希瑟·凯洛,你距离先祖的荣耀太远,不明白这些符号的含义也很正常。”
希瑟不想在口舌之争上和他多作计较:“我已经应你之邀来到了这里,现在我想要知道我的丈夫瑟洛里恩是否安然无恙。”
伊瓦尔做了个手势,让部下将人质押过来。确认了瑟洛里恩依然存活后,希瑟不由得松了口气——与此同时,她很难不注意到那个负责押送瑟洛里恩的萨迦里人,因为他的左半边脑袋上有一块光秃秃的头皮,哪怕远远望去也极为显眼。
纳维亚人在这片大陆上的体面真是越来越少了……她心中暗自感慨,过了一会儿才想起对方就是那天晚上在蓝水镇逃走的萨迦里奸细。
“快走啊!”取下口中的布团后,瑟洛里恩声嘶力竭地朝她大喊,“不要管我了,快点离开这里!希瑟,走——”话音未落,萨迦里人就重新塞住了他的嘴。
“如何?希瑟·凯洛,假如你现在选择投降的话,我可以免你一死,让你和你的丈夫重新团聚。”
“把他还给我。”希瑟回答,“我承诺会让你以有尊严的方式死去,并且以纳维亚人的传统下葬。”
闻言,伊瓦尔放声大笑:“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希瑟·凯洛。不过在看到这个之后,你多半会改变心意的。”
他转身从索尔薇格手中接过了一柄长枪——希敏女神之枪,希瑟瞬间就认出了它。
没想到时隔四年后,她还会再一次见到它……希瑟心中五味杂陈。然而,曾经流动着绚丽光辉的黑曜石枪尖早已失去了往日的风采,只留下了几个毫无意义的灰色符文,魔法的时代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至此,她终于明白了伊瓦尔为何会有胆量向她提出决斗。纵观他周围的人,索尔薇格是唯一有可能告知他真相的存在,可又有哪个祭司能够坦然承认人类早已与诸神失去了联系呢?
不过伊瓦尔为了战胜她,甚至不惜对自己施以剃发之刑,希瑟愿意尊重这份意志,没有当众揭穿真相使他难堪:“无需多言,伊瓦尔,就让诸神见证我们的决斗吧。”
听到她的最终答复,伊瓦尔的表情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战胜了昔日的畏惧,镇定地命令部下将瑟洛里恩带下去——这让希瑟察觉到了些许违和。以她对伊瓦尔的了解,对方应该会把瑟洛里恩留在看台上,让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惨死在他手下才对。
可惜现实没有留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悬崖外围,萨迦里人的欢呼声不断提醒着她,这场决斗已经拉开帷幕了。
“在决斗正式开始之前,请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希瑟并没有忘记她在信件中对达拉伯爵的承诺,“是谁在铁森林里杀死了那名姜黄色头发的年轻骑士?”
“是我的部下。”维戈回答,“他在蓝水镇遭受了你的羞辱,但很快便找回了战士的荣耀。”
“找回荣耀?”希瑟冷笑一声,“从背后偷袭割开对手的喉咙,这就是萨迦里战士引以为豪的荣耀吗?”
“没必要扯这些有的没的。”伊瓦尔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先担心一下你自己的命吧!”
