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恶灵的捉迷藏,被找到会死的那种?
俞小澄:不好意思,游戏开始前,我才是鬼,藏好了,别被我捉住!
修仙世界的妖仙大乱斗,不顾凡人死活的那种?
俞小澄:来来来,给你看个大宝贝,哦莫,杀死恶灵的隐藏道具!
疯狂处决游乐园,玩与不玩都有危险的那种?
俞小澄:我就卡个bug,你怎么还急眼了呢……
众人:她不会有挂吧?
俞小澄在穷途旅店偶遇了大学时期暗恋的男神学弟吴樊祐。
四年未见,他依然与记忆中一样,
阳光开朗大男孩,人畜无害的笑脸上闪烁着人性的光辉。
俞小澄:这难道就是……爱情来敲门?
然而,事情的发展好像不大对劲。
她拼死拼活赚金币换道具,
他靠磨嘴皮说服客服开后门——道具免费送!
她遭恶灵傀儡攻击,凭一己之力逃脱困局,
他怎么躲在房间里发呆、打游戏?
她靠不屈的人类意志战胜玄幻试炼,
他找了个山洞过起了与世无争的悠哉日子。
她从蛛丝马迹中推断出规则禁忌,
他总能精准地带她跳进陷阱里……
俞小澄:他不会是敌人派来的挂B吧?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无限流 成长 正剧 开挂
主角视角:俞小澄 吴樊祐
一句话简介:我暗恋的男人想要我死?
立意:善恶是非岂是非黑即白
第1章 入住
天色阴沉,乌云压得很低,云里不时闪起电光,伴随轰隆隆的闷响,仿佛即将掀起一场狂风骤雨。
四周浓雾遮挡了视野,白茫茫的一片,不知身处何地,只有面前耸立着一栋三层高的楼房。
楼顶立着一块灯牌,红色的灯光映出四个大字——穷途旅店。
整栋楼看上去破破烂烂,外墙脱落得斑驳不堪,不少地方都已经生霉发黑。
俞小澄正站在旅店楼前,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电闪雷鸣,旅店的窗户透出昏黄的灯光,似乎在唤着俞小澄进去。
四周阴风阵阵,鼻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俞小澄内心抗拒,犹豫着要不要走进旅店里。
片刻后,老天替她拿了主意,天空中忽然下起暴雨,密集的雨滴砸在她头顶,她无奈地抬手遮挡,一咬牙便冲向大门。
刚一靠近,不等她推门,看似厚重的木门便自动向两边开启,一阵强光亮起,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刹那间,雷电的轰鸣与嘈杂的雨声统统消失,俞小澄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身处整洁而气派的大厅里。
这里看上去更像是酒店大堂,明亮而宽敞,简直无法与方才她看到的破旧小楼联系到一起。
正对大门是前台,却没有接待的人,柜台空荡荡的,只有墙上挂着的钟表滴答滴答走个不停,时针与分针此刻正指向11点钟。
大厅两边摆着沙发和茶几,八个人分坐两边,一边五人组队,一边三人抱团,气氛有些微妙,但无一例外都紧盯着俞小澄。
感受到两边投来的目光,俞小澄顿时有些心慌,连忙低头回避,双手下意识揣进衣兜里翻找着手机,却发现兜里空空如也。
“学姐?”
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亲切中带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
俞小澄转过头,只见一个高个子男生正冲着自己笑。
纵然四年未见,她也一眼便认出那人是大学学弟——吴樊祐。
吴樊祐长着一张令人嫉妒的漂亮脸蛋,大学时期可谓是万人迷,结实匀称的身材曾让俞小澄误以为他是体育生,后来才知道,他是计算机系学霸。
二人并不同系,且俞小澄是个实打实的学渣,能与学校风云人物相识,纯粹是因为二人曾加入同一个社团。
许久不曾联系,没想到对方还记得自己,俞小澄脑中一片空白,最后只回了一声“哦”。
话音刚落,她就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起来,脑里复盘着各种回应方式,肠子都要悔青了,表面却还要维持风平浪静。
吴樊祐闻言笑得更灿烂了,赞叹道:“学姐一点没变,高冷!”
高冷你妹啊!俞小澄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她只是社恐罢了,脑子里想太多,嘴却有些笨,因为这性子,大学五年没少受人排挤。
至于为何大学上了五年,因为挂科学分不够延毕一年,最后与低一届的吴樊祐同一年毕业,令她羞愧得头都抬不起来。
所以再见吴樊祐,她并没有那么高兴,反倒因为又想起自己努力遗忘的过往而尴尬得脚趾抠地。
好在旁人没有留给他们太多叙旧的时间,一个戴着墨镜的中年男人热情地迎上前来,打断道:“二位,欢迎啊,我叫陈齐。”
“谢谢,吴樊祐,这我学姐俞小澄。”吴樊祐客气回话,接着又好奇问道,“不过这是哪儿啊?你们又是……”
俞小澄一时插不上嘴,索性观察着四周。
方才与陈奇坐在一起的三女一男全都一脸焦虑地望着这边,而另外一边抱团的三人则窃窃私语,看向陈奇的眼神泛出些许厌恶之色。
俞小澄不知所以,又听吴樊祐与陈奇攀谈起来。
陈奇轻咳两声,故作玄虚地笑道:“这里啊,不好说,你就当是真人游戏吧。”
“什么?游戏?那我可太喜欢了。”吴樊祐一脸兴奋的模样。
俞小澄无语地白了吴樊祐一眼,总觉得他在装傻,不过在陌生人面前不便拆穿,就静静看着他继续表演。
陈奇愣了愣神,苦笑着回道:“呵,喜欢就好……喜欢就好……”
见对方一时接不住话,吴樊祐偷偷一笑,又转向俞小澄,温柔地问:“学姐,还记得来这儿前,你在干什么吗?”
面对突然发问,俞小澄心头一紧,放在衣兜里的手不由得攥紧。
她只记得自己窝在出租房中,接到小姨电话,说她母亲过世,要她回乡张罗母亲后事。后来她买了回乡的大巴票,收拾好行李,退了房,踏上回乡的旅程。
而记忆便断在了回乡的大巴车上。
迟疑了半晌,俞小澄只是摇了摇头,犹犹豫豫憋出一句:“不知道……”
吴樊祐不急不躁温和一笑,安慰道:“噢,没事,我也不知道,但总会想起来了的。”
“小兄弟,心真大啊……”陈奇插话道,语气带着嘲讽的味道,“来到这里的人都遗失了部分记忆,一旦进了旅店便走不出去,能如此淡定的新人,你倒是头一个。”
吴樊祐依旧盯着俞小澄,对陈奇的话充耳不闻,只道:“来都来了,学姐不必太担心。”
俞小澄埋着头,径直回到门边,拉了拉门把手,发现大门上了锁,当真是出不去。
见她使劲拽门的慌张样,陈奇散漫地回到同伴身旁坐下,双脚搭在茶几上,幸灾乐祸地说:“别白费力气了,不找回记忆是出不去的。”
俞小澄被这句话吸引,忍不住走到陈奇那伙人面前,壮着胆子问道:“怎……怎么找回记忆?”
陈奇伸手拉她坐到身旁,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俞小澄心里很是抵触,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简直想赏陈奇一巴掌,可她只敢心里想一想,浑身僵硬得不敢动弹。
随后陈奇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你只要跟着我……”
话音未落,吴樊祐一把拎着俞小澄的衣服帽子将她从沙发上提了起来,然后往身后一带,便挡在了她与陈奇之间。
俞小澄心有余悸,躲在吴樊祐身后不知所措,下意识地抓紧吴樊祐的外套。
一句感谢的话还未说出口,便听吴樊祐轻描淡写地说:“游戏罢了,不必麻烦奇哥。”
陈奇脸色有些难堪,气得牙痒,压着怒气说:“上一个这么自信的家伙,没活过第一个晚上。”
与陈奇坐在一起的三女一男见势不妙,纷纷开口劝说,战战兢兢诉说着旅店的恐怖。
“这旅店……有鬼……”
“是啊,你们根本不知道夜里会经历什么,太吓人了!”
“要不是齐哥,我第一晚就死了……”
“齐哥可是唯一一个在旅店里安然无恙度过半月的大神,你们还不抱紧大腿?”
旁人说得越起劲,陈奇嘴角的笑意越浓烈,还假意谦虚让吹捧他的人别太夸张。
吴樊祐显然不吃他这套,冷冷笑道:“哦,奇哥都呆了半个月啦,打算留这儿过年吗?”
陈奇闻言一跃而起,顺手抄起了桌上的烟灰缸,幸好身旁男子反应快,一把拦住了陈奇,那烟灰缸才没有落在吴樊祐头上。
男子一边劝下陈奇,一边冲俞小澄和吴樊祐说:“奇哥也是好意带我们这些新人,毕竟这里的规则一时半会儿很难全部获取。”
“哦?”吴樊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转身拉着俞小澄便往前台走去,而后手指轻轻敲了敲柜台,说,“学姐,你看,规则全在这里。”
此言一出,不止是陈奇,大厅里的所有人都惊得站起身,一窝蜂地围到了柜台前。
只见柜面上贴着一张纸,白底黑字,顶上一排写着——“穷途旅店住宿规则”。
下面则写着短短六排小字:
【一、下午2点至4点前台开放,可用金币兑换道具盲盒】
【二、晚上9点开始房卡发放,自由选取】
【三、晚上10点过后切记不可离开客房】
【四、晚上12点前必须上床入睡】
【五、早上9点前务必离开客房,并带好随身物品】
【六、请严格遵守梦境规则,赚取金币,或找回记忆】
俞小澄看着那几排字有些茫然,心中隐隐不安。她记得自己进门时看过前台,虽没有走近,可一眼就能瞥见柜台上面空荡荡的。
比她更不安的大有人在。
“不可能!”陈奇大惊,“我从未见过这张纸,早上路过都还没……是谁放在这里的?”
除了俞小澄和吴樊祐,其余八人面面相觑,似乎谁都不知道这张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没见过?那你们是如何知道规则的?”吴樊祐反问。
三人组里的长发女生开了口:“每天下午2点到4点,前台会出现一个NPC。”
不用说,他们所获取的规则,全都出自那个NPC。
与其他人相比,吴樊祐显然镇定许多,丝毫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耸了耸肩,随口说道:“或许NPC被你们问烦了,终于想到该贴张公告出来了呢?”
所有人都陷入沉默,因为不同寻常的现象而产生恐惧。
最终还是陈奇打破了寂静,招呼着他那组的人先去三楼餐厅吃午饭,并恶狠狠地撂下一句话:“哼,你们可要读仔细了,希望明早还能见到二位。”
说罢,一行五人迅速离开了前台,往左走进了电梯。
剩下那三人组互相使了使眼色,一脸冷漠地撇下俞小澄和吴樊祐,往右走去了楼梯间。
顷刻间,大厅中只剩下俞小澄和吴樊祐。
一股凉意从心底升起,俞小澄不知所措地看了看电梯,又望向楼梯间,最终还是没能迈开腿。
不管在学校还是在公司,她总是最容易成为被孤立的那个人。
毕业后三年,她换过不少工作,最终都以人际关系而被迫辞职,后来在家待业一年,不与人接触,她才感觉不那么窒息。
如今到了这莫名其妙的旅店,她似乎又再次陷入孤立。
她突然有些害怕,怕最后连吴樊祐也丢下自己,沉默良久,终是酝酿出一句话:“我们该怎么办?”
只见吴樊祐没心没肺地笑起来,拍了拍肚子,道:“我饿了。”
第2章 奇怪
俞小澄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选择从楼梯间上去,吴樊祐跟在她身后,时不时寻找话题同她聊上几句,可她兴致始终不高,总是敷衍了事。
吴樊祐:“学姐最近在做什么?”
俞小澄:“没做什么。”
吴樊祐:“毕业后怎么从不与我联系,是不是都把我忘了?”
俞小澄:“没……太、太忙了……”
吴樊祐:“忙到连通讯好友都删了?”
俞小澄:“呃……没有吧……啊,我手机不知道哪去了……”
俞小澄说着红了脸,手忙脚乱在身上翻找一通,甚至将内兜掏出来以示自己没有说谎,却不敢抬头看吴樊祐。
吴樊祐开玩笑一般拍了拍她的后背,将人推着继续上台阶,脸上带着一丝苦笑。
“我手机也不见了,或许是旅店内不允许外带东西。再说,删我又不是这两天的事……”
“你怎么知……”俞小澄惊慌地转过头,顺口问了出来,忽又觉得不打自招,急忙捂住了嘴。
吴樊祐立马表现出一脸受伤的模样,靠着楼梯扶手捂着胸口,就像中箭了一般,故作沮丧地说:“学姐还是这么高冷,我还以为大学时我们关系不错呢。”
俞小澄有些尴尬,没有理会他,扭头快步往楼上走。吴樊祐便立马不演了,嘴里一边求饶,一边追赶着俞小澄。
高冷吗?
俞小澄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她从不想当一个高冷的人,孤僻也从不是她主动追求的。
当初删掉吴樊祐,也不过是删掉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在她看来,他们俩始终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记忆猛地闪回毕业的那一天,她险些向那个永远被人包围、被阳光照射的男生告白。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赶紧甩了甩头。
感觉死去的记忆在疯狂敲打紧锁的大门,她便又在门上加了一把锁。
俞小澄先上到二楼,走出楼梯间,只见一条长长的走廊,浅色的壁纸,深色的地毯,可诡异的是这条走廊上没有一扇门,没有一扇窗。
整层楼安静得可怕,长长的走廊向两边延伸,大概三四十米的地方便是尽头,只有一面墙壁,靠墙摆放着一面全身镜,让这条走廊看上去没有尽头。
俞小澄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血液凝固,心脏嘣嘣直跳,头皮发麻,手脚发软。
隐约间,她好像听到两个小孩的说话声,模模糊糊,听上去不真切,在空寂的走廊中回响。
“姐姐,看见我们了吗?”
“姐姐,陪人家一起玩嘛。”
那声音不知来自哪里,像在耳边低语,如同叫魂,透着阴森森的凉意。
俞小澄强忍着尖叫的冲动,咬着牙,抿着嘴,僵直着身子退回了楼梯间。
跟在她身后的吴樊祐见状不知所以,将头探出门外,嘴里还问着:“咋了?见鬼了?”
听到一个“鬼”字,俞小澄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巴掌拍在吴樊祐背上,扯着衣服将人拽回了楼梯间。
俞小澄战战兢兢地问:“你看到了什么?”
吴樊祐抿嘴偷笑:“走廊呀,还能有啥。”
“还有呢?”俞小澄咽了咽口水。
吴樊祐又探头往走廊里望了一眼,道:“还有镜子。”
俞小澄:“还有呢?”
吴樊祐:“没啦。”
俞小澄腿一软便往地上滑,吴樊祐见状立即上前搀扶,轻抚着后背安慰:“学姐别怕,真的什么都没有。”
俞小澄机械地扭过头,声音有些颤抖:“连房间都没有……”
“或许忘记修了。”吴樊祐随口一说。
俞小澄欲哭无泪:“那你有没有听见说话声?”
吴樊祐不解地反问:“有吗?”
俞小澄嘴唇颤抖着回:“没有吗?”
吴樊祐肯定地摇了摇头。
眼瞅着俞小澄的脸被吓到没了血色,吴樊祐急忙宽慰:“你别自己吓自己,或许是太过紧张的幻听。我们去三楼,那里肯定正常,那个奇哥不是说餐厅在三楼么。”
吴樊祐说着扶起俞小澄往楼上走,俞小澄也不敢多做停留,唯恐下一刻从走廊里窜出点什么。
二人顺利上到三楼,走出楼梯间,视野再度宽阔。
这一层,一边是用餐区,一边是休息活动区,并没有分割成独立房间。
只有休息活动区的一个角落里,隔出一个小房间,门牌上写着“吸烟室”。
餐厅是自助用餐,明明没有服务员,却整整齐齐摆着各式各样的餐食,还热腾腾地冒着蒸气。
和大厅里一样,陈奇五人围坐一桌,而另外三人则与陈哥隔开了几张桌子,看上去似乎不想与陈奇等人有任何瓜葛。
俞小澄走进餐厅,迎来的只有恶意的嘲笑和冷漠的视线。她不想招惹麻烦,便在远离人群的门边位子坐下。
吴樊祐总是一副既来之则安之的淡定模样,俞小澄在为今后处境惴惴不安,他却只思考着什么好吃。
俞小澄没什么胃口,坐在位子上没有动弹,吴樊祐则去端来满满两盘菜,大快朵颐地吃了起来,似乎这个怪异的地方丝毫不影响他的胃口。
见俞小澄不动筷,吴樊祐又去给她选了水果、甜品和果汁,还安慰说:“据说甜食能使人快乐。”
俞小澄只是瞥了他一眼,心道:命都要没了,要快乐管屁用。
见她不为所动,吴樊祐便压低声音:“听说饿肚子容易见鬼。”
这句话立刻令俞小澄抓起一块蛋糕往嘴里塞。
“噗……”吴樊祐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记得学姐以前最爱研究灵异怪事,怎么还会怕鬼?”
俞小澄嘴里塞满蛋糕,低下头,没有吱声。
大学时,他们同在超自然社团,俞小澄最大的兴趣便是诡异事件揭秘,平时与同学一句话都搭不上,在社团时却能分析得头头是道。
那里,是她逃避现实的避风港。
可一离开学校,她便被现实打回原形。
未知是恐惧的源头,只要知道真相,便能消除恐惧。可人心永远难以琢磨,注定充满畏惧。
后来失业的一年里,那个避风港从大学社团转移到了网上,她便沉迷于网络中扮演不一样的自己,一步都不想离开那间小房子。
可最终呢?
俞小澄觉得吴樊祐的话有些讽刺,就像在嘲笑她的过去。
对面的人突然陷入低气压,吴樊祐很快便发觉,立马岔开了话题,“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一定会帮你离开这里。”
俞小澄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光看前台贴的规则,她反正是毫无头绪。
吴樊祐又问:“学姐离开后想做什么?”
俞小澄眼神黯淡地喝着果汁,淡淡回了句:“回老家。”
“回老家干嘛?”吴樊祐继续追问。
“处理后事”四个字刚到嘴边,就被俞小澄咽了回去,她不想卖惨,也不想让眼前这个男人同情自己,于是信口开河道:“结婚。”
吴樊祐意外地没有接话,脸色微微沉了下去,只是轻轻“哦”了一声,而后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大口吃着盘里的菜。
她似乎一句话又将天聊死了。
看着原本活泼的吴樊祐沉默不语,俞小澄有些后悔,努力思考着转移话题。
半晌后,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道:“我们真的不加入他们吗?”
吴樊祐看出她的担忧,也没有坚持,抬眼看了看远处的三人组,对俞小澄说:“一会儿去问问那三人,陈奇就算了。”
如此,俞小澄才稍稍安心。
午饭过后,陈奇带着四人径直下了楼,吴樊祐便趁此机会带着俞小澄靠近了那三人组。
没有陈奇在场,那三人的态度稍加缓和,寒暄两句便也认识了彼此。
在前台回答他们问题的长发女生名叫禾苒,大学刚毕业不久;另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名叫施烨;还有一个斯斯文文的大三男生,戴着眼镜,名叫张尧。
这三人并不认识,只因同一天来此,又恰巧进入相同梦境,侥幸活过了三晚,才会结伴而行。
“你们最好小心陈奇。”禾苒说话时,不由自主地往电梯口瞧,似乎担心说的话被陈奇听到。
吴樊祐冷哼一声,问:“他有什么可怕的?”
“有时候人可比鬼还可怕。”回答的是张尧,“新人对他来说,就是赚钱的工具和炮灰。”
吴樊祐:“怎么说?”
张尧:“他以金币为报酬,带新人过梦境,新人就算一回保下性命,没有道具保命,早晚也会没命。”
张尧说得义愤填膺,可俞小澄听得云里雾里,她很想问“什么梦境?什么金币?什么道具?”,可始终没有找到插话的时机。
吴樊祐:“所以你们就冷眼旁观?”
不知为何,俞小澄觉得吴樊祐说这句话时似乎带有几分厌恶。
禾苒与张尧相视无言,似乎有什么难以启齿。
“陈奇就是条疯狗。”
一直没有说话的施烨此时开了口,眼中闪过一丝畏惧。
“看你们不屑为伍,我还以为你们不怕喃。”吴樊祐轻声笑道。
张尧脸色阴沉,盯着吴樊祐的眼神仿佛要刀人。
一旁的禾苒见状偷偷拉了拉张尧的衣角,蹙着眉对他摇了摇头,随即眉眼舒展地转头看向吴樊祐,温柔说道:
“总之,在旅店中别招惹麻烦,遵守规则,努力活下去。”
一直默默听着几人谈话的俞小澄总算找到时机,鼓起勇气询问是否可以加入他们,但刚问出口便被一口回拒。
禾苒语气冰冷:“抱歉,我们不打算增加同伴。”
“多两个人有什么影响?”吴樊祐追问。
张尧看了一眼同伴,直言不讳:“相识的人越多,需要做抉择时难免更受折磨。”
“会么?”吴樊祐似笑非笑地望着张尧。
禾苒眼见着张尧攥紧了拳头,急忙冲施烨使眼色,二人便架着张尧往外走。
禾苒一边走,一边柔声说:“差不多该下楼等前台NPC兑换道具了,抱歉,为了活下去,我们不得不自私些。”
被当面拒绝,俞小澄有些沮丧,有关这间旅店莫名其妙的规则也没能问出更多,心中难免不安。
吴樊祐漫不经心地说:“与那三个人一同行动未必是好事,说不定学姐和我通关还能更快点。”
不知是玩笑话,还是安慰的话术,俞小澄简直被他气笑了。
“死得更快差不多……”俞小澄苦笑着嘀咕,“你连将面对的是什么都不清楚。”
她并没有开玩笑,吴樊祐却咯咯笑了起来,说:“我不清楚,但有人清楚。”
“谁?”
“前台NPC呀。”
第3章 神秘
重新回到大厅时,就像刚到时那般,陈奇和他团队的三女一男围在一起有说有笑,另一边则坐着禾苒三人,他们没有交谈,只是焦虑地盯着墙壁上时钟。
没有人在意随后到来的俞小澄和吴樊祐。
时间一点点过去,距离两点还差十来分钟,吴樊祐在前台附近来回走动,随意翻看。
俞小澄找了个靠近前台的角落,安静落座。没有手机在身上,一时也不晓得做什么,尴尬得手足无措,干脆埋头盯着脚尖,整个人开始放空。
时钟刚到两点,大厅内陡然生变,俞小澄听到一种类似于打印东西时发出的滋滋声。她抬起头,东张西望寻找着声音的来源。
其他人似乎早已见惯不怪,纷纷起身往前台聚拢。
俞小澄看见吴樊祐正在前台冲自己招手,便也起身走了过去。
走近一看,才发现柜台内正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如同3D打印一般一点点显现。
整个过程不过半分钟,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出现在众人眼前,带着格式化的笑,向众人点头问好。
而此时,前台也发生变化,原本挂着时钟的那面墙上出现数不清的玻璃格子,里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礼盒,好似礼品展示墙一般。
“各位贵宾下午好,三号客服为您服务,兑换道具盲盒靠右,咨询客服靠左,请排队等候。”
说话间,柜台上被激光割出两个暗格,位置一左一右,暗格开启后,从里面升起两个木质投币箱。左边的木箱上写着——咨询处:一金币一问,新人首次免费;右边的木箱上写着——兑换处:五金币一盒,概不退换。
陈奇第一个排到了右边,手里掂量着一把金币,另外四人则退到不远处看着。
只见他将金币依次塞进木箱顶上的投币口,紧接着墙上玻璃格子一闪一闪亮起红灯。片刻后,红色灯光全部熄灭,其中两格被绿光照亮,放在那两格里的盒子沉入黑暗之中。
随着玻璃格中的盲盒消失,投币箱旁又出现一个暗格,方才消失的两个盲盒叠放在一起,从暗格中升了上来。
陈奇的脸上满是兴奋之色,拿起盲盒便迫不及待拆开看。
对于盲盒里的东西,俞小澄满心好奇,忍不住伸长脖子张望。可当她发现盲盒中开出的是一罐咖啡和一盒抽纸后,对这个地方的疑心愈发严重了。
这是兑换生活用品?
不会还有牙膏牙刷浴巾拖鞋吧?
其他人似乎也是满腹疑问,但谁也没有提出质疑,似乎只是不知该用在哪里,而非怀疑自己被耍了。
“两位有何想问?”
三号客服的声音引起俞小澄注意,面对这个问题,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求助一般看向吴樊祐。
吴樊祐神情自若地说:“关于规则公告上的第六条,请详细说明。”
此话一出,旁边兑换盲盒的人群发出噗嗤一阵笑,特别是陈奇,毫不掩饰地拍柜大笑,然后冷嘲热讽道:“你是不是傻?非具体问题,这些NPC是不会回答的。我们花费那么多金币才问清的规则,你还想一口吃成大胖子?做梦!”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都傻眼了,只听三号客服如同念说明书一般,声音毫无起伏,喋喋不休起来。
“三号客服为您解答。本旅店二楼共有十二间房,两人标间,每晚9点房卡发放,客人可自由选择入住,只要选择相同房型,便会进入相同梦境。房型按照梦境时限分为四类,时限越长,难度越高,请谨慎挑选。”
陈奇绿着脸,怒气冲冲地吼道:“你特么以前回答怎么没这么细?!”
三号客服扭过头,死死盯住陈奇,脸上露出不带感情地笑:“回答您问题的不是我。”
陈奇暴跳如雷,高声骂道:“劳资在这儿住了半个月了,你们总共就一号、二号、三号三个客服,劳资哪个没问过?”
三号客服维持着瘆人的笑,说:“请勿对我动怒,对客服不敬也属于违反规则。”
“哪儿特么有这条规则?”陈奇一听规则二字便脸色大变,虽面露胆怯却还要嘴硬。
三号客服安静地走到规则公告张贴处,指节哒哒叩了两下,回答:“现在有了。”
向他敲击的地方看去,原先只有六行小字的规则上赫然出现第七行——
【七、不可对客服不敬】
这突然出现的规则让大厅内瞬间鸦雀无声,之前嘴硬的陈奇也噤了声,只是脸上的表情明显还有些不服气。
没人再说话,三号客服又回到吴樊祐面前,继续解说。
“每晚12点梦境开启,每场梦境限时3-6小时不等,还望客人不要沉迷其间,耽误了退房,那可是会同客房一起消失的哦。”
说到此处,三号客服露出一个怪异的笑,看得俞小澄背脊发凉。
三号客服又说:“至于梦境规则,每间客房都不一样,我没有权限,请听从造梦者指示,祝各位入住愉快。”
“谁是造梦者?”俞小澄一头雾水,小声嘀咕。
三号客服突然转头看着俞小澄发问:“这是你的问题?”
仓促间,俞小澄摇头否认,她不敢如此轻易花掉这个免费的机会。
这一刻,大厅内所有人的视线向俞小澄聚焦,似乎都在等待着她能问出些他们不知道的,毕竟除了来到旅店的第一天可以免费提问一次,之后每一个问题都要消耗一枚金币。
陈奇就曾靠拉拢新人收集免费提问的机会,尽可能多的获取到旅店的规则。
看见俞小澄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陈奇立马厚着脸皮搭话:“小姑娘,你不妨问问,找回记忆的线索。”
俞小澄一时拿不定主意,觉得陈奇说得似乎在理,正要提问,却被吴樊祐伸手拦住。
吴樊祐往旁边退了一步,腾出个位置,热情地招呼道:“奇哥有啥问题,不如先来,我们不急,可以再想想。”
陈奇嘴角抽搐,强忍着怒气:“既然可以免费询问,又何必多浪费一枚金币。”
“那你不如把这枚金币给我,这个问题我也可以回答。”吴樊祐建议道。
陈奇满脸写着不信,嘴里嘲讽道:“你晓得个屁,想骗劳资金币,做梦!”
吴樊祐一脸惋惜地摇了摇头,说:“奇哥真是小人之心,这个答案我免费送你。大概就是——找回记忆的线索,就藏在每场梦境之中,我没有权限,祝各位好梦。”
“你特么说废话呢?”陈奇咬牙切齿。
吴樊祐耸了耸肩,指着三号客服道:“不信你自己问咯。”
陈奇还当真不信邪,为了打脸吴樊祐,把心一横,从包里摸出剩余的一枚金币,万分不舍地塞进咨询处那个投币箱中,然后向三号客服提出问题。
“找回记忆的线索到底藏在何处?”
三号客服回答:“线索就藏在每场梦境之中,根据梦境有所不同,我权限不足,无法细说,请在梦中仔细分辨,祝君好梦。”
大厅内,憋笑的人十分辛苦,为了不与陈奇对视,纷纷转看别处。
陈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砸箱抢回金币,又碍于规则不敢动作,便恶狠狠地瞪了吴樊祐一眼,心里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吴樊祐却一点都不慌,冲他微微一笑,随后转身对俞小澄说:“你慢慢想,不必着急,提问不过脑,再多金币都白费。”
俞小澄心中疑问甚多,细想之下,只有那么一件事她最在意,便是自己为何会来到穷途旅店。可她若这么问,大概能猜到三号客服会如何敷衍自己,恐怕是找到记忆自然知晓。
犹豫半晌,俞小澄索性问道:“进入穷途旅店的人有何共同之处?”
吴樊祐惊讶地看着她,其余人更觉莫名其妙,只有三号客服笑得眯起了眼睛,仿佛等了这个问题很久似的。
“有罪。”
两个不含任何感情的字从三号客服嘴里吐出,而后他就不再言语,就像是回答结束进入待机,没有多余的一句解释。
震惊席卷而来,大厅内所有人都静默无声,震颤的瞳孔却在宣泄着内心的难以置信,他们带着狐疑之色打量着身边人,似乎是在相互求证。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禾苒,她像是受到冒犯一般,阴沉着脸,一手搭在腰间,一手抓紧领口,厉声骂道:“无稽之谈,我可没什么罪。”
话音刚落,她便急切地离开了前台,转身进了楼梯间,连道具盲盒似乎都不打算兑换了。而张尧和施烨对视一眼,一声不吭地追了上去。
陈奇渐渐露出阴险的笑,如同看热闹,阴阳怪气地念叨:“装啥清高,原来大家都一样,有意思。”
如今免费提问机会已用,陈奇也没兴致继续呆在大厅,从兜里掏出一包烟,大摇大摆带着人进了电梯,看楼层显示三楼,估计直奔吸烟室去了。
大厅除了三号客服,就只剩下俞小澄和吴樊祐。
俞小澄再次回到沙发处坐下,没人后她反而放松了些;吴樊祐则留在前台,一直缠着三号客服索要免费道具。
看着嬉皮笑脸的吴樊祐,再回想起三号客服口中的“有罪”,俞小澄有些恍惚,比起想不起自己何罪之有,更令她难以想象的是当初如晴空般闪耀的人能犯什么罪过?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吴樊祐放弃了,还是三号客服妥协了,那无休止的纠缠总算告一段落。
吴樊祐走到俞小澄身旁坐下,问她在发什么呆。
俞小澄吞吞吐吐开口:“你……为何有罪?”
吴樊祐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语气轻快地答道:“这我还真不知道。说不定想起来就能离开这里,也可能我根本就没罪,他们抓错人了喃?”
他看上去根本没放在心上,右手捏紧拳头探到俞小澄面前,笑嘻嘻道:“喏,送给学姐的见面礼。”
俞小澄茫然地伸手去接,只见吴樊祐的右手一松,一对白色蓝牙耳机落在她手心。
“这……”俞小澄不解。
吴樊祐往前台方向努了努嘴,说:“新人福利,我可费了不少唇舌。”
这样也行?
俞小澄心下骇然,看着手心里那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耳机,一时哭笑不得。
第4章 房间
晚上,大厅内再次全员汇聚,前台也随着时针指向九点发生改变,这一次没有NPC现身,而是柜台上凭空出现十二张房卡,整整齐齐排成两行。
除了俞小澄和吴樊祐,几乎所有人都迫不及待跑向前台,就像谁第一个到就能抢得先机一样。
或许是被大厅内紧张的气氛感染,俞小澄心底满是不安。不过是选择今晚入住的客房罢了,怎么有种临近考场的感觉?
见所有人都围到了柜台前,俞小澄也示意吴樊祐跟去看看情况。
当二人走到前台时,禾苒正与陈奇争抢着房卡,他们抓着同一张卡不放,嘴上也不相让。
禾苒:“放手!三间房你凭什么全占了?”
陈奇:“别逼劳资动手!”
陈奇说着便抬手欲给禾苒一巴掌,手落下的一瞬间被吴樊祐抓个正着。
趁着陈奇的注意力转移到吴樊祐身上,禾苒朝着陈奇抓房卡的手就来了一口。陈奇吃痛,嗷嗷叫着卸了力,禾苒见状立刻浑身使力将房卡抽出,连忙退了两步。
“你小子一定要同我作对是吧?”陈奇挣脱吴樊祐的钳制,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禾苒,又将气撒向吴樊祐。
吴樊祐若无其事道:“与女孩子争房间,你也挺有能耐的。”
“关你屁事!”陈奇怒火中烧,可望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吴樊祐,又心虚得不敢与其动手,只好嘴上逞英雄。
与禾苒的态度相比,张尧和施烨显然不想招惹麻烦,低声劝说着禾苒。
张尧:“苒姐你今天怎么了……”
施烨:“是啊,小禾,我们也不是非住雏菊房不可,何必……”
禾苒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癫狂,双手护着房卡十分警惕:“我一定要离开,不能再等下去了,姓陈的一直强占雏菊房,说不定离开的线索就在那儿!”
张尧:“苒姐……雏菊房或许真的只是梦境难度低一点罢了,姓陈的怕死,才强行霸占……”
他们低声交谈多多少少还是传进陈奇耳中,气得陈奇整张脸通红,险些又要冲上去动手。
吴樊祐往他身前一拦,陈奇有所忌惮,才免了一场争斗。
陈奇见夺不回房卡,也不多作纠缠,转身对同伴说道:“今晚肖雪与我一间,你们两女生一间,至于郝勇,你自己再去选张房卡吧。”
陈奇说罢带着三个女生往电梯口走,那个叫郝勇的男子惊慌失措地追了上去,尖声嚷道:“奇哥,你可不能不管我啊!”
