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红霞已经拿着解暑药丸进来了,听到了这个好消息,笑道:“还记得当年大小姐出嫁前夜几位小姐们喝酒玩酒令,是如意当令官,大小姐连抽了两张和牌,都是我抢着把酒令说出来了,一个是夫唱妇随真和合,另一个是三年抱两笑呵呵,还真的灵验了!”
得知大姐姐怀了第二胎,张言华不敢再任性了,就怕姐姐为她担心,伤了胎气。
张言华坐起来吃饭,说道:“这一胎是不是还不是闻不得荤腥?红霞,把这些荤菜都撤下去。”
可怜张言华此时不得不绝望的对命运低头了,还顾忌着姐姐的感受。
她其实并不是个任性骄纵的姑娘。
看着二妹妹懂事的样子,张德华越发难过,还不得不强打精神,给她讲如何在百年勋贵家族里当宗妇。
“……你刚嫁进去,肯定有不少人试探你的深浅,拿规矩来压你。这时候你要顶住,不要被这些人拿捏住了,服从规矩,但不要服人。纵使是你的丈夫,你也可以拿规矩反驳。”
“你的底气来自你的姓氏,太后娘娘曾经母仪天下十八年,你是太后娘娘的娘家侄女、明媒正娶的魏国公夫人,纵使魏国公也会忌惮你的身份。”
“你当了国公夫人,丈夫就不仅仅是丈夫了,不要拿平民百姓之家贤妻良母的标准来要求自己,那样会过的很惨。丈夫是你的伙伴,有时候也会是你的对手,实在不能举案齐眉,就不要强求了,就把魏国公夫人当一份差事来做……”
张德华爱妹心切,恨不得把脑子里的东西全部灌给二妹妹,脑子想什么,嘴里就说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有些话张言华听得懂,有些听不懂。
女子婚前婚后过得是两种日子,张德华最明白不过了,希望提前给二妹妹说一说,将来好有个准备,不像她,什么都要靠自己摸索,同时还要肩负孕育子嗣的重任,百年勋贵家族的宗妇就是很累人的差事啊。
离张言华出嫁还有半年,周夫人紧锣密鼓的为女儿备嫁妆,由于京城到南京路途遥远,类似床、家具什么粗笨的大家伙不好带,都要换成方便装箱的金银细软。
还有陪嫁的田地和房屋,远在京城,将来收租也不方便,周夫人就琢磨着都变卖了,换成了银钱,再交给女儿带到南京,在江南的地界重新购置田地和房产。
周夫人要出手的地产太多了,出的又急,要成交时,买家乘机压价,把周夫人气的够呛,索性不出了。
周夫人跟张言华说道:“我的地产一分二,分给你和你哥哥,就是买家见我着急出,翻脸压价,最终还是你吃亏,我就想着先不着急一口气都卖了。我慢慢的往外出,然后把银子一笔笔的给你捎过去,你在江南置办新的地产,细水长流的收租,将来这些都是你安生立本的本钱。女人任何时候都得有自己的钱,花起来趁手。”
张言华说了句“随便”,就继续对账,看账本,好像谈论的是别人的嫁妆。
周夫人见女儿忙个不停,连自己的嫁妆都不关心,就说道:“你订婚了,要把心思放在备嫁上。这主持中馈的差事就交还给你大嫂吧。你将来在南京魏国公府,还有几十年的漫长余生,你得为自己盘算啊。”
“你忙娘家的活,到处俭省,落下多少埋怨,只是不敢当面顶撞你就是了。俭省下来的钱都是官中的,你一个钱都带不走的。到头来,你一嫁出去,丰厚的钱库归你大嫂管,你能落到什么好处?为人做嫁衣罢了。”
张言华甩着脸子,“我乐意,大嫂挺着五个月大的肚子,让她好好安胎便是,等她平安产下孩子,出了月子,把身子养好了,我就交还中馈。”
“我已经答应远嫁南京,你们还想怎么样?嫁妆的事我万事不管,随便你们安排,我没兴趣。”
张言华的婚事由不得自己,只得任由家族安排,对备嫁更厌屋及乌,讨厌至极。
目前她唯一能够掌控的就是中馈,所以,能抓住一刻是一刻,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去想那些未知的命运。
周夫人被压价的事情传出去了,西府崔夫人听了,很是为张言华惋惜:“这婚事其实早就定下了,只是因为魏国公才丧妻几个月就要再娶,说出去不好听,好歹等了一年才公布而已。”
“既如此,大嫂早就该把田地房产往外出,悄没声再派人去南京另外置办田地房产才是啊,怎么这点成算都没有,上花轿现扎耳朵眼,人家可不要乘机压价么?”