他是在她诘问维戈时趁机拉近距离的——站在诸神见证的决斗场上,这个行为无疑是不光彩的。但希瑟也不是第一天认识他,知道他心里其实没有多少荣誉感可言,所谓“延续纳维亚人的荣耀”不过是用于维持统治的表面功夫。
希瑟也不再留情,抬手用斧柄挡下了他的长枪。起初她是为了应对马上作战才选择带上长柄战斧的,现在却刚好弥补了进攻距离上的劣势。
也许是“诸神加护”的信念让伊瓦尔充满了勇气,他的攻击比往常更加大胆,因为进攻时不再迟疑,他的速度也加快了——但这样还远远不够,不足以使他与她匹敌。伊瓦尔是出色的战士,对长枪的运用很熟练,但她比他更熟悉这把枪——曾经有数个日夜,她将自己的性命寄托于长枪之上。她仍记得梣木所制的枪杆是何温度,记得黑曜石枪尖穿透鳞片、血肉和龙骨时的触感,记得毒龙从空中坠落时的失重感和畅意。那么多年过去,她依然会为它感到热血沸腾,即使如今它在她的敌人手中。
伊瓦尔只是会用这把枪,但它依然是她的枪。
只需观察一下伊瓦尔进攻前的小动作,她就知道他下一步要如何出招。
希瑟甚至难得在战斗中分神了一会儿,只为看清索尔薇格脸上的表情,萨迦里人的领袖即将因为一个沉默的谎言而断送性命,不知道她此刻是否感到了一丝后悔?
一番试探过后,她最终确认了伊瓦尔确实没有其他花招,抬腿一脚踹中他的腹部,使他失去平衡,旋即举起战斧向他迎面劈下——伊瓦尔招架住了这一击,但非常勉强,他的双臂因为力竭而颤抖,沉重的力量迫使他半跪了下来。
“怎么会是这样?!”他绝望地发出咆哮,“索尔薇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诸神的力量消失了?”
回应他的只有索尔薇格低下的头颅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希瑟要给他致命一击时,一把短匕旋飞而来——她扭头避开了它,但没有改变落斧的轨迹。两名歃血兄弟冲上来挡住了这一斧,还有一名急忙拖住伊瓦尔的肩膀向后拉,让他回到安全的距离内。其余的歃血兄弟也紧随其后冲上了决斗场,将她团团围住。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萨迦里王的歃血兄弟应该只有六人,伊瓦尔的父亲就是如此,而台上此刻却站了足足九人,每个人腰间都别着象征歃血之盟的精炼弯刀。不知是为了对应九名希敏女神才临时任命的,还是伊瓦尔早就考虑过凭借人数优势取得胜利。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难免让人感到大失所望……神圣的传统终究是不复存在了,伊瓦尔依旧是那个伊瓦尔。
希瑟摇了摇头,反正对方死后她也要清理这些人:“罢了,你们就一起上吧。”
真实的战场并非比武竞技场,不会总是出现势均力敌的较量。希瑟早已习惯了以一敌多,很快就找到破绽杀死了其中两人,接着又砍掉了第三个人的胳膊。局势很快回到了它应有的样子——一名领袖应该只有六名歃血兄弟,她从来都是一个老派的人。
她跨过了倒在地上捂着胳膊哀嚎的维戈,迷蒙的血雾让她在寒风中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她每往前一步,伊瓦尔和他的歃血兄弟就退后一步。在这样无意义地僵持了一会儿之后,伊瓦尔深吸一口气,扭头朝远处大喊道:“动手!”
希瑟还没能弄懂这句话的含义,木台边缘的帐篷里突然响起了瑟洛里恩撕心裂肺的叫声:“啊啊啊——!!”
“瑟洛里恩?!”她大惊失色,“你在哪里?瑟洛里恩,他们对你做了什——”
说着,希瑟感觉肩膀猛地一痛——奥洛夫趁她分心时悄然靠近,将匕首捅进了她的左肩。希瑟立刻把他甩了下来,但下一秒又被米克尔的长矛贯穿了腰侧。
见她受到重创,外围的萨迦里人纷纷起哄欢呼,但这只是加剧了她的怒气。她抓住米克尔的头发,在暴怒中抡起他的脑袋往地上砸,直到鲜血四处飞溅,直到他的头骨碎成了齑粉,直到他的脑浆像豆腐一样在她的掌心里粉碎,才终于放过他,将他的尸体扔到一边。
瑟洛里恩的声音在她中招后就轻了下去,但希瑟能依稀听见他隐忍的抽气和闷哼,喜悦和痛苦在她的心头交织……他还活着,但依然在遭受折磨。
“你们怎么敢这么做?”她发出怒吼,“先是破坏了一对一的决斗,现在又使出这种卑鄙的伎俩?你们到底要把纳维亚神圣的传统践踏到什么地步才肯罢休?!”