郝勇拉着陈奇的胳膊,想要挤进电梯里,却被陈奇一把推了出来,力道太大,他一个没站稳摔倒在地,眼瞅着电梯门缓缓闭上,而陈奇冷冷地俯视着他,给他留下一句话:
“你的房卡在禾苒那贱人手里,不想死就自己抢回来。”
郝勇愣了愣神,从地上爬起身,一脸惊恐地转头看向禾苒三人,试图开口与禾苒交涉。可禾苒哪肯给他机会,直接快步跑进了楼梯间。
张尧与施烨也不敢久待,慌忙从柜台上选了一张房卡,急冲冲追着禾苒离开。
郝勇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大厅里就只剩下他和两个新人,绝望之感逐渐蔓延,整个人都僵住,望着缺了几张房卡的柜台,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
俞小澄有些同情被陈奇丢下不管的郝勇,有那么一瞬间她仿佛看见了狼狈不堪的自己,于心不忍,便小声对吴樊祐说:“要不,让他和我们一起?”
一向热心的吴樊祐却皱起了眉头,低声回复:“他不曾想帮你,你又何必帮他呐……要怪只能怪他自己有眼无珠。”
俞小澄并不赞同,轻声叹了口气,嘴里嘀咕着:“谁都不希望成为孤立无助的那一个,仅仅因为她软弱……”
不再征求吴樊祐的同意,俞小澄径直走到郝勇面前,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与我们一起,多一个人多份照应,总比孤身独闯好些。”
郝勇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连声道谢。
吴樊祐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愁,可最终无可奈何,只能轻微摇了摇头,顷刻间整理好表情,催促着二人先来选房卡。
柜台上如今还剩余八张房卡,俞小澄方才没来得及细看,此刻发现卡面上印着不同的图案——三张白雪寒梅,三张空谷幽兰,两张湖畔箭竹。
她回想起三号客服说过的话,选择相同房型可进入相同梦境,而客房总共十二间,划分四类,因此每三间房共享一场梦境,与剩余房卡也能对应上。
那么,禾苒与陈奇争夺房卡时提到的雏菊,应该就是现在完全缺失的最后一种卡面,而张尧和施烨拿走了一张箭竹。
“我们该如何选?”
俞小澄看着柜台上的房卡犯了难,三号客服说过难度分类,却没细说难度对应的卡面。
“管它三七二十一,反正只睡一晚。”吴樊祐说着随意拿起两张印着白雪寒梅的房卡。
谁知郝勇脸色大变,像是见鬼了一样,惊恐得面无血色,一把抓住吴樊祐的手腕,声音颤抖地说:“大哥别乱来,你手上握着的可是我的小命。”
俞小澄趁机打探,于是从郝勇口中了解了三号客服未曾提及的规则。
原来,梅兰竹菊代表着四种难度,依次从高到低。雏菊对应的梦境限时最短,规则相对简单;寒梅对应的梦境限时最长,规则相对苛刻。
梦境中的时间流速与旅店中不同,旅店中一个小时相当于梦境中一天,所以根据梦境的难度不同,被迫停留在梦境中的时间从三天到六天不等,时间越长则越危险。
正因如此,陈奇才会每次都先抢下雏菊对应的三间房。
“所以梦境里到底会遇到什么?为何有生命危险?”俞小澄问。
郝勇压低声音回了两个字:“有鬼。”
死去的记忆仿佛在攻击俞小澄,她想起二楼发生的怪事,身上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再要细问是什么样的鬼,郝勇却说不清。
其实他不过比俞小澄早来两日,一来便抱上了陈奇大腿,两晚都住的雏菊房。
梦境场景各不相同,但都流传着恶灵传闻。不过,只要没撞上恶灵,似乎就能存活,所以他至今也没见过恶灵到底长什么样子。
除此以外,梦境中还有许多NPC,他们各有所求,若能完成便可获得金币奖励。
陈奇指使他们完成金币任务,自己负责引开恶灵,作为交换,他们需上缴金币作为酬金。
“哦?他还能引走恶灵?”吴樊祐听着笑了起来,“不是撞见恶灵必死吗?”
郝勇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陈奇没说。”
吴樊祐:“那跟着陈奇的人都活下来了?”
郝勇:“也不是,总有新人自作主张,第一天晚上就成了尸体。”
“是么。”吴樊祐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反而看了看时钟,催促郝勇赶紧选好房卡上楼。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旅店规定10点后不可出客房,所以他们没那么多时间闲聊。郝勇无奈拿起两张箭竹房卡,将其中一张递到俞小澄手里,带着二人往电梯走去。
转身时,俞小澄瞥了一眼吴樊祐,只觉他看向柜台的目光中隐藏着一丝失望,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令她以为是错觉。
电梯停在二楼,俞小澄让吴樊祐与郝勇先出电梯,直到出去的二人没觉察异样,才战战兢兢迈出电梯口。
此时二楼彻底变了样,浅色的壁纸变得华丽,地毯从深色换作鲜红,上面绣着复杂而诡异的图案。原本没有一扇门的长廊中出现了十二扇红木门,门上的浮雕正好对应着房卡卡面。
郝勇根据卡上房号找到了对应的房间,示意吴樊祐同他一起进房。
吴樊祐抱着胳膊拒绝道:“我不习惯与陌生人同房,学姐,我和你住一间吧。”
说罢也不等俞小澄回答,直接夺过俞小澄手上的卡,“嘀——”的一声刷开了郝勇隔壁那间房,拉着俞小澄就进了房,关门时还不忘冲郝勇笑:“我们梦里见就好。”
房门迅速关闭,俞小澄整个人都惊呆了。
客房内陈设很普通,看上去和一般的酒店没什么不同,干净整洁、温度适中。
吴樊祐一进门便舒展着身子平躺到床上,随后发现俞小澄拘谨地站在门口一直没动,半开着玩笑说:“学姐是怕我?”
你以为谁会对你存着不良心思啊?
如此装模作样又要惹人厌烦了!
心中有个声音在自嘲,俞小澄挣扎了片刻,总算走进房中,规矩地坐到靠窗的床边,没有开口,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这地方古怪,我只是担心学姐罢了,那些人都不简单,学姐不可轻信。”吴樊祐仰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着。
俞小澄不明白吴樊祐在担心什么,问:“你认识他们?”
吴樊祐:“不认识。”
俞小澄:“……”
不认识又怎能断言一个人呢?
她心中如此想,却不敢说出口,只是沮丧地低下了头。
吴樊祐嗅到俞小澄的异样,坐起身,关切道:“学姐怎么了?”
俞小澄苦笑:“我或许也同那些人一样,你又何必担心。”
吴樊祐:“学姐怎会跟那些人一样?”
俞小澄:“三号客服不也说,来到这里的人都有罪,我大概也做了什么坏事……”
吴樊祐一脸严肃,语气坚定地说:“别乱想,学姐和我一样,来此定有别的原因,只要过了今夜,我一定会帮学姐离开这里的。”
俞小澄不明白他哪里来的自信,可这样温暖的话总能给予人勇气,活了二十六年,善待她的人实在太少,因此她曾十分留恋。
若不是毕业时撞见校花向他表白,俞小澄或许会鼓起勇气向他表明心意,即便可能惨遭拒绝。
可惜,当两个耀眼的人站在一起,那画面过于般配,就是那一瞬间,俞小澄意识到他们之间的差距,不是她一句告白就可以缩短的。
最后她掩埋了心事,彻底离开了他的世界,甚至删除了他的联系方式,只是想要忘掉一切,期望踏入社会可以重铸自己的世界。
如今看来有些可笑,她就算甩掉过往,也改变不了自己,最终依旧陷入死局。
思绪万千,可说出口的终究不过简短两个字——“谢谢。”
吴樊祐也没有追问,而是让她洗漱一下早些休息。
等到俞小澄和衣躺进被窝里,吴樊祐熄灭了房灯。俞小澄从兜里拿出吴樊祐给她的那副耳机,塞进耳朵里,权当耳塞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原本还没有困意的她只觉眼皮越来越沉,很快便失去了意识。
第5章 梦境(一)
白晃晃的灯光亮起,俞小澄艰难地睁开了眼,竟发现自己坐在敞亮的会议室里,与她同桌而坐的人全都很陌生,面前笔记本电脑上的资料也全都不熟悉。
会议桌前站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嘴里滔滔不绝,不管是讲的内容还是画的大饼,都让俞小澄云里雾里。
这就是梦境?
睡觉都还在上班,的确有够吓人!
俞小澄心中感慨,再四下张望,确定吴樊祐和郝勇都不在附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发呆之际,领导敲了敲桌子,冷眼注视着俞小澄,不满地骂了声:“那个谁,发什么呆,不想干了?不想干就滚,别浪费大家时间。”
若非所有人她都不认识,她差点都要怀疑自己上班打瞌睡,才梦到了穷途旅馆。
这梦境太过真实,让她想起了上班的日子,几乎每一天都折磨着她的神经。
四面八方投来不善的目光,隐约的嘲笑声如病毒般扩散。
俞小澄登时羞红了脸,令人窒息的压力袭上心头,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低头盯着桌下紧贴在一起的脚尖。
就是这一眼,吓得她差点心跳停止,只见两个半人高的黑影蹲在桌下,一左一右抱着她小腿。
一瞬间,俞小澄感觉浑身脱力,腿软得寸步难移,连尖叫的勇气都没了。她猛地抬起头,平视前方,假装看不见,心里不停默念:“都是幻觉,都是幻觉,都是幻觉……”
“姐姐看到我们了?”
“好像是看到了。”
桌下传来阴森森的孩童音,那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记忆猛然闪回午饭前,二楼空荡荡的走廊里,正是这两个声音在耳旁低语。
这一回想,更让俞小澄崩溃。
郝勇说过,只要没撞上恶灵,似乎就能存活下去。
那她到底是走了多大的霉运,才能刚进梦境就遇上恶灵呢?
“姐姐能看见对不对?”
“别装了,你腿抖得跟筛糠一样……”
声音从桌下移到耳边,俞小澄用余光瞥见两个鬼影窜到她身旁,一左一右飘浮在半空中,缓缓凑到耳边,吹起凉飕飕的风。
俞小澄僵硬着身子,抽搐着嘴角,过了良久才假笑着说道:“呵,今天真冷,是不是冷气开太足了……”
下一秒,领导的怒吼声传了过来:“那个谁,你给我滚出去!”
会议室中混杂着讥笑和窃窃私语,似乎谁都看不到俞小澄身旁的两道黑影,只是嘲笑着俞小澄的怪异举止。
“是……”俞小澄依旧目不斜视,慢慢从座位上起身,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可她走一步,两个黑影就跟一步,没有动手伤她,也似乎没打算放过她。
“姐姐怕他们干嘛,要不我帮你把他们全杀了?”
“这些人又不是恶灵,你杀个屁。”
纠缠着俞小澄的黑影你一言我一语喋喋不休,可对话的内容令俞小澄停下了脚步。心底的疑惑愈发浓厚,恐惧感反而随之减轻,她一愣反问:“你们不就是恶灵么?”
黑影还未回话,领导杀人的眼神和怒骂声先杀到了。
“滚!”
俞小澄被吓得浑身一抖,不敢再做停留,快步离开了会议室。
门在背后关上,俞小澄松了一口气,刚想弄清那两黑影的来历,就见两个胖乎乎的孩童窜到面前。
两张天真无邪的脸,眨巴着圆圆的眼,飘浮在半空中,一左一右牵起俞小澄的手,似乎没有恶意,反倒如同小狗一般想与她亲近。
“嘤嘤嘤,姐姐怎么说人家是恶灵,恶灵什么的最可怕了,人家是进宝。”
说话的是女童,头上扎着两个小辫,软软糯糯的十分可爱。
看着两个化身人形的小鬼,俞小澄心中恐惧一扫而空,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柔软了些:“哦哦,你是进宝,那他岂不是招财?”
顶着瓜皮发型的男童立马星星眼,一脸崇拜地说:“哇,姐姐怎么知道!”
还真是招财进宝,取名的人也太不走心了。
俞小澄很想吐槽,但看着两孩子一脸天真地望着自己,又于心不忍,便转移话题道:“你俩是NPC么?”
招财笑嘻嘻地回道:“不知道。”
进宝撅着嘴,有些不高兴:“进宝就是进宝。”
两小家伙知道的并不比俞小澄多,只记得自己睡在黑漆漆的空房间里,直到听见俞小澄的声音,心中欢喜,便推门离开了那里,此后一直跟着俞小澄。
但是俞小澄无法在梦境外看见他们,他们只好跟着俞小澄进入梦境,如此这般方得相见。
能有人莫名喜欢自己,属实稀奇,俞小澄对这两小孩不禁生出好感。心想着在这怪异的梦境中有人相伴也是好事,便由着这两鬼魂一样的孩子与自己同行。
这里是一栋写字楼,一整层都属于某家游戏公司,分割为前台、办公区、会议区、休息区四大块。
俞小澄所在位置属会议区,三间会议室相邻成排,以电控雾化玻璃作隔断。会议室的尽头是茶水间,正对茶水间的一道门通往办公区。
办公区内按照部门划分,整齐地摆放着带有挡板的办公桌,足以容纳两三百人。另有数间独立房间,用作管理层的办公室。靠近角落则是打印室、档案室以及杂物间。
另一端是休息区,又分了吸烟室、娱乐室、餐厅和卫生间。
整体而言,办公环境算得上相当舒适。
会议室此时只有俞小澄离开的那间正在使用,其余两间并无人。
路过茶水间,俞小澄闻到一股咖啡香味,只见里面站着几个不认识的男同事,一边喝着咖啡一边闲谈,聊天的内容透着一丝古怪。
“今晚是哪个部门加班?”
“好像是美术组。”
“啊?美术组漂亮妹妹挺多,可惜了……”
“还不知是谁,总之一律远离!”
俞小澄本想继续听下去,可那几个人似乎觉察到她的出现,立刻警惕地闭了嘴,看向她的眼神有些异样,拿着杯子快步离开,那模样,就跟见鬼了一样。
俞小澄自然地瞧了瞧自己身上,没发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无语地叹了口气,嘴里嘀咕:“人都被你们吓跑了……”
招财不服气地回嘴:“是被你吓的好不好,这些NPC又看不见我和进宝。”
俞小澄方想起,刚才在会议室,其他人似乎也看不见这两个小鬼,那么茶水间的几个男人是害怕自己才离开的么?
她一时没有头绪,直觉应该先去找吴樊祐,便往办公区走去。
办公区内坐满了人,都在忙着自己的工作,她只敢在门口张望,唯恐打扰到别人。屋内人太多,实在难以分清谁是谁。
正纠结着要不要找人询问时,距离门口最近的工位区有个男子站起身,举起水杯跟同事比划着说了句什么,才缓缓往茶水间走来。
他刚一转身,俞小澄惊讶地发现,那人正是张尧。
张尧也注意到俞小澄,快步上前将人拉进了茶水间,一开口就带着点没大没小的味道:“没想到你也选了箭竹房,说说吧,你打听到什么线索了。”
“没……”俞小澄支支吾吾回道。
张尧顿时啧了一声,一脸不爽:“大姐,你是进来旅游的吗?”
突然被怼,俞小澄心猛然一抖,好像当真做了什么错事,耳根发烫,脑中乱糟糟的,试图解释道:“我刚在开会……”
“你这种人怕是活不过一晚……”张尧扶了扶眼镜,面露冷笑。
突然间,一股寒冰刺骨的气息自后背撞在身上,而后扩散全身,一瞬间俞小澄如坠深海,意识逐渐远去,眼前一切蒙上一层滤镜,不像亲临,反倒像是眼前播放着电影,连四周的声音都变得朦胧起来。
下一刻,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狠厉,音量都比平日高了几分。
“管你屁事!”
一句话骂出了俞小澄的心声,可她十分清楚,说话的不是她自己,或者说有人控制了她的身体。
“你……”
比俞小澄更震惊的是张尧,他全然没料到在外面唯唯诺诺的人,怎么进了梦境变得如此彪悍,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俞小澄的声音再度响起,“你有线索就说,没找到就滚,亏你进过三次梦境,怎么找线索还指望新人?”
俞小澄简直不敢相信,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心头——她被鬼附身了。
刚想到这种可能性,脑海里便传来招财的声音:“都说我不是鬼了……姐姐别怕,看我帮你出气。”
俞小澄松了一口气,没想到招财还有这种本事,附身成为她的嘴替,不过高兴片刻,心中难免又生顾虑,于是试探地问:“你除了附身,该不会恰好还有绝世武功、法术异能之类的隐藏技吧?”
只听招财咯咯笑个不停:“姐姐真逗,我只是比你会骂人多了。”
“那你要如何帮我出气?”
“你看那大哥哥脸都气紫了。”
招财说的不假,在他一番嘲讽下,成功将斯斯文文的张尧激怒了,此刻正带着敌意怒视着俞小澄,看得俞小澄心头一紧,总感觉大难临头。
一个不留神,招财继续乘胜追击,双手叉腰,微微抬头,满脸鄙夷地直视张尧,嘴里骂道:“看什么看,是不是找抽?瞧你那鸟样,怕不是见到鬼就尿裤子!”
俞小澄整颗心凉了半截,她算是搞清楚招财的特长了,完全就是个喷子,浑身上下就一张嘴硬,一顿输出后只需脱离附体,最后倒霉的只会是自己。
光是想想就心生寒意,俞小澄意识到绝不能任由招财胡作非为下去,憋了一口气,目中恼色渐深,大吼一声:“滚!”
这一声怒吼震耳欲聋,俞小澄偏偏这个时候夺回了身体控制权,于是这声原本冲招财的怒吼,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对张尧的驱赶。
只见张尧呆若木鸡,俞小澄则是满头大汗,慌慌张张想要解释,可张尧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茶水间。
无论是会议室还是办公区,全都探着一个个脑袋,难掩好奇地往俞小澄这边看。
俞小澄蹲在地上,努力避开那些视线,此时她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了,低声警告招财以后不许再附身。
招财可怜巴巴地眨着眼,悔过一般向俞小澄求饶。一旁的进宝做出一副姐姐教训弟弟的模样,揪着招财的耳朵替俞小澄出气。
正在这时,郝勇气喘吁吁地冲到茶水间,欣喜地叫道:“原来你在这儿,可让我好找,吴哥叫我们到餐厅集合。”
第6章 梦境(一)
通过办公区,俞小澄和郝勇来到了位于另一端的休息区。透过玻璃门,远远看到吴樊祐正与两个漂亮女同事围坐餐桌前有说有笑。
俞小澄和郝勇的出现,打断了三人谈话,那两个女同事只是看了俞小澄一眼,立马收敛了笑容,不约而同站起身,说有工作要忙,手拉着手急匆匆离开了。
两人的异常举动令俞小澄有些在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她从两人眼中看出了恐惧,和茶水间几个聊天的男同事状态十分相近。
还没来得及细想,便听见吴樊祐关切地问道:“学姐方才去哪了?没遇上怪事吧?”
俞小澄认真想了想,随即点头道:“我刚在开会,遇到两孩童,他们……一直跟着我……害我被赶出会议室,这算不算怪事?”
听到她这么说,一左一右飘在她身旁的招财进宝立刻瘪嘴欲哭,像是受了天大委屈,可怜的模样实在惹人怜。
招财:“姐姐是不是还在怪我?我是真的不想姐姐被欺负。”
进宝:“嘤嘤嘤,人家没有捣乱,姐姐是不是不喜欢进宝了?”
俞小澄急忙摇手,一会儿往左摸摸进宝的头,一会儿往右捏捏招财的脸,一时解释不清,显得手足无措。
郝勇东瞅瞅西看看,又使劲揉揉眼,再向吴樊祐求证后,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俞小澄身边真的什么都没有。
“压力太大了?怎么刚进来就疯了?”
被人这么一评论,俞小澄意识到不妥,规矩地坐端正,双手交叠放在腿上,心虚地找补:“大概……是我的幻觉……”
“我就说嘛!其实我也挺紧张的,但我们要相信吴哥。”郝勇冲她做了个加油打气的动作。
吴樊祐没有接郝勇的话,而是冲着俞小澄摇了摇头,他虽然看不见俞小澄说的孩童,可他并不认同郝勇的解释。
“也许不是幻觉,而是专属于学姐的守护神呢?”
这句话瞬间点亮了俞小澄内心的小房间,那些因自卑而滋生的阴暗仿佛受到火光的烧灼。
是她的守护神吗?
她很喜欢这种说法,原来像她这样的人也是有人守护的。
俞小澄脸上微微有了笑意,看向招财进宝的眼神也再无迷茫。
在她的注视下,招财进宝开心得手舞足蹈,围着她又蹦又跳,嘴里嚷着:“我们一定是姐姐的守护神。”
不过,这属于她一人的欢乐场面别人并看不到,见她对着空气傻笑,郝勇只觉得瘆得慌。
吴樊祐倒是全然不在意,单手托着下巴,盯着俞小澄偷笑,随后又打趣道:“学姐啊,如果不出意外,你该不会打算一直等到会议结束吧?”
俞小澄没感觉有何不对,便如实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吴樊祐不加掩饰地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调侃道:“我们不是来上班的,没人会扣工资,别这么老实。”
郝勇赞同地点着头,虽然刚进入梦境时,他也被抓着干活,同样半点不敢反抗,还是路过的吴樊祐捞了他一把。
“哦……”俞小澄脸色微红,随即想到一件事,“方才我遇到张尧了,他似乎一直在工位上工作,会不会工作就是梦境的规则?”
“不是。”吴樊祐言辞肯定,“他或许是想赚金币。”
俞小澄:“……”
吴樊祐稍加思索,又接着说道:“不过也指不定他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才不敢拒绝工作安排。”
“怎么说?”郝勇问。
吴樊祐冲二人招招手,让二人靠近些,随即压低声音,说起方才打听到的线索。
与俞小澄不同,他和郝勇都在办公区醒来,因为没看见俞小澄,所以他遣郝勇四处寻找,自己则找了两个看上去容易开口的人打听情况。
也就是刚才离开餐厅那两个女同事。从她们口中,吴樊祐还真套出点有意思的线索。
这家公司流传着一则怪谈:据说公司里潜藏着一只披着人皮的恶灵,被称作透明人,白天混在当天加班的员工之中,一旦发现有人落单,它便会上前请求帮助。
求助的内容千奇百怪,可能是到空无一人的卫生间送纸,也可能是请它吃一顿饭……
但不管它提出什么奇怪要求,那个落单的人都不得不应,否则会永远被困于这层楼。
郝勇抢话道:“那只要不落单不就好了?”
吴樊祐反问:“难道你上厕所也要喊个人陪吗?”
郝勇挠了挠头:“这……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吴樊祐故意用阴沉的嗓音说道:“那你可得当心些,别一进厕所,扭头就发现那人脸变了。”
“哇”的两声尖叫,有人一屁股摔倒在地,有人搂着俞小澄的脖子不放。前者是郝勇,后者是进宝。
俞小澄被进宝吼得差点耳鸣,一边偏头躲避,一边心里犯嘀咕:你都跟鬼差不多了,怎么还会怕鬼啊……
招财帮忙哄了好一会儿,才让进宝松了手。
郝勇揉着屁股爬起身,恨不得现在就离开这鬼地方,可他心里也清楚,不找到线索或等到时限结束,是不可能逃离梦境的。
与郝勇的诚惶诚恐不同,俞小澄更在意吴樊祐话中透露的信息。听吴樊祐这么一说,她也就理解了为何吴樊祐认为张尧听到了风声。
“或许张尧知道不能拒绝透明人的要求,但他一定不知道不能落单。”俞小澄说。
她将碰见张尧的过程简略说了一遍。如果张尧知道落单这条线索,肯定不敢跟俞小澄单独呆在茶水间。毕竟,在这诡异的梦境中,谁知见到的是不是真人呢?
俞小澄小心翼翼地询问:“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张尧?”
吴樊祐满脸不在乎地摇了摇头:“不用理他,不管是为了金币,还是避免违反规则,他大概率都会对梦境里的NPC有求必应。”
俞小澄觉得吴樊祐说得有几分道理,也不想热脸去贴冷屁股。
张尧他们既然决定单打独斗,一定有他们自己的生存法则,她实在没必要硬掺和。
一旁的郝勇大呼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感叹道:“还好刚才我只在办公区寻找小俞,没有跑到没人的地方,否则我今晚怕是过不去了……”
吴樊祐噗嗤一声笑:“还真是,那你运气不错。我也凑巧喊了两人同行,没给透明人机会。”
俞小澄一时不知说他们什么好,可仔细一回想,好像自己也没有好到哪儿去。要不是出了会议室又遇上茶水间那几人,又先后撞上张尧和郝勇,她说不定已经被透明人锁定了。
“啊!”俞小澄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听到一条重要消息,“对了,今晚加班的是美术组!是不是意味着透明人藏在美术组成员里?”
郝勇拍手称赞:“可以啊,第一次入梦就能拿到重要线索。”
吴樊祐却面色凝重,一直盯着俞小澄看,看得俞小澄十分不自在。
正在她坐立不安之时,吴樊祐起身走到她面前,弯下腰,脸贴近到眼前。俞小澄大惊,唰地红了脸,不由自主想往旁边闪。
她刚要起身,就觉得脖子被绳子勒住,一低头,才发现吴樊祐手里拽着一张工牌,工牌上的挂绳正绕在自己脖子上。
见俞小澄被挂绳一勒又坐回原位,吴樊祐满脸抱歉,而后将工牌正面转向她这边,说:“学姐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不会没发现自己就是美术组的人吧?”
后面那句话简直出乎意料,俞小澄惊讶地抢过工牌,只见上面印着自己的照片,写着自己的姓名,而部门栏赫然写着三个字——美术组。
一瞬间,所有奇怪的点好像连成一条线。
茶水间聊天的几人警惕的神情,餐厅那两个女同事眼中的恐惧,还有那句她一直没理解的话——“不知是谁,总之一律远离!”
原来皆因自己就是美术组的人,有可能是透明人伪装的。
“诶……加班而已,没事我陪你,只要我们三个一直一起行动,透明人不就拿我们没辙了嘛!”郝勇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工牌,随即安慰。
吴樊祐却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才的公司怪谈我还没说完。”
俞小澄和郝勇不约而同地咽了咽口水,看着吴樊祐忽然严肃的脸,直觉告诉他们,事情一定不简单。
不好的预感通常都很准,因为吴樊祐未讲完的公司怪谈后半部分正是关于加班的。
据说,每晚加班的员工不得不陪透明人玩捉迷藏的游戏,需要赶在10点前藏身在公司里。
如果钟声敲到12下还未被透明人找到,便可平安离开公司。
但如果不幸被透明人发现,死相会非常难看。
吴樊祐的话一字一句敲打在俞小澄的心上,未知的恐惧油然而生。她一向觉得自己运气不好,可没想到会离谱到如此地步。
工牌上部门一栏的三个字是如此刺眼,她忍不住望向窗外,此时距离下班没剩几个小时,她第一次害怕黑夜的降临。
吴樊祐看出她的畏惧,轻轻拍着她的肩试图安慰:“任何游戏都有通关的规则,时限必定不是唯一出路,还有时间,我们可以再找找别的线索。”
害怕的确无济于事,俞小澄只能振作起精神,与两人商量,打算先将整个公司探索一番。
俞小澄本想着三人一起行动会安全些,可吴樊祐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建议分头搜集情报,之后再回餐厅集合交换情报,如此更加效率。
“反正已经知道应对透明人的办法,也没什么好怕的。”吴樊祐说。
俞小澄心中虽胆怯,但不敢麻烦别人,因此沉默地点头同意。而郝勇本来也不赞成,可见两人想法一致,只能低头不发表意见。
离开休息区后,俞小澄先去了楼梯间,她想确认是否当真无法离开这家公司。
电梯间有四部电梯,两两相对,角落里还有一道门通往应急楼梯间。
按亮电梯下行键,令人意外的是电梯可以正常使用,等了没一会儿,就有一部电梯来到了她所在的18楼,只听“叮”的一声响,电梯门打开了。
电梯内干净得发亮,俞小澄带着一丝期待走进去,按了1楼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她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电梯开始运转,带着她慢慢下降。
显示屏上的楼层依次变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或许大家都想多了。
当楼层显示为1楼时,电梯门再次缓缓开启,可映入她眼帘的,只是无尽的黑暗。
黑暗中似乎有个东西在蠕动,俞小澄的耳朵里顿时响起一首欢快喜庆的歌曲:
“好运来好运来……”
与此同时,一团马赛克闪现到电梯门前,俞小澄想也没想狂按关门键。
可因为那团马赛克的妨碍,电梯门合上一半又再次开启,而那团马赛克趁机想往电梯里钻,似乎还对俞小澄说着什么,可耳朵里音乐声太吵,将它的声音彻底淹没,听不见。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俞小澄一脚向马赛克踹去,眼看着马赛克摔出电梯,她按在关门键上的手指一刻都未停。
就在电梯门关闭的一刹那,耳朵里的歌曲随之消失,取而代之是身后传来的进宝嘤嘤嘤的哭声。
俞小澄不知所以,转身看去,只见进宝蹲在角落,双手正捂着眼睛,而她身边的招财耐心地安慰着:“没事了,没事了,姐姐帮你赶走恶灵了。”
“恶灵?”俞小澄不解。
招财满脸写着无语,指了指电梯门,反问:“姐姐没看见么?不是一脚被你踢出了电梯吗?”
俞小澄摇头否认:“我不知道,我只看见一团马赛克。”
“什么马赛克,我只看到一团黑影……姐姐你是不是眼睛出问题了……”招财一脸怀疑。
进宝也破涕为笑:“姐姐是不是跟进宝一样吓得应激了,进宝什么都没看到。”
那是因为你捂眼啊……
俞小澄哭笑不得,经这么一说,竟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应激了,怎么想也应该没有恶灵愿意长成马赛克,那可太抽象了。
心中不免有一种猜想,为了印证这种猜想,她问招财进宝是否听清那团马赛克说了什么。
招财如实交代,说那黑影一直重复着一句话——“你知道谁是作恶者吗?”
这句奇怪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却印证了俞小澄的猜想,刚才遇到的应该不是透明人,否则她应该会被要求做什么事才对。
像她这样,不止不听透明人说话,还一脚将透明人踢出门外,怕是几条命都不够用。
那么,那团马赛克有可能是一种类似防火墙的存在,为了阻止她离开这里。
如此一想倒是说得通,可眼下还有一事不明,就是那莫名在耳朵里响起的歌曲。她下意识看向招财,带着几分怀疑的神情:“不会是你故意捣乱,在我脑海里播放歌曲吧?”
招财一脸茫然:“没有啊,姐姐不是不许我附身,我哪儿敢啊?”
看招财不似说谎,俞小澄只能怀疑是自己幻听,抬手刚想掏耳朵,指尖却撞上一个硬物,将其取下一看,原来是吴樊祐给自己的那副耳机。
她当耳塞戴着睡觉,一直未摘,没想到还带进了梦境里。耳机很轻,戴上完全没有感觉,也不影响听力,所以她才一直没注意。
“所以,刚才是这耳机连上谁家蓝牙了么?”
俞小澄盯着躺在手心上的耳机,疑惑地自言自语。
带着试探的心情,再次戴上耳机,依旧没有任何响声。她一时理不清头绪,索性就这么戴着,转身按了18楼的按钮。
逃是逃不出去了,她只好重新返回18层。
出了电梯,她瞥了一眼应急通道,猜测那里面也会有马赛克防火墙,于是果断放弃了探索,回到公司前台。
前台坐着两个漂亮女生,俞小澄看着眼熟,正是餐厅遇见的那两个女同事。
她们一边拿着小镜子补妆,一边有说有笑,聊天内容无非闲话家常。
俞小澄不擅长与人打交道,一想到要向人搭话,她比考试还紧张,心里总怕对方不搭理自己,那可就尴尬了。
因此,她只是若无其事地从前台路过,心里不停说服自己:她们知道的肯定已经全告诉吴樊祐了,没有多问的必要。
相比漫无目的地找人询问,她觉得找张尧交换已知信息或许能收获更快些,毕竟一个通过三场梦境的人,怎么说也比新人菜鸟强一点。
虽然吴樊祐觉得没有理会张尧的必要,但是俞小澄心中多少有些放不下,如果因为自己故意隐瞒而害张尧陷入险境,她会内疚,也于心不忍。
于是,她打算瞒着吴樊祐,拿知道的线索与张尧做交易。
进入办公区,俞小澄一眼便看见张尧还坐在原来位置上,对着电脑屏抓耳挠腮,很是认真。反观周围其他同事,聊天的聊天,睡觉的睡觉,看上去所有的活都被张尧一人包揽了。
融不进去……
这画面隐隐刺痛了俞小澄的心。
她做了许久心理准备,想好的开场白预演了数次,终于鼓足勇气走了过去。
原本有说有笑的几个人瞬间闭了嘴,齐齐看向俞小澄,神情异常紧张,视线略显诧异,似乎非常关心她到底要找谁。
直到俞小澄弱弱地喊了一声“张尧”,那几个人明显松了一口气,为首的中年男人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冲着其他人使使眼色。
在那中年男人怂恿下,有人阴阳怪气地开了口:“那个谁,你们有什么要聊去会议室,别打扰我们工作。”
另外一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对中年男人说:“林主策,您来看看我这方案改得行不行。”
那姓林的组长应了声“好”,端着领导的架子踱步过去,途中还趁机敲醒睡觉的几人,意有所指地说:“策划方案下班前必须交,都别浪费时间了,想加班不成?”
张尧一脸烦躁地瞪了一眼俞小澄,坐在位子上没有动。
“我手上还有事,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俞小澄面上有些难堪,余光瞥见林主策在偷笑,心道:这姓林的没安好心,明知我是美术组的人,还故意让张尧和我去会议室……又在工作上施压,令张尧当面拒绝……如果我是透明人,不管张尧怎么选,都不会有好结果……
她本以为自己一进梦境就摊上这么个身份,属实倒霉,我没想到张尧摊上这么个作精领导,也没比自己好到哪儿去。
转念一想,她如今的身份又何尝不是天降良机呢?