西府夫妻都是理财有道之人,西府侯爷说道:“干脆我们出钱,按照原价把大嫂要出手的地产都买下来吧。凑了钱,赶紧去江南置办田地,二侄女有这些房契地契当嫁妆,一来,嫁妆单子上好看,二来远嫁到南京也不愁钱花。”
崔夫人冷笑道:“就大哥大嫂的性格,咱们别说原价购入,就是高价买到手,她也觉得是咱们占了便宜。”
西府侯爷当然晓得东府夫妻的秉性,前年陆续借了五万两银子,从不提还钱的事,还是二侄女大兴俭省之法,再加上夏收把宝庆店经营有方,这才把钱还上了,否则这笔钱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西府侯爷说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就在看二侄女的份上,就当帮她了。”
张言华是个硬气的好姑娘,一个姑娘家当家,居然把家里的债都还清了。
崔夫人也很喜欢这个二侄女,如今要远嫁南京……崔夫人叹道:“好吧,我去跟大嫂谈,都是为了二侄女,否则我才懒得去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破事。”
崔夫人“屈尊”去了东府,周夫人虽然糊涂,但事关女儿的利益,不至于糊涂到底,就跟西府达成了交易,得了现银五万两。
有了银子,接下来是要去江南买田置房产,这种大宗的买卖,得要当地有名望的人出面帮忙,方不被人欺骗吃亏。
找谁呢?老祖宗少不得亲自修书一封,写信给外甥王延喆和外甥女王延林帮忙。
苏州王氏在江南是赫赫有名的书香门第,人家几百年的历史,比大明建国的日子还长,但王阁老这个侄女婿从来不给张家面子,只能靠王氏兄妹了。
这一代人,王延喆和西府二少爷张宗院关系很好,王延林今年已经嫁到苏州朱氏家族——又是一个书香望族。
苏州和南京很近,老祖宗觉得,张言华嫁到南京魏国公府之后,如果有苏州王氏和苏州朱氏当靠山,她的日子应该能够好过一点。
这就是姻亲关系的好处了,靠着血脉交融,形成一个个无形的关系网。人情社会,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都是靠一个个关系网来走动。
老祖宗提笔写信,但是她年纪大了,各种老病慢慢的上来,不仅仅是消渴症和遗忘症,现在连双手和头部都有时候会不经意的颤抖。
尤其是在写字的时候,有时候手抖得连笔尖的墨都能甩出来。
老祖宗写了好几次都不满意,都是写到一半就将信纸揉成一团,扔了。
扔到第五团的时候,老祖宗烦躁的将笔搁在笔架上,“真是个老废物了,连字都写不好。”
一旁伺候笔墨的王嬷嬷说道:“不如您口述书信,要如意代笔写字吧,她这几年把您抄写的《金刚经》当字帖,一笔小楷已经有所成,模仿的有七分相似。”
老祖宗就派了花椒把如意叫到松鹤堂。
王嬷嬷把老祖宗揉成团的半封书信摊开了,要如意照着抄写,“你不用着急,回想《金刚经》上的笔迹,慢慢的写。”
如意已经练字两年,舍不得花钱买字帖——宁可买话本小说看,有且只有老祖宗抄写的《金刚经》当字帖,模仿的字迹当然相似了,王嬷嬷说的七分相似太谦虚了,至少有八分相似吧!
老祖宗看了如意抄写的书信,连连点头,“不错,真不错,就像我亲笔写的似的。我记得你以前写的账本,就像蚯蚓似的蠕动,看到我眼睛都疼,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来着?”