听到她的质问,歃血兄弟中有几人面露难堪之色——并非所有人都抛弃了过去的骄傲,但在部落这个狭隘且封闭的环境下,那种不可言说的氛围削弱了他们心中的羞愧。
“不用理会她的话!”伊瓦尔下令道,“动手!杀了她!杀了希瑟·凯洛!”
他话一说完,那几人脸上的最后一点愧色便消失无踪了。
看到这一幕,希瑟感觉怒火在胸口熊熊燃烧——这并非只是纯粹的形容,而是一种正在具象化的事实。她的血液在发烫,她的视野逐渐被红色占据,自从毒龙埃特尔死亡之后,她曾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动用这股力量了。
“小心地使用它。”女巫的告诫犹言在耳,“若你滥用这种力量,它不仅会燃尽你的生命,并且会为你周围的所有人带来灾难。”
我会的,女士……她在心里回答,直至我的敌人流尽最后一滴血。
希瑟掰断了长矛的握柄,让矛尖留在体内,好堵住伤口。在过去,血怒的力量总是令她又敬又畏,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这股力量在吞噬她的理智,意图将她内心最深处的黑暗释放出来,但今天她决定任由它们蔓延。在盛怒之下,她感受到了某种陌生的快意,令她口干舌燥,渴望着更多的暴力和鲜血。
她单手握斧,挡下了两名歃血兄弟的同时攻击,随后抽出其中一人的弯刀捅进背后那名偷袭者的咽喉,热血喷涌而出,温暖了她的手掌,也让战斧的握柄变得湿滑起来。
希瑟放任握柄顺着他们的施力而滑动,将弯刀插进左侧敌人的耳朵,在对方爆发出惨叫时转身卸下他们的力道,向右方敌人的肩膀砍去——强壮的肌肉和坚韧的筋骨在战斧的锋刃下如黄油般柔软,但在途径腰椎时略微卡顿——于是希瑟砍了他第二下,确保他的身体彻底一分为二。
接连干掉了剩下两名歃血兄弟后,决斗台终于又恢复了它神圣的姿态——只有两个人,只有她和伊瓦尔。
希瑟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然而她的袖子也被鲜血浸透了,最终只是越擦越湿。于是她干脆放弃了,拿起战斧缓缓向伊瓦尔走去。
伊瓦尔的膝盖已经完全瘫软了,无法站立,只能在地上拖着双腿吃力往后退。
“为什么?为什么?!”他近乎癫狂地呐喊,“诸神啊!我已经做到了力所能及的一切,为何你们依旧不肯眷顾我?为何你们最后还是选择了希瑟·凯洛!!”
目睹此情此景,她胸口的怒火略微消退,理智重新占据了上风:“神明的馈赠并非毫无代价,伊瓦尔……仅仅剃掉一点头发是远远不够的,你必须为此付出更昂贵的东西。”
就在对方退无可退之际,希瑟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拖至悬崖边缘。
“等你到了冥府,别忘记代我向你的父亲问好。”她低声对他说道,“对了,记得告诉他,他的儿子也和他一样失败。”
说罢,她将伊瓦尔扔了出去,目送他惨叫着坠入无底的深渊。
第34章
半秃脑袋站在帐篷门口,一边急得直拽头发,一边不停地用纳维亚语呢喃着什么——瑟洛里恩猜那应该是“该死”的意思——很难想象不久以前,对方还是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仿佛笃定了伊瓦尔王今日会让屠龙者死无葬身之地。若非他嘴上还缠着布条,右手又疼得要命,他绝对会好好嘲笑对方一番的。
又过了一会儿,半秃脑袋似乎看到了什么令人心惊胆战的画面,双腿几乎要瘫软下来,不得不倚住帐篷的撑杆才能勉强站稳,让瑟洛里恩不由得好奇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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