俞小澄没有搭理张尧,随即转身去到林主策面前,冷着脸说,“我有个小忙,想要林主策帮忙,您可以帮帮我吗?”
只见林主策难掩惊恐之色,吞咽着口水,往后挪了一步,战战兢兢地问:“什……什么忙?”
俞小澄抬起食指,指了指会议室的方向,轻声说:“可以跟我到会议室里聊会儿天吗?”
林主策脚下一软,险些摔倒,扶着办公桌上的挡板,勉强挺直腰板,视线四下扫过。
方才还在附和的众人立刻埋头工作,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自然什么也都与自己无关。
俞小澄原本只是想吓吓林主策,毕竟规则她已知晓,只要不落单,就算她是透明人也不能拿他们怎样。
谁知林主策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心不甘情不愿地回答:“好……”
这一声“好”,打了俞小澄个措手不及,心中反而抗拒,她本就没打算和陌生人聊天,难得一次起了吓唬人出气的念头,竟遭到反噬。
招财在耳边提出质疑:“姐姐,你们打听的规则好像不太对劲啊!”
进宝表示赞同:“进宝也觉得不对,他怎么敢与姐姐独处,不怕姐姐要他命么?”
俞小澄心想:“道理是没错,可从你嘴里说出,怎么好像我就是透明人一样……”
没空与进宝理论,俞小澄对林主策不合常理的行为无法释怀,索性顺水推舟,带着林主策去了会议室,试图弄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会议区依然是她离开时的模样,从邻近茶水间那间算起,依次是一、二、三会议室。美术组的会议还未结束,一会议室还亮着灯,依稀能看到里面围坐一桌的人影。
俞小澄跳过二会议,选了最靠里面的三会议,走进后也不开灯,朝着站在门口踌躇不前的林主策缓缓招着手,在昏暗的房间里,简直跟女鬼招魂没两样。
“林~组~你~进~来~啊~”
俞小澄夹起嗓子,模仿着鬼片。
林主策看上去魂都丢了一半,却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进去,没有说话,只静待着俞小澄开口。
场面一度尴尬,这戏实在唱不下去了,俞小澄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是透明人?怎么敢一个人出来?”
听到俞小澄的提问,林主策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捂着胸口深呼吸几次,腿一软便跌坐到椅子上,嘴里念叨着:“怕啊,当然怕,不怕怎么可能跟你出来……”
“啥?”俞小澄整个人都懵了。
瞧见俞小澄的反应,林主策更加确信她不是透明人,一转眼连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底气。
林主策:“透明人的话不可违背,要不是现在分不清谁才是透明人,你看看谁搭理你。”
这人说话透着一股目中无人的傲气,令俞小澄十分不适,她几度欲言又止,可惜最终还是选择忍气吞声,假装没有听出他话中无礼。
“你不离开人群,就算我是透明人,不也拿你没辙么?”俞小澄问。
林主策阴阳怪气地回道:“你是耳聋,还是脑子不好使?我说的又不是外语,真是蠢得令人窒息!”
这一瞬间,俞小澄只觉胸闷,不禁开始怀疑真是自己的问题,为何与人沟通如此困难,她只想赶紧离开。
或许是招财觉察到她的情绪,飘到她眼前,气呼呼地说:“姐姐,对付这种混蛋,不如让我来。”
这句话对于想要逃避的俞小澄无疑是一剂良药,她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下一刻,她亲眼看见招财化作一团蓝色的鬼火朝自己脸上撞来。
寒冰刺骨的气息迎面袭来,再次将她撞入深海,她仿佛又一次成了局外人,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在看电影。
被招财附身的俞小澄猛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啪”的一声巨响,吓得林主策浑身一颤。
“给你脸了?我要的是答案,你跟我装什么千年谜语人?信不信我把你一个人关在会议室?”她语气凶狠,与之前判若两人。
“大姐,别,别生气……”上一刻还气焰嚣张的林主策一见对方气势强硬,立刻笑脸相迎,说话的语气都变客气了,“您想问啥,我定知无不言!”
简直将欺软怕硬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
俞小澄踢了一脚林主策屁股下的椅子脚,不耐烦地说:“那就从公司禁忌开始说起。”
待一切归于零点,我们相约下个夜晚。
会议室里没有开灯,只有一侧的窗户洒进几缕阳光,还被百叶帘挡去大半,室内显得异常昏暗。
俞小澄挡在门前,只要她出去将门一闭,留在会议室中的林主策便要遭殃。林主策不是一个喜欢硬碰硬的人,更不会陷自己于险境,十分识相地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俞小澄。
关于透明人的规则就藏在那几句谜语之中,林主策只告诉她三条:
其一,透明人就藏在当晚加班的员工中;
其二,透明人的话必须服从;
其三,非加班的员工不可独自行动。
俞小澄:“所以,你才同意跟我来会议室?”
林主策:“是啊,不确定你的身份前,我哪敢说不?”
俞小澄:“那你又是如何确定我不是透明人的?”
林主策:“你连规则都不懂,怎么可能是透明人。”
俞小澄:“你从哪儿看出来我不懂了?”
林主策:“你不好好想想自己问了我啥?”
“你是不是又皮痒了?”俞小澄作势要往门外走。
林主策情急之下一把拽住俞小澄胳膊,被狠狠瞪了一眼,又急忙缩回手,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嘴里求饶道:
“别,大姐,我错了!你当时问我为啥敢一个人跟你出来,说明有两点你不晓得,首先是透明人的话必须服从,其次是与透明人一起行动不算落单。”
俞小澄若有所思:“难道不是落单的人会被透明人找上吗?”
林主策噗嗤一声笑:“谁说的,你让人骗了吧!透明人随时都可能出现,所以大家今天才会害怕遇到美术组的人。我们不想落单,只是单纯不想加班罢了。这是两条互不影响的规则。”
而后再问不出更多,俞小澄让林主策把谜语全部写下来。
林主策满口答应,表示一回到工位就给俞小澄打印出来,说着就站起身往门外走。
俞小澄留了个心眼,笑着将人拦了下来,笑眯眯地将人推回椅子上坐下,说:“如果我放你回去,你翻脸不认人了怎么办?”
“怎么可能,我是这种人吗?”林主策说。
俞小澄的手重重地压在他肩上,毫不犹豫地点头道:“你是!”
林主策尴尬笑了笑,眼珠一转,说:“呵呵,大姐,你看会议室里也没纸笔,我就是想写给你也是有心无力啊!”
俞小澄甜甜一笑:“哎呀,还真是呢!要不这样,我去帮你找纸笔,你在会议室里稍待片刻。放心,我手脚很快的,一出去就锁门,保证不让透明人进屋。”
“别!”林主策脸都青了,敲了敲脑袋,“哎哟,你说巧不巧,我有随身带纸笔的习惯,我这就写给你!”
说话间,只见林主策从兜里掏出一叠便签纸和一支笔,埋头就将谜语写了出来。
一直作为旁观者的俞小澄本尊,此刻简直目瞪口呆。
要是换作她自己,恐怕已经上了林主策的当,等他回到办公区,铁定翻脸不认人,说不定还会嘲讽一句:“谜语我都告诉你了,你自己猪脑子记不住,能怪谁呢?”
万幸,林主策面对的是控制着俞小澄身体的招财。招财一早就知道他随身带着纸笔,才没让他奸计得逞。
谜语到手后,招财解除了附身,俞小澄便跟着林主策一同回到办公区。
林主策嘴里骂骂咧咧回到工位,将在俞小澄那里受的气全都撒在组员身上,看得俞小澄哭笑不得。
自她一进门,就有一双眼睛紧盯她不放,正是此前对她爱答不理的张尧。他似乎想问俞小澄什么,却被林主策催着做方案,无奈只得埋头苦干。
上回撞了一鼻子灰,俞小澄不想再触霉头,假装没看见,急急往休息区赶去,她得找吴樊祐和郝勇仔细研究手中谜语,或许里面藏有离开梦境的方法。
途径打印室,俞小澄停下脚步,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她将林主策写的谜语复印了三份,然后把其中一份送给了张尧。
张尧一脸震惊,俞小澄没有说话,默默将印着谜语的纸放在桌上,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姐姐干嘛要帮那个坏蛋?”招财跟在身后不解地发问。
俞小澄也不清楚,或许因为她知道被孤立的苦,所以不想活成自己厌恶的样子罢了。
见她没有说话,进宝一掌拍在招财的后脑勺,骂道:“你傻呀,姐姐看不懂谜语,当然要广撒网,多敛鱼,择优而从之。”
“勒个……话好像不是这么用的……”俞小澄总觉得这话哪里不对。
招财冲她竖起拇指:“我懂,我懂,都是姐姐的策略!”
俞小澄哭笑不得……
或许他们说的也不错,多个人,多种思路,也未可知,只是张尧未必愿意分享所得。
重新回到休息区,她没有在餐厅看见吴樊祐和郝勇的身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找线索。
办公区和会议区都没见过他俩,很可能还在休息区,于是她将休息区找了一遍,最后在娱乐室发现正戴着VR眼镜打丧尸的二人。
手里拽着谜语复印纸的俞小澄无话可说,有一瞬间觉得与他们玩的或许不是一个游戏。
鏖战正酣,没人注意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俞小澄只是弱弱喊了两声,随即放弃,无奈地坐到一旁,静静等待游戏结束。
她看着纸上文字有些出神,心中涌起一个个谜团,为何从林主策口中得知的线索与吴樊祐打听到的线索会有出入呢?
视线落在「无目者满嘴谎言」这行字上,难道是指梦境中的NPC可能说谎吗?那又该如何判断真伪?
心中有太多疑团解释不清,她更加焦急,然而另外两人仿佛打开了休闲度假模式,浑然不觉梦境之中潜藏的危机。
招财很快发现俞小澄的焦虑,笑着窜进她的视野,贴心地建议:“叫人这种小事,姐姐交给我就行!”
俞小澄一听,瞬间觉得遇上了天使,一脸期待地点头同意,然后下一秒她就后悔了。
因为她又眼睁睁看着招财抢过身体控制权,然后大步流星走向游戏主机,一根手指戳在电源键上,紧接着便是哀嚎声与谩骂声铺天盖地。
招财做完这一系列操作,功成身退一般脱离附身,天真地眨眨眼,两手一拍,一脸得意地说了声:“搞定!”
重新拿回身体控制权的俞小澄还维持着关闭电源的姿势,而吴樊祐与郝勇已经骂骂咧咧摘了VR眼镜,正一脸诧异地盯着俞小澄。
吴樊祐:“学姐,你……”
郝勇:“啊啊啊!小俞!你干嘛呀!”
俞小澄顿时汗流浃背,思索着该怎么狡辩能让自己的行为看起来合理而不那么得罪人,思来想去,她撒了一个谎:“透明人让我关掉电源……”
郝勇惊呼:“你真遇到透明人了?难怪我刚才去档案室和杂物间转了一圈,透明人都没出现,原来是去找你了……呃……我没有庆幸的意思,我是说,你都照它的要求做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俞小澄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一旁的吴樊祐异常沉默,听到她说遇见了透明人后只是闷声一句:“是么?”
从他似笑非笑的表情里,俞小澄读到一丝怀疑,仿佛他已经洞察了一切,知晓她在撒谎。
可是他随即又附和着郝勇的话,柔声安慰道:“对啊,学姐别担心,我们不是知道应付透明人的办法么,没事的。”
俞小澄不禁开始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想多了。
她微微甩了甩头,试图甩掉脑子里多余的猜测,将两张复印纸递到吴樊祐面前,心里一着急,嘴就跟不上脑子。
“我找到不同,不,谜语……不是,线索……”
“什么谜语?”吴樊祐接过复印纸,只是随意扫了一眼,便将复印纸对折,随手塞进裤兜,话锋一转,“别管什么谜语了,我们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嗯?”俞小澄难掩惊讶。
郝勇激动地凑上前,解释道:“你回来得太晚了,吴哥已经打听到离开梦境的办法了,还得是吴哥!”
“什么办法?”俞小澄反应很淡,不知为何,没有想象中惊喜。
她此刻的感觉就像刚进入一间设计精巧的密室,正准备解开一道道谜题,有人突然告诉她,其实门根本没锁,感觉多少有些不真实。
吴樊祐盯着俞小澄的眼睛,眼神无比真挚:“恶灵开始猎杀时,梦境中会出现一道门,只要通过那道门就能找回记忆,离开穷途旅店。”
郝勇摩拳擦掌:“所以我说还是吴哥厉害,陈奇找了半个月都没找到出去的办法,吴哥一来就找到了!”
“会不会……有诈?”俞小澄心里七上八下,或许还是因为谜语上的话,她始终无法释怀。
但吴樊祐言辞肯定,让她不得不信。
在俞小澄印象中,吴樊祐一直是个聪明人,与她截然不同,是走到哪里都能成为精神领袖的那种人。
如果所有人都是在黑暗中舞动翅膀的飞蛾,那他就是一只会发光的飞蛾,吸引着其他飞蛾向他靠近。
“总之要等到晚上透明人行动之时,剩下的时间不妨轻松一些。”吴樊祐说着将VR眼镜递给俞小澄。
俞小澄摆了摆手,示意他与郝勇继续,她可不认为打丧尸能让自己放松。
吴樊祐没有勉强,招呼着郝勇再开一局,戏谑地说了句:“所有的恐惧都源于火力不足。”
大屏幕重新亮起,满嘴血腥的丧尸再次出现,紧追着一路狂奔的二人不放,被子弹击中倒地,后面的又会补上,任意转角处,都可能迎面扑来一个。
房间里充斥着吼叫和吵嚷声,两人玩得兴起,俞小澄呆呆地蜷缩在沙发上,想象着夜晚的捉迷藏,不知那透明人会不会和丧尸一样。
俞小澄不知何时睡着了,等到醒来时,窗外天色阴沉,就像即将下雨一般。
玩游戏的两人已经安静下来,房中不见郝勇的身影,只有吴樊祐坐在俞小澄身边。
不久前玩得乐此不疲的吴樊祐,此刻坐靠在沙发上小憩,身子微微偏向俞小澄这边,耷拉着脑袋,呼吸平缓。
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单看都不算惊艳,可凑在一起却又恰到好处。纵使时过境迁,这张脸还是如初见那般,或许好看的总能受上天眷顾,连岁月都能对他心软。
俞小澄就这么安静地盯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不知该说是嫉妒,还是怀念。
忽然,招财眨着一双小狗眼,横插到两人间,摇晃着半透明的头,努力遮挡俞小澄的视线。
见他一副顽皮的样子,俞小澄故意假装看不见,动也不动地盯着前方。她越是如此,招财越是不死心,不停冲她做鬼脸。
“你能不能别烦姐姐!”进宝揪着招财的耳朵,将他从俞小澄面前拉走。
招财一边嚷着疼,一边委屈巴巴地说:“我也是怕姐姐又看不见我们了嘛……”
“还不是因为你老惹麻烦,就不会点有用的。”进宝数落道。
招财不服气:“我会的可多了,我会画符驱鬼,执剑斩魂,可以保护进宝和姐姐,不过手上没道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嘿嘿~”
进宝:“你也就会动一张嘴。”
看着打闹的二人,俞小澄莫名觉得他们感情很好。
进宝对外胆小柔弱只会嘤嘤嘤,对招财却是重拳出击毫不留情;招财恰好相反,对外嘲讽辱骂嘴下无情,对进宝却是能让则让示弱求饶。
俞小澄挺羡慕他们的友情,能在对方面前展示不一样的自己,也许两种都是真实的自己,只是有的人能看见,有的人注定看不清。
她没有这样的朋友,或者说她没有朋友,至少人生中为数不多向她释放善意的人,也总在劝她——“你应该再开朗些”、“你该学会外向点”、“你想说什么就大胆说出来”……
于是,她在反复自省、反复自我否定中,越活越失败……脸上的笑意终化为苦涩,她咬着唇努力消化着。
就在这时,吴樊祐的睫毛随着眼睑微微颤动,小憩的人悠悠醒转,抬手揉了揉眼,恰与俞小澄四目相对。
“我睡相这么难看么?”吴樊祐说,“也不至于恶心到学姐吧。”
俞小澄着急地摇头摆手,想要解释又一时说不清楚:“不是你,招财进宝刚才,我,唉……”
吴樊祐忍俊不禁,偷笑了两声,说:“我开玩笑而已,瞧把你紧张的,学姐刚跟你那两个看不到的朋友说啥呢?”
俞小澄担心话题又绕回去,急忙转移话题:“郝勇不见了。”
吴樊祐环顾四周,的确看不见郝勇的身影,便起身带着俞小澄往外走去。
回到办公区时,已是下班时间,绝大多数的员工正往公司外走,下班打卡的声音此起彼伏。
俞小澄和吴樊祐也跟着人群往外走,路过前台时,发现郝勇正失魂落魄地站在电梯间外,被离开的人群一推,便跌坐到一旁。
俞小澄上前扶起郝勇,询问发生了何事,郝勇依然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我不是想一个人逃跑,我只是,只是试试而已。”
吴樊祐漫不经心地走上前,问:“你想试试下班能否离开这层楼?”
郝勇羞愧难当,激动地抓着俞小澄的手,视线来回在俞小澄和吴樊祐二人脸上瞟,连声解释:“我绝不是想抛下你一人,小俞你是信我的吧?我就是害怕而已,万一我们没有找到离开的门,撞见透明人怎么办?我还不想死啊……我就想再过一晚瞧瞧……”
“你是想让俞小澄先做一回扫雷的人吧?”吴樊祐脸上满是讥笑。
郝勇还想再辩解,可似乎所有的话到嘴边都变得无力,沉默代替了一切,却也回答了吴樊祐的问题。
吴樊祐一把将俞小澄拉到身后,眼中带着敌意。
郝勇没有挣扎,手一松,任由二人远离,略微惭愧地抬起头,正好对上吴樊祐鄙夷与仇视并存的眼神,瞬间刺激了他脆弱的神经。
下一刻,郝勇变得癫狂,疯了一样冲向俞小澄,被吴樊祐挡下,只能指着俞小澄声嘶力竭地厉声质问:
“是你!你为什么要说谎?不是说加班的只有美术组吗?我又不是美术组的,为什么也不能离开?她在说谎,她想害死我们……”
俞小澄被吓得不轻,面对郝勇的指责她脑子里一团乱,感觉好像周围人的视线都充满恶意,顿觉呼吸困难,连周围的声音都变得模糊不清,比起解释,她更想逃离。
恍惚间,她清晰地听到招财的声音:“姐姐别怕,我在这里。”
很快,她又逃进那片与世隔绝的深海,看着招财接手了她身体的控制权。
俞小澄冷笑一声,从吴樊祐身后露出一张不屑一顾的脸,讥讽道:“害你?你可真看得起自己!害你是能爆金币,还是能离开这里?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被骗的资本,真好笑!”
“没错!”
进宝在一旁附和,虽然除了俞小澄和招财,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但是她的附和,仿佛在助威,使得招财愈发得意忘形。
“难怪那姓陈的宁愿带三个女生都不带你,我还当是他怜香惜玉,敢情你是拖油瓶!”俞小澄骂得痛快。
郝勇本只是震惊于俞小澄的变化,如今再被当面羞辱,恼羞成怒,挣扎着想揍俞小澄一顿。
不过,他们之间还夹着个吴樊祐,他怎么也挣脱不开束缚,只能眼瞅着俞小澄躲在吴樊祐身后冲他做鬼脸,气得他捶胸顿足。
俞小澄继续火上浇油:“看见张尧了吗?他可不是美术组的,不也下班了吗?脑子是个好东西,但你显然没有。怕吃坏肚子就自己下厨,别总指望别人喂,巨婴么你?”
郝勇咬牙切齿,不仅嘴上理亏说不过俞小澄,还有吴樊祐始终护着,让他动不了手,胸中气闷。
“你瞧她这泼妇样,被我拆穿就原形毕露了,心机!吴哥,她嘴里没一句真话,你可别被骗了。”郝勇试图拉拢吴樊祐。
吴樊祐虽说对俞小澄性情突变有些云里雾里,但更看不惯郝勇的两面做派,冷脸回了句:“你先管好你自己。”随即撇下郝勇,带着俞小澄回到了办公区。
招财被进宝一掌打了出来,俞小澄又恢复沉默不语。
其实像郝勇这样的人她见多了,却始终不善应付。这世上的人,大多没法说理,他们想听的也不是解释,终究不过是发泄情绪罢了。
见她情绪低落,吴樊祐出言安慰:“再等一会儿就可以离开这里了,那种人,学姐无视就好,没必要影响心情。”
“嗯。”俞小澄只小声地应了一声。
离开这里后,又能好到哪里去?
吴樊祐并不知道,她其实对于离开梦境、离开穷途旅店没有那么强的期盼。反正到哪里不都有吃人的恶灵吗?
下班的员工悉数离开,偌大的办公区变得冷清,除了美术组整整齐齐留在工位上,其他部门还零零散散坐着十来个人。
靠近会议区的那边孤零零地坐着一个人,倒有些让俞小澄意外,此人正是策划部的林主策。
她本想上前询问他为何会在加班之列,不料没走两步就被美术组的领导抓个正着。
这领导从一开始就与俞小澄合不来,先是赶她出会议室,这会儿见她不在工位上,立马又丧着一张脸唠唠叨叨起来。
“那个谁,公司你入股了还是怎么着,没看大家都在干活吗?一个下午不见人,加班时间还往外跑。你要这么闲,就去给大家泡杯咖啡来。”
情绪陷入低谷的俞小澄本不想理他,可敌不过他碎碎念,眼见在办公区里呆不下去,只好隐忍地应了声“好”,然后转身就往休息区钻。
身后传来领导的喊叫:“喂,你往哪儿跑,咖啡在茶水间,真是个智障……那个谁,听见没?喂……”
直到出门过了拐角,身后的吵闹声才渐渐消失。吴樊祐跟在俞小澄身后偷笑,嘴里还不忘调侃:“学姐也学会糊弄NPC啦?”
俞小澄强扯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就想找个地方静静而已。”
有些谜团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沉默了好一会儿,她终是忍不住说道:“刚才留在办公区的好像不止美术组,其他部门是怎么回事呢?”
“或许是有一颗卷死同事的心?”吴樊祐开着玩笑。
俞小澄可笑不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刚看见策划部的林主策,他说过,他们不想落单,就是单纯不想加班。”
吴樊祐:“所以,只要落单,就得加班?”
俞小澄:“林主策知道的规则里,其中一条便是「非加班的员工不可独自行动」。”
吴樊祐:“这就是郝勇无法离开公司的原因?”
“我猜是。”俞小澄说着从兜里掏出写着谜语的便签纸,指尖点在「无目者满嘴谎言」这句话上,“这一句我一直很在意,会不会就是指公司里有人说谎呢?”
虽然她没明说,但吴樊祐还是敏锐地觉察出她话中所指,动作微微一滞,问:“学姐是想说前台那两人?”
俞小澄努力思考着措辞,不让自己的话听上去像是趾高气昂的指责:“有这种可能……当然也可能我想错了。”
吴樊祐问:“学姐觉得我说的逃离办法也可能是假的?”
“不是。”俞小澄当即否认,随后又谨慎地确认道,“这消息……也来自前台?”
吴樊祐坦然点了点头。
俞小澄感觉一阵心梗,心想:整个公司那么多人,你干嘛只薅这两个啊……不会是因为漂亮吧……
她看吴樊祐的眼神透着一丝无法言明的情绪,吴樊祐浑然不觉,镇定地说:“万一是真的呢?是谁撒谎尚不明确,比如那个林主策,明知规则,又怎会让自己落单留下加班呢?”
这个疑点说服了俞小澄,林主策的出现正是她未能想通的地方,一定还有她不知道的规则,那么吴樊祐的线索也未必就是假的。
“要不,我们再去问问林主策?”俞小澄犹豫地提议。
“可以啊。”吴樊祐答得爽快,可随即又指了指前方餐厅,“不过,来都来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肚子填饱。”
第10章 梦境(一)
梦境中的时间很长,长到俞小澄都快忘记自己是在睡觉。不知不觉过去大半天,被吴樊祐一提,她才发现自己的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从餐厅虚掩着的门里传来阵阵肉香,肚子里的馋虫顿时炸开锅,纷纷举牌抗议,俞小澄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其他问题。
餐厅内,两个穿着白衣白帽的人正隔着橱窗煮着东西,一见有人进门就热情招呼:“今日晚餐供应面食,卤肉面、牛肉面、排骨面、番茄鸡蛋面任选。”
吴樊祐找了张桌子让俞小澄先坐下,又问了俞小澄的口味,这才跑到窗口点餐。
一番好意倒让俞小澄有些不自在,她恍惚间感觉回到大学时,她身边没什么朋友,经常一个人在食堂吃饭,偶尔碰到吴樊祐和同学来吃饭,他总会第一时间扔下朋友来找她。
然后,吴樊祐得了爱好扶贫的名声,她荣获装模作样的白莲花称号,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俞小澄一见吴樊祐撒腿就跑。
以前她总不明白,为何吴樊祐老阴魂不散,他们不过在社团见过几面,她自认没得罪过这个校草学霸,可他似乎相当热衷于给她招惹麻烦。
正在她双手托腮神游时,吴樊祐端着两碗面走了回来,将牛肉那碗放到她面前,又将排骨那碗放到了她对面。
在对面一落座,吴樊祐就问她要不要尝尝排骨,见她摇头,脸上略显遗憾,说:“可是我想尝尝你碗里的牛肉。”
俞小澄一时语塞,给吴樊祐夹了两块牛肉,便看见他心满意足地吃了起来,一时不知说他什么好。
正在埋头嗦面,俞小澄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吓得她一哆嗦,一口面差点喷了出来,一阵咳嗽后,她缓缓回过头,却见郝勇一脸殷勤的笑,瞬间整个人都自闭了。
俞小澄无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身子,试图与郝勇保持些距离。
她并太会应付郝勇这种人,情绪化严重,有利可图时对你亲切,一有危机立马被害妄想症发作,相处实在费神。
对面坐着的吴樊祐忙着给俞小澄递纸巾,只是抬头瞥了郝勇一眼,抢先开口道:“哟,这不是勇哥么?怎么?发完疯肚子饿了?”
面对吴樊祐的阴阳怪气,郝勇表情略显尴尬,厚着脸皮讨好道:“别、别生气,吴哥,我就是来道歉的!”
吴樊祐只是看着他冷笑,没有说话。
郝勇被他看得有些心虚,抬手就赏了自己两个耳光,一脸懊悔地说道:“刚都怪我冲动,一时没控制住情绪,冷静下来一想,我怎么能怪小俞呢?我真不是个东西,要打要骂我绝无怨言!”
他那两耳光打得挺响亮,吓得俞小澄心里咯噔一下,紧张地摆着手说:“没、没事。”
俞小澄倒没有生气,只是不擅应对,所以才干脆让招财出马,如今见对方有意示好,总觉得自己拒人于千里之外似乎不太礼貌,更怕郝勇发疯自残。
“不气就好!我就知道小俞不是那么小气的人。”郝勇瞬间笑逐颜开,自顾自地坐到了俞小澄身旁的空位上。
随即感受到对面吴樊祐炙热目光,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要将郝勇烧成灰烬,郝勇识相地站起身,挪到吴樊祐身边坐下。
半空中,招财飘到郝勇面前,对着他的脸挥舞起拳头,无奈拳拳落空,愤愤不平地骂道:“脸皮真厚!”
进宝也是一脸反感的模样,嫌弃地躲到俞小澄身后,还劝俞小澄赶紧走。
俞小澄虽然很想照做,可突然移到别处似乎过于显眼了点,害怕因此雪上加霜,又引起不必要的冲突,她只好埋头吃面,假装看不见。
“呵,吴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很快,郝勇就表明了示弱的真正意图,一个人偷溜下班的路已经堵死了,他知道不能再得罪盟友,毕竟抱大腿苟活才是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吴樊祐一副生死看淡的从容模样,惬意地吃着面,轻描淡写地回答:“分头找门呗。”
“啊?”郝勇面色凝重,心里有些担忧,“分开多危险啊……”
吴樊祐擦了擦嘴,严肃地反问:“你说,是我们三个一起行动目标明显,还是分开行动目标明显?”
“那自然是分开好些,可是……”郝勇接话。
吴樊祐打断:“别可是了,我们三个一起行动,透明人一来,我们不就全军覆没了吗?”
郝勇被他唬得连连点头。
吴樊祐拍拍他的肩:“你呢,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们找到门再叫你。”
这安排显然对郝勇来说正合意,顿时心情大好,左一句“吴哥”喊得亲密,右一句“武威”夸得谄媚。
只是不知为何,俞小澄感觉吴樊祐脸上的笑莫名怪异,好似一阵阴森的风直往衣服里灌,令人背脊发凉,寒颤不止。
吴樊祐对郝勇的态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或者说,不止郝勇,对穷途旅店中的所有住客都是如此。
也许在陌生的地方遇上陌生的人,他天生就有所戒备。俞小澄不认为这是坏事,他一向比自己更懂与人相处。
心情放松后,便感觉肚子饿了起来,郝勇也去窗口点了一碗面。
端着面坐回吴樊祐身边,郝勇乐呵呵地打开了话匣子:“刚才还好我跑得快,不然这会儿被营销部长抓去干活了。这些NPC真会找事,下班了都不消停。”
“营销部长也在?”俞小澄不由得好奇。
见有人搭话,郝勇更来劲了。
“对啊,咋有那么多别的部门加班呢?是不是我们知道的规则不太准啊?”
吴樊祐说:“也许所有管理层都得留下加班呗,我那程序组的老大不也在嘛。”
俞小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骤然回想起坐电梯下楼时发生的事,她从兜里再次拿出便签纸仔细看了又看,终于看出二者相关联的地方。
招财曾说,电梯外那坨马赛克的嘴里念叨着“你知道谁是作恶者吗?”这句话,而谜语中同样存在“作恶者迎接审判”这样的句子。
俞小澄将下午的经历避繁就简说了一遍,又将谜语中的句子指给二人看。
“这所谓的作恶者会不会是同一个?也许就是公司里的某人?”她大胆推测。
郝勇惊呼道:“这就是你说遇到透明人那件事?天啦,太吓人了,还好没找上我……那透明人长得可怕吗?”
“呃……”俞小澄被问得一愣,险些都忘了因为招财的骚操作自己撒了一个谎,这会儿也不好否认,只能顺势点点头,“长得……像一团马赛克?”
吴樊祐咯咯笑出鹅叫,郝勇则是满脸怀疑:“你到底看没看见啊……吓得闭眼了吧……不对啊,你不是说透明人让你来关游戏主机电源吗?”
撒谎就是如此,一旦开始,你总得再编无数个谎去圆,俞小澄有些心累。
“你哪儿那么多问题,要不你等会儿去找透明人当面问问?”吴樊祐适时地制止了郝勇的刨根问底。
郝勇挠挠头,脸上堆着谄媚的笑,“吴哥说得在理!”随即又一本正经地转头问俞小澄,“所以说这个作恶者有什么要紧的吗?”
俞小澄不敢肯定,吞吞吐吐地说:“我只是觉得……或许是线索……如果谜语中指代的人能一一对应上,是不是……至少可以避开说谎的人,找出真正的规则?”
“噢!有道理!”郝勇就像一棵墙头草,“那我们该怎么找?”
“如果能先搞清谁是谁,或许可以找到些端倪……”俞小澄心里也没底,求助一般望向吴樊祐。
吴樊祐提议:“要不先挨个问问?”
郝勇却突然自信满满地打断了二人,说:“我下午找线索时不是去了档案室嘛,那里有个柜子放着人事档案资料,一看不就都清楚了。”
俞小澄眼前一亮,没想到看上去不靠谱的郝勇还是有点可取之处。
可她刚高兴两秒,郝勇就泼了一盆冷水:“但是柜子上锁了,人事部也下班了,今天应该是看不到了。”
如果不是被进宝拦腰抱住,招财估计已经冲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脸又是一顿挥拳,嘴里骂骂咧咧:“这人是不是欠揍啊?!”
“啪啪”的鼓掌声吸引了所有人视线,一旁的吴樊祐就像看戏的观众,适时给予演员鼓励,然后也宣布着表演的落幕。
他说:“想法都不错,不过你们是不是忘了今晚的目标?如果能找到离开的门,哪里还需要纠结这么多?”
“对对对!”郝勇当即响应。
俞小澄只觉脸上一红,似乎自己这较真的性子只会增加不必要的烦恼,羞愧地低下头,细声说道:“对不起,我疑心病又犯了,想太多差点忘了正事……”
吴樊祐像是安慰小孩子一样,轻轻摸了摸俞小澄的头,柔声说:“学姐干嘛要道歉,我就喜欢学姐的疑心病。”
轻柔的动作,看似玩笑的安慰,霎时间让俞小澄的脸红上加红,连耳根都在发烫,脑海里仿佛有一壶水咕嘟咕嘟冒着泡。
下一秒,俞小澄啪地一下拍开吴樊祐的手,紧张地骂道:“你才疑心病,你全家都疑心病。”
骂完,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餐厅。
餐厅里寂静无声,吴樊祐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目瞪口呆地注视着俞小澄离开的方向,满脸写着问号。
愣了好一会儿,他才一脸幽怨地回过头,盯着一旁的郝勇。
郝勇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摇着头,吃着面,嘴里发出感叹:“唉,小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然后被吴樊祐举到面前的拳头一恐吓,他又立刻改口道:“吴哥,做人别太直。”
跑出餐厅的俞小澄捂着扑通直跳的心,试图以深呼吸调节不安分的情绪,嘴里自言自语:“别傻了,他的喜欢又怎么一样呢……”
招财进宝跟着她飘了出来,满脸写着担忧,俞小澄赶紧振作精神,装作无事发生,只道自己想起还有更重要的事没做。
离开餐厅后,俞小澄绕路去了茶水间。
她本打算先去找林主策打探消息,可要返回办公区,势必又要面对梦境给她安排的领导,一想到那张叽叽喳喳个没完的嘴,她就觉得头疼,于是决定先绕到茶水间,给领导准备咖啡。
自从下班后,休息区和会议区都没有人活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安静。
为了以防万一,俞小澄让招财进宝在茶水间外给自己把风,她可不希望有什么东西突然出现给自己一个“惊喜”。
在茶水间里泡了十二杯咖啡,用托盘端着回到办公区,送到领导面前。
按照领导的要求,美术组除了俞小澄一共十二人,每人一杯咖啡,一杯不多一杯不少,她还贴心地拿来一盒方糖,让大家按需添加。
这种打杂的事,她过去打工时也没少干,算得上轻车熟路。
美术组领导就是想挑刺,暂时也很难找到纰漏,不情不愿地唠叨道:“啧,下次干活麻利点,弄杯咖啡弄这么久。”
俞小澄刚想走,又被他叫住,一转头,只见他递来一枚金币。
“嗯?”俞小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顺手接过金币道了声谢,转身离开时才意识到,这不就是兑换盲盒用的金币么?
