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正当我这么想的时候,命运却将你带给了我……谢谢你,瑟洛里恩。”
他眨了眨眼睛:“怎么突然谢我?”
“因为你出现在我的生命中。”
一瞬间,瑟洛里恩感觉自己像是被击中了——事实证明他的妻子确实是世界上最会讲情话的人,而他是世界上最不知天高地厚的傻瓜,以前居然敢在看书时妄议“把爱神想象成一个长翅膀还玩弓箭的光屁股小孩会不会太蠢了一点”,结果现在就被爱情的金箭贯穿了胸膛——世界上最甜蜜的报应。
更糟糕的是,他此刻莫名有点想哭,像一个丢脸的大人那样两眼通红吸着鼻子开始小声呜咽了。
“这应该是我对你说的话。”他沙哑地答道。
希瑟靠近他,温情地吻了吻他的额头:“早点休息吧,明天还有一段漫长的旅程在等着我们。”
瑟洛里恩嘴上答应了,可他脑子里乱糟糟的,无论肉体多么疲惫,精神上也没有半点倦意。
而当希瑟将手搭在他的腰上,方便他们相互依偎着取暖时,这种不妙的感觉似乎加深了。他的内心深处有一种想要颤栗的冲动,却不是因为寒冷。他嗅到了她身上的气味——着实不太美妙,但这只是让他变得更加口干舌燥了。这一次,哪怕右手和大腿上的伤痛叠加起来,也不足以熄灭这股热量。
“对了。”希瑟突然开口,“瑟……你希望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呢?”
他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毕竟“瑟里尔”听着不太像是“瑟洛里恩”的昵称,可能会招来一些不必要的猜测:“唔……感觉叫'瑟里'就好了。”
“瑟里……”希瑟慢慢地重复了一遍,仿佛是要牢牢记住它,“那么晚安,瑟里,祝你有一个好梦。”
“晚安,希瑟。”
洞窟里依然明亮,因为他们需要火堆的温暖挨过冬夜的寒冷。
反过来说,他身体上的一些奇异反应也会比较……咳,无所遁形。
天父在上,幸好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很厚。
第37章
希瑟已经做好了面对老巴克爵士责难的准备, 然而当他们抵达北境边墙时,她狼狈的模样和满身的血迹一瞬间熄灭了他的怒火。
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回来了就好。”
老骑士早年爽朗的笑容和如今这张憔悴衰老的面庞在她的眼前交错……希瑟并不后悔自己独自赴约的决定, 但她同时也为自己伤害了老人的心而愧疚。
“伊瓦尔死了。”她小声道,“我杀了他。”
“我一点也不意外。”老巴克爵士看起来对伊瓦尔的死活并不在意,但这不妨碍他在听到这句话时为她露出骄傲的微笑,就像过去许多次那样。他将西格德的剑交还给她,“西格德少爷也会为此而欣慰的……不过,相信他更想亲眼看到这一幕。”
“父亲,我看公爵大人和亲王殿下都很累了,有什么话就留待明日再说吧。”小巴克适时地开口,“我已经让厨房点起了炉灶,在享用晚餐之前,不妨先洗一个热水澡。”
“两盆热水就好了,我们身上都有伤。”希瑟说, “瑟里的右手和大腿都受了重伤, 我暂时做了一些处理,但仍需要一位专业的医师为他治疗。”
“我感觉还好。”瑟洛里恩说。
“这不是你拒绝治疗的理由,瑟里。”说罢,她看向了小巴克, “你需要随我走一趟,伦德,我有些事情要和你商量。”
小巴克自己就是医师,而且是整个边境驻军最好的随行医官。见她没有指名他为瑟洛里恩检查伤势,小巴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大人。”
离开司令室后,他们心照不宣地朝小巴克的药剂室走去。
“你父亲这几天还好吗?”
“您想听令人安心的话, 还是实话?”