老祖宗记性不好,王嬷嬷接话道:“那是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如意刚刚进颐园当差,我要她做了个吉庆街拆迁的账本,那时候她才十二岁,没有正经读过书,只稍微认得几个字,能写成那样已经不错了。”
如意到底是自己人,王嬷嬷能夸就夸。
见字如面,老祖宗爱面子,否则也不会花那么多功夫去练字,无奈年纪大了手发抖,写出来的不复从前,现在如意模仿她的笔迹惟妙惟肖,老祖宗就跟王嬷嬷说道:
“把你的如意借来一用,以后我的书信就专门找她吧,我说她写,免得一笔丑字,被人瞧出我已经老的不中用了。”
王嬷嬷忙道:“什么借不借的,她就是咱们颐园的丫头。”
于是,老祖宗给王家兄妹关于帮张言华置办江南田产、地产的事情都是如意代笔而成。
如意心道:我其实和王延林通信两年,来往书信至少二十封,这一回我给老祖宗代笔,看她能不能瞧得出来!哈哈!
信写好了,接下来就是派一个妥当的人去江南买田置地。
选谁呢?周夫人是个糊涂人,但在亲生女儿的利益上不含糊,晓得自己人都是些庸人,五万多银子交出去不放心。
周夫人就挑中了大管家来禄的亲生儿子,来春。
来春常年跟着父亲做事,见多识广,是个靠谱的,且是家生子,知根知底,没有不放心的。
来春拿着五万两银票、老祖宗的两封“亲笔信”,还带了几个看门护院的家丁一起下了江南,往苏州去了。
来春买船下江南不久,来禄家里就传来了大喜讯:腊梅怀孕了!
来禄都快六十的人了,还能让妻子怀孕,啧啧,身子不错嘛。
就在人们纷纷恭喜来禄时,唯有王嬷嬷如晴天霹雳一般: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不同房,不同床,只是搭伙过日子吗?
来禄这个老畜生!
王嬷嬷戴着金边眼镜,气势汹汹的去找来禄算账!
丫鬟照水赶紧把腊梅请过来,王嬷嬷撸起袖子,“来禄人呢?老畜生躲到那里去了?”
腊梅赶紧按住了姨妈的手,“此事与来禄无关,来禄不是孩子的父亲——他是孩子的爷爷。”
就让王嬷嬷告诉各位看官吧。
听到腊梅的解释,王嬷嬷把金边眼镜摘下来,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鼻梁。
她没有再戴上眼镜,而是把眼镜放在桌上,得知来禄不是父亲是爷爷之后,王嬷嬷觉得这个世界太疯癫了,看的太清楚,眼睛舒服,但是脑子要炸裂了,反而不好。
不如雾里看花,模模糊糊的,难怪都说不聋不痴不做阿翁,还不如不知道真相呢!
王嬷嬷难以接受这个真相,但是,揉着鼻梁,冷静下来,想一想:腊梅今年三十一岁,来春二十八,来禄五十八!
这三个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王嬷嬷心想,如果我是腊梅……确实,来禄那张老脸实在没法下手。
来春就好多了……哎呀,想茬了,现在考虑的不是这个问题!
王嬷嬷赶紧问腊梅:“来禄知道是来春的吗?”
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来禄都能改名字叫做来绿了!
“知道。”腊梅说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我在月事停了的第二个月就告诉了来春,第三个月我们偷偷出去医馆诊脉,诊出喜脉,确定有孕,我和来春就一起向来禄表明了。”
王嬷嬷问:“来禄是怎么说的?”
腊梅说道:“来禄说,他早就觉察到了,只是没捅破这层窗户纸,难怪他这两年都没有再催来春成亲。”
王嬷嬷难以置信,“来禄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你们的……事情?”
腊梅说道:“来禄说,不管怎么样,家里有后了,这是好事,要我好好调养身子。再说了,这事如果闹开了,来禄还有什么脸面继续当东府的大管家呢?他最在乎这个位置。”
”正好,来春去了江南给二小姐置办田产房产,他不在家里,我和来禄宣布有孕的时候,可以避嫌,少些闲话。”
王嬷嬷把手放在腊梅的小腹上,曾经她也孕育过一双儿女,可惜两个孩子都没有站住。
如今,腊梅肚子里的孩子有两家人的血脉,王嬷嬷觉得癫狂之余,又有些期待和兴奋。
王嬷嬷和来禄一样,上了年纪,很多事情想开了,对延续血脉新生命的期待,超越了俗世的规矩。
再说,木已成舟,又能怎么样呢?