实属意外惊喜,没承想稀里糊涂地爆了金币,俞小澄恍恍惚惚将金币收入囊中,趁着领导没再刁难,赶紧去找林主策。
林主策坐在工位上心不在焉,目光在办公区内来回扫视,似乎比起手头工作,办公室里留下的人更让他在意。
看着俞小澄步步靠近,林主策立刻拿起一本书,直立着举到面前,挡住自己的脸,假装正在看书。对于俞小澄先前威胁一事,他还耿耿于怀,一见她就头疼。
“林主策,可以问个问题吗?”俞小澄靠近,声如蚊蚋。
林主策背过身去,适时地翻动书页,对俞小澄的话充耳不闻。
面对无视,俞小澄尴尬得面红耳赤,本想识趣地离开,可一想到如今突破口就在他身上,又心有不甘,咬咬牙,继续示好。
“嘞个……要不要来杯咖啡?”
林主策蹬鼻子上脸,头也不回地轻蔑一笑:“呵,那可不敢,我怕你下毒,已经下班了,收收你那些拙劣伎俩,我才不会上当!”
“没、没有的事……”俞小澄的手指不自觉地纠缠在一起,对于眼下局面实在应付不来。
进退维谷之际,一只手突然搭上林主策的肩,连人带椅强行转了半圈,一个拳头摆到他眼前,拳头后是吴樊祐的笑脸。
他和郝勇一分钟前刚回到办公区,就看见俞小澄接近林主策,便也跟着围了过来,恰巧撞上林主策给俞小澄难堪。
吴樊祐用温柔的语气说着不那么温柔的话:“不喝咖啡,那要不要吃我一拳?”
林主策后背紧贴椅背,脸上肌肉微微抽搐,强装镇定道:“想、想打架啊?谁怕谁!”说着想要站起身,又被吴樊祐一只手压了回去。
吴樊祐笑得一脸人畜无害,手上动作轻柔,为林主策整理好衣领:“大家都是斯文人,怎么能靠暴力解决问题呢?我喃,就是想跟林主策交个朋友。”
“啥?”林主策一脸迷惑,“你这叫交朋友?”
“当然,我这人又怕寂寞又胆小,瞧林主策胆子挺大,就想跟你栓在一起,万一透明人找上我,还有林主策垫……不,有主策这个朋友与我有难同当嘛。”
吴樊祐一边拍着林主策的肩,一边笑道。
林主策大惊失色,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否认:“不不不,我胆子很小……”
“是么?”吴樊祐站直身子,眯着眼睛居高临下,“我瞧你胆子挺大啊,我学姐问话你都敢不回答。”
林主策立马会意,变脸比翻书还快,正襟危坐,对俞小澄无比热情:“学姐好,瞧我这眼神,刚没看到您,学姐想问啥事来着?”
俞小澄愕然,悄悄看了吴樊祐一眼,见他冲自己眨眨眼,便急忙转移视线,清了清嗓子问:“嘞个,林主策怎么会留下加班?”
林主策面露难色,思考片刻回答:“哦,这事啊,怎么说好呢……等你们找到透明人的游戏规则就知道了。”
吴樊祐见状笑着弯下腰,一条胳膊搭在林主策肩上,说:“哦,不好说是吧?没事,今晚林主策在哪儿,我在哪儿,锁死了好不好?”
“别别别,大哥,有话好说,你跟我一起,我怕拖累你。”林主策赶紧求饶。
“没事,我不怕。”吴樊祐表现出一种豁达,不顾人死活的那种。
“我怕呀哥,会死人的!”林主策欲哭无泪。
吴樊祐不信:“怕啥呀,你可是NPC,不会死的。”
林主策眼里的恐惧绝不掺假,哀声乞求:“找我真的没用啊,你们还是找别人吧。”
见林主策恨不得跪地求饶的模样,郝勇憋笑憋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一直在一旁看戏的招财进宝都忍不住为林主策默哀三秒。
此刻只有俞小澄紧盯着林主策,仔细聆听着他的每一句回答,仿佛那听起来毫无意义的推托之词都隐藏着什么信息。
微微皱了皱眉,俞小澄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我们该找谁?”
尚在纠缠中的二人皆是一愣。
林主策扫视一圈闭上了嘴,然后发现吴樊祐正不怀好意地瞪着自己,心里苦不堪言,愁容满面地说:“大哥别为难我了,我可以告诉你透明人的游戏规则藏在哪里,但你得放过我,如何?”
吴樊祐站直了身子,双手交叉抱臂,靠坐在桌子边缘,眼神示意林主策先说说看。
林主策拗不过他,只得乖乖开口。
透明人的游戏规则会在加班时间段出现,地点就在办公大厅以外的区域,但具体的地点没人知晓,唯一明确的一点是规则线索只在黑暗中出现。
晚上10点前,他们必须找出关于透明人游戏的规则,现在时间刚过7点,剩下的时间算不上十分充裕,吴樊祐提议分开搜索:他负责休息区,俞小澄负责会议区,而郝勇负责单独的办公室、档案室、打印室及杂物间。
“不管最终情况如何,9点前必须回这里集合,就算找不到线索,也得汇合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吴樊祐看着手表提醒道。
事不宜迟,三人商议后开始分头行动。
俞小澄带着招财进宝重新回到会议区,在不知寻找的规则会以何种形式出现在何地的前提下,无异于海底捞针。
“为何是只在黑暗中出现呢?摸黑怎么找啊?”
把茶水间里的柜子挨个翻了一遍的俞小澄嘴里喃喃自语,实在没看出哪里像藏着线索,索性连茶杯底都挨个翻起来看了看。
招财和进宝也非常卖力,将俞小澄没检查到的边边角角全搜了一遍,依然一无所获。
心里虽十分抗拒,但俞小澄也不得不承认:或许真得关了灯,摸黑来找。
犹豫再三,俞小澄关上茶水间的房门,随即熄灭房中所有灯,整间房顿时陷入黑暗。
俞小澄呆立门边,先是眼前一黑,灯光的残影影响了视觉,什么都看不见,直到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房间才渐渐有了微弱的轮廓。
然后她隐约在半空中看到一道由红色亮点形成的小竖线忽明忽暗,开始还以为是眼花的错觉,可无论如何变换角度,那道竖线都在。她好奇地靠近一步,仔细观察,发现那道闪烁的竖线特别像文本输入时的光标。
这一瞬间,就仿佛面前有一块肉眼不可见的透明屏幕,俞小澄忍不住伸手往那红色光标处抹去,可惜除了空气,那里什么也没有摸到。
“你们看见了吗?”
俞小澄指着红色光标问招财进宝,可半晌也没有得到回应。这时,她才发现房中安静得有一丝诡异,刚才还在身后的招财进宝早没了影,寂静的房中仅余她一人。
心跳猛然加快,连同呼吸也变得紊乱,浑身感觉一阵冰冷,黑暗中她快步奔向门边,摸索着迅速按下电灯开关。
然而不管她按几次,都像开关失灵了一般,房中的灯光没有亮起。
刹那间,俞小澄脑子里涌现一个想法——跑!她手摸到了门把手,用力一拧,只觉纹丝不动,退路也被堵上了。
难道透明人开始行动了?
不对啊,不是说晚上十点么?
俞小澄额头抵在门上,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房中再无其他异常,她才小心翼翼转过身,再次看向半空中的光标。
只见闪烁的光标开始移动,一个个鲜红的文字逐一浮现,直到光标停止移动,一句完整的话出现在她眼前——「你知道作恶者是谁了吗?」
俞小澄努力抑制着心底的恐惧,鼓起勇气问:“什么是作恶者?”
仿佛为了回答她的提问,红色光标再次移动,这一次是往回跳动,如同按下删除键,刚才那排字依次消失,随即出现另一句话——「作恶者就在你们之中。」
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并不能减轻俞小澄心中疑惑,于是她接着问道:“你又是什么?”
旧文字再度消失,新文字重新出现,这一次却不是回答,几句疑问接连出现——
「你看见我了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你也跟他们一样无视我吗?」
「是我的错吗?」
「你找到作恶者了吗?」
「你准备好开始捉迷藏了吗?」
无数文字在半空中跳跃,起先还如同显示在屏幕上一般,整齐排列,次序出现,可不一会儿,文字犹如失去控制,随机出现在房中各处,时隐时现。
杂乱无章的文字出现得越来越快,感觉要将整间房堆满,明明是无声的文字,却让俞小澄觉得嘈杂声不断,吵得她头疼欲裂。
她捂住双眼,背靠着门蹲坐在地上,借此逃避这种诡异而无声的吵闹。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周围又安静下来,只有一阵阴冷的风拂过。她缓缓放下手,晃眼的文字全部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忽然,一个细微低沉的女声在耳边低语:“去找到我……”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遍全身,俞小澄正不知所措蹲在门边不敢动弹,身后房门咚咚响了两声,吓得她浑身一颤。
“学姐?你没事吧?”
门外传来吴樊祐的声音,俞小澄缓缓呼出一口气,稳住心神站了起来,手伸向门把手,轻轻一转,只听哒的一声门锁打开了。
第12章 梦境(一)
房门居然是从里面反锁的,俞小澄分明记得此前转过门把手,当时纹丝不动,并不是从里面反锁的。
俞小澄望着门锁陷入沉思,仿佛刚刚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觉,忽然回过神来,左顾右盼寻找招财进宝,这时才注意到门外紧张注视着自己的吴樊祐,而从他身后正探出两个小脑袋,正是招财进宝。
“你们刚才跑哪儿去了?”俞小澄惊魂未定,不禁有些气恼。
招财进宝满脸担忧,还未开口便被吴樊祐抢过话头:“学姐遇到什么事了吗?”
吴樊祐说着探身到茶水间,伸手按了墙上开关,屋子里顿时亮了起来,但一切如常,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连俞小澄自己都有些不确定,摇了摇头,只道是错觉。
吴樊祐虽然担心,但是没有继续追问,告知自己已经找到规则,等了一个小时也不见俞小澄回去,这才找了过来。
“一个小时?”俞小澄困惑地抓住吴樊祐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发现时间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了8点半。
从离开办公区来到茶水间,最多就找了半个小时,为何莫名其妙少了一个小时,她实在捉摸不透,只能假设自己刚才的确陷入幻觉,模糊了时间。
如今已经找到游戏规则,俞小澄没敢在怪异的事上多纠结,跟着吴樊祐返回到办公区。郝勇已经在此等候,三人寻了个没人的角落,研究起游戏规则。
一张游戏说明书一样的铜版纸在三人面前展开,上面详细地介绍了游戏相关的一切。
游戏名:两个人的捉迷藏
游戏时间:每晚22:00-00:00
游戏说明:
①由透明人当鬼,玩家在限定时间内躲藏。
②单人躲藏会自动召唤透明人,必死,请谨慎。
③玩家可选择以下角色同行:
作恶者、无心者、清醒者、良善者、无目者。
④被鬼抓到时,同行效果如下:
作恶者代替玩家阵亡,无心者和玩家一同阵亡,清醒者会为虎作伥,良善者可守护玩家,无目者毫无作用。
⑤角色抽取规则:
每天加班部门调换,透明人藏身其中,并挑选一名清醒者;
加班部门除透明人和清醒者外,全员无心者;
作恶者、良善者各一名,其余皆为无目者。
⑥注意事项:
无心者每人可邀请一名员工加班;
透明人的话不可违背;
除了未被邀请的无目者,所有特殊角色必须留下加班;
一人出局当天游戏结束,作恶者出局整场游戏结束。
这份游戏说明书似乎给众人开了一扇通往希望的门,尤其是最后一句。郝勇手指着最后一行字激动不已:“太好了,我们只要找到作恶者就可以离开梦境!”
欢心雀跃之情溢于言表,却丝毫没有意识到要找出作恶者同样是一个难题。
忽然郝勇像是想到了什么,偷瞄着吴樊祐,随时留意着他的反应,说话都变得小心谨慎:“那我们还要不要冒险寻找记忆之门?”
吴樊祐没有理会,反倒看向俞小澄,请示一般问道:“学姐打算如何?”
“找门确实有风险……”俞小澄言语中略带退缩之意。
她的观点与郝勇如出一辙,令郝勇渐渐有了底气,出声附和:“对啊,还是应该稳扎稳打一点,先离开梦境,等下次抢到雏菊房降低了梦境的难度,再找门离开穷途旅店也不迟。”
郝勇自说自话喋喋不休,吴樊祐则根本没听他说话,只是痴痴地盯着俞小澄,劝道:“学姐如果是怕遇到透明人会有危险,我有办法解决。”
俞小澄有些意外,郝勇顿时一脸期待,两人都安静地注视着吴樊祐,静待他说出方案。
吴樊祐指了指郝勇,说:“让这个人引开透明人,我们就可以安心寻找记忆之门了。”
郝勇一时语塞:“?”
俞小澄目瞪口呆:“那他不是死定了?”
吴樊祐手指在说明书的最后一行字上点了点,柔声安慰:“放心,如果他死了,当天游戏结束,我们第二天再找个人引开透明人继续寻找即可。”
郝勇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苦笑着说:“这……吴哥……当着我的面开这种玩笑是不是有点……”
听到吴樊祐的回答,俞小澄整个人都傻了,惊恐地凝视着眼前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不知他是如何用最温柔的声音说出如此恐怖的话,不由自主地往边上挪了一步。
或许是意识到俞小澄的疏远,吴樊祐面带笑容挠了挠头,靠近一步,试图拉住俞小澄的胳膊,却被闪避开,顿时后悔不已,解释说:“瞧大家这么紧张,我开个玩笑罢了,自然是先离开梦境更稳妥。”
“吴哥,瞧你把小俞吓得,哈哈哈……”郝勇嘴上这么说,实则自己长舒了一口气。
“吓破胆的是你吧!”吴樊祐出言嘲笑。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玩笑打闹,似乎一切都恢复正常,只有俞小澄始终放不下,她总觉得吴樊祐说那些话时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这种想法让她觉得有些害怕,在她记忆中吴樊祐一直是善良美好的存在,不禁再次想起三号客服的那句话——“有罪。”
这两个字就像是某种魔咒,一直萦绕在耳边,久久不能释怀。
时间真能彻底改变一个人吗?四年未见就足以让她的记忆崩塌吗?
俞小澄暂时找不到答案。
“可接下来该如何找到作恶者呢?”
提出这个问题的是郝勇,他终于意识到现下的难题。吴樊祐两手一摊,表示没有头绪。
看着办公区里或聚集或分散的员工,俞小澄用手指数着人头。
美术组有十二人,其他部门共十二人,也就是说,留下加班的除了他们三个玩家,还有二十四个NPC。
根据游戏规则,透明人藏在加班部门员工中,那么美术组除去透明人和清醒者,剩下十人全是无心者,再邀请十人加班,恰好多出两人。
因此,这多出的两人大概率就是作恶者与良善者。
俞小澄一边算着,一边找来纸笔将数据记录下来,在纸上勾勾画画半天,有些不自信地嘀咕:“不会这么简单吧……”
“小俞写啥呢?”郝勇看着满纸数字只觉头疼。
俞小澄将自己的猜测细说一番,原本就头疼的郝勇越听越糊涂,五官皱成一团,毫不掩饰自己的愚钝,直言:“要不你直接告诉我该做什么?”
“如果能问出美术组成员都邀请了谁,或许能将范围缩小为两人。”俞小澄耐心回答。
“如果有人不说实话呢?”
对于能否如她所说那么顺利,郝勇持怀疑态度。
俞小澄从衣兜里摸出谜语便签纸,递到郝勇面前,说:“应该不会,按照规则,说谎的只有无目者,而作为加班部门的美术组中不会存在无目者。”
“喔!原来如此!”郝勇恍然大悟,夸张地冲俞小澄竖起拇指。
询问的任务交由吴樊祐和郝勇一起完成,不善交际的俞小澄则被吴樊祐安排在角落休息。
只见二人麻利地穿梭于各个工位之间,挨个找美术组的员工询问,用笔在纸上记下受邀人名,并通过指认将名字与办公区的人对号入座。
整个过程还算顺利,不出十分钟便将邀请名单整理清楚,不多不少刚好十个人名。
通过对比,未被美术组指认的只有两人,分别是策划部的林主策和程序组老大田总监。
大概率,作恶者就在这两人之中。
随之而来的难题是该如何分辨两人之中谁才是真正的作恶者。靠问自然行不通,他们不会直接回答关于身份的问题,靠猜也不靠谱。
当三人重新在角落集合商量如何选择同行时,吴樊祐语气轻松地说:“接下来不就简单了?学姐随便选一个,反正不管选到作恶者,还是选到良善者,你都是安全的。”
只是一句话,立刻让气氛变得紧张起来,因为他们偏偏有三人。
真正的问题逐渐浮出水面,谁都没有开口,但谁都心知肚明。
其实对于作恶者是谁,俞小澄大致已经猜出,可是如今她发现这场游戏有个致命问题:游戏结束的条件是作恶者阵亡,而不是找出作恶者,就算能分辨出作恶者,也无法控制透明人的行动。
与作恶者同行的人可结束游戏,与良善者同行的人会受到保护,至于剩下的NPC,全都无法保障玩家安全,而单独行动又会吸引透明人。
所以当玩家有三人时,有一个人不管选与不选,都必死无疑。
随着时间流逝,不管是俞小澄还是郝勇都明显愁眉不展,带着死亡标签的游戏总不免带给人压迫感,可吴樊祐似乎没有这种烦恼,自始至终都像个局外人,淡定得不像话。
自从得出没有万全之策的结论后,俞小澄整个人无法控制地焦虑起来,她不想成为牺牲者,却也不敢轻易决定他人的生死。
吴樊祐注意到她的异常,走到她面前关心道:“学姐累了么?还有一小时,不如去喝杯咖啡提提神。”
俞小澄抬眼看着吴樊祐,从眼神中看出他有话要说,于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本想叫郝勇一起,可郝勇似乎心里有事,眼神闪躲着找了个借口,婉言拒绝了。
二人进到茶水间,吴樊祐动作娴熟地泡着咖啡,看似无意地开了口:“想必学姐已经发现了,这梦境每天必死一人,不管是玩家还是NPC,最好的情况是让作恶者代替所有人去死。”
他说话的语气很轻,没有太大起伏,就像在说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俞小澄一时不知如何面对,眼前的男人陌生得让她认不出来,她心里很乱,想也没想就呢喃道:“也许……也许还有别的办法……”
吴樊祐背对着俞小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咖啡杯上,两粒方糖被他扔进咖啡中,浸没融化,咖啡勺带着叮叮当当的清响将咖啡搅出漩涡。
“的确还有一个办法。”吴樊祐的眼神随着杯中漩涡变得深沉,“不管那两人中谁是作恶者,只要全杀掉,总能结束这场梦境,不是么?”
说罢,他将泡好的咖啡递到俞小澄手里,带着温度的杯身温暖着俞小澄略微颤抖的双手。
“别开这种玩笑!”俞小澄近乎怒斥。
吴樊祐露出万般无奈的微笑:“我可以帮学姐动手,这是唯一能保住所有玩家的办法,牺牲NPC总好过牺牲玩家,这样学姐也能好过些。”
看似体贴的行为,可那些话听上去异常凶狠。
俞小澄冷眼看着吴樊祐将台词说完,一时有些茫然,等回过神时,手指已经捏住吴樊祐柔软的脸颊,直到不断加重的手劲下,嗷嗷的叫唤声传来,她才面带歉意松了手。
病态的苦情戏刚刚准备开场,就被无趣的人硬生生打断,吴樊祐哪里还顾得上维持高深形象,眼里泪光闪闪,指腹轻揉着脸颊红肿处,脸上表情无不透着委屈。
“干嘛啊学姐,这么恨我?下手也太狠了吧……”
俞小澄慌张辩解:“对不住,我以为你被夺舍或者鬼附身什么的……”
“说什么胡话呐?”吴樊祐唉声叹气。
俞小澄将咖啡杯塞回吴樊祐手里,正色道:“没什么,只是这种话不适合你,或许该喝杯咖啡清醒一下的是你,不是我。有一个问题我刚才就一直想问,游戏规则你是从哪里找到的?”
见俞小澄突然转移话题,吴樊祐有一丝困惑,但还是顺从地回答:“就在娱乐室的桌上放着啊,怎么了?”
俞小澄眉头微蹙:“你没关灯?”
吴樊祐忍俊不禁,戏谑地反问:“摸黑要怎么找?”
俞小澄没有说话,心里隐隐觉得奇怪,不管是旅店规则还是游戏规则,吴樊祐总能轻而易举得到手,就跟开挂了一样。
她始终记得林主策的提示——规则线索只在黑暗中出现,既然林主策不是无目者,那他便没有说谎,而她此前在茶水间看到的“幻觉”极有可能就是林主策口中的线索。
那为何吴樊祐不在黑暗中也能找到线索,还是如此详尽的规则说明?
暂且不论这个奇怪点的缘由,她如今最想确认的是自己看到的幻觉是否也是线索,那个细微低沉的女声所说的“去找到我”又是否是关键呢?
她抬起吴樊祐的手腕,确认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9点07分,距离游戏开始不足一小时,然后带着心底疑问将吴樊祐推出门外。
简单交代几句,她让吴樊祐在门外接应,如果过了半小时自己还没出来,就推门叫自己。
也许是看出她心中的急切,吴樊祐没有追问缘由,他抬起手腕再次看表确认时间,然后服从安排,把守在门外,静静看着房门关闭。
茶水间内,又只剩下俞小澄和招财进宝。手碰触到电灯开关,上一回遇见的怪事依然历历在目,遗留在记忆中的恐惧令她产生一丝迟疑。
“之前你们跑哪儿去了?”俞小澄问。
进宝看上去比俞小澄还紧张,此时正紧抱俞小澄大腿,埋头瑟瑟发抖,听到发问才抬起头,声音哆哆嗦嗦:“这间屋子不正常。”
招财替她补充道:“灯一熄灭,我们就被推出房间了,就像磁场发生变化,对我们产生排斥,我们想穿门而入却无法突破。”
“喔……”俞小澄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再次孤军奋战的心理准备,“那你们也出去等我吧。”
说完这句话,她等待招财进宝穿门而出后,咬牙按下了电灯开关,一切重归黑暗。
如她所料,那怪异的红色光标再次出现,几个文字缓缓在半空中浮现——「你找到我了吗?」
“你是作恶者?”俞小澄问。
「作恶者必须死!」
“那你是谁?”
「没有人知道我是谁,没人记得我的名字,他们总叫我“那个谁”,总当我不存在……为什么要无视我?我一直都在,就在你们身边,却没人认出我来。」
「去找到我,在我们的游戏开始前。只有一次机会,找对,我就认输,找错,你就去死。」
「22点的钟声响起,将换我来找你们,请谨慎选择同行者。猜一猜,你们之中死的会是哪一个?」
「你能认出我么?」
文字出现的速度不断加快,密密麻麻地挤满整个房间,黑暗中红光闪烁,让俞小澄再次感受到什么叫吵到眼睛。
在无声的嘈杂中,又响起细微低沉的女声,慢悠悠地低语:“我的名字,你记得吗?”
一句话仿佛被反复倒带又反复播放,久久萦绕在俞小澄耳畔,吵得她心烦意乱。她晃晃悠悠伸手去开门,不出意外,门又被锁死了,无论她如何拉扯都纹丝不动。
百般无奈下,她双手用力敲门,可咚咚声也掩盖不住重复不断的女声,而门外始终没有动静,仿佛屋外的人早已不知所踪。
眼见无路可逃,俞小澄捂住耳朵大骂太吵,下一刻耳朵里响起一声“降噪”,整个世界顿时清静了,只有满屋的文字还在闪烁。
“原来这道具耳机还有这功能……”
惊喜之余,俞小澄又趁机问道:“游戏规则是什么?你能不能别吵。”
没想到密密麻麻的文字当真听话地消失了,紧接着新的文字逐一出现,排列整齐地展现在眼前:
两个人的捉迷藏,一鬼找两人藏;
别听无目者说话,因为TA会说谎;
别被无心者干扰,因为TA会搅局;
别与清醒者同行,因为TA会背叛;
如果想活到明天,与良善者在一起;
如果想结束游戏,让作恶者替你去死;
如果想终结梦境,去找到我,还有我的名字。
俞小澄在心里默念,想要努力记住这些线索,手不自觉地伸进衣兜,那里还放着写有谜语的便签纸,而眼前的文字与谜语似乎有许多相似点。
正在这时,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如同不速之客,霎时打乱了屋内的节奏。眼前的文字迅速删除,连闪烁的光标也随之消失,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学姐?时间到了,你还好吧?”
门外是吴樊祐担忧的问话声,伴随着敲门声此起彼伏。
俞小澄回过神来,和上次一样轻松打开了房门,迎面而来的是吴樊祐关切的目光,以及在他身后探头探脑的招财进宝殷切的问候。
“我没事。”俞小澄缓缓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又问,“你记不记得美术组没有邀请别人加班的是哪两个?”
吴樊祐不知所以,领着她回到办公区,远远指了指美术组人群中的两个女员工,她俩的工位彼此紧挨着,此刻全都一脸认真地对着电脑屏幕画图。
不等吴樊祐开口提问,俞小澄径直往他指的方向走去,内心略微忐忑,嘴里小声念叨:“找出作恶者的几率是50%,找出透明人的几率也是50%……”
那些文字,那个声音,全都指向一个答案,一个可以让所有人的存活的游戏规则——找出透明人。
路过三人集合的角落时,俞小澄注意到郝勇不在位子上,环顾四周也没看到他的身影,而林主策也不知所踪。
时间还剩下不到半小时,俞小澄来不及细想,紧绷着神经,一步步靠近那两个“嫌疑人”,思索着该用什么办法锁定她们的身份。
「只有一次机会,找对,我就认输,找错,你就去死。」
这句话在脑海中挥之不散,一切的不确定性都刺激着她不安的情绪,令其不断膨胀,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当她站在两人身后时,只觉脑袋里一片空白,都怪自己冲动行事,连句开场白都还没想好。
傻瓜一样在二人身后杵了半天,俞小澄忽然灵光一闪,轻声弱气地朝着二人背影喊道:“那个谁……”
画图的二人似乎没有听见,她又提了一口气,放大了音量喊了声:“喂,那个谁!”
这一次,左边扎着丸子头的女子依然没有反应,可右边长发披肩的女子慢慢转过头来。
俞小澄刚高兴了一秒,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表情瞬间凝固,浑身不寒而栗,心头一紧,手心直冒冷汗。
只见长发披肩的女子满脸马赛克,出场还自带BGM。一看向女子的脸,俞小澄的耳朵里就会自动响起一首《好运来》。
那画面太过诡异,就好像某些人不允许出镜做了特殊处理一般。
俞小澄不安地摘掉耳机,眼前的一切变得正常起来,长发披肩的女子有鼻子有眼,大众的长相没有记忆点,正一脸困惑望着自己,礼貌询问:“有什么事吗?”
俞小澄又将耳机戴上,女子的脸再次马赛克化,《好运来》同时响了起来。
左边的丸子头女生觉察到异样,像是为朋友出头一般转过身来,脸上的淡妆掩饰着黑眼圈,神情中透着不耐烦,暴躁地骂道:“有屁就放,没事杵在这儿干嘛,你是背后灵吗?”
可俞小澄的心思根本不在她身上,好奇心驱使下,俞小澄将耳机戴了摘,摘了戴,反反复复试了几次,终于确定耳机只对长发披肩那女子一人有效。
其他人的脸都能正常看见,其他人的声音也能透过歌曲传进她耳朵里。唯独长发披肩那女子不一样,脸会变马赛克,声音也会被歌曲完美覆盖。
马赛克?好运来?这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俞小澄取下耳机,目不转睛地盯着马赛克女子,带着心底的猜测,说:“透明人,我找到你了。”
下一刻,所有的灯开始闪烁,马赛克女子的脸上露出瘆人的笑容,用又尖又细的声音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一问无异于承认,俞小澄长舒一口气,道:“只有你听到我喊‘那个谁’时回过头来。”
马赛克女子用手托着下巴,做出一副沉思的样子,而后轻笑道:“希望你明天还能这么好运。”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光全部熄灭,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明明办公区内有那么多人,此时却听不到一点动静。
“吴樊祐……”
“招财……”
“进宝……”
俞小澄伸手四处探寻,声音颤抖地呼唤着同伴的名字,可惜没有回应。
不知道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她心里告诫自己保持冷静,却还是不自觉地胡思乱想。
很快,头顶的灯光亮起,可周围的景色完全变了样。
这是一间灯光昏暗的小房间,只有其中一个角落里开着一扇门,连接卫生间,房里没有一扇窗,靠着四面墙各摆放着一张金属钢制双层床,屋子中央有两排书桌,整体看上去像是简陋的集体宿舍。
俞小澄觉得脚下有些沉,低头一看,招财和进宝正一左一右挂在她大腿上。
“学姐。”
吴樊祐不知何时出现,快步冲到她身边,对周围一切不甚在意,只是见她没事松了口气。
而郝勇正蹲在不远处,诧异地四处张望,似乎对眼前的变化感觉恍惚。
“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出来了。”
张尧的脑袋突然从其中一张床的上铺探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第14章 梦境(一)
首先跑到张尧那张床跟前的是郝勇,他一边查看着屋内情况,一边焦急地询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张尧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身,顺着梯子下了床,全然无视郝勇的问话,踱步到了俞小澄面前,饶有兴致地说道:“要不要交换线索?”
吴樊祐心生戒备,将俞小澄护在身后,眯眼笑着问道:“你能有什么有用线索?”
“比如,”张尧指尖朝下指了指脚下,“这个房间。”
“哦?”吴樊祐眼中闪着狡黠的光,“你先说说看。”
敏锐的嗅觉让张尧对这个新人有几分忌惮,连陈奇那种老流氓都被气得跳脚,他自然不会自找没趣,如果手上没有筹码,的确很难与人交易,为了显示诚意,他淡然说道:
“每场梦境都有一个类似安全房的地方,恶灵无法进入,一般触发当日通关条件时会出现,算是给玩家留下喘息机会。”
郝勇一听凑上前来,调侃道:“还挺人性化。”
“人性化?哼,不过是规则罢了,毕竟一下子团灭就没有乐趣了。”张尧瞪了一眼郝勇,阴阳怪气地痛斥道。
郝勇当即闭了嘴,灰溜溜地坐到了床上。
他也是运气不好,凑了一回热闹,不仅撞到张尧枪口上,还被吴樊祐逮了个正着,只听吴樊祐乐呵呵地问道:“哟,这不我勇哥吗?刚才你跑哪儿去了?怎么我们去喝杯咖啡的工夫,你人就跑没影了。”
俞小澄也想起郝勇不见一事,当时她只想着找出透明人,没心思过问,如今听吴樊祐提起,也觉察一丝异样。
郝勇脸上笑容僵硬,手脚有种无处安放的紧张,支支吾吾半天,回道:“啊……嘞个……对,我去厕所了!人有三急嘛,哈哈哈……”
他不自然的表现更引起吴樊祐的怀疑,冷哼一声道:“哦,莫非林主策也很急,你们相约一道?”
“没、没有的事,怎么?林主策也不见了吗?我没在厕所看到他啊……”郝勇神色慌张,矢口否认道。
吴樊祐说:“是么?你最好是没看到。”
虽不了解详情,但从二人对话中,张尧大概猜出一二,煽风点火道:“和陈奇混在一起的人,能是什么好鸟?”
“我、我特么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了我?我就想活着有错吗?!”郝勇气急败坏地大喊道。
吴樊祐还想说什么,被俞小澄拦了下来。
其实郝勇做了什么,她大致能够猜到,无非是害怕吴樊祐选择牺牲他,一旦吴樊祐与自己联手,他便很难有胜算,索性先下手为强,趁着他们去喝咖啡的空档,提前带走林主策去躲藏。
俞小澄没有责备郝勇的立场,生死存亡之际,谁都有权做出选择,不是简单能由道德约束的,更何况,她和吴樊祐对郝勇而言不过是无关痛痒的陌生人罢了。
无意执着于没有意义的争吵,俞小澄打断了众人,低声说道:“大家能活下来就好,我已经找到提前结束当日游戏的办法了。”
此言一出,郝勇和张尧眼里都亮起了光,迫不及待追问。
吴樊祐却出言阻拦:“哪有吃白食的道理,拿线索交换吧。”
“我刚不是说了吗?”张尧不满道。
吴樊祐:“就这?不用你说,我们在这儿睡一晚上,如果无事发生,不就自然明白了,你这信息差好像没有必要。”
“你!”张尧感觉遇上一个无赖,明目张胆白嫖,他都无处说理,权衡再三,只得妥协,“行!那我再说一个。”
“那也要看值不值。”吴樊祐毫不退让。
能安然结束梦境的办法,对张尧太有吸引力,奈何独自进入这场梦境后他能拿到的有效线索不多,交易时自然吃亏,不得已只能将自己通过三场梦境得到的信息分享出来。
他和禾苒、施烨刚来到穷途旅店时,也受到陈奇邀请,那时作为新人的他们什么都不懂,见到有热心的前辈带队,自然乐意。
头两晚,他们在陈奇安排下住进了雏菊房,梦境难度并不高,而且陈奇似乎是找到了安全通关的办法,只要上缴金币,便能高枕无忧。
第一晚的梦境三人还没有意识到危险,然而第二晚的梦境,张尧无意间目睹了陈奇杀人现场。
那时他忽然意识到,陈奇的通关办法就是干掉带进梦境的新人,这些新人不仅是帮他赚金币的工具人,还是他顺利通关梦境的替死鬼。
因为每天进入穷途旅店的新人人数不一样,有时多有时少,甚至有时一连几天都没有新人,张尧知道,继续跟着陈奇,自己早晚会成为下一个替死鬼。
于是第三天,他执意退出陈奇的队伍,并劝说禾苒和施烨一同离开,在雏菊房被陈奇霸占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入住箭竹房。
或许是侥幸,那天入住的新人比较多,有三人与他们一同进了箭竹梦境。
那场梦境的结果很惨烈,绝非雏菊梦境可比,三个新人全部阵亡,就连禾苒都险些命丧于此,这也许正是禾苒去抢夺雏菊房卡的原因。
“我如今清楚的是,有一条不成文的隐性规则,雏菊梦境的死亡上限是一人,箭竹梦境的死亡上限是一天一人,只要超过死亡人数便可结束梦境。”
讲述的过程中,张尧一直面色凝重,似乎光是讲述都能唤醒记忆中的痛苦。
如今再回想初见时张尧说的话,俞小澄终于能理解其中深意了。
“相识的人越多,需要做抉择时难免更受折磨。”
如果注定要有人死去,那至少不要是我相识之人。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我安慰。
“嚯……杀人啊……”吴樊祐若有所思。
此前还在陈奇队伍里的郝勇脸色苍白,一想到如果房卡没有被抢,说不定今晚死的就是自己,不禁心惊胆寒。
令俞小澄在意的是,仅仅箭竹难度就已经到达每天死一人的程度,再往上的幽兰和寒梅又会是何种景象?她简直不敢想。
张尧和盘托出,吴樊祐自然也不再阻拦俞小澄说出提前结束当天游戏的办法。
于是俞小澄言简意赅地总结了这一天的发现——只要在晚上十点前找出透明人,就可以跳过捉迷藏游戏,但是机会只有一次,一旦认错,便会死亡。
至于分辨透明人的办法也很简单粗暴,对“那个谁”有反应的就是透明人。
“说起来也奇怪,美术组老大就总这么叫我……”俞小澄小声嘀咕。
郝勇:“营销部长也这样叫我!”