“……实话就好。”
“简直跟疯了没两样。”小巴克没好气地说,“父亲不停派人出去寻找您的下落,可是天气太恶劣了,马儿不肯往雪深处走,可怜那些无功而返的士兵们,在外辛苦了一天,回来还要挨骂。您也了解父亲的脾气——还有嗓门,一旦他骂起人来,声音能从黎望塔传到暮影峰。”
希瑟有些心虚地回答:“我在纸条上特意交代了不用派人来找我……”
“父亲当然也看到了,可您独自跑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怎么可能说不找就不找呢?”他叹了口气,“别说是父亲了,所有人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就连我嘴上都多了几个燎泡……斯诺里在上,我这辈子嘴上都没长过泡呢。”
她无言以对,只能歉意地低下了头。
可能是看出了她的惭愧之情,小巴克的语气渐渐柔和下来:“不过,能看到您平安凯旋,大家也就放心了……话说回来,您和亲王殿下的关系似乎比我们想象中还要融洽。”
希瑟内心对于谈及自己的感情生活仍有些羞涩,但还是坦然地回答:“虽然我们相处的时间还不算很久,但我相信瑟里就是那个正确的人。”
他们步入药剂室。小巴克轻车熟路地点燃了炭火,随后打开木匣取出绷带:“创口的面积有多大?需要缝针吗?”
“我想应该需要。”希瑟脱下了上衣,长期的行军生活让她对在异性面前袒露肌肤没有什么羞耻感,但考虑到她已经结婚了,希瑟还是稍微拨了拨长发,让发梢遮住胸脯,“布条已经有点粘在伤口上了,你最好拿一把剪刀。”
小巴克应了一声,又从匣子里取出了剪刀、镊子、鱼皮线①和一根弯曲的铁针。
“唔……这气味,看来您错过了不少洗浴日。”他剪开布条,再用镊子慢慢将其取下,避免它们牵扯溃烂的皮肤,“伤口好像不浅啊……等、等等!这是什么?!”
“一柄长矛的头。”她答道,“矛头有倒刺,而我当时又没有什么很好的止血手段,就先让它留在里面了。”
即便是对于处理外伤经验丰富的小巴克,看见这一幕也差点当场晕倒。
“您疯了吗?!”他气得破口大骂,“这玩意留在您身体里多久了?”
“差不多三天吧……”其实是四天——但小巴克发起脾气来颇有他父亲年轻时的风范,让希瑟实在不敢如实相告。
小巴克强迫自己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继续检查伤口:“伤口附近有点腐烂发黑,但不算严重……如果放在一般人身上,我会称之为奇迹,但放在您身上,我只能说您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的?”
这种时候,即使是北境之主也只能选择赔笑。
“这实在太糟糕了,需要立刻进行手术。”小巴克说,“您要先来点烈酒吗?”
“你又不是第一次给我做手术了,跟以前一样就行。”她说,“两年的时间还不至于让我变得懦弱。”
小巴克从柜子里翻出药瓶,掂量了一下,暗自骂了一句:“可恶……”旋即飞奔到炼金台前点燃炉灶,“看来您得等着了。”
虽然语气如此冷酷,他依然用最快的速度从草药袋里翻出了苦艾、鼠尾草和迷叠香,开始制作消毒用的药剂——希瑟从未见过对方如此手忙脚乱的样子。他一边用力杵药,一遍盯着水温,一边把风箱踩得发出了口哨声。如果小巴克这辈子没有成为医师,而是选择当吟游诗人的话,大概会是那种可以同时演奏风笛、鲁特琴和铃鼓的一人乐团。
随后他又翻出了铁刀和钳子,直接丢进铁锅里和药剂一起煮沸,再找出陶罐放在火炉边,用热气融化里面冻住的蜂蜜。
几分钟后,他取出刀钳放在棉布上晾凉,顺便将缝针和鱼皮线也放在旁边。
在正式动手前,小巴克再次警告道:“现在想喝酒还来得及。”
希瑟躺在床上微微摇头:“尽管动手吧。”
小巴克先是一点点刮去了伤口附近的腐肉,然后用棉布擦拭渗出来的血和脓液,方便看清矛头的具体位置。希瑟谨慎地控制着呼吸,可能是因为伤口耽搁了太久,长期的疼痛已经让她趋于麻木,到这一步还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接着,他用铁钳小心翼翼地夹住矛头的断面,竭力避开大血管和器官。尽管动作如此谨慎,矛头的倒钩还是扯到了皮肉——这一次,即使是希瑟也不免咬紧了牙关,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在矛头被拔出的瞬间,鲜血喷涌而出,溅射在小巴克的脸上,以一种另类的方式为他苍白的面孔添上了些许血色。