接受了现实,王嬷嬷又立马想着如何解决现实的问题。
王嬷嬷说道:“来春今年二十八了,他一直不成亲,终究不是事,别人迟早要说闲话的。你总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吧,流言可畏。我觉得,乘着来春下江南,就顺手推舟,制造一个他在江南遇到了可心的女子,私定终身,金屋藏娇的谎言。”
“如此,就能解决来春的婚事,堵住别人的嘴。”
这是个办法,不过……腊梅说道:“都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啊,这个不存在的儿媳妇难道一直都藏着不出现?迟早露出马脚来。”
王嬷嬷说道:“等过个一两年,就说那个金屋藏娇的儿媳妇一病死了,来春发誓守贞,一辈子不二色,再也不续弦便是了。”
腊梅点点头,“好,等来禄回来,我就跟着他商量这事。”
王嬷嬷说道:“这是权宜之计,若要长远考虑,还是得出了这个地方,像来寿家的一家子一样,脱了奴籍,将来你们全家迁去江南或者其他地方,没有人认识你们,重新开始生活,你和来春就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难道一辈子都要偷偷摸摸的?”
面对亲姨妈,腊梅就实话实说了,“其实……偷,挺有趣的,我头一次婚姻时,不喜欢床上那些事儿,没有感觉到任何乐趣,只为繁衍子嗣不得不做罢了。直到遇到了来春,方食髓知味,我喜欢他。”
没想到外甥女如此大胆,王嬷嬷说道:“来禄今年五十八,快六十岁的人,半截身体都入土了,也该考虑将来身退荣养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
腊梅却拉住了王嬷嬷的手,“将来脱籍离开这里,找一个地方重新开始生活,我们也是要带着姨妈和姨夫一起的,我们得给您养老。”
王嬷嬷心头一暖,又把手伸到了腊梅的肚子上,“这孩子将来要养五个老人。”
腊梅笑道:“将来未必只有这一个——姨妈,您和姨夫是怎么打算的?如今东府大房得势已成定局,大小姐成了国公夫人,生了儿子,还怀了二胎,在定国公府地位稳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依我看,您的眼睛毕竟不方便,一辈子都要戴这个劳什子眼镜,去年其实就可以出府荣养了。”
王嬷嬷叹道:“去年我也这么想过,可是我金针拨瘴回来看望老祖宗,看到老祖宗半年不见就老成那样,头发全白了,来寿家的一把年纪也还坚持陪在老祖宗身边,我就想,老祖宗还能活几年呢?等送走了老祖宗,我再走吧。”
“再说紫云轩有如意,我这个差事也不累人,不是陪着老祖宗说说笑笑,就是一壶清茶坐个半天就回去了。我若整天待在家里也怪闷的。”
晚上,来禄回家,腊梅跟他说了王嬷嬷“金屋藏娇”的计策。
来禄当了五年大管家,过足了“官瘾”,已经到了含饴弄孙的年纪,就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了——虽然被亲儿子戴了绿帽,但毕竟孙子是他的啊!
何况,当初他和腊梅的婚姻本就是一场交易。
唉,这么稀里糊涂过毕竟不能长远,总得为孙辈考虑。
来禄说道:“这个主意不错,将来免了不少风言风语,我连夜写密信跟来春交代一下,再给他一些银子,要他在江南给咱们自己家置办一些房舍田地,这也是给咱们孩子——”
来禄一想,这样说好像不对,就改口道:“给你们的孩子、我的孙辈留后路。”
颐园,听说腊梅姐姐有孕,如意震惊不已,想到来禄一把年纪,还……唉,如意心疼腊梅,听说孕妇都喜欢吃酸酸开胃的东西,就把如意娘新熬好的洋柿子果酱拿出来,拿去送给腊梅。
去年都说洋柿子和洋芋头好吃,如意娘就在城北的积水潭租了两亩菜地,一亩种洋柿子,一亩种洋芋头,夏天的时候得了许多,根本吃不完,就都熬成了洋柿子果酱保存起来。
如意甚至狠了心出了五两银子的大价钱,用了民信局八百里加急的包裹,用四天时间,把两罐子洋柿子果酱捎给了远在苏州的王延林!
和洋柿子果酱一起送到苏州的还有半袋子洋芋头——没敢送太多,因为一共超过十斤的重量要还要加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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