张尧:“林主策也一样。”
吴樊祐:“哦,程序组老大好像也是。”
四人面面相觑,想不明白“那个谁”有什么特殊含义。
“可能NPC懒得记住每个玩家的名字,就用特定代称代替了吧。”吴樊祐推断。
俞小澄不解:“为何透明人也总被这么叫呢?”
张尧猜测:“也许透明人也是本不应该存在的人吧,和玩家一样。”
他们没有纠结太久,既然已经知道必胜法,顿时安心不少,张尧和郝勇各自找了张床抓紧时间休息。
吴樊祐找了张远离二人的床铺,将上铺简单收拾一番,又从别处找来一张凳子放在梯子下踮脚,才招呼俞小澄过去休息,自己则坐在下铺充当保镖。
俞小澄双脚刚踩在凳子上,忽然想到什么,便俯下身,压低声音对吴樊祐说道:“明天我想去查查人事档案。”
“为何?”吴樊祐抬头望着她。
俞小澄回头望了一眼对面呼吸平稳的两人,跪坐在凳子上,朝吴樊祐招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吴樊祐听话地往她身边挪了挪,她便凑到吴樊祐耳边小声说道:“我有些害怕,透明人最后说的那句话,像是笃定我明天找不到她。”
温润的气息钻进耳朵里,吴樊祐只觉一阵酥麻,从耳根一路爬过脖颈,顺着背脊一路往下,他心里微微一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低沉地哼出一声“哦”。
“哦?”俞小澄一愣,感觉有被这种当面敷衍冒犯到,情急之下一把揪住了吴樊祐的耳朵,捏着细弱的声音骂道,“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我说万一明天‘那个谁’不管用了怎么办?”
吴樊祐吃疼,却又怕大喊大叫引起另外两人注意,于是一边捂着嘴喊疼,一边说:“听到了,学姐别急,明天让那两人试试看呗。”
此话一出,揪着他耳朵的手非但没松,还有加大力度的趋势,吴樊祐赶紧求饶:“错了,我错了,明天也不一定非得找透明人。”
俞小澄松了手,好奇问道:“怎么说?”
“明天加班部门会换,只要没人落单,就只会有一人加班,那人随便在林主策和田总监之间选一个玩捉迷藏,不也能平安度过一天吗?”吴樊祐耐心解说。
“啊!”俞小澄恍然大悟,安心地从凳子上站起身,道了声晚安,踩着梯子爬到上铺,倒头睡觉。
吴樊祐一脸茫然,抬头轻声呼唤:“学姐,还查人事档案吗?”
一颗人头从床沿探出,披散的头发垂了下来,嘴里小声蹦出一个字:“查!”
俞小澄刚要躺回枕头上,忽然想起什么,遂又问道:“你还记得透明人的样子吗?”
吴樊祐仰头望着倒挂在床边的俞小澄,那画面又诡异又好笑,以这种姿势聊天脖子疼,他站起身,抬手将那颗悬在床边的头往里推,平视着俞小澄回答:“不记得,我明明很少记不住别人长相。”
俞小澄知道他没有说谎,他记性一向很好,刚进社团第一天便将说过话、没说过话的人全部记了下来。
为什么会记不住呢?俞小澄觉得这是梦境的规则,她明明刚与透明人面对面说过话,可现在回想起来,透明人的脸完全模糊了,唯一记得自己的评价——大众脸。
至于是怎样一张大众脸,她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看来没法凭脸找……”俞小澄皱着眉头呢喃道。
吴樊祐勾着手指轻敲在她额头,催道:“想那么多干嘛,赶紧休息,明天时间还长呐。”
房间里谁也没有关灯,在这种奇怪的地方,光亮才会带来安全感,呼吸声渐沉,四人全都进入梦乡,只是在梦境中睡着,没有再做梦,睡得倒还挺好。
第二天早上9点,被困在密闭小房间的四人重新出现在公司门前。
办公室内人头攒动,似乎夜里的加班游戏丝毫没有影响打工人的心情,所有人都在各忙各的,只有大门外站着的四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前台两个女生正对镜化妆,瞥见四人却突然低下头,然后眼神交流后,双双离开了前台,不知跑去了何处。
俞小澄感觉到一丝异样,这种感觉和昨天NPC躲避她时十分相似,看来他们之中又有人进入加班行列。
为控制今天加班人数,四人约定绝不落单,尽量保持四人一起行动,可如果他们其中一人已经在加班行列,那四人一起行动极有可能难以打听到新消息,毕竟不加班的NPC会担心他们之中有透明人。
四人商量后决定分成两组行事,俞小澄与吴樊祐一组,郝勇与张尧一组,如果有新的进展再汇合商议。
当务之急是先弄清今天加班的部门,吴樊祐带着俞小澄径直往林主策的工位走去,他是真打算把林主策薅秃了为止。
可他们刚刚靠近策划部,林主策便立刻招呼组员去会议室开会,一副打算避而不见的姿态。
吴樊祐哪会给他机会,跨步上前一把拎住了林主策的衣服后领,跟拎鸡崽一样将人拎到俞小澄面前。
看着林主策心如死灰的模样,俞小澄忍不住问道:“今天加班的不会又是美术组吧?”
“嗯?不是透明人啊……真是的,大清早别来吓人好不好?”林主策长舒一口气,挥手召唤组员回工位干活,而后不耐烦地看向俞小澄,“是你们部门加班,关美术组屁事,如果没别的事,麻烦别打扰我们工作。”
林主策反手一挥,打落吴樊祐揪着他后衣领的手,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工位,一副不将他们放在眼里的样子。
“啧,这人当真欠收拾。”
吴樊祐撸起袖子,想教林主策做人,却被俞小澄拦了下来。
俞小澄手指隔空指了指吴樊祐,又指了指自己,一脸错愕,不自信地问道:“他刚才是不是说,加班的是我们部门?”
“嗯,好像是。”吴樊祐点了点头,意识到俞小澄想说的不合理之处。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工牌,又伸手拉过俞小澄的工牌翻看,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俞小澄往并排在一起的两张工牌上瞧去,只见部门栏的位置都写着“音效设计部”。
玩家的身份会改变这一点是她没有想到的,从NPC的反应看来,今天加班的应该就是音效设计部,而她与吴樊祐已经被内定了加班。
心里的不安正一点点扩大,昨天透明人的话始终让她介怀。
她不禁担忧起来,既然她和吴樊祐的工牌会改变,那郝勇与张尧的工牌是否也难以幸免?
带着这种不安,她和吴樊祐迅速找到郝勇二人,二话不说便翻看他们的工牌,结果犹如晴天霹雳,将俞小澄刚建立起的信心彻底击碎,化为尘埃。
这二人的所属部门也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音效设计部,也就意味着今晚他们四个全都得加班。
吴樊祐假设的解决方案已然行不通,他们不得不通过找出透明人来结束游戏。但是部门改变这件事就像是透明人给俞小澄下的战书,令她心神不宁。
俞小澄告诫郝勇和张尧不要轻易去试探透明人,她总觉得可能事情有变。
对于她担忧的事,每个人看法不同。
郝勇觉得她太过敏感,杞人忧天;张尧同意她的看法,觉得应小心为上;吴樊祐两者均不沾,主打一个不发表个人意见。
意见虽不统一,但四人还是约定,至少加班前不要轻举妄动,剩余时间大家先分头搜集线索,或许能找到别的出路。
既然没了不加班的选择,四人也不用绑定在一起,当即分头行动。
俞小澄去了人事部,她想先借钥匙去查看人事档案,可人事部长对她的态度十分敷衍,不等她开口,便以处理急事为借口将她支到一边,晾了她半个小时还不算完。
心中有怨却不敢发泄,她耐着性子祈祷人事部长良心发现,但故意为难的人又怎么可能说变就变?
四十多分钟过去后,俞小澄还呆立在人事部长桌旁一无所获,几度开口都被打断,所有人看似忙碌,而她显得多余。
无数次,俞小澄总幻想和那些敢于发泄自己不满的人一样,冲无视自己的人大喊,不管是曾经的现实还是如今的梦境,可有些东西很难改变。
于是话到嘴边又被拼命咽下,最终毫无脾气地说了声:“那我等会儿再来……”
转身离开时,她恍惚听见嘲笑声,仿佛宣告着她无能的落败。
记忆蓦然回到一年前,在公司的最后一天,所有个人物品装进两个塑料袋,她以为逃离会显得洒脱,可那天亦如现在这般,身后是嘲笑与闲言碎语,而她只是一个失败者,落荒而逃,狼狈退场。
羞愧、不甘、自我厌弃、绝望……太多负面情绪将她拖入深渊,眼前的一切开始扭曲变形。
“我到底哪里做错了?”
“为什么看不见我……”
“不是我的错,是他们的错,做错事的人就应该受到制裁!”
一个细微低沉的声音在脑海中回响,俞小澄突然意识到不妙,似乎有什么渗透进她的记忆,宣泄着不属于她的情绪。
俞小澄从衣兜里掏出耳机塞进耳朵里,捂着耳朵不断念叨:“是幻觉,是幻听,都是透明人的把戏……”
“降噪。”
那个熟悉的语音再次出现,她的脑子似乎清醒过来,视线变得清晰,影响着她情绪的声音也没再出现。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捂着耳朵站在办公区大厅里,周围的NPC正用异样的眼光打量自己,顿时觉得不好意思。
招财飘到她面前,一针见血道:“姐姐你魔怔了?”随即后脑勺就受到进宝一巴掌暴击。
进宝关心道:“姐姐还好吧?人家刚才一直喊你,你都听不见,就跟鬼上身了一样。”
俞小澄瞥了一眼招财,苦笑:“鬼上身不是招财的绝技么,我只是有些走神了而已,如果有鬼你们不是应该看到么?”
招财揉着脑袋嘟着嘴,不乐意地说:“姐姐又拿我们当鬼,我们不是那玩意儿好不?看不到有啥奇怪的……再说,我附身都是帮姐姐,姐姐怎么还不领情?”
“好好好,我错了,要不你附身帮我搞定那个人事部长?”俞小澄劝道。
“什么附身?人事部长怎么了?”
一个声音打乱了俞小澄的计划,吴樊祐突然出现在她身后,手里拿着牛奶和三明治,脸上挂着担忧之色。
俞小澄没有提及招财进宝,只是简单说明事情进展不顺利,本想借人事档案柜的钥匙却没借到手。
吴樊祐将牛奶和三明治塞进俞小澄手中,让她先吃早餐,借钥匙的事交给他。
俞小澄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看着吴樊祐去往人事部,不知说了什么,人事部长面色一沉,当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串钥匙递给吴樊祐。
整个过程大约一分钟,俞小澄一口三明治还没咽下,就看到吴樊祐春风得意地朝她走来,钥匙串套在食指上旋转了几圈,邀功一般笑道:“领导还有什么吩咐?我必手到擒来。”
俞小澄差点被惊掉下巴,此刻一点都笑不出来,问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吴樊祐摆出一种世外高人的姿态,故作高深地回答:“无他,惟位尊尔。”
“说人话……”
“我只说了一句话——把钥匙给我。”
“就这?”
“就这!”
“怎么会?”
“她可能以为我是透明人。”
“……”
这答案比人事部长看人下菜还伤人,俞小澄竟忘了还有狐假虎威这招,哀叹一声,接过钥匙串便往档案室走去。
档案室里,一排排铁架子整齐摆放,上面搁着各种资料夹和成箱的资料,四周靠墙是带锁的铁皮文件柜,柜子的左上角贴着所属部门的标签。
俞小澄进门后挨个看过去,走了大半圈才找到人事部的柜子。
将带着“档案柜”标签的钥匙插入锁孔,轻轻转动,随着喀嚓一声响,柜门打开,密密麻麻的文件夹映入眼帘。
从标签上看,似乎人事档案是按部门整理存放的,俞小澄随意抽出一个文件夹翻看,里面夹着每个员工的登记情况以及照片。
“这么多,你打算怎么查?”吴樊祐盯着一柜子的资料有些发愁。
俞小澄想了想,根据标签找出美术组的档案夹,想看看里面会不会有透明人名字的线索。
凭借吴樊祐的记忆力,二人将美术组所有档案资料上的照片都确认了一遍,却没找到他记不清长相的那个人。
俞小澄转念数起资料份数,发现只有11份,她分明记得昨天美术组一共12人,一种惊人的想法悄悄浮出水面,泛起层层涟漪。
为了证实这种想法,她又翻出音效设计部的档案夹,没有细看档案信息,只是确认了资料份数,随即跑出档案室,远远地清点了一下人数,便发现了不协调之处。
快步返回档案室,见吴樊祐还一脸茫然地立在柜子前,她欣喜地跑上前,迫不及待地说道:“我好像找到办法了。”
音效设计部的档案夹里一共17份资料,除去离职的六人,还剩11份,而她刚才清点的音效设计部人数有12人,恰恰多出1人;而昨天还有12人的美术组,现在只有11人了。
如果说透明人并非代替加班部门里的某一个员工,而只是混入其中,且因为规则的存在,让人意识不到多出一人,那么,只要对照资料分辨排除,就能找出谁是透明人。
听了俞小澄的解释,吴樊祐眼底含笑,由衷感叹:“学姐还和以前一样聪明。”
习惯了外界的恶语嘲笑,反倒不习惯他人的赞美,俞小澄难为情地用文件夹挡住吴樊祐的视线,假装没听见,生硬地转移话题,与他商讨起可行方案。
“啊啊啊!!救、救命,杀人啦!”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响彻办公室,慌乱的脚步声、沉重的撞击声、混乱的物品落地声……每一声响动都传递着惊恐与失控。
俞小澄和吴樊祐被突如其来的求救声吸引,不约而同走出档案室。
只见郝勇惊慌失措地在大厅里狂奔,不断推倒桌上物品试图阻拦身后的人,而在他身后,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手握小刀,身上染血,正紧追不舍挥刀向郝勇捅去。
周围的人只是害怕受到波及,纷纷躲到一旁,冷眼旁观男子的暴行,似乎谁也不打算上前帮忙。
郝勇的求救声满是恐惧与绝望,想要向周围人求助,可没有任何人伸以援手,甚至不发一言,表情无比漠然。
持刀男子扑了上来,将郝勇扑倒在地,提刀就往他身上捅去。郝勇情急之下以手阻挡,刀身瞬间没入手掌,疼得郝勇呜哇惨叫,鲜血喷洒当场。
这血腥的场面吓得俞小澄跟着尖叫,腿一软便瘫倒在地上,救命两个字还没喊出口,眼泪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吴樊祐本想上前搀扶,却看出俞小澄眼中的急切,一咬牙,转身冲向了郝勇。
俞小澄心跳加速,脑子里的想法十分复杂,她想救郝勇,又担心吴樊祐出事,各种情绪在脑子里打架。
好在吴樊祐迅速冲了上去,一脚将持刀男子踢出一米,随即抓住男子的手腕往后一掰,膝盖压住男子的背,将人彻底钳制住。
郝勇手掌上还插着刀,疼得在地上打滚,嘴里嗷嗷直叫,衣服右肩破损处正往外渗着血,染红了大半边衣袖。
吴樊祐脚下压着的男子还在挣扎,双眼充血,青筋暴起,近乎癫狂地吼道:“不关我的事,是透明人要我做的,不能怪我,不能怪我!必须杀掉他,必须杀掉他,不然我会死的!”
听到男子疯狂的话语,郝勇从疼痛和惊慌中清醒过来,眼底的恐惧蔓延开来,嘴里小声嘀咕:“透明人盯上我了……透明人盯上我了……”
俞小澄稳定心神,从地上爬起身,心有余悸地往事发地跑去,正在这时,她看见郝勇神色异常地奔跑起来,而他去往的方向正是音效设计部。
就在俞小澄琢磨着他想要干什么的时候,郝勇冲到音效设计部员工汇集处,高声怒吼:“那个谁,想对你爷爷下手,门儿都没有!”
这一刻,一个壮汉从人群中走出,脸上带着轻蔑的笑,问:“你又能如何?”
俞小澄跑到吴樊祐身旁时,刚好能从这个角度看清音效设计部所有人的脸。
她的视线从每个人脸上扫过,惊讶地发现人群中有一个人的脸上打着马赛克,从穿着打扮上只能看出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女生,而视线一旦落在她身上,耳边又会想起《好运来》。
一瞬间,一种不好的直觉油然而生,她眼看着郝勇的行动,一声“不要”脱口而出。
可惜为时已晚,对死亡的恐惧扭曲着郝勇脸上的笑,他面目狰狞,指着壮汉宣告着胜利:“我找到你了,透明人!”
壮汉摇了摇头,一脸惋惜地拍了拍郝勇的肩:“对不起,你猜错了。”
此话一出,整个办公室陷入诡异的沉默,原本站起来看戏的人、躲到一旁免受波及的人,纷纷回到工位,若无其事地重新投入工作。
就连被吴樊祐压在脚下的男子也停止了挣扎,重重呼出一口气,额头抵住地面,喜极而泣般小声感叹道:“太好了,我不用死了,太好了!”
寂静的房间里,只有键盘声的响动,带着某种隐隐不安的节奏,昭示着暴风雨前的宁静。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有错……”郝勇难以接受,胡乱地抓扯着头发,丝毫没有注意到手上鲜血顺着刀柄滴落,从额头滑过脸颊,染得一脸血污,“明明小俞说……”
下一秒,郝勇转头看向俞小澄,眼神中带着愤怒,他用力拔出手掌上的小刀,因疼痛而嘶吼,而后红着眼快速冲向俞小澄。
“是你,是你骗我!”
眼看郝勇逼近,吴樊祐顾不上脚下男子,起身护在俞小澄身前。俞小澄一边尖叫,一边拉着吴樊祐就往档案室跑,可刚跑出去两步,就听见身后传来重重的倒地声。
郝勇身体扭曲着在地上挣扎,鲜血从他的眼耳口鼻中喷涌而出,他张大嘴,看似在痛苦地哀嚎,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接着,他反握小刀,猛然刺向自己脖子,一刀接着一刀,血流如注,四处喷溅,直到他彻底断气,再也不动。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俞小澄整个人都吓傻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郝勇,她甚至忘了尖叫。
头顶的灯又开始闪烁,随着灯光熄灭,四周再次陷入无尽的黑暗中,死一般的寂静将她笼罩其中,然后一眨眼,他们重新回到了宿舍。
只是这一次回来的,仅剩三人。
迎接他们归来的是沉默,似乎谁也没料到会有如此惨烈的开局,从他们离开宿舍到回来,不过短短一个多小时。
俞小澄瘫软地坐在床边,浑身止不住地抖动,郝勇死时的模样不停在脑海中闪回,泪水便在眼眶里打转。
吴樊祐不知所措地坐到她身边,想要出言安慰,一时又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安静地轻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
过了许久,俞小澄稍微冷静下来,脑子重新恢复运转,可随之而来的是深深的自责。
“是不是我害死了他……”
她的声音很轻,自言自语似的,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依然听得清楚。
吴樊祐一怔,正想开口,始终沉默的张尧却在此时抢过话头:“这就是梦境,只要活着,这样的事就会不断上演,同情心泛滥对你没什么好处。”
他的话算不上安慰,也算不上责备,更像是自我救赎,他来到穷途旅店的日子更长,自然比俞小澄经历得更多,他见过更残酷的情况,如果不铁石心肠一点,很难维持精神稳定。
俞小澄的手指纠缠在一起,指甲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乌红的印记,亦如她此刻的心。
吴樊祐将她的手分开,手掌轻抚着她的手背,语调平缓:“不是你的错,是他自己掉入透明人的圈套罢了。”
此言一出,立刻吸引在场两人的目光,方才事发突然,他们因震撼而未来得及细想,听到吴樊祐的话,不禁思索起来。
张尧一个激灵从床上一跃而起,惊诧地说道:“那个行凶者说,是透明人要他做的。”
吴樊祐的语气依然很平静:“透明人的话不可违背。”
“是因为俞小澄找到了逃课的方法吗?”张尧反问。
俞小澄一脸疑惑:“什么逃课?”
吴樊祐向她解释:“就是用更简单的方式通关或者跳过关卡。”
原本每天晚上他们应该进行的捉迷藏游戏,因俞小澄发现的线索而被迫提前结束,因此张尧猜测,透明人被激怒从而加大游戏难度。
“事实证明,‘那个谁’已经被透明人识破,它完全可以利用‘透明人的话不可违背’这条规则迷惑玩家,郝勇之所以会指认错透明人,很可能就是透明人对NPC下达了某种指令。”
张尧思路清晰的一番分析,并没有获得吴樊祐的夸赞,吴樊祐反而冷笑了一声,在二人困惑的目光下问出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
“你当时也在大厅里?”
“你发什么神经,我不在如何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张尧脸色阴沉。
吴樊祐维持着坐姿,身子稍稍后仰,双手支撑在床上,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仰视着隔着两排书桌站在对面的张尧。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挑衅:“所以你就全程观看郝勇被人追杀,再任由他情绪失控去挑战透明人然后失败丧命?”
听到吴樊祐的话,张尧的脸霎时铁青,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视线闪躲,咬着牙说:“那人手上有刀,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不怕死。”
“是么?”吴樊祐慢条斯理地说,“在得知我们四个全都得加班,又听到俞小澄劝诫不要着急找透明人之后,忽然冲出个疯子要杀郝勇,你心里在想什么?”
张尧厉声回怼:“你想说什么,我跟他不熟,没必要为他拼命,这也有错?”
吴樊祐若有所思点点头,嘴角微微勾起,眯眼笑着:“没错,你们又不熟,他若死了,今天的游戏又可以提前结束了。”
张尧捏紧了拳头,就像是心事被人戳穿,脸唰地红了,他没有继续辩解,也没有气急败坏破口大骂,他闭上眼,胸口上下起伏,沉默了好一会儿,等到心情逐渐平复才开口:
“是又如何?”
某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真相呼之欲出,俞小澄震惊不已,虽然她也没有资格指责张尧,因为面对郝勇遇袭时,她同样胆怯了。
吴樊祐看了看手表,站起身伸展着胳膊,一边在房中转悠起来,一边冷淡地说:“没什么,只是如果明天再发生这样的事,而目标是你,我不会出手。”
“哼,”张尧一脸无所谓,“我用不着你帮,同样,如果目标是你们两,我也不会帮忙。”
“那是自然,学姐我自己保护。”吴樊祐回道。
对话就此打住,只有俞小澄一头雾水,不明白他们心中有何盘算,其实在她看来,三人通力合作是最优解,只要控制住行凶者,透明人不见得能赢,因为她已经发现另一种分辨透明人的办法。
还有另一件事令她在意,就是人事档案中会不会有透明人的资料。
思索再三,她悄悄将吴樊祐拉到卫生间,拜托他明天进入公司后替自己办一件事,吴樊祐一口应下。
俞小澄:“你不问我这么做的理由?”
吴樊祐:“学姐想做什么,自然不会无缘无故,我相信你的判断。不过,现在我们可能遇到麻烦了。”
俞小澄:“什么麻烦?”
吴樊祐往外看了一眼:“我们太早被传入安全房,今天估计要饿肚子了。”
公司餐厅是他们进入梦境后解决三餐问题的唯一途径,因为意料之外的事打乱了原本梦境的流程,他们直接被传送进安全房,直到下一个工作日重启。
安全房是一个密闭空间,没有门通向别处,除了宿舍和卫生间,再无其他,也就意味着只吃了早餐的三人得一直饿到明早9点。
俞小澄突然怀念起那个没啃完被她遗忘在档案室架子上的三明治,如今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只能依靠睡觉尽快消磨时间。
第17章 梦境(一)
第三天早上9点,三个无精打采的人站在公司门外,四肢无力,走路都直不起身子,望向门内的眼神中燃烧着火焰,肚子里发出的咕咕声此起彼伏,如同控诉着悲惨的一夜。
整个晚上,三人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因腹中空无一物,好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烧尽一切后是无尽的空虚,是对填充物的渴望。
在精神与□□的双重折磨下,终于等到了早上,他们从未如此期盼开始新的一轮游戏。
路过前台时,俞小澄发现前台两个女同事的眼神与前两日不同,看见三人也不逃跑,她停下脚步,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身边吴樊祐的胳膊。
眼神交流的一瞬间,吴樊祐心领神会,立刻跑到前台,向那两女同事打听情况。
俞小澄和张尧则一脸紧张地张望,期待吴樊祐能带回点好消息。
不一会儿,吴樊祐惆怅地走回二人面前,简略说道:“今天行政部加班,前台也在加班之列。”
俞小澄随即低头看向工牌,部门栏上的文字果然又变成了“行政部”。
“难怪今天见我们也不跑了,原来大家都是加班伙伴……”俞小澄自嘲一般说道。
吴樊祐一脸苦闷:“我不在加班之列……”
张尧一脸惊喜:“也没有我!”
意想不到的事再次发生,俞小澄仔细确认两人工牌,发现他们又分别被安排回第一天的所属部门,只有她一个被调到了行政部加班。
冥冥之中,有种被针对的感觉,俞小澄顿时哭笑不得,不过问题不大,如果不出其他幺蛾子,她会赶在游戏开始前找出透明人。
如此想着,她勉强挤出笑容,催着二人先前往餐厅解决饥饿这一紧要问题。
绕过办公区直达餐厅后,三人迫不及待地选择餐食,几口热食下肚,终于感觉活了过来,为防止再出现这种极端情况,他们一致决定顺走些食物。
衣兜和帽子里塞满牛奶面包三明治后,三人重新回到办公区入口处。
俞小澄打算去了档案室继续调查人事档案,幸亏昨日借的钥匙串还在她手里,省了与人事部长打交道的麻烦。
吴樊祐叮嘱俞小澄关好档案室的门,不要随便给除他以外的人开门,俞小澄则告诫他不要离开大厅导致落单,同时留意周围是否安全。
一番交代后,吴樊祐独自离了队。
张尧本打算回到工位,只要一整天不落单,安然混到下班时间便可,但被俞小澄以有事相商为借口拉进了档案室。
俞小澄听从吴樊祐的话反锁了房门,然后带着张尧走到了人事档案柜前。
她熟练地打开柜子,然后从里面抱出一摞摞人事档案资料,放到地上,对张尧说:“这部分资料就麻烦你统计一下吧,按照部门,统计在职人数就行。”
说罢,她又递给张尧一张纸和一支笔。
张尧茫然不解,没有接过俞小澄递过来的纸笔,不客气地拒绝:“你如果想找免费劳动力,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有这闲工夫,我还不如去帮NPC做事,至少还有可能获得金币。”
他说着迈步往外走。
果然没有想象中顺利,俞小澄无奈地从兜里拿出一枚金币,那是当初帮美术组领导泡咖啡获得的奖励,她险些都要忘了。
她喊住张尧说:“你现在出去,大概率无法获得金币,如果我没有猜错,金币任务只在加班时间段触发。”
张尧本来还不信,可看见俞小澄手里那枚金币,心里不由得打起鼓来。
“帮我统计完这些资料,这枚金币就归你。”见张尧有些动摇,俞小澄乘胜追击。
果不其然,在金币的诱惑下,张尧默不作声地蹲在地上,开始认真翻阅起资料。
俞小澄会心一笑,安心忙起手上的活。
其实这统计工作也不是非找帮手不可,最危险的一环她已经交给吴樊祐,如果今天也出现行凶者,她相信以吴樊祐的身手能够应付。
但如果让张尧呆在大厅里,她不确定他能安然无恙,于是只得用这种办法强留他在档案室里,至少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统计工作进行了大半个小时,看着纸上数据,俞小澄希望自己的猜测没错,或许可以尽早结束这场奇怪的梦。
许久不见吴樊祐出现,俞小澄本就焦虑不安,加上帮完忙的张尧又准备离开,想说外面可能有危险,但张尧大概率不会领情。
档案室内四周封闭,看不到也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俞小澄也不知道今天透明人到底有没有搞出幺蛾子,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找吴樊祐。
正在纠结时,张尧已经到了门边,手刚刚搭在门把手上,突然听到钥匙插入锁孔左右转动的声音。
因为俞小澄从里面反锁了房门,所以来人开锁失败,抽出钥匙后,改为拍门,咚咚咚的响声震得屋里人心里发虚,那粗鲁的拍门方式仿佛带着怒气。
张尧被吓了一跳,将手缩了回去,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警觉地盯着房门,没有回应。
俞小澄屏住呼吸,仔细聆听着门外动静,门外来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吴樊祐,且不说那人有档案室钥匙,就是那粗鲁的敲门方式也断然不像吴樊祐的行事作风。
“谁在里面啊,怎么还锁门?不知道这会妨碍别人工作吗?这是档案室,不是你家!”
门外传来暴躁的谩骂声,听上去像是想要进档案室找资料的员工。
俞小澄和张尧对视一眼,微微松了一口气。
张尧打开门,只见外面站了个牛高马大的胡子男,一脸烦躁地瞪了张尧一眼,嘴里骂骂咧咧:“搞什么鬼,关门做贼呢?”
张尧一边说着抱歉,一边错身让到一边,等胡子男先进了屋,自己才往门外走。
俞小澄见状也是一脸不好意思,看着摆了一地的资料,更是窘迫不堪,嘴上道了声“我马上收拾”,便蹲下身手忙脚乱捡起资料,规整好后往柜子里塞。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死死盯着俞小澄,一步步靠近,距离两步之遥时还没有停步的迹象,这让俞小澄隐隐不安。
俞小澄暂停手上活,将人数统计的那张纸对折两次塞进衣兜,快步闪身进了两排铁架之间。
胡子男每靠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始终与胡子男保持着两步的距离,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胡子男的目标不是档案室里的资料,而是自己。
很快,胡子男走到了交叉口,没再继续往前,而是转头看向了俞小澄。
她看见胡子男的手伸进了衣兜,接着听到几声“嘎达嘎达”的微弱声音,心里涌出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转身逃跑,试图从后面绕一圈跑出档案室。
她刚一行动,身后的胡子男果然有了动作,跟在她身后追了过来,因为体型高大,撞得两边铁架发出砰砰的闷响,架子上的文件夹和纸箱子应声掉落,一片狼藉。
俞小澄因恐惧叫出了声,脑子里全是昨日郝勇遇袭的画面,意识到自己应该是成了新的目标,透明人想要杀掉自己。
借着身体娇小的优势,俞小澄在架子之间穿梭,几次惊险躲过胡子男扑向她的魔爪。身后的人愈发气急败坏,索性从兜里掏出一把美工刀,一边追赶,一边胡乱挥舞。
许多次俞小澄感觉那锋利的刀片带着风从自己身后划过,似乎已经碰到了衣物,吓得她浑身血液都要凝固了一般。
比她更慌的还有招财进宝,一直飘在她身边惊声尖叫,招财那喷子的本事在此时可派不上用场,进宝的胆子更是比她还小,一时没有人能帮上忙,心中生起一丝绝望。
她只能默默推算着自己逃出门外并反手将胡子男关在档案室里的成功几率有多高,一个字——悬!
可如今没有别的求生之路,她拼尽全力一路狂奔,冲到门边,握紧把手,退出门外,用力拉门,一气呵成。
然后,成功发现现实不如想象,胡子男半个身子已经探出门外,被门夹得低吼一声,然后挥刀就向她砍来。
她被吓得松开手跌坐在地上,胳膊上一阵疼痛感慢慢袭来,衣服袖子上出现一条长长的裂缝,显然被美工刀命中,刀片不止刮破衣服料子,还划破了她的皮肤,好在衣服还算厚,伤口不深。
但是她松手后,胡子男身前再无阻拦,将门砰的一声推向一边,大摇大摆走了出来。
“你别怪我,都是透明人的要求,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胡子男面目狰狞,握紧美工刀步步紧逼,嘴里的话似乎是在给自己下决心。
也正是这片刻的犹豫给了俞小澄逃跑的机会,她顾不上胳膊的疼痛,双手撑地爬起身来,看准方向冲了出去。
在大厅里扫了一眼,她没有看见吴樊祐的身影,只有方才走出不远的张尧,正一脸惊讶地望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然后选择了逃离。
俞小澄早有心理准备,可亲眼看着自己被丢下,还是有一丝失望。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指望别人,一直以来她都是一个人,如果指望别人就是在宣告自己的死亡。
心里有个猜测本还想再印证印证,可如今情况危急,她也只能堵上一把,当即调转方向冲向了行政部汇集地。
胡子男还在身后紧追不舍,看她跑的方向以为她是要去求助,脚步便不由地放缓了些,在他看来,求助是徒劳的。
俞小澄迅速绕着桌子跑了一圈,依次确认了每个人的长相,然后一把抓住一个女人的胳膊,气喘吁吁地喊道:“透明人,找到你了。”
被她抓住胳膊的人微微一怔,似乎有些意外,霎时间,头顶灯光闪烁,追着她的胡子男也停下脚步愣在原地,四周再次陷入黑暗,她知道,她成功了。
场景变化,中央的书桌与四周的双层床出现,俞小澄身子一软,瘫坐在地上,紧绷的神经放松后,是无以言表的后怕,四肢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眼泪也不争气地往外涌。
招财和进宝两个孩子蹲在她身旁,抽抽嗒嗒地哭个不停。
“学姐,怎么回事?”
随着一声惊呼,吴樊祐跑到她身边,小心查看着她胳膊上的伤势,房间里没有急救箱,他只能暂时撕了床单绑住胳膊止血。
俞小澄缓了许久才冷静下来,询问吴樊祐刚才的去向,她没在大厅看见他,那他极有可能不听劝告落单了。
吴樊祐摸了摸鼻子,辩解道:“我怕还有遗漏,所以去看看会议室里有没有人。”
俞小澄又气又怕:“如果没有意外,你岂不是得留下加班了!”
吴樊祐轻拍她后背,柔声安慰:“加班而已,两个人总有办法通关,可留你一人叫我如何放心。”
正在这时,张尧不合时宜地发出噗嗤一声,引得二人目光齐齐向他看去,他连忙捂嘴道歉,阴阳怪气地说:
“哦,不好意思,我也不想拆穿你的深情人设,只是不太凑巧怎么办,熄灯前我刚好路过娱乐室,看到你在里面玩游戏。”
第18章 梦境(一)
张尧的一句话让屋子里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压抑,俞小澄疑惑地望着吴樊祐,吴樊祐冷眼看着张尧,张尧饶有兴致地盯着俞小澄,谁也没有说话。
异样的情绪在密不透风的房间里蠢蠢欲动,似乎在悄无声息地破坏着某种平衡,引发信任土崩瓦解的躁动。
吴樊祐面不改色道:“你看错了吧。”
张尧冷哼一声:“你连借口都懒得想一个吗?”
眼见二人剑拔虏张又要吵起来,俞小澄觉得应该尽早结束这个话题。
她随意在衣服上蹭了蹭手掌上的血污,然后从兜里取出那张被叠成小方块的白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地上,然后对吴樊祐说:“你那边统计完了吗?”
吴樊祐从张尧身上收回视线,点点头,从兜里拿出一张差不多的纸,上面也密密麻麻写着部门与数字。
俞小澄将两张纸并排在一起,左右对照起数据。
张尧好奇地靠近几步,探着身子往纸上瞧,只见俞小澄在两张纸上挨个勾画,最后将“策划部”和“行政部”两个部门圈了出来。
“明天是最后机会了。”俞小澄一脸严肃地说道。
张尧问:“什么机会?”
俞小澄抬头望着他,眼神异常坚毅,刚想起身就牵拉到伤口,胳膊上的疼痛感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她咬了咬牙,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找到透明人名字的机会。”
在张尧质疑的目光中,她缓缓将两张纸平铺在张尧面前的桌子上,指着被她圈出的两个部门说道:“左边是在档案室里统计到的员工数,右边是吴樊祐在大厅里统计到的实际人数。”
张尧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两张纸上的数据只有这两个部门的数字不一致。
见他看出端倪,俞小澄继续解释:“昨天翻阅人事档案资料,我们发现不管是第一晚加班的美术组,还是第二晚加班的音效设计部,登记人数都比实际人数少了一人,而昨天清点人数时,美术部实际人数已经与登记人数一致了。”
“美术组多的一人转移到音效设计部了?”张尧反问。
“正是。”俞小澄点头,“而今天,音效设计部的两组数据一致了,而行政部多出一人。”
张尧立马反应过来,作出判断:“所以这个人就是透明人。”
“对。”俞小澄表示肯定,随后又指了指另一处异常之处,“但是所有部门中,只有一个部门的人事登记人数比实际多了一人,那就是策划部。”
“你想说,多出来的这份资料属于透明人?”
“是的。”俞小澄说。
张尧的脑子转得很快,这让俞小澄省去许多解释的麻烦,她缓慢移到床边坐下,动作尽量轻柔,唯恐又拉扯到伤口。
她样子有些狼狈,衣服后背、帽子上被划出几道口子,衣袖上被鲜血浸染出一小片红色。
原本装在帽子里的食物,在逃命中不知所踪,孤零零地剩下一盒牛奶,还被刀片划破,盒子里的牛奶所剩无几,她的衣服倒是奶香四溢,湿哒哒地贴在后背上,十分难受。
吴樊祐上前,将牛奶盒从她帽子里取出,然后脱下外套递给她,让她去卫生间洗洗换上。
俞小澄有些不好意思,但属实不是嘴硬拒绝的时候,于是红着脸,拿着吴樊祐的外套进了卫生间。
忍着痛,单手脱掉身上衣服,又用湿毛巾擦拭一遍身子,她才穿上吴樊祐的外套,外套对她来说大了些,一直盖到膝盖处。
看着镜中的自己,俞小澄有些恍惚,被竖起的衣领挡住的小脸红得跟毛桃似的。
她站在卫生间里定了定心神,等到脸上滚烫褪去后,才拘谨地走出卫生间。
“唉呀,梦境里衣服毁了,该不会醒来没衣服穿吧?”吴樊祐打趣地说道。
俞小澄心头一紧,突然意识到,自己还与吴樊祐睡在同一间客房中,也不知这梦境究竟会不会影响现实,不过吴樊祐的话让她稍微感觉到一丝不协调。
她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张尧冷哼道:“就算有影响,她也穿着你的外套,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梦境结束时,人在梦境中最后是什么样,回到现实就是什么样,当心醒来被旁边床的死人吓破胆!”
“嗯?噢……”吴樊祐微微一笑,“我又没和郝勇同房。”
“什么?那你……”张尧一脸震惊,忽然想到什么,嘴里骂道,“恬不知耻。”
吴樊祐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讥讽道:“这就是你进入箭竹梦境的原因?年轻人就爱想这些,啧啧啧,想多了伤身体,我们大人可比你的想法干净多了。”
“胡说什么呢你……”张尧被他说得脸上一红。
“哦,没什么,就是在想,你这带颜色的脑子,怎么同意让施烨与禾苒同房,怎么,看不起老年人?还是歧视中年人?”吴樊祐装出一副不正经的模样。
张尧一脸嫌弃地瞪了吴樊祐一眼,转身爬上上铺,扔下一句:“我敬老可以吗?”
吴樊祐冷笑:“是么?看起来挺没人性的,想不到还敬老。”
“你……”张尧被他气得接不上话,重重躺倒在床,气闷地将身子转向里侧。
收拾完张尧,吴樊祐才笑着问俞小澄明天的计划。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明天透明人混入哪个部门,但俞小澄打算依靠吴樊祐的记忆力找出策划部人事档案资料中多出的那一份,便可知晓透明人的名字。
如果一切顺利,只要找到透明人的名字,一切应该就能彻底结束了。
“对了,你今天是如何找出透明人的?当时你根本没空比对资料,你不怕猜错了落得郝勇那般下场?”张尧突然转过头问道。
经他提醒,俞小澄才想到这个重要发现,她从耳朵里取出耳机,放在手心展示,解释说:“就是这副道具耳机,只要戴上后,透明人的脸会出现马赛克,并同时播放《好运来》,我之前还不确定是否只对透明人有效,今天冒险试了一把,好在没翻车。”
此刻,她也终于肯定,第一天在电梯看到的马赛克根本不是什么防火墙,就是透明人。
张尧大惊:“你为什么会有道具?”
俞小澄说:“新人福利?”
张尧:“放屁,迄今为止还没有新人拿过什么福利。”
吴樊祐:“别总嫉妒别人运气比自己好,多关注自己有的东西。”
张尧:“屁话,我有什么?”
吴樊祐:“一颗敬老的心?”
张尧:“……”
其实俞小澄也觉得奇怪,这副耳机是吴樊祐对三号客服软磨硬泡到手的,她没想到NPC也能放水,难道真是长相好看的人享有的特权?
因为提前准备了吃食,所以困在宿舍的第三天还算舒适,除了俞小澄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外,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前进。
等到最后一天来临时,三人仿佛看到了胜利的终点。
可被传送到公司的那一刻,三人全都傻眼了,整层楼没有一丝人气,前台空着,办公区里亮着灯却没有一个人,会议区和休息区漆黑一片。
“怎么回事?今天周末不上班?”张尧问道,回答他的只有回声。
俞小澄第一时间冲进了档案室,打开灯,地上依然一片狼藉,她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策划部的人事档案夹,心里松了一口气。
现在员工全部消失,没法挨个对比,俞小澄拿着档案夹回到办公大厅,担忧地问吴樊祐:“你还记得策划部成员的长相吗?”
“试试看吧。”
吴樊祐接过档案夹,依次翻看,从他翻开档案夹开始,眉头就没有舒展过,似乎想要依靠记忆来分辨十分困难。
在记忆力上,俞小澄帮不上忙,将所有压力推到吴樊祐一个人身上,她心中有些过意不去,低声说:“其实今天已经是最后期限了,只要再找到透明人一次,跳过捉迷藏游戏,还是能安然通关的,也不是非找出她的名字不可。”
吴樊祐抬眼挑眉,笑容灿烂:“学姐就这么不相信我么?”
“不是,只是看你好像很困扰。”俞小澄赶忙摇头否认。
吴樊祐说:“我只是在想,如果我没有来这里,学姐又该怎么办,不过好像是我多虑了……”
俞小澄不太明白他话中所指,他也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从档案夹中抽出一张资料递到俞小澄面前。
资料姓名栏上写着“秦雨”二字,照片上是个长相普通的女人,五官端正却没什么记忆点,俞小澄看着照片都记不清是否与她看到的透明人一样。
普通的学历,普通的工作经历,普通的职位,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为何会是透明人?俞小澄难以理解,但冥冥中感觉对方和自己有相似处。
曾经吵得她头疼的那些声音,似乎隐藏着故事,是无奈,是愤怒,是不甘心。
名字已经到手,可现在整个公司找不到一个NPC,俞小澄一时不知这个名字该用在哪里。
正在思考之际,冷清的办公室里响起一个细微低沉的女人声音,像是来自广播,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入耳中。
【现在时间9点17分,两个人的捉迷藏游戏将于10点准时开启。】
广播的内容出其不意,在场的三人无不是仰望着天花板,寻找着声音的来源,谁也不知道为何情况突变如此彻底,完全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今日加班的是策划部,请找好同行者躲藏,不要被鬼抓到。】
广播时断时续,慢悠悠地念着台词。
【游戏时限2小时,规则不变,请谨慎选择。】
信息不多,又好像该说的都说了,张尧脸色很不好,心里慌乱,声音有些发颤:“怎么回事,怎么游戏时间提早了?”
俞小澄总觉得哪里不对劲,透明人难道可以随意改变规则吗?那为何又说规则不变呢?
张尧近乎崩溃,他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手指深深陷入头发里,瞳孔地震般颤动,嘴里嘀嘀咕咕道:“轮到我了吗?为什么是我……我还不想死……”
俞小澄受他影响,心中同样凌乱,似乎每次她只要信誓旦旦说出自己找到了通关办法,透明人就会扭转局面。
都是我的错吗?
她不禁自我怀疑起来。
吴樊祐面色如常,只是对蹲在地上碎碎念的张尧表现出厌烦,骂道:“游戏还没开始你就死死死死说个没完,烦不烦!”
恐惧化作怒火,张尧起身冲吴樊祐吼道:“现在这种情况还能怎样?这里一个NPC都没有,游戏不能单人躲藏,我们三人必死一个,难道你能大发慈悲自己单走吗?”
吴樊祐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地道:“那确实,我跟你又不熟。”
下一秒,张尧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19章 梦境(一)
听到二人对话,俞小澄陷入沉思,安慰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因为张尧说的没错,如果要她在吴樊祐和张尧之间做选择,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吴樊祐。
就算她内心并不愿意眼睁睁看着张尧去死,可她自己不想死,也不想吴樊祐死。于是,现在的情形仿佛已经宣布了张尧的死期。
“走吧,学姐,我们也该去找找藏身处了。”吴樊祐说着打算带俞小澄离开。
张尧并没有在绝望中歇斯底里,也没有纠缠二人,他既然能对他人狠心,自然也能接受他人对他狠心。
他蹲在地上思考了片刻,头发被抓得乱作一团,或许是不甘于等死,他起身在周围寻找顺手的武器,即便知道徒劳,也想为自己拼命。
俞小澄两步一回首,难以安心离开,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自己没注意到。
余光扫过窗口,她脚下一顿,叫住了吴樊祐,跑到窗边查看,只见窗外一轮明月悬挂天边,街道上灯火通明。
“现在不是早上,是晚上……”她惊呼道。
张尧听后顾不上找武器,走到窗边往外瞧,心中顿感疑惑:“我们来时不是早上吗?”
吴樊祐看了看手表,这几日他们每次都在早上9点进入办公楼,所以今天进入办公楼时,自然先入为主地以为同样是早上。
不过即便如此,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毕竟梦境之中,规则由恶灵决定,他们的行动也会受到限制。
他提出自己见解,认为是透明人为了加大游戏难度故意为之,混淆他们对时间的感知,营造紧张感的手段罢了,没必要在意。
俞小澄说:“如果说游戏时间没有变,是不是意味着规则确实没有变?”
“哪里没变?”张尧两手一摊,示意她看看空无一人的办公区。
被这么一说,俞小澄也不敢肯定,没有说出心中想法,而是一声不吭地翻箱倒柜搜寻起来,就像魔怔了一样。
吴樊祐和张尧一脸懵逼,不知道俞小澄到底在找什么。
整间公司太大,仅靠俞小澄一人之力实在难以赶在游戏开始前证实自己的猜测,不得已只好悄声吩咐招财进宝帮自己一起找寻。
招财不怕黑,自告奋勇负责会议区和休息区,而进宝留在办公区协助俞小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尧满脸焦虑,见俞小澄一副不打算离开的架势,便动了说服吴樊祐与自己一起去寻找藏身之所的歪心思。
“时间不多了,继续留在这里,我们三个都可能完蛋。”张尧一脸恳切。
吴樊祐轻蔑一笑:“我无所谓。”
俞小澄翻找之余,低声念叨:“如果规则没有改变,玩家并不能同行,就算我们三人中能有两人组队行动,不至于落单,但从规则上说,是无效的。”
她说这些话时,不仅仅是提醒另外二人,更多是为了说服自己相信自己的判断,故意造成时间认知偏差,是为了让他们忽略规则的存在,从而犯错丢掉小命。
时间过去十来分钟,俞小澄几乎拉开每一张座椅,挨个确认办公桌下空间是否藏着什么,然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终于发现了趴在桌底瑟瑟发抖的林主策。
桌子下的人像只鸵鸟,撅着屁股抱着头,用座椅遮挡着身子。
被人发现后,林主策满头大汗,讪笑道:“能不能别选我……”
听到说话声的吴樊祐和张尧一脸震惊地围了过来,俯视着赖在桌子底下不出来的林主策,试图从俞小澄口中打听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林主策的出现终于证明了俞小澄的推测,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解释道:“游戏规则,除了未被邀请的无目者,所有特殊角色必须留下加班。”
张尧恍然大悟:“这就是你想说的规则不变?所以,特殊角色也无法离开公司,只是藏了起来。”
俞小澄点头:“或许没有无目者,如果今天时间直接跳到了加班时刻,那无心者应该没有机会邀请人加班。但留在公司里的,至少有作恶者、无心者、良善者。”
希望的火焰仿佛重新被点燃,张尧一把将林主策从桌子下薅了出来。
林主策依然重复着一句话:“能不能别选我……”
“我不选你。”俞小澄说,“至于他俩,我无法左右。”
俞小澄说完朝林主策伸出了手,手心向上,勾了勾手指,满脸期待地盯着林主策。
身旁两人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静静地看向林主策。只见林主策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小心翼翼地放到俞小澄手心,又对抓着他不放的张尧说:“能不能别选我……”
俞小澄将金币在手中掂量一下,顾不上林主策,继续翻箱倒柜寻找下一个NPC。
张尧还在与林主策掰扯,在一枚金币与游戏之间他似乎很难做出决断,吴樊祐则对林主策毫无兴趣,追到了俞小澄身边。
“学姐放弃林主策是不是已经有别的计划?”
面对吴樊祐的问话,俞小澄低声应答:“算不上计划,有点赌的成分吧。透明人也是特殊角色。”
吴樊祐看了看表,闭着眼沉思道:“万一赌输了呢?你不怕?”
“怕!”俞小澄肯定地说,“可这个方向是对的,我就想走到底看看。”
“学姐真是一点都没变。”吴樊祐笑了,随即提议道,“既然要冒险,不如等游戏开始和我一起去找记忆之门。”
俞小澄头也不抬地回拒道:“你找前台打听消息那日,她们两是无目者,说的话不能信,或许是胡诌的,也可能是圈套,这种冒险不值得。”
吴樊祐一时语塞,没有继续劝说,帮她一起在办公室里搜索。
有了林主策这个开端,情况似乎开始往好的方向偏转,他们陆陆续续又发现了其他加班者,俞小澄无一例外没有选择他们,而是问他们有什么想让她做的。
举手之劳她便顺手完成,若要费时间她就当没听见,比如在窗边储物柜里找到田总监时,田总监只是让她关上柜门,一个金币又收入囊中。
吴樊祐问她为何知道这些NPC会爆金币,她说她猜的。
也的确如此,第一天加班时,她无意间完成美术组领导交代的咖啡任务,获得了一枚金币,她便猜测金币任务会出现在加班时间段,而现在正是加班时间。
时间来到9点53分,几乎所有加班者都被找了出来,却依然没有透明人的踪迹。
这时,一直在办公区以外区域搜寻的招财飘了回来,神情有些不自然,欲言又止地说:“我找到……点东西……”
“哪里?”俞小澄眼看着时间所剩无几,心急地问道。
招财指了指方向,往休息区飘去。
俞小澄离开办公区前,让吴樊祐留下,并告诉他:“如果我没能成功结束游戏,你就选田总监,他大概率是良善者。”
吴樊祐难得没有阻拦,只是祝她好运,时间紧迫她没时间细想,追着招财离开了办公区。
一走出办公区大门,便被黑暗包围,整个休息区没有一盏灯照明,靠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光亮,依稀可以辨明方向。
俞小澄摸黑到电灯开关处,接连按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只得放弃。招财上前牵着她的手,将她往娱乐室引,而进宝则伏在她背上不敢动弹。
黑暗放大着内心不安,俞小澄下意识摸了摸耳朵,确保耳机还在那里。
很快他们进入娱乐室,招财却指了指放在大屏幕旁做装饰用的陶瓷柳叶瓶。那花瓶有半人高,瓶口细长,里面插着假花装饰。
“嗯?”俞小澄心中生疑,“我让你找人,你找了个啥?”
招财委屈巴巴地说:“其他地方我都看过了,没人,只有这里面有一个……不好说是不是人……”
瓶口只有手臂粗细,怎么看也不像能藏进去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俞小澄已经在脑海里幻想出无数种可能的灵异场景,顿感胆怯。
可惜时间已经不允许她退缩,她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哆哆嗦嗦伸出手,拨开遮挡住瓶口的假花枝叶,咬着牙往里看去。
毫不意外,在没有光源的地方她不可能看清瓶子里有什么,一片黑暗中只能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在里面蠕动,或许正盯着自己。
就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小虫子顺着手臂往身上爬,令她头皮发麻,耳朵里瞬间响起熟悉的歌曲,即便看不清,她还是能分辨出瓶子里有一团马赛克。
俞小澄惊得浑身缩紧,后退一步,耳边音乐停止,在黑暗中定了定心神,她用指节轻轻敲了两下瓶身,心虚地说:“找到你了,秦雨。”
话音落下,她像是等待审判一般静静看着花瓶,只觉嗓子发紧,脖子也因为紧绷的神经有些酸痛。
突然,黑漆漆的房间里灯光闪烁,明暗交替间,俞小澄看见花瓶里的假花上移,一支一支被推出花瓶,掉落地上。
有一种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俞小澄颤颤巍巍退至几步外,维持着她自认为的安全距离,眼看着几根苍白的手指从花瓶里伸出,抓住了瓶口边沿。
然后,耳边再度响起喜庆的歌曲,眼前又出现了马赛克,在欢快的节奏中一团马赛克扭曲着钻出了花瓶。
整个过程一言难尽,俞小澄没有觉得害怕,反倒觉得喜感,唯有伏在她背上的进宝发出的刺耳尖叫声昭示着画面的恐怖。
俞小澄摸了摸耳朵,庆幸耳机道具有屏蔽恐怖的作用。
那团马赛克从花瓶里爬出后,一步步逼近,俞小澄警惕地步步后退,片刻后,那团马赛克似乎举起了手,看上去像是在对她说什么话。
耳朵里只有歌词在跳动,以及进宝不顾人死活的尖叫做伴奏,她丝毫听不到那团马赛克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头顶的灯光停止闪烁,白光照亮了整间屋子,甚至越来越刺眼,四周的陈设跟着开始溶解,碎成粒子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
艰难地睁着眼看向四周,她依稀看到房门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看上去像是吴樊祐。
很快,白光取代了一切,连同那团马赛克都消散了。
第20章 合谋
俞小澄睁开眼睛时,四周重回夜色的怀抱,她此时平躺在床上,猛地坐起身,胳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随着嘶的一声闷哼,一旁传来翻身的响动。
“学姐?”吴樊祐打开床头灯,坐到了床边,脸上写满关切。
他们已经回到了客房里,房中与入睡前没有丝毫改变,但俞小澄身上的衣服和胳膊上的伤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梦境中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俞小澄想起什么,摸了摸耳朵,发现耳机已经不知所踪,在床周围找了一圈,并没有发现耳机掉落的踪迹。
一眼瞥见床头柜上多了从未见过的摆件,两个拇指大的瓷娃娃摆在一起,女童扎着两条小辫蹲在地上哭泣,男童顶着瓜皮发型站在一旁抚摸着女童的脑袋。
“招财进宝?”俞小澄伸手拿起瓷娃娃仔细端详,精雕细琢的外观的确和招财进宝一模一样。
吴樊祐上前看了一眼,嘴巴微微启合,愣了两秒,不知心里在想什么,不过只是一瞬,又换作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随口问道:“这又是什么?我怎么不记得屋子里有这玩意儿。”
俞小澄手指在两个栩栩如生的瓷娃娃头顶抚过,低声说:“梦境里遇到的守护神,这个叫招财,这个叫进宝……”
“哦,原来如此,也许学姐找到隐藏道具了。”吴樊祐并不意外,会心一笑,动作轻柔地合拢俞小澄的手指握住瓷娃娃,让她将其收好。
俞小澄顺从地将瓷娃娃揣进衣服口袋里,手指触到硬物,摸出来一看,是6枚金币。随即又想起自己还穿着吴樊祐的外套,而吴樊祐只穿了一件宽松T恤,顿觉不好意思。
“呃,不知道旅店里会不会有多余的衣服。”
“学姐是嫌弃我,还是嫌弃我的外套?”吴樊祐立马摆出一副受伤的可怜样。
俞小澄一愣,急忙摇头解释:“不、不是这个意思,我,呃,嘞个……就是……就怕下次再发生相同情况,你没衣服穿了……”
吴樊祐被她清奇的理由成功逗笑,看了看手表,距离凌晨4点还差10多分钟,随即用客房内的座机播了一通电话。
俞小澄不知道他打给谁,只听见他对着话筒简单提了三个要求,一是女生的换洗衣物,二是急救箱,三是叫早服务。
俞小澄简直难以置信,有一瞬间以为自己是外出度假,住进了一间普通的酒店,若不是胳膊上的伤随时在提醒着自己,她都要以为之前的经历只是一场梦了。
带着疑惑,她紧盯着吴樊祐,盯得放下话筒的吴樊祐一头雾水。
“怎么了?”吴樊祐摸了摸脸,“看上我了么?”
俞小澄简直想给他一拳,治一治他这不分场合乱开玩笑的性子,奈何她没那么大勇气,只能轻声叹了一口气。
没过多久,敲门声响起,本是很寻常的事,可放在这间处处非比寻常的旅店里,便显得尤为怪异。
俞小澄警惕地盯着房门,坐在床上没有动弹,而吴樊祐若无其事地前去开门,被他的背影挡住,俞小澄看不清黑漆漆的门外站着什么人。
片刻后,吴樊祐一手提着急救箱,一手抱着换洗衣服走了回来。
整个过程太过平常,因此令俞小澄万分震惊,她没想到还能如此操作,可吴樊祐又是如何知晓电话服务的呢?
她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类似客房服务的提示。
正当疑惑时,吴樊祐已经回到床边坐下,将衣服放到一旁,先打开了急救箱,从里面找出碘伏消毒棉签和医用无菌敷贴,打算帮俞小澄处理伤口。
俞小澄脸色微红,赶紧拒绝吴樊祐的帮助,拿上棉签和敷贴还有衣服就钻进了卫生间。
脱掉外套,解开止血用的床单布条,用清水重新洗净周围残留血渍后,她才用碘伏棉签消毒。
伤口不算太深,无需缝合,血也基本止住,只要不感染应该没有大碍,过段时间自然会愈合。消毒完毕后,她又贴上无菌敷贴,然后换上衣服。
看着镜子,她捏了捏自己的脸,嘴里嘀咕:“你是对谁都没有界限感?还是对我的性别认知有误?”
这时才发现,换上的衣服竟和自己原来的衣服一模一样。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涌上心头,她拿上吴樊祐的衣服走出卫生间,想与他聊聊,可出来时发现外面那个心大的人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俞小澄不便打扰,只得压下好奇心,将吴樊祐的外套叠好放在他床头,无奈地回到床上。
望着天花板回想着一整晚的经历,感觉很奇妙,胳膊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向她诉说着梦境的危险,可她并没有开始时那般害怕了。
耳机不知所踪,她猜测梦境道具大概只能带进一个梦境,一旦带进去后就带不出来了,所以陈奇他们才会不断刷金币去兑换新的道具。
如果不是吴樊祐帮她讨到那副耳机,她估计也没那么容易通关梦境,意识到道具的重要性,忍不住摸了摸兜里的金币。
那6枚金币和招财进宝一起,静静躺在她兜里,不知下一次的梦境又会遇到什么离奇的事,但兑换道具一定是不得不考虑的事。
想着想着,昏昏沉沉的睡意袭来,意识变得混沌,她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直到被电话铃声吵醒,她听到隔壁床的吴樊祐翻身接起电话,嘟哝了几声后挂掉了电话,然后敲着她的床喊了几声“学姐”。
俞小澄从床上坐起,揉了揉脸,缓了好久才清醒,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揉脸时拉扯到胳膊居然没觉得疼,她用手捏了捏伤口处,当真没有痛感。
她拍着胳膊感叹着自己身体素质之高,受了刀伤居然睡一觉就没感觉了。
她忍不住挽起袖子,揭开无菌敷贴,打算看看伤口情况,可这一看吓了自己一跳,敷贴覆盖下的皮肤哪里还有伤口。
“我这伤……几个小时就愈合了?”俞小澄挠了挠头,一脸迷惘。
吴樊祐伸着懒腰打着呵欠下了床,似乎觉得并不稀奇,说这可能也是梦境的规则,在梦境里受的伤,可以通过睡眠恢复健康。
“那死了的人呢?”俞小澄小声问道。
吴樊祐脸色一沉,说:“死了就真的死了。”
俞小澄感觉心里堵了一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或许在看到自己身上伤口消失时,抱有那么一丝幻想,梦境终究是梦境,并不能影响现实。
当这种美好的幻想被吴樊祐的话击碎后,她没有再多想,简单洗漱一番后,在9点前一刻走出了客房。
走廊里,陆陆续续走出几个人,以陈奇为首,满脸不屑地路过二人身旁,只听陈奇阴阳怪气地招呼道:“哟,可以啊,居然还活着,是哪个高手指点你们啊?”
正在这时,旁边的房门咯吱一声打开,张尧从里面走了出来。
“哼,原来是四眼仔,希望你们今晚也同样好运。”陈奇说完,带着一脸奸邪的笑,招呼着身后三个女孩子往电梯口走去。
张尧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即又向雏菊房的方向张望,焦急地问:“看到苒姐和烨哥了吗?”
吴樊祐摇了摇头,指了指楼梯间方向:“说不定已经去吃早饭了。”
经他这么一说,张尧关上房门,快步往楼梯间跑去,似乎想第一时间确定两个同伴是否安然无恙。
俞小澄和吴樊祐到达三楼餐厅时,张尧已经找到禾苒,两人坐在一起,埋头吃着早餐,脸色看上去有些异常。
俞小澄二人挑选了食物,然后走到张尧那桌坐下,张尧只是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拒绝。
“你们还有一个人呢?”先说话的是吴樊祐。
此话一出,张尧与禾苒的脸色更加阴沉,不用说,施烨昨晚必定是凶多吉少。
禾苒忽然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看上去十分难过,那脆弱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吴樊祐冷眼旁观,比起禾苒,似乎面前的那碗馄饨更吸引他,即便对面已经哭成泪人,他也没有停下干饭的手,甚至舍不得扯张抽纸递给禾苒擦眼泪。
相较之下,张尧就体贴多了,一边轻拍着禾苒的后背安慰,一边殷勤地递着抽纸。
“咋了?与你同屋的那个老男人被你害死了?”吴樊祐看热闹不嫌事大。
俞小澄刚喝了一口豆浆还没吞下,就被她这句话惊得一口喷了出来,顾不上收拾残局,她狠狠用手肘戳了戳吴樊祐。
吴樊祐却一脸无辜地望着她,然后动作敏捷地帮她收拾了残局,又递上纸让她擦嘴,还不忘调侃道:“学姐,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
对面的禾苒面色铁青,震惊得停止了啜泣,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盯着吴樊祐,拿着纸巾的手紧紧攥拳,仿佛压抑着情绪。
“不会说话就闭嘴!”说话的是张尧,他瞥了一眼远处和三个美女有说有笑的陈奇,气恼地压低了声音,“和陈奇那家伙一起能遇到什么好事,指不准又动了手脚。”
听到张尧的话,禾苒又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哦。”吴樊祐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你是说陈奇故技重施,拿施烨当替死鬼?”
张尧没有接话,眼珠一转,手肘撑着桌子靠近吴樊祐,以试探的口气说道:“吴哥,要不要考虑和我们合作,一举夺下雏菊房?”
“变得挺快,他昨天不还是你们惹不起的男人么?”吴樊祐扫了一眼陈奇。
张尧压低声音:“今天他们人数上已经不占优势。”
昨天之前,张尧三人并不是陈奇的对手,可经过昨晚,郝勇脱离陈奇队伍,而陈奇队伍中也只剩三个柔弱女子,加上吴樊祐的到来,四比四的情况下,有两个男生的他们反而更占优势。
哭成泪人的禾苒闻言拭去眼角泪水,娇声劝说:“阿尧说得对,错过今日,怕是很难再除掉陈奇了。”
这两个字轻飘飘地传进俞小澄耳朵里,与眼前女人楚楚可怜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违和感太强,以致于她忍不住抬头多看了两眼。
“所以呢?”吴樊祐问。
禾苒瞧瞧冲张尧使了使眼色,张尧便继续说道:“今晚你只要能拦住陈奇,我们抢走所有雏菊房卡,再拉拢与他同队的任意两个女生,届时没有替死鬼,我倒要看看陈奇如何死里逃生。”
吴樊祐听完不知可否,只是平静地问了一句:“那今晚的雏菊梦境,你们打算让谁死呢?”
这一问,张尧哑口无言,或许是想到了郝勇,他逃避了吴樊祐灼热的视线。
禾苒打圆场道:“剩下的听天由命,不管怎么说,好歹雏菊梦境只死一人。”
只死一人……
禾苒的话格外刺耳,梦境中死的人在她看来不过是个数字。如果数字大,便意味着危险;如果数字小,只要不是自己就无所谓。
前一刻还因为施烨遇难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这一刻话语中满是对死者的轻视,死亡在她眼里,仅仅是个数字,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昨晚梦境中俞小澄不幸身死,或许在别人讨论时,也不过提及昨夜死了两人,比预计人数少,值得庆幸。
俞小澄感到些许不适,可她并没有勇气指出别人的无礼,也没有资格责备他人对于死亡毫无敬畏之心。
那样做太自以为是,一副高高在上的说教姿态实在令人反胃,她不想成为众矢之的,那就只能管住嘴,她并非屡教不改之人。
索性当做没听到,专心致志地吃着早饭。
吴樊祐对他们的提议并不感兴趣,神情恹恹地说:“你们是不是忘了个问题。”
“什么?”禾苒与张尧几乎异口同声。
“不是每天会有新人入住旅店么?”吴樊祐用指尖敲了敲表壳。
此前从张尧口中得知,每天上午11点整,旅店会迎来新一批住客,也就是他们口中的新人,但住客数量时多时少很不固定。
有时候的确会出现无新人入住的情况,可谁也说不准今日会不会有新人。
一旦有新人加入,便会令场上局势变化,如果陈奇拉拢了新人,那他们所谓的优势便不复存在了。
张尧想了想,目光看向禾苒,请示一般说道:“要不我们也去拉拢新人?”
禾苒皱着眉还未开口,吴樊祐抢先说道:“别忘了,雏菊房卡只有3张,仅容6人入住,你们最多再拉2人入伙,如果入住新人大于4人呢?再说,你们有信心能从陈奇手上抢到人吗?”