小巴克的表情像是被冻住了,唯有颤抖的喉结暗示了他此刻真实的心情。先前剔除腐肉时,他留了一点皮肤用于缝合,必须先把它们拨开才能将浸泡过蜂蜜的纱布塞进她的伤口②。
整个过程充满了煎熬,汗水逐渐浸湿了希瑟的额发。纱布是微凉的,但与伤口接触时的感觉如同烈火灼烧——然而,看到小巴克脸上比她还要痛苦的表情,希瑟认为他们之中至少得有一个人需要在当下保持镇定。
做完抗菌处理后,小巴克在伤口上按了一块鱼皮,嘱咐她务必按紧。
希瑟看着他扭头给了自己一巴掌,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确保了双手不会再颤抖后,他才拿起鱼皮线开始缝合伤口。
与拔矛头的过程相比,缝针不过是带着点刺痛的痒意。
在缝完最后一针之后,小巴克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但下一秒就因为筋疲力尽而踉跄了两下。希瑟立刻起身扶住他,并搀扶他到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谢谢……”他的面色依旧惨淡,“但您不应该这么快起来的。”
“也许吧,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边境最好的医师左脚踩右脚摔倒。”
闻言,小巴克不禁笑出了声,尽管他的笑容中充满了疲惫:“那么只能请您再躺回去了,伤口还没有完全处理好。”
片刻过后,缓过神来的小巴克起身从药剂柜里拿出了药膏,尽可能轻柔地涂抹在伤口上,熟悉的草药香气唤醒了一些久远的记忆——金盏花、蓍草和蒲公英。在北境最艰难的那段时光,药膏的清香总是夹杂在金属、鲜血和皮革的气味中,在整个军营里萦绕不散,仿佛沙龙舞会上贵族们喷洒的香水。
“每两天换一次药。”对方叮嘱道,“虽然过程麻烦了一点,但这是必不可少的……对了,您急着回埃达城吗?”
“我手头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但不是特别紧急。”
“那您最好在这里多留几日。”小巴克叹息一声,“我看亲王殿下的情况也不太好。”
一想起瑟洛里恩的右手,她的心就沉了下去:“他腿上的伤虽然深了一点,但用心治疗总会慢慢痊愈……那根断掉的小指却永远回不来了。”
“什么?”小巴克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那群该死的畜生……”
“好在伊瓦尔和他的歃血兄弟们都死了,萨迦里部落也散了。”她低声道,“但愿类似的悲剧不会再上演。”
“而您也最好别再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了。”
“当然不会,毕竟萨迦里人的威胁已经消失了。”
“两年前战争刚结束的时候,您也是这么对我说的。”对方毫不留情地指出,“结果半个小时前,您却带着一截埋在身体里三天三夜的金属矛头跑来让我处理。”
她一时哑口无言,只好低下头(再一次)露出虚心接受批评的表情。
做完手术后,小巴克已经疲惫到必须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稳了。希瑟不想打扰他休息,独自返回了坚岩堡。
瑟洛里恩回到卧室的时间要比她早得多,十分好奇她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她面不改色地答道:“伤口附近有发炎化脓的迹象,伦德不得不花了一点时间清除腐肉。”
用温水擦拭完身体后,希瑟坐在床上,强迫自己吃下几块馅饼和熏鲱鱼——她没有什么胃口,但也知道受伤后必须尽可能地补充能量。
瑟洛里恩凑过来在她的后背上闻了闻:“怎么有股甜甜的味道?”
“应该是蜂蜜的味道,许多医师会把蜂蜜敷在伤口上,防止伤口腐败。”她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你在房间里一定等急了吧。”
“还好,我本来是想在司令室里等你的。”瑟洛里恩回答,“但也不知道为什么,老巴克爵士总是用一种很恐怖的眼神盯着我,最后我忍不住溜了回来。不过他房间里有一只可爱的独眼猫,所以总体而言算是扯平了……对了,那只猫叫什么名字?”
“船长。”
“喔噢~很形象嘛。”
希瑟观察着他的表情:“你喜欢猫吗?”