接连的提问动摇着张尧的想法,他支支吾吾没法回答,求助一般看向禾苒。
禾苒比张尧淡定不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搭在吴樊祐手背上,纤细的手指摩挲着皮肤,酝酿出一丝暧昧的味道。
她眼神拉丝,声音轻柔地说:“只要拉拢身强体壮的男生就好,我们不一定没有胜算。”
这举动把俞小澄吓得不轻,刚咽下的油条如鲠在喉,她将头撇向一旁,一边捶着胸口一边咳嗽不止,整张脸胀得通红。
吴樊祐冷峻的目光从禾苒脸上扫过,猛地抽回手,关切地询问俞小澄怎么了,顺带嘲笑她吃饭像有人跟她抢一样。
俞小澄哪敢说是被他们戏剧化的发展刺激到了,只能抱怨油条太干了。
禾苒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并没有放弃,正色道:“一切且看今日入住情况,我们如果不联手,迟早会死在陈奇手上。你们可以仔细考虑考虑我的提议,等会儿大厅见。”
说罢,她用纸巾擦了擦嘴角和手指,起身带着张尧离开了餐厅。
“你怎么想?”等到人走远了,俞小澄才小声问道。
吴樊祐看起来根本没有把禾苒的话放在心上,笑着对俞小澄说:“我没什么想法,学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对于吴樊祐看似消遣的话,俞小澄很难评价,如果她当真了,看上去会很傻,而她不想被当成傻瓜。
于是俞小澄假装没听到,无视他的回答继续说道:“昨晚的梦境只能说运气好,你找三号客服讨来的耳机正好派上用场,可今晚是否能平安度过,我没有把握……”
吴樊祐脑袋枕在手腕上,目不转睛凝视着俞小澄,沉默良久才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学姐别太相信这里的人。”
俞小澄看不懂吴樊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指了指吴樊祐问道:“包括你么?”
吴樊祐被气笑,反问:“我在学姐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
“对谁都没大没小的厚脸皮学弟?”俞小澄声音微弱地答道。
此话一出,只听见哐哐两声响,吴樊祐正用额头撞击着手腕,声音幽怨地说:“行吧……学姐可以信我,但别太相信那两个人。”
俞小澄愣了愣神:“禾苒和张尧?”
“嗯。”吴樊祐点点头,“昨天他们还不想招惹陈奇,也不想与人组队,为何今日就一反常态了呢?”
他的怀疑不无道理,人的想法通常没那么容易改变,除非有非变不可的条件出现,只是因为陈奇失去人数优势了吗?
她还记得昨天张尧提到陈奇时,眼中闪过的畏惧之色,他们都知道陈奇为了活命不择手段,所以不想招惹,至于同伴,他们害怕在需要做出抉择时,良心会过不去,这才一直维持三人队形。
那么,到底是什么理由改变了二人的想法呢?
“也许,某人尝到了甜头,明明有最简单的方式通关,我为何要在惶恐中度日?”吴樊祐冷冷地说道。
俞小澄知道,他口中的某人绝不是张尧,因为张尧昨天跟他们一起经历了箭竹梦境,毫无甜头可言。如果不是张尧,那只能是禾苒。
她脑中一个念头闪过,有些骇人,可似乎又很合理。
与禾苒一同进入雏菊梦境的施烨成了昨晚的替死鬼,禾苒或许是想报仇,除掉陈奇的同时,自己还可以顶替陈奇,霸占雏菊房,可谓一石二鸟。
俞小澄不寒而栗,她不想成为禾苒的帮凶,更不想成为下一个替死鬼。
看俞小澄一脸错愕不说话,吴樊祐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多想,今天会发生什么事谁都不知道,说不定会很有趣呢,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俞小澄总觉得吴樊祐话里有话,仿佛知道即将有意料不到的事会发生一样,她没有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继续吃油条。
早餐过后,俞小澄又去二楼看了一眼,果不其然,房门全部消失,走廊上的壁纸又恢复成素净的颜色,地毯也由鲜红变回深色,两端的全身镜依然将走廊延伸得没有尽头。
回到大厅时,整体格局跟他们昨天看到的一样,陈奇带着三个女生坐在一边,而禾苒和张尧坐在另一边,吴樊祐没有去找禾苒,而是带着俞小澄在远离所有人的地方坐下。
禾苒远远看着他,眼神略微失望,但是她嘴角自信的笑仿佛在告诉俞小澄,她还没有放弃。
一晚过去后,消失了两人,可如果算上俞小澄和吴樊祐,又似乎没太大变化,依然是八个人静待着新人的到来。
11点的钟声敲响,厚重的木门传出一声闷响,开启的大门外,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接着有人从暗处走了进来。
令所有人咋舌的是一下进来了十个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口音各异。
“这儿是啥子地方哦?”
“有人能解释一下吗?”
“我怎么不记得报了旅行团……”
“这地方还不错嘛,多少钱一晚?阿宿,你在哪儿找的酒店?几星级的啊?”
新住客七嘴八舌,像极了跟团游的旅客,一窝蜂进入旅店,毫不拘谨四处参观,俞小澄险些以为他们是组团来游玩的。
吴樊祐悠哉地靠在沙发上,饶有兴致地望着大厅里走动的人,又看了看一时乱了阵脚的陈奇和禾苒,大有一副隔岸观火的架势。
“这下禾苒的计划要落空了吧……”俞小澄不禁替禾苒捏了一把汗。
这一次出现的新住客太多。
一对二十来岁的年轻情侣,一位杵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大爷,三个穿着校服的男高中生,一名穿着碎花连衣裙背着名牌包包的漂亮女生,一个西装革履的上班族,一个戴着安全帽的建筑工人,还有一个身材壮硕的中年男人。
受限于客房入住人数,不管是陈奇还是禾苒,都拉动不了全部新人,新人中排除老人,还有7男2女,禾苒没有胜算。
最先行动的依然是陈奇,他一副旅店话事人的姿态,招呼着所有人向他靠近,慷慨激昂地向众人介绍着眼下情况。
不过他并不是全盘托出,只是简单告知没人能够离开旅店,每天晚上必须经历梦境,根据规则完成游戏才能安然度过一夜。
这方唱罢,与他一组的三个女生立马跟排练好似的,代替陈奇吹嘘起他在穷途旅店安然度过半月的光荣事迹,并称赞他如何善意帮助新人。
一番攻势下,几乎所有新人都想抱上陈奇的大腿。
禾苒这时坐不住了,一边拍着手,一边笑着走进人群,讥讽道:“奇哥这么厉害,怎么不告诉大家,跟你进入梦境的人,生死也掌握在你手中呢?”
不止陈奇,俞小澄和张尧都无比震惊。
禾苒的做法无异于破罐子破摔,一旦所有人知晓可以利用他人的死来结束梦境,所有人都会相互提防,从此局势将彻底改变。
“贱人,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陈奇怒不可遏。
新人见状不妙,纷纷退后,腾出空间给争论中的二人。
禾苒不甘示弱,咄咄逼人地说:“大家可要当心了,你们面前这位乐于助人的奇哥,手里不知沾了多少新人的血,让新人做替死鬼,他才活了这么久。”
“妈的!”陈奇抄起桌上烟灰缸就想向禾苒砸去,却被那个工人和壮硕男人一起拦了下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骂道,“别听这贱人胡说,她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怎么?被人拆穿恼羞成怒想杀我吗?就跟昨晚你杀掉施烨一样吗?”禾苒怒视着陈奇。
陈奇一脸错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怒极反笑:“什么?我杀了施烨?特么明明是你……”
话音未落,禾苒高声打断道:“呵,杀了人不敢承认吗?还想嫁祸给我?那是我朋友,你觉得有人能信你这个杀人狂的话吗?你让肖雪说说,梦境中的第一天夜里,你是不是悄悄离开了安全房!”
陈奇身后三名女生面面相觑,听到禾苒所说的话,忍不住开始思索,她们的沉默引发周围人的猜忌,对陈奇的不信任感正在人群中扩散。
陈奇用力甩开按住他的两人,阴狠地说道:“我离开过又怎样?我是为了确保大家安全,要不是离开安全房,也不会刚好目睹你杀害自己的同伴啊!”
这一句话瞬间将所有人的目光汇聚到禾苒身上,只见禾苒紧咬嘴唇,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眼泪簌簌下落。
“只因为我抢了你想据为己有的房卡,你怀恨在心才对我们出手吧?你那时想杀的人其实是我吧?施烨为了保护我,才……”
说话间,禾苒哭成了泪人,那伤心欲绝的模样实在惹人怜惜。
周围人群议论纷纷,皆是为禾苒抱不平,连肖雪三人都默不作声远离了陈奇。
面对指责,陈奇百口莫辩,气呼呼地扔下一句狠话让禾苒走着瞧,随即推开人群上了楼。
在禾苒鱼死网破的操作后,穷途旅店的格局完全变了。
第22章 反击
搅乱局面后,禾苒成了众人焦点,此时她在众人眼中形象是一个敢于揭露真相、不屈服于恶势力的善良女人。
人在面对未知时,潜意识总会想要寻求一盏明灯,而此刻禾苒便是那盏可以指望的明灯。
新人将她围在中央,七嘴八舌地询问着关于穷途旅店的一切,什么梦境,什么死亡,如何离开,宛若寄生的菟丝子一样,不遗余力地从寄主身上吸取养分。
“大家别慌。”禾苒抹去脸上泪痕,挥着手让大家安静下来。
人群外,那对年轻情侣中的女人无法控制激动的情绪,焦虑地拉着男友的衣服嚷道:“怎么可能不慌,我们为什么会来到这鬼地方?我们是被绑架了吗?这里可有个杀人犯啊,叫我怎么冷静!不行,我要离开这里!”
说话间,女人挣脱男友的怀抱,向着大门冲去,男友在身后边追边喊:“萍萍,你先别激动,他们刚才不是说了无法离开,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那个叫萍萍的女人根本不听,她在木门上没有找到门锁,试着用力推门没用,又拉着门把手往里使劲拽,木门依然纹丝不动。
心里一慌,她疯狂地拍打着门求救,而后想到了什么,在身上摸索起来:“手机呢?我手机呢?阿宿,在你那儿没?快打电话报警啊!”
“没有啊……”男友摸了摸口袋说。
“都怪你,非要在结婚前旅行,这下好了吧,到这种鬼地方……”女人数落着男友,蹲坐在门边开始哭哭啼啼。
这时,背着名牌包包的漂亮女生上前一步,双手抱臂,不耐烦地对那个被称作阿宿的男人说道:“能不能管管你女朋友,大家情况都一样,谁不想离开这里?哭有用吗?别在这吵吵嚷嚷,惹人心烦。”
看到漂亮女生,男人眼睛都直了,摸了摸头抱歉道:“对不起,吵到大家了。”说着冲到女友身旁,捂住了她的嘴,轻声劝慰着。
等大厅里重新安静下来,禾苒才继续说:“其实,我来旅店也只比大家早了四天,迄今为止获取到的信息也不算多,要离开这里,还需要大家通力合作。”
周围人群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全都赞同禾苒的看法,觉得大家应该互帮互助。
见局势正在往自己这边倾斜,禾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恰好被俞小澄捕捉到。也许是直觉,俞小澄隐隐感到不安,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很快,她的预感便被证实了。
禾苒一脸担忧地望向电梯,手指往楼上指了指,说道:“如今最危险的是楼上那人,不知道他今后还会使出什么手段,不管对谁来说他都是个威胁。”
壮硕男人摩拳擦掌:“就他?他若敢耍花样,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其他人看着壮硕男子,也觉得安心起来。
但禾苒依旧愁眉不展,摇着头说:“你们没有见识过他的狠厉,单打独斗我们恐怕很难斗得过一个杀人犯。”
听到这句话,大家顿觉说得有理,纷纷提出自己的建议。不过这些人都没经历过生死,也提不出什么过激的方案,大多数觉得只要控制住陈奇,大家轮流看管,让他无法作恶就行。
这时,禾苒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们无法像他那样没有人性,但穷途旅店的规则可以帮我们对付恶人。”
她的笑有种胸有成竹的淡定,其他人听到规则二字满心好奇,以恶制恶虽然谁也不敢,可如果不是自己动手,谁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晚上10点后,住客不可离开客房,这是旅店的规则,不能违反。”禾苒低声说道。
西装男咽了咽口水,好奇发问:“如果违反咯,会发生啥子?”
禾苒摇了摇头:“不知道,曾经一次,一个莽撞的新人离开了客房,当时我在房中听到屋外传来开门声,然后,便听到凄惨的尖叫,第二天,那人再没有出现过。”
这个故事让在场所有人汗毛倒立,唯独那三个高中生似乎并不相信这种怪谈,嬉皮笑脸地开起玩笑。
“这旅店能吃人吗?”
“我们把那个叫陈奇的人抓起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可以可以,我也想看看违反规则的人有什么下场!”
大厅内陷入一阵沉默,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想成为那个做决定的人,毕竟,这是可能杀死某人的决定。
在人群一边的角落里,肖雪三人蜷缩在沙发上,她们没有说一句话,尽力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虽说此前靠着陈奇安全通关梦境,可她们自认不是陈奇的共犯,对陈奇犯下的罪行一无所知,她们也可能成为受害者。
听到众人商讨着对付陈奇的办法,她们没有提出异议,谁让陈奇现在成了众矢之的,她们谁也不想惹火烧身。
她们相互对视,以眼神无声交流着。
最终,还是禾苒敲定了计划,怂恿在场男士联手将陈奇绑起来,给予杀人犯应有的惩罚。
在禾苒的煽动下,三名高中生、壮硕男人、工人、西装男全都行动起来,分成两组分别从电梯和楼梯上楼,包抄陈奇。
很快,大厅里只剩下老人和女人,以及为了安抚女友的年轻小伙、因剧情走向大受震撼的张尧、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吴樊祐。
禾苒看了一眼吴樊祐,笑眯眯地走了过来,随意坐到正对俞小澄和吴樊祐的沙发上,压低声音问道:“如何?有兴趣与我合作了吗?”
“还需要合作吗?”吴樊祐反问。
禾苒说:“现在需要合作的是你们,不是我。”
听上去像是谈判,俞小澄大概猜出禾苒的意图。如今这样的局面,禾苒基本控制了所有新人,只要再拉拢他们两个知情人,便再无后顾之忧。
而在人数优势下,他们想抢雏菊房的难度加大,若两边合作,便是双赢。在耍手段这件事上,禾苒未必不如陈奇。
吴樊祐语气平和:“这么多人,你要如何安排?”
所有类型的房间都只有3间,就算除掉陈奇,也还有17人,抛开最难的寒梅梦境,雏菊房只能入住6人,那剩下的11人必定得入住箭竹房和幽兰房。
禾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平静地说:“这恐怕得交给运气,而我一向运气很好?”
从她的笑容中,俞小澄感觉到四个字——志在必得,虽然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自信,但是她必定已经有了权宜之计。
“哦?你觉得新人这么好骗么?”吴樊祐不置可否。
“只要你们不多嘴,我自然有办法。”禾苒说。
俞小澄心里堵得慌,不知道怎么选才好,不等她做出决定,吴樊祐婉言回拒:“再看看吧,谁知道这么多人会发生什么事。”
“那你们最好快些决定,毕竟时间不等人。”禾苒温柔一笑,起身离开。刚走出没几步,那对年轻情侣就找上她,试图与她打好关系。
这种在人与人之间做选择的事让俞小澄觉得很累,她低头思考着相对没那么复杂的事。她的沉默不语引起吴樊祐的注意。
“学姐在考虑禾苒的提议?”
“啊……不是……我只是在想,会不会所有的梦境都有全员存活的可能性。”俞小澄的声音很轻,透着些不自信。
“为什么会这么想?”吴樊祐对她的想法很感兴趣。
“就像昨晚的梦境,虽说按照规则每晚必死一人,可是不也有隐藏的条件可以阻止死亡发生么?”
说到这里,俞小澄停顿下来,忽然想起了郝勇,低头补充了一句,“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
吴樊祐微微皱眉,敷衍地回了句:“也许吧。”
“对了,昨晚离开梦境前,你是不是到娱乐室来了?”俞小澄突然问道。
想起透明人消失前最后看到的景象,她感觉自己确实看到了吴樊祐的身影,可他不是应该在办公区吗?
吴樊祐一愣,表情有些不自然,想了想回道:“唉,我看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担心学姐,所以到休息区找你,结果刚找到娱乐室就看到一阵白光。”
俞小澄轻叹一声:“你何必为我冒险……”
“学姐又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冒险,你可有想过,万一你的猜测错了,或者没有找到透明人,你该怎么办?”吴樊祐一脸严肃地质问道。
与他平时泰然自若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看上去是真的很紧张。
“不相干的人么……”
俞小澄小声自言自语,然后像是做错了什么事一样,惭愧地低下头。她当时确实没有想过猜错的后果,如今想来也会后怕,可在当时,她只能赌一把。
看着吴樊祐正言厉色的模样,俞小澄心虚地傻笑两声:“呵呵,最后结果不是没事了嘛……”
见吴樊祐还想说什么,俞小澄急忙打断道:“哦,还有件事,你在屋外有听到透明人说话吗?”
“嗯?”吴樊祐有些惊讶,想也没想回答道,“没啊,怎么了?透明人有跟你说话吗?”
俞小澄缓缓摇了摇头,她并不确定,只是感觉而已,那道具耳机有利也有弊,屏蔽了所有恐怖元素,可也害她没有听到一个字。
“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梦境?为什么会有恶灵?游戏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一连三问,吴樊祐忍不住调侃道:“还记得大学时社团闹鬼,只有学姐不信邪一查到底,这较真劲的性子真是和当年一样,一点没变啊。”
提到从前,俞小澄有些难为情,哪里还敢继续这个话题,急忙闭上嘴,生硬地结束谈话,假装观察起大厅里的人。
不一会儿,楼上传来轻微的打斗声,东西撞击倒地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时断时续不绝于耳。
大厅中的人皆被这阵响动吸引,纷纷抬头盯着天花板,就像能从上面看出一朵花似的。其实所有人心知肚明,那是围捕陈奇的动静。
没过多久,杂乱的脚步声从楼梯间传来,由远及近,迅速靠近,接着,一个脸上带着伤、半边墨镜镜片碎裂的男人冲了出来。
正是陈奇。
手上不知沾了几条人命的陈奇,终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上去六人也没能将他擒住。他一脸凶相冲进大厅,吓得女孩子们尖叫逃窜,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第23章 突袭
吴樊祐的反应十分迅速,二话不说便将俞小澄护在身后,带着她退到安全距离外,冷眼旁观着事态的发展。
负伤的陈奇怒气冲天,对着大厅里的人龇牙咧嘴,手里捏着一块沾血的玻璃碎片,自己的手被玻璃割伤,鲜血正从伤口往外渗,顺着碎片滴落,染得地面血迹斑斑。
陈奇一边怒吼着一边冲向禾苒,小情侣见状赶紧逃到一边,漂亮女生也扶着老大爷往角落躲,只有张尧一人慌忙冲上去阻拦,却被陈奇一掌推翻在地。
禾苒难以抑制惊声尖叫,连连后退却被茶几绊倒瘫软在地上。陈奇挥着玻璃碎片就往禾苒身上扎,吓得禾苒用手臂挡住脸。
伴随尖叫声在大厅内回荡,禾苒的手臂见了红,疼痛感迫使她缩回手,哭嚷着往小情侣所在的方向爬。
萍萍捂着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眼泪不由自主夺眶而出。阿宿挡在萍萍身前,一脸惊恐地注视着陈奇的举动,每次想冲上前去,就会被萍萍拼命拉住。
陈奇还要痛下杀手,还好张尧一跃而起,将他扑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
慌乱间,张尧被玻璃碎片划伤脖子,手捂脖子痛苦地倒在血泊里,没有他的阻拦,陈奇又向禾苒扑了过去。
眼看碎片再次扎向禾苒的脸,千钧一发之际,围捕陈奇的六人终于赶来,从楼梯间鱼贯而出,一起扑向陈奇。
六人合力将杀红眼的陈奇压在地上,打落他手中玻璃碎片,这一次,无论陈奇如何挣扎都无法再摆脱束缚,发疯地怒吼着,宣泄着心中不满。
闹剧总算落下帷幕。
俞小澄整个人陷入震惊之中,久久没有回过神,不仅因为血腥暴力的场面,还因为她刚才无意中看见了吴樊祐的脸。
那张冷眼旁观的脸上,竟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就像是欣赏着眼前杀戮的变态。
这真的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阳光开朗的学弟吗?难道外表阳光善良的人,内在也可能是个有反社会人格倾向的变态?
她不断在心里问自己,却没有答案。
脑中再次响起三号客服的话——“有罪。”
这种难以言喻的惊诧之感一直持续到陈奇被五花大绑扔在大厅中央,俞小澄回过神来,只见受伤的人被扶到一旁沙发上,萍萍躲在阿宿身后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问道:“怎么办?这里没有医生,他们会不会死啊?”
第一个回应她的是已经癫狂的陈奇,他躺在地上大笑起来,肆无忌惮地嚷嚷:“去死吧,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壮硕男人一脚踢中他腹部,厉声威胁道:“闭嘴吧你,当心第一个死的是你。”
陈奇没有收敛的打算,肆意嘲讽:“傻X,贱人的话你们也信,她连同伴都杀,你们走着瞧,就算弄死我,你们也活不成!”
可惜,在他暴力行凶后,大厅里已经没有人会相信他的话,连肖雪三人都关切地走到禾苒和张尧身边,一脸担忧地查看着二人伤势。
“旅店里有急救箱吗?”漂亮女生问道。
听到“急救箱”三个字,俞小澄才想起吴樊祐拿到过一个,但早上离开客房时忘记带走,如今已经跟着客房一同消失了。
她低声问吴樊祐从哪里拿到的急救箱,如果能再弄到手一个,就能给禾苒和张尧处理一下伤口了。
“打电话问前台要的。”吴樊祐平静地回答,“但是现在客服没上线,得等到下午2点。”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问题,可俞小澄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吴樊祐是往前台打的电话?
旅店规则不是下午2-4点前台才有客服吗?
心中虽有疑问,但她没有提出质疑,只是弱弱地哦了一声。
这时,受伤较轻的禾苒说:“急救箱可以用金币在前台换取,不过没有必要,这点伤睡一觉就好,我记得三楼餐厅有消毒毛巾,可以帮我拿些来吗?”
“我们去吧。”三个高中生自告奋勇。
三人上楼寻找消毒毛巾,其余人对禾苒的话将信将疑,虽然二人的伤暂时不致命,但是不依靠药物处理,见血的伤口睡一觉就能自愈,属实有些天方夜谭了。
唯独俞小澄知道,禾苒说的都是真的,因为她昨晚在梦境中受的伤已经消失得不留痕迹。
不多时,三个高中生带着几袋消毒毛巾回到大厅,几个女生用消毒毛巾做了应急处理。
其中张尧的伤势稍重些,万幸没有伤及动脉,可鲜血染红的毛巾还是令人胆怯。暂时用毛巾包扎住伤口,张尧因失血陷入昏迷。
“这样恐怕不行吧……”漂亮女生声音颤抖地质疑。
禾苒看了看张尧,神态看上去并不怎么担心,她说:“没关系,让他睡会儿吧,伤口会好的。”
她在这场袭击中也吓得不轻,恐惧消散后眼里全是怨恨,当旁人问起要如何处置陈奇时,她建议将人先关到三楼吸烟室,等明天看看不在客房中过夜的他会发生什么事。
陈奇闻言,直骂禾苒毒妇,刚骂两声就被壮硕男人用消毒毛巾堵住了嘴,然后壮硕男人和西装男一左一右押着陈奇上了电梯。
大厅重新恢复平静,新人们又在意起接下来将面对的情况,于是围着禾苒又开始问东问西。
禾苒脸色还有些苍白,捂着手臂坐在沙发上,谨慎地讲道:“等人到齐,我们分配一下房间吧。”
“美女,我们能和你一起吗?你比我们有经验,跟着你我才安心。”萍萍毫不见外地坐到禾苒身旁,拉着她的手撒娇道。
禾苒友善地拍了拍萍萍的肩,一脸为难地回道:“我也希望能帮到所有人,可是房间人数有限,我们这么多人,由我决定帮谁不帮谁,对谁都不公平啊。”
话音刚落,肖雪紧张地问道:“要怎么分配才公平?”
“抓阄。”禾苒微微一笑,“这样吧,大家先去餐厅吃饭,一点在休息活动区集合,一起抓阄决定房间。”
新人对那四种房型情况并不了解,相互看了一眼,没人提出反对,对他们来说,不过是有没有经验者带队罢了,由运气安排,对谁都公平,于是纷纷结伴往楼上走去。
肖雪三人却知道,如果手气不好,抽中雏菊与箭竹以外的两种房型,恐怕是在劫难逃。
她悄悄将禾苒拉到一旁,塞了点亮闪闪的东西到禾苒手里,然后二人低语了几句,禾苒点了点头,她才松了一口气,笑着找到两个同伴往楼上走去。
俞小澄一直站在不远处观察着众人,恰好看到了肖雪与禾苒的互动,大概猜到她们聊了什么话题。
没了陈奇带队,那三个女生只能加入禾苒的阵营,一直默不作声任由禾苒蒙骗新人是筹码,原本应该上缴给陈奇的金币是贿赂,而禾苒在权衡利弊下,极有可能会同意。
很快,禾苒的出现证实了她的想法。
禾苒离开大厅前,特意转到俞小澄和吴樊祐面前,问二人是否已经有了决断。
吴樊祐两手一摊,耸了耸肩,不客气地回答:“我觉得我们没有合作的必要,不用你们那种方式,我们也有办法通关。”
“嚯嚯,那可真是遗憾,正好又有三人想跟我购买名额,若你们想加入,我倒还得头疼选谁离队。”
禾苒嘴上说着遗憾,但从她表情上,俞小澄丝毫看不出惋惜,她说着与二人道别,还祝二人好运,可冷漠的眼神里写着言不由衷。
在她转身时,俞小澄出声叫住了她,指了指不远处躺在沙发上陷入昏迷的张尧,问:“你的队伍里还有他吗?”
禾苒转头看了一眼,这一次神情中还真露出一丝遗憾的味道,唉声叹气道:“还不知道他的伤能不能赶在梦境开始前痊愈,我没法保护一个昏迷不醒的人。”
吴樊祐冷笑:“怎么?这么快就踢队友了?”
禾苒并没有生气,莞尔一笑,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们从组队那天起就说好,互不拖累,不会成为对方做出抉择时的绊脚石。”
说罢,她不再理会俞小澄二人,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去。
“我倒是有点想相信陈奇说的话了。”吴樊祐看着禾苒的背影,低声自言自语。
俞小澄错愕,比起陈奇拿施烨当替死鬼这个故事,禾苒杀害同伴这个版本更加没有人性,她不愿意相信,即便心里的天秤已经开始往另一边偏移。
她装傻充愣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么想?”
吴樊祐看着她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如果我是陈奇,第一选择一定是不安分的禾苒,除掉她,剩下的人自然不敢再造反。”
“不是还有你这个刺头么?”
“谢谢学姐的肯定。”吴樊祐笑弯了眼,戏谑地说,“如果陈奇与我进入相同梦境的话,或许还真想拔掉我这个刺头,可惜,他没这个实力。”
“……”
见他拿这种事开玩笑,俞小澄一时不知该说他自信过头,还是没心没肺。
不多时,大厅里只剩下俞小澄和吴樊祐,以及沙发上昏迷不醒的张尧。
二人走到沙发旁,查看了张尧的情况,发现他呼吸平稳,看上去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俞小澄不由地想:如果一会儿张尧醒来发现自己被同伴抛弃了,会不会伤心难过?他如果一直没有醒,又该如何抓阄选房?如果到10点他还没醒,是不是该把他送进客房?如果梦境中也没有醒……
她胡乱想了很多,一旁的吴樊祐忽然用手指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脸无奈地说道:“别胡思乱想了,如果他一直不醒,我今晚跟他同房,保证他准时睡到床上,可以了吧?”
不知吴樊祐如何猜到自己的想法,俞小澄揉着额头,一脸疑惑,却又很感激他主动提出帮忙。
留下昏迷中的张尧,二人离开大厅上到三楼,在餐厅里看到正在用餐的众人。
吸烟室的门已被反锁,钥匙就插在钥匙孔里,里面的人似乎没了动静,不知是累得放弃了挣扎,还是直接被人打晕。
安静用过午餐后,众人在休息活动区汇聚。
这里靠墙是一排书架,小说、漫画、工具书应有尽有,中间零散摆着几张桌椅,其上放着各类桌游棋牌,窗边则是一个个懒人沙发。
如果只是单纯的旅店度假,环境倒还惬意。
禾苒随意找了张桌子坐下,从兜里掏出一叠便签纸,在众人注视下,用笔在便签纸上写下房间名,每种房型各写六张,再依次撕下折叠成长条,打乱顺序后,整齐地一半捏在手心,一半露在手掌外。
她将手抬起,招呼众人:“大家排好队,依次抽签,再根据房型选择同住的人。”
众目睽睽下,俞小澄实在想不出禾苒要如何确保自己和内定的人抽中“雏菊”。
第24章 抽签
最先跑上前的是那对年轻情侣,他们各自从禾苒手中抽出一张纸条,当着禾苒的面一起展开,居然都写着“雏菊”。
萍萍很高兴不用与阿宿分开,并夸张地炫耀着二人的缘分。
接着上前抽签的是三个高中生,三张纸条同时展开,无一不是写着“幽兰”。三人为此振奋不已,庆祝一般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俞小澄不仅替他们捏了一把冷汗,还对连续两组人抽中同一房型的概率产生质疑,可当着所有人的面,禾苒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她暂时想不通。
三个高中生退下后,漂亮女生扶着老大爷上前抽取纸条,这一次二人的纸上文字终于不一样了,老大爷的纸上写着“寒梅”,漂亮女生的纸上写着“箭竹”。
紧随其后的壮硕男人抽中了“寒梅”,工人和西装男都抽中了“箭竹”,肖雪三人则全是“雏菊”。
最后轮到俞小澄和吴樊祐,禾苒微笑着招呼二人。吴樊祐全程懒洋洋地躺在在懒人沙发上晒太阳,对禾苒的话充耳不闻。
禾苒耐着性子又喊了两声,吴樊祐眼睛都没睁,平静地回了句:“我不抽,学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于是禾苒的视线又投向俞小澄,俞小澄慢慢走到她面前,说:“那我替他抽吧。”
禾苒似乎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笑着将剩下十来张纸条递到她面前。
俞小澄没有立即上手,而是摸着下巴站在原地,细致地观察着纸条。每一张纸条都被折得很整齐,外观几乎一模一样,很难依靠细微到肉眼难以分辨的不同之处来作弊。
“怎么了?”禾苒见她不动,心生疑虑。
俞小澄急忙不好意思地道歉:“啊,对不起,我只是在想你会将我们安排到哪里。”
禾苒闻言脸色微变,嘴角抽搐着说道:“哪、哪有能力安排啊我,去哪里纯粹靠个人运气。”
“哦……”
俞小澄静静思考片刻,才伸手从其中抽出两张纸条。
可她刚想打开纸条,就被禾苒伸手阻拦,只见禾苒面露微笑,再三确认道:“你可要确定好,哪一张是你的,哪一张是吴小哥的。”
俞小澄不解地望着她问:“这很重要吗?”
禾苒脸上表情有些绷不住,就像在嫌她多事,却又不好当着这么多人发作,于是咬着牙抿嘴微笑道:“不确定好,怎么知道上天注定你们该去哪里呢?”
“上天是如何左右纸条上文字的?”俞小澄十分在意。
窗边晒着太阳的吴樊祐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众人向他望去,他又一动不动装死,看上去不打算为自己的行为做解释。
禾苒有些心烦,催促着俞小澄赶紧决定,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见众人紧盯着自己,俞小澄顿觉难为情,低下头,二选一抽出一张,对禾苒说:“那就这张给吴樊祐吧。”
“行,那你展开看看结果。”禾苒总算松了一口气。
俞小澄展开替吴樊祐抽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寒梅”两个字,她微微一怔,没想到自己手气一如既往稳定。
“呃……还是这张给吴樊祐吧。”俞小澄拿起另一张纸条,红着脸反悔道。
还未展开纸条,禾苒再次出手拦住,她略微恼怒地说:“哪有变卦的道理,不是刚才已经决定好了么?”
俞小澄不太明白禾苒为何如此大反应,疑惑地眨眨眼,无言地凝视着禾苒,期盼她能做出解释。
场面看上去有些滑稽,禾苒也意识到自己没道理纠结这点小事,缓缓收回手,眼里藏着一丝不甘心,却还要笑着说:“没事,我单纯讨厌变卦这种行为,你继续。”
随后俞小澄开出一张写着“箭竹”的纸条,而这时候晒太阳的吴樊祐从懒人沙发上蹦了起来,乐呵呵地对禾苒说:“不介意我自己抽一张吧?反正还有多余的。”
禾苒脸上带着笑,可眼神像是在骂人,握着纸条的手因为太用力而使得指节泛白,她说:“你不是让俞小澄帮你抽了吗?”
吴樊祐一脸不解:“我什么时候让学姐帮我抽了,我应该只说了不抽,学姐去哪儿我去哪儿这样的话吧。”
“既然如此,那你还抽干嘛。”禾苒明显有些不耐烦。
吴樊祐嬉皮笑脸地说:“看见学姐手气不好,我又来了兴致,想试试自己的手气,不可以吗?”
“你!”禾苒差点想骂人,眼珠转了转,想到了什么,强行压下怒气,将握着纸条的手伸到吴樊祐面前,笑道,“你想试就试吧,不过抽中什么,就是天意了。”
吴樊祐一边观察着禾苒的表情,一边从她手里抽出一张纸条,没多想,拆开纸条查看。
又是一张写着“寒梅”二字的纸条。
“呵,还真是天意如此呢!”禾苒笑得很甜。
吴樊祐低头看着纸条没有说话,半晌,认可地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天意究竟如何,现在可不好说。”
说罢,在禾苒满腹疑问的注视下,他大摇大摆带着俞小澄走回窗边晒太阳。
禾苒甩了甩头,打算无视这个怪人,然后当着众人的面,从剩下的纸条中抽出一张,然后展开一看,纸上写着“雏菊”。
就此,房间抽取结束,结果是:
入住雏菊房的有肖雪三人组、年轻情侣以及禾苒;入住箭竹房的有漂亮女生、工人和西装男;入住幽兰房的是三个高中生;入住寒梅的有老大爷、壮硕男人,以及变卦调换纸条的俞小澄,还有自己手气同样不好的吴樊祐。
“我们真的要去寒梅房吗?”俞小澄掰着手指算着人头,悄声对吴樊祐说道,“箭竹房其实还有三个名额,我们可以……”
吴樊祐爽朗地笑了起来:“我还以为学姐当真是个听话的宝宝呢。”
俞小澄白了他一眼,小脸微红:“我只是想看看她到底如何暗箱操作……”
“那看出来了吗?”
“没有……除了超能力,还有什么能做到呢?”
“学姐终于开始相信超能力的存在了?”
“怎么可能!如果不是人的问题,就只能是纸的问题了。”
俞小澄低头看着手中两张便签纸,这纸是禾苒自己准备的,要说动手脚,就只能是在便签纸上了。
“禾苒能控制纸上的文字,但似乎一旦定下出现的是什么字,就不能再改变了。”俞小澄一边思考着,一边呢喃自语。
“哦?”吴樊祐兴致勃勃地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我抽取纸条后,她一定要我先确定两张纸条的归属,这就很奇怪。”
“因为她并没打算给我们两安排相同房型吧。”
俞小澄点头表示赞同:“正是如此,我确定第一张纸条给你后,开出了一张‘寒梅’,而你自己抽的时候也开出了‘寒梅’,所以我猜测,她就是想安排你入住寒梅房。”
“哈哈哈,我这么招她恨吗?”吴樊祐扶额叹道。
“被她安排到寒梅房的还有那个壮硕男人和老人,也许不是恨,就觉得今后可能会妨碍她吧?”
“挺有道理。”
“后来,我表示要调换纸条,她明显不乐意,从我最后开出‘箭竹’可见,她并不能毫无限制地任意操控纸条上的字,所以才会失望。可你提出要自己抽签,又让她找到机会再次安排‘寒梅’出现。”俞小澄慢条斯理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吴樊祐晃了晃手中那张便签纸,笑着说:“会不会是道具?”
这句话提醒了俞小澄,她摩挲着手中纸张,看上去与普通的纸没什么不同,可如果不是禾苒有超能力,那只能是这便签纸有特殊之处。
她刚见识过道具的厉害,觉得便签纸是道具似乎也能说通,只是没想到这些道具还能用在梦境外罢了。
“你说我如果花一个金币问客服,他会不会告诉我这便签纸的用途?”俞小澄眼睛里闪着光,内心有些激动。
吴樊祐目瞪口呆:“这么奢侈?”
俞小澄从兜里掏出那6枚金币,放在手心又数了数,语气肯定地说:“能消除一个疑问,值得。刚好剩5个金币兑换一个道具盲盒,挺好的。”
吴樊祐不置可否,只是笑着叹了口气:“你自己赚来的金币,你自然有处置权。”
众人回到大厅时,昏迷的张尧还没有醒,可此时没有人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因为时钟走到2点,前台的场景再次变换。
与昨日一样,出现一面礼品展示墙,而一个穿着白色衬衫搭配黑色筒裙的女客服站在柜台后,脸上带着标准的笑,毫无感情地开口:
“各位贵宾下午好,一号客服为您服务,兑换道具盲盒靠右,咨询客服靠左,请排队等候。”
随着格式化的台词说出,柜台上再次出现两个木质投币箱。
第一个冲上前的又是萍萍,只见她趾高气昂地冲一号客服喊道:“是不是你把我们绑架到这里来的?!”
一个“等”字刚从禾苒嘴里冒出,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号客服机械地转过头,看着萍萍,声音没有起伏:“不是。下一位。”
“你什么态度!把你们负责人喊出来,我要投诉你!”萍萍气势汹汹地将柜台拍得嘭嘭作响。
如果没有柜台拦着,俞小澄怀疑她会冲上去薅一号客服的头发。
一号客服冷冷盯着萍萍,没有一丝慌张,甚至只是在等待,等着看萍萍会不会对她动手。
俞小澄想到第七条规则,正想开口劝说,然而禾苒已经先她一步,推了推阿宿,让他及时拉住了萍萍。
“旅店的规则必须遵守,第七条就是不可对客服不敬。”禾苒叹了一口气,说着走到原来张贴公告的地方,正想将规则指给众人看,却发现柜台上除了投币箱再无其他。
禾苒手指一顿,心中一团迷雾,愣了一会儿,自觉没空纠结,便只能凭着记忆将另外六条规则一一告诉新人。
“每个新人只有一次免费提问的机会,所以,我们应该抓住机会了解更多,而不是胡乱浪费。”说话间,禾苒不满地瞥了一眼萍萍。
萍萍想要狡辩,但被阿宿捂住了嘴。
在禾苒的号召下,除了俞小澄和吴樊祐,所有人都退回到沙发区,商量起新人各自该提出的问题。
第25章 解疑
趁着众人离开的间隙,俞小澄赶忙投了一枚金币到咨询处的箱子里,然后将便签纸递给一号客服,小声问道:“请告诉我,这个道具怎么使用?”
一号客服确认收到金币后,接过便签纸,平静地讲解起来:“不管任何东西在该道具上留下的痕迹,最终都会消失,只有心念所想,能在上面留下痕迹,不过请注意,一旦留下痕迹后,该张道具便会作废,与普通便签纸无异。”
正如俞小澄所想,禾苒的确是用便签纸做了手脚,控制了所有房间的分配,这个女人恐怕比陈奇还难对付。
她心里犹豫起来,该不该把真相公之于众?
如果真这么做,无疑是向禾苒宣战,她没有自信能斗得过禾苒。可是如果不说,不知真相的新人进入幽兰房和寒梅房,和送死没什么两样,她的良心实在过不去。
正在纠结时,吴樊祐拍了拍她的肩,似乎看出她在烦恼什么,安慰地说道:“静观其变吧,她不会如愿的,有时候想象再美好,也敌不过瞬息万变的局势。”
他似乎意有所指,但俞小澄无法读懂其中深意,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随后,俞小澄花了5个金币兑换到一个盲盒,打开盲盒一看,里面躺着一个打火机。
“呃……我不抽烟……”俞小澄拿着打火机,觉得整个人都傻了。
噗的一声笑,吴樊祐急忙捂住嘴,憋着笑对俞小澄说:“挺好的,如果下个梦境是野外生存,还能生火不是?”
俞小澄斜睨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如果身上还有金币,她倒想直接问问客服,说不定还能获得一些启示,可惜,她在上场梦境中赚取到的所有金币已经花光了。
反观吴樊祐,他尽然一个金币都没赚到,属实有些离谱。
一想到这里,俞小澄将打火机塞进了吴樊祐手里,说:“上次你把求来的道具给了我,这次我的给你吧,有借有还,公平。”
吴樊祐又将打火机还给俞小澄,不乐意地抱怨:“学姐一定要跟我分这么清?”
“我不是这个意思……”俞小澄慌张地解释,“只是梦境终究有危险,你也不想着多赚点金币,如何用道具防身。”
吴樊祐呵呵笑了起来:“原来学姐是关心我啊,没关系,我再找客服讨一个就是。”
俞小澄白眼差点翻到天上去,佩服他能理直气壮地当着受害人的面说这种不要命的话,唯恐这种话会被视为对客服不敬,她悄悄瞥了一眼一号客服,好在一号客服笔直地站在柜台里,对他们说的话没有一丝反应。
正松了一口气,她就看到吴樊祐跑向咨询处,开始死皮赖脸地向客服讨要道具。
与昨日的“新人福利”不同,他今天的借口是“通关奖励”。
俞小澄只觉得一口老血淤积于胸,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赶紧挡住脸,离吴樊祐远远的。
可是没一会儿,在他锲而不舍的纠缠下,一号客服拿出一只盒子递到了他手上,于是他喜笑颜开地道了一声谢,拉着俞小澄离开了前台。
震惊,除了震惊俞小澄再找不出别的情绪,她不由得回首望了望前台,心想着是不是自己只要脸皮厚一点,也能白嫖一个道具?
可是内心挣扎了许久,这种不要脸的话她依然说不出口。
二人在靠近前台的沙发上坐下,吴樊祐打开盒子,发现里面躺着一张空白的黄色符纸。
“嗯……这个……不会是跟打火机搭配起来生火用的吧……”俞小澄感觉有些头疼。
吴樊祐不正经地说道:“嘿嘿,野外方便时也能应急。”
“野外生存限定么……”俞小澄无奈地摇了摇头。
吴樊祐一把将符纸塞进俞小澄手里,笑着说:“那学姐先替我收着,等知道怎么用了再告诉我。”
俞小澄本还想拒绝,却被吴樊祐手指放在唇边,嘘的一声制止了。
此时,大部队回到了前台,显然他们已经商议完毕,除了萍萍,新人各自带着问题排队等候。俞小澄只好先将打火机和符纸收入衣兜,竖起耳朵倾听着前台的问答。
第一个提问的是阿宿,而这个问题问出后,让俞小澄不得不佩服禾苒的洞察力。
阿宿:“旅店可以治愈的伤具体到何种程度?”
一号客服:“只要还有一口气,都能痊愈,只是所需睡眠的长短由伤势决定。”
此话一出,俞小澄从答案中看到了旅店规则的可利用性,这样的问题明显比陈奇想出的那些得不到任何有用信息的问题高明许多。
也难怪陈奇在穷途旅店呆了半个月,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新人,获取到的规则也只是皮毛。当他还在为避免违规而苦恼时,禾苒已经开始试图反利用规则保命了。
这就是禾苒与陈奇的区别,陈奇能想到寻找替死鬼、霸占雏菊房就已经是他智商的极限了,相反,禾苒更聪明,更适合做领头羊,同时也更加阴险。
就在俞小澄思考时,第二个人已经走到一号客服面前。
漂亮女生:“梦境里是否藏着记忆之门?”
一号客服:“是的。”
壮硕男人紧接着问:“长得跟普通门一样吗?”
一号客服:“记忆之门的形态由梦境决定,我没有权限,无法准确回答。”
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让俞小澄心神一震,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身旁的吴樊祐,只见他微微皱了皱眉头。
记忆之门,是进入梦境第一天吴樊祐找前台两个女同事打听到的线索,后来得知前台是无目者后,她便判定这条线索为谎言,从未再考虑过。
但是如今一号客服的回答,明确地告诉她,记忆之门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吴樊祐打听到的线索是真的。
她不知道为何无目者会说真话,而禾苒又为何会让新人提出记忆之门的问题?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搅得她脑子里乱乱的。
禾苒是自己在梦境中打听到了记忆之门的线索,还是听张尧提起昨晚梦境得知的?
答案不得而知,但无论哪一种,能想到向客服确认,都说明她不简单。
接着,三个高中生又挨个问了一个问题,一号客服一一解答。
“恶灵是否是无敌的?”
“不是。”
“用什么办法可以消灭恶灵?”
“正确的道具。”
“消灭恶灵后会发生什么?”
“梦境终结,该梦境不再出现。”
三个高中生完成任务后,离开队列,老大爷杵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往前一步,问:“梦境是否有限?”
一号客服答:“权限不足,无可奉告。”
跟在老大爷身后的西装男闻言皱起了眉头,回头看了一眼禾苒,嚷道:“啥子鬼东西哦?她答了跟没答一样,我再问‘终结所有梦境能不能离开这儿’这种问题还有意义蛮?”
禾苒估计也没想到客服无法给出答案,可一时也想不到其他问题,便让西装男继续,西装男只好一脸不情愿地对客服说出了问题。
一号客服却明确地回答:“不能,请找回记忆。”
回答虽短,却传递了足够的信息——离开穷途旅店的唯一途径便是找回记忆。
前面众多的信息让工人难以消化,声音因为害怕颤抖起来:“如果一直找不回记忆呢?我们会死吗?”
一号客服直至最后都维持着假人一般的笑容:“不会,祝各位好梦。”
说完最后一句话,一号客服就像陷入休眠一样,不再开口。
禾苒则走到兑换处,投入十枚金币,换了两个盲盒,分别是一瓶矿泉水和一袋手掌大小的压缩饼干。
俞小澄一看不禁挠起了头,喃喃自语道:“难道真会有野外求生的梦境?”
咨询与兑换结束后,众人又回到休息活动区打发时间,只有俞小澄和吴樊祐留在了大厅中。
大约下午5点,沙发上一直昏迷的人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空旷的大厅内,一眼瞥见的只有坐在不远处闲聊的俞小澄和吴樊祐。
“我睡了多久了?”张尧捂着脖子坐起身。
俞小澄闻言急忙走上前,查看了一下张尧的伤口,果不其然,脖子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只有脖子上染血的毛巾,看上去像是假装受伤的演出道具。
“你再不醒,我可就辛苦了。”吴樊祐说笑着走过来。
张尧眼神有些黯淡无光,似乎心里知道了什么,因此也没有向二人询问禾苒的下落,只是低声道了句谢,又从兜里掏出一枚金币递给俞小澄,说:“就这一个,别嫌少,我全身家当了,当做谢礼吧。”
这枚金币还是当初他帮俞小澄统计人事资料时获得的,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
看着这枚金币,俞小澄苦涩一笑,说:“看来最后你还是选择与林主策同行了。”
“你怎么知道?”
“否则,你身上至少有两枚金币吧。”
张尧理直气壮地说:“当然,万一你失败了,我自己保命比较重要。”
俞小澄哭笑不得。
这时吴樊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转头问俞小澄:“学姐,你当时为什么会觉得田总监是良善者?”
俞小澄呵呵笑了两声,憋着笑说道:“因为林主策从头到尾一直很怕死,所以当得知作恶者就在田总监和林主策之间时,我便猜,林主策就是作恶者。”
“那你不早说!”张尧怒斥道。
俞小澄满含歉意地说道:“对不住,我也只是猜测,后来找到别个法子,就把他忘了。”
吴樊祐狠狠瞪了张尧一眼,骂道:“你闹个屁,就算告诉你林主策是作恶者,你又能怎样?敢去杀了林主策结束游戏吗?”
被他这么一怼,张尧就像被泄了气的皮球,瞬间没了脾气,低声念叨:“杀人是不敢,好歹可以当防具。”
“每次还没等到游戏开始,那透明人都开始搞事情,你不敢杀人还说个屁啊。”吴樊祐继续输出。
俞小澄赶紧出来打圆场:“已经过去了的事,不重要,不重要……”
张尧回瞪了吴樊祐一眼,不再继续,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对了,离开梦境前,我听到一个声音,你们听见没?”
“什么声音?”俞小澄问。
“那声音听上去像是透明人。”
俞小澄心头一紧,急急问道:“她说了什么?”
“她说:谢谢你找到我,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可怜虫。”
第26章 悄然
俞小澄首先思索的是透明人留下这句话的缘由,以及这句话究竟想表达什么,紧随其后想到的,是为何不在娱乐室附近的张尧都听到了,而就在娱乐室门外的吴樊祐却什么都没听到。
她没好意思直接问吴樊祐,只能任凭心中惊涛骇浪,自我苦恼着。
“你吓傻幻听了吧,我就在透明人房间门外,我都没听到,你能听到?纯编是吧?”
吴樊祐先行发难,直指张尧危言耸听,张尧也不甘示弱,骂吴樊祐耳聋,两人又跟小学生吵架一样斗起嘴来。
俞小澄有些无奈,看样子谁也不像是撒谎,放任二人为此事争论不休不过是浪费时间罢了,所以她赶紧打断二人道:“行了,有空不如想想今晚怎么办……”
嘴上虽然说着不要纠结,但实际上她心里已有决断。
当时在场的除了吴樊祐和张尧,还有招财进宝,她只需要等到晚上进入梦境,跟招财进宝确认一下就行。
这样想着,不由地伸手进兜里摸了摸那两个陶瓷娃娃。
“现在什么情况?”
张尧的话将俞小澄拉回现实,她简单叙述了一下抓阄和咨询客服的事,唯独悄悄略去了禾苒企图抛弃他这个队友的事。
“所以……记忆之门真的存在?”张尧惊讶地看了吴樊祐一眼。
吴樊祐冷言冷语:“怎么?觉得我骗你,你还告诉禾苒?”
张尧挠了挠头,面露惭愧之色,告诉二人自己同禾苒说了昨晚的梦境,主要还是为了分享梦境线索,避免以后再遇上不知如何应对。
“那她跟你分享她昨晚的梦境没?”吴樊祐反问。
“嗯?”张尧愣了一下,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雏菊梦境没必要吧……”
吴樊祐冷哼了一声:“的确没必要,你们不已经知道必胜法了么。”
张尧脸色瞬间没了血色,自己也似乎意识到说错了话,随即有个恐怖的念头蹿了出来,他瞳孔微颤,咬着嘴唇闭口不言。
“所以禾苒昨晚,是坐以待毙,等着陈奇找上门?还是全程祈祷,期盼陈奇宰了别人?亦或是先下手为强呢?”吴樊祐毫不客气地拆穿道。
不知为何,俞小澄时常感觉吴樊祐对这里的人有着天生的敌意,因此总是嘴下不留情。
“你觉得是苒姐杀了烨哥?”张尧双手不自觉地捏紧。
吴樊祐耸了耸肩:“我可没这么说,我不过是说禾苒对陈奇先下手为强,是你这么想罢了。”
张尧的脸色有些难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我不知道……昨晚烨哥本想把住雏菊房的机会让给我,最后是苒姐选择了烨哥……”
吴樊祐漠不关心地说:“现在想这些也无济于事了,反正你已经被禾苒踢出队伍,今后啊,你就自求多福了。”
张尧晃了晃脑袋,又狠狠拍了拍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而后目光坚定地看向俞小澄:“我决定了,今后就跟着你了,小澄姐!”
俞小澄满头问号:“啊?”
“你小子是不是想挨揍?!”吴樊祐挽起袖子,像抓小鸡一样抓住张尧的后脖颈,将人提了起来。
张尧挣扎着骂道:“我跟着小澄姐,又不跟着你,你闹个屁啊!”
然后两个人又跟小学生打架一样,互相推搡起来,看得俞小澄十分头疼,最后出声制止了二人,也同意了张尧的加入。
团队,对她而言,曾经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东西,纵然是两个“小学生”,可他们至少觉得她有存在的价值。
就此说定后,张尧主动提议道:“那今晚还是住箭竹房吧,不是说抽中箭竹房的只有三人么?加上我们,刚好合适。”
俞小澄有些犹豫,如果可以如此随意,那抓阄又有何意义呢?
一旦有人不受约定限制,必然会引发跟风行为。原本跟她一样抽中寒梅房的人会质疑他们为何要逃避,从而也提出换房。而换房行为一旦开始,新人当然会想要换到禾苒所在的雏菊房。
如此一来,禾苒的计划恐怕会泡汤,众人也会乱了套。
她已经可以想象到,晚上在前台争抢房卡的混乱场面。
“会不会不太好……”俞小澄畏畏缩缩地说道。
张尧正要开口劝解,却被吴樊祐插嘴打断。
吴樊祐语重心长地说:“学姐,你不会现在还在为那个毒妇考虑吧……我都不知道是她蠢还是你蠢了,她都敢给你安排寒梅房了,你有什么不敢做的?”
俞小澄恍然大悟,当别人对自己释放恶意时,为何自己从来都是忍让,从没有想过反击呢?
这似乎已经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一味的退让,退到自己再无立足之地。
俞小澄想了想,问:“那我不是应该直接抢雏菊房卡么?”
吴樊祐噗嗤一笑:“你可算回过神来了。”
俞小澄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对,斜睨了吴樊祐一眼,质疑道:“我刚才好像听到你骂我,蠢?”
“没有啊。”吴樊祐东张西望,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开口糊弄道,“学姐听错了吧,我说禾苒蠢。”
张尧举起手来,公正无私地说道:“我可以作证,他确实骂你蠢。”
吴樊祐正要捶张尧,便听俞小澄呵呵一笑,转身就往楼上走去,他急忙追上去,跟只蜜蜂一样绕着俞小澄转个不停,嘴里一直道歉求饶。
张尧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觉得吴樊祐这个人有些可笑,对别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对俞小澄这种不敢拿他怎样的人,倒是一句重话都不敢讲。
定了定心神,渐渐心中有了决断,张尧快步追了上去,对二人说:“行吧,今晚我们也打劫一把雏菊房。”
俞小澄点了点头。
但吴樊祐阴阳怪气地说了句:“还得看有没有这个机会。”
俞小澄和张尧面面相觑,待要多问两句,只听吴樊祐说:“肚子饿了,赶紧去吃晚饭吧。”
他说罢不再多言,催促着二人往楼上走去。
晚饭过后,众人再次在大厅重聚,可这一次,张尧不再与禾苒坐在一起,反而跟着俞小澄二人坐在了靠近前台的角落里。
对于这一反常现象,禾苒没有过问一句,悠然自得地与今晚将随她一同进入梦境的队友谈天说地。
“你在那女人眼里,还真没什么分量。”吴樊祐趁机煽风点火了一句。
张尧淡然地回道:“我们的联盟不过是弱者抱团取暖,本来就不牢靠,说到底,我们认识不过五天,能有什么分量?”
“认识五天你就给人挡刀?”
“那是因为苒姐以前在梦境里救过我,知恩图报是美德你懂不懂?再说了,我是知道死不了,才上去帮忙的,不像你,见死不救……”
“嘿,我也是知道你们死不了,才懒得出手!”
“你就吹吧你!”
两人一言不合又开始斗嘴,俞小澄的心思此时根本没有放在二人身上,她死死盯着前台和时钟,心里反复预演着等会儿抢房卡的行动轨迹。
时钟滴答滴答走着,让俞小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耳朵随着躁动不安的心跳嗡嗡作响。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周遭的声音在离自己远去,变得虚无缥缈。
恍惚间,从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不协调的声音,嘈杂而怪异,像是无数人声混杂在一起,有的在呐喊,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求饶……
可惜,她听不清说了什么,于是她努力竖起耳朵聆听。
忽然肩膀上一沉,她仿佛从梦魇中惊醒,转头只见吴樊祐正一脸担忧地望着自己。
张尧说笑道:“小澄姐,这么紧张的时刻你还睡得着?”
“我睡着了?”俞小澄摸了摸脸,一头雾水,刚才过于紧张,怎么还能犯困?
她抬头一看时钟,距离9点还有1分钟,竟然睡着了半个小时,简直不敢相信。
来不及细想,时间很快来到9点,前台再次变换,十二张房卡整齐出现在柜台上。
俞小澄和张尧不约而同站起身,拔腿就往前台冲去,惊得禾苒大叫一声:“快拦住他们,他们想抢房卡。”
其余人闻声赶紧冲了上来,只有吴樊祐一个懒洋洋地坐在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人。
俞小澄和张尧刚冲到柜台前就傻了眼,愣在那里一动不动,一时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眼前诡异的场面。
禾苒等人陆续赶到,同样一脸错愕地看着彼此,终于有人开口打破沉默:“怎么房卡全都一样呀?”
是的,柜台上整齐排列两行的房卡卡面上,无一例外印着空谷幽兰的图案。
萍萍小声问道:“苒姐,怎么和你说的不一样啊?”
禾苒焦虑地咬着指甲盖,对眼前景象一无所知,她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怪事,也没听陈奇说起过,细想之下,以前也不可能发生过,不然陈奇也不可能活半个月之久。
“这意思是今晚不用选了,大家进同一个梦境?”漂亮女生大胆总结似地说道。
老大爷笑了起来:“这不挺好,老头我就喜欢热闹。”
其他新人也觉得无所谓,只有肖雪崩溃地抱着头大喊大叫:“不要,不行,我想回家,怎么会全是幽兰,我们都会死的!奇哥,对,奇哥,他一定会有办法救我……”
话说到一半,她便奔向电梯,禾苒刚想追,便被另外两个女生拦住。
“小雪说得没错,奇哥比你经验丰富,你有本事带领我们通过幽兰梦境吗?”
“没错,那可是高难度梦境,我们不会再任你摆布了!”
二人一唱一和,说话间,肖雪已经进了电梯,看样子是要去三楼。
那两女生的话如同扔进湖里的一块石头,很快就引得人群躁动。
“啥子?高难度?”
“我们都会死是什么意思?”
“苒姐……你一开始就知道难度吗?”
“那她怎么不说?”
质疑、声讨、不满、恐惧……各种不安的情绪吞噬了无知的众人,瞬间瓦解了看似团结的人心。
禾苒知道,自己的计划彻底落空了,但此时她已经无暇关心这些,因为对于能不能平安度过这一夜,她没有一丝信心。
第27章 室友
当陈奇有气无力地出现在大厅时,他的嘴角难以抑制上扬,眼里全是对禾苒的嘲笑,他纵情大笑,俨然一个疯子。
他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但发黑的血渍还记录着上午那场打斗的惨烈,为他此刻的癫狂渲染出一丝诡异。
大厅里的众人因为他的到来安静下来,谁都希望此时能有人能够站出来主持大局,即使这个人九个小时前还被所有人唾弃。
“你们的私人恩怨,跟我没啥关系哈!”
第一个站出来与禾苒撇清关系的是西装男,他摆着手往边上挪了几步,惟恐陈奇记仇拿他开刀。
壮硕男人倒是义气,上前一步,将失魂落魄的禾苒拉到身后,戒备地注视着陈奇。
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行动表明了他们的立场,只见众人纷纷像西装男一样退到一旁,谁也不想卷入二人的争斗之中。
俞小澄和张尧根本无心将注意力放在这两股势力的任一方,不约而同回头看了看吴樊祐。
张尧悄悄问俞小澄:“小澄姐,你觉不觉得……那小子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的话说中了俞小澄的心事,她一直隐隐约约觉得很多事太过凑巧,吴樊祐似乎知道的比任何人都多,明明他是与自己同一天来到这里的新人,这很不正常。
但此刻不是纠结这事的时候,眼前的幽兰房决定了他们今晚的生死。
俞小澄没有表明观点,只是冲张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壮着胆子朝着陈奇说道:“今晚所有人都不得不进入幽兰房,就算在这里争吵对错也没有意义,如果齐哥知道什么,还麻烦透露一些。”
话是说出了口,可俞小澄看着陈奇脸上阴冷的笑,还是有些心虚,特别是回想起他上午拿着玻璃碎片刺伤两人的画面,更是不寒而栗。
陈奇这个人性子比较急,跟个炸药桶似的,一点就燃,心眼子有,但不多,做事心狠手辣,却也会审时度势。
他一眼扫过柜台上的房卡,啐了一口唾沫星子,骂道:“真特么晦气,我在这儿过了十六晚,还是头一回看见清一色的幽兰。”
“很凶险吗?”萍萍躲在阿宿身后,带着哭腔问了一句。
陈奇瞥了在场众人一眼,随即指着禾苒说:“要我告诉你们也可以,只要这贱人跪下来给我道歉,并把手上道具都交出来。”
禾苒闻言抬起头,看见站在陈奇身后的肖雪,只见对方目光闪躲,料想必定是她通风报信。
“你一个大男人也别太过分。”说话的是壮硕男人,他摩拳擦掌威胁着陈奇。
体型上的差异让陈奇产生一丝迟疑,摸着下巴盘算了片刻,冷笑着说:“行,算我倒霉,不道歉也可以,但是道具总得交出来,以示和解的诚意。”
禾苒看上去很是抗拒,咬着牙沉默不语,壮硕男人见状好心劝道:“给他吧,不过是道具。”
“交出去我会死的……”禾苒声音微弱。
壮硕男人自信满满地说:“别怕,进去我保护你,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只有清楚梦境中会经历什么的人,才明白禾苒怕的不是陈奇,而是没有道具的保护,会死在恶灵手中,这也正是陈奇心里盘算的,他想送禾苒去死。
见禾苒没有动,陈奇走到前台,拿起一张房卡,冲肖雪招了招手,大摇大摆地往电梯口走,嘴里嚷道:“劳资没时间陪你们耗着,既然不同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一看陈奇要走,原先沉默的众人全都紧张起来,纷纷开口劝说禾苒。
“哎哟仙人勒,你就给他嘛,给他未必会死蛮?”
“是啊,不就一瓶水,一袋破饼干,有啥好舍不得……”
“苒姐,你是拿我们的命开玩笑呢?”
有几根墙头草立马调转枪头,对着禾苒就是一顿输出,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在舆论压力下,禾苒不得不低了头,乖乖交出刚捂热的两个道具。
陈奇接过东西,得意笑了起来,慢悠悠地说道:“这幽兰梦境啊,我刚到旅店时跟着几个有经验的老手进去过一次,能活着出来纯粹是侥幸,连老手都可能折在里面。”
“折在里面?折在里面会怎么样?”萍萍紧张地问道。
一句话逗得陈奇哈哈大笑,不客气地喷道:“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使?你觉得能怎么样?难道还能回家了吗?当然是死了啊!”
“你怎么知道都死了?”吴樊祐不知何时站在了柜台里,双手撑着柜台,满脸好奇地问道。
陈奇一见吴樊祐就心烦,敷衍地说:“你管我怎么知道的。”
吴樊祐摆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自说自话道:“万一别人都是找回记忆回家了,只有你一直坚持留守旅店里,逢人就吹嘘睡过十五晚,你不觉得很傻吗?”
“你!”陈奇气得语无伦次,“我乐意!你管得着吗?你能活这么多晚吗你?”
“我可不敢跟你比。”吴樊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随意拿起一张房卡,冲俞小澄点头示意,漫不经心地补充一句,“我累了,要先回房休息了,你们慢慢聊,不过一个只进幽兰房间一次的人,我不认为他能告诉你们什么有用信息。”
俞小澄觉得,吴樊祐一定是陈奇的克星,总是一句话就能让陈奇破防,看着在大厅里发飙却拿吴樊祐没有办法的陈奇,她觉得有些好笑。
她也拿上一张房卡,叫上张尧,追着吴樊祐往楼梯间走,不再理会大厅里的不安与吵嚷。
刚走进楼梯间,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一声“等等”及时叫住了三人,三人转过头,只见那个背着名牌包包的漂亮女生追了上来。
三人只是安静地盯着她,谁也没有说话。
漂亮女生将长发往耳后一捋,甜甜地笑着对俞小澄说:“小姐姐,我叫白羽楠,可以和你住一间吗?”
俞小澄有些恍惚,眼前的女生看上去很年轻,有种女大学生的青春活力,长相绝对属于惊艳那一类,妥妥的白富美校花。
这样的人竟然会同自己说话,俞小澄一时有些丢了魂,一个“好”字在喉咙里绕了几圈,才终于到了嘴边,可还没说出,便被碍事的人截了胡。
“不行!”吴樊祐一口回绝。
三个人的目光几乎同时射向吴樊祐,有人鄙视,有人茫然,有人震惊。
“呃,她是你女朋友?”白羽楠诚心发问。
俞小澄急忙摆了摆手解释:“不是,他是我大学学弟,他应该有女朋友的。”
吴樊祐面色有些阴沉,瞪了一眼白羽楠,说话的语气里似乎带着一点怒气:“不会聊天不如不聊,我学姐还要回来家结婚呢!”
俞小澄顿时尴尬地笑了笑,低声呢喃:“怎么这话听着不太吉利……感觉我今晚得交代在这里……”
白羽楠表面上看上去是那种柔柔弱弱的洋娃娃,可实际上说话相当直率,她一听吴樊祐不是俞小澄的男友,顿时来了脾气:“不是男友你管她跟谁睡一屋?护城河管的都没你宽。”
张尧捂嘴偷笑起来,还冲白羽楠竖起了大拇指。
吴樊祐这哪能忍,随即开启阴阳模式:“谁知道来路不明的人藏着什么心思,这么多人不找,偏偏找我学姐,因为看起来好骗?”
“呵,难道我该去外面找那些男生?你这是什么脑回路啊?”白羽楠当面回击。
吴樊祐:“那个萍萍,还有禾苒,她们在你眼里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白羽楠:“首先,萍萍肯定是跟自己男友住,其次,禾苒现在的情况,我哪敢去找她。最后,像你这样的人,应该很难讨女孩子喜欢,大概率现在还是个单身汉,才会死皮赖脸跟在你学姐屁股后面!”
白羽楠语速极快,吐词却异常清晰,说完一大段话都不带喘的,张尧听得一脸崇拜,忍不住鼓掌称赞。
吴樊祐一脸憋屈,又不能冲白羽楠撒气,只好转身一掌拍在张尧后脑勺,暗骂道:“这女人是不是你小子搬来的救兵……”
张尧揉着后脑勺,气呼呼地说:“小楠姐说得没错,你又不是小澄姐男朋友,凭啥跟小澄姐住一间?我就勉为其难让一张床给你,你要懂得感恩!”
“没大没小,是不是想挨揍?”吴樊祐作势挥拳,张尧一个闪身躲开。
眼看二人又要闹个没完,俞小澄赶紧打断:“就这样吧,我和白羽楠一间,你和张尧一间,等会儿进入梦境尽快汇合。”
吴樊祐皱着眉,还欲再争辩,被俞小澄一瞪立马闭了嘴,不情不愿地接受了这个安排。
来到二楼,走廊又彻底变了样,红木门上的浮雕全是空谷幽兰,四人按照房卡上的房号找到对应的房间,互道了声晚安,便各自进了房。
进门后,俞小澄感觉白羽楠看上去十分放松,一点都没有她初到时的那种紧张感。
俞小澄不太会与陌生人聊天,想要聊点什么缓解尴尬,可想了半天只吞吞吐吐说出一句“我叫俞小澄”,之后就脑袋空空,再想不出一个字。
与俞小澄不同,白羽楠还算健谈,与人相处不那么拘谨,同时也懂掌握分寸,不会过度自来熟给人压力。
白羽楠抱着枕头坐在床边,友善地向俞小澄搭话:“希望没有打扰你,这里我能找的女生不多,你比禾苒看上去简单得多,所以我才……”
“嗯。”俞小澄有些羞涩地低哼了一声,她很意外,在这种地方,自己居然成了被选择的那个。
“这里真的有他们说的那么恐怖吗?真的会睡一觉再也醒不过来?”白羽楠的语气中没有恐惧,只是平淡地问出心中好奇。
“嗯。”俞小澄想了半天,实在不知该如何说明,对于梦境她知道的也算不上多,说多了感觉危言耸听,说少了又怕害人掉以轻心,索性只给了个明确的答案。
“好吧,祝我们都能平安醒来。”白羽楠不再多言,向俞小