“那当然,毕竟它们那么可爱……不过狗也很好,友善又忠诚。”说到这里,瑟洛里恩的眼神略微涣散,似是陷入了回忆,“我小时候就是在一猫一狗的陪伴下长大的。猫是一只灰色的野猫,长得像是一个冷漠的脏拖把。狗是王宫里一条很老的看门狗,两眼发白,毛快掉光了,反应也很迟钝,但对孩子总是很友好。”
“它们有名字吗?”
“不知道……可能有吧,但不是我给它们取的。”他说,“母亲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很害怕和别人建立感情,所以也没有给它们取名,只叫它们'猫'和'狗'。”
“猫时不时就会消失好几天,回来的时候会带死老鼠和只剩半截的鱼作为礼物……当然了,我通常会怀着感激的心情拒绝它们。有一次,它毫无预兆地消失了很久,起初我还以为它终于准备抛弃我和狗两个累赘,决定去更大的世界闯荡了,后来我才发现它在集市小巷的角落里死了,断了一条腿,可能是被马车轮子压断的。”
“狗的话,它后来长了蜱虫,身体变得越来越虚弱,最后在一个冬天的晚上死掉了。我把它们都埋在了王宫附近的一个小山坡上,两个墓紧挨着,在土包上各压了一块石头当作墓碑。给猫的是一块圆圆的鹅卵石,因为它生前喜欢玩小球。给狗的是一块长条形的石头,看起来有点像骨头。”
希瑟摩挲了一下他的脖颈:“那段时间对你来说一定很难熬。”
“其实还好。当时我对生死已经有了一点自己的感悟,所以虽然难过,但还没有到伤心欲绝的地步。”瑟洛里恩耸了耸肩,“不过现在回想起来,没给它们起名字好像确实有点遗憾……”
说罢,他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哈欠:“抱歉,我好像有点困了……”
“这几天确实辛苦了,早点休息吧。”
蜡烛熄灭后,瑟洛里恩本能般地靠过来搂住她——其实他们现在不需要这样彼此拥抱着取暖了,但这几天遗留下来的习惯仍在起作用。
听着他平缓而绵长的呼吸,希瑟慢慢闭上了眼睛。
一只猫和一条狗吗……
她会记住的。
第38章
起初, 瑟洛里恩没有把老巴克爵士的反应放在心上——也许人家只是天生面相比较凶恶呢?这种例子在生活中并不罕见,有些人天生嘴角就向下耷拉,容易让旁人误以为他们在不高兴, 老巴克爵士或许也是如此。
然而,老巴克爵士很快就用行动证明了他的厌恶绝对不容忽视。
某一天,瑟洛里恩出于好奇去旁观了边境驻军的新兵训练,无论他称赞了谁,老巴克爵士都会立刻过去对那个人严加指导。后来, 他用船长褪下的猫毛搓了一个小毛球逗它玩,被老巴克爵士看到后,船长就再也没有在司令室里出现过了。
晚上,在看到希瑟亲手为他将肉排切成小块的时候(没错,伊薇特,现在他也有这种待遇了,看到了吗?) ,老巴克爵士的脸就像缩水了的抹布一样皱成一团。从第二天起,餐桌上的任何肉类在端上来之前就已经被切好了。
“难道是我无意间做错了什么事情吗?”瑟洛里恩一边咕哝,一边用镊子给鱼皮线打了个结,他右手的伤口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仍有些疼痛,但不影响使用,“可就算我做错了,他也可以直接告诉我啊……”
“看来您已经熟练掌握了伤口缝合的技巧。”小巴克说,“而且缝得非常漂亮,您很有天赋。”
“谢谢——但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伦德学士,我有哪里冒犯到你父亲了吗?”
小巴克的笑容中多了一丝为难:“恐怕我不方便和您讨论这些,毕竟卡尔·巴克爵士不仅是我的父亲,还是我的长官。”
“也是。”老巴克爵士只是脾气坏了一点,日常生活中仍是一名称职的父亲,相比先王那种年过半百都不忘发情的蠢猪,他值得从自己的孩子那里得到更多尊敬。
话虽如此,每次看到小巴克,瑟洛里恩心中都不免感慨,虽然老巴克爵士本人性如烈火,他的妻子卡雅和儿子小巴克却都是非常温柔的人——命运总是会造就一些奇妙的家庭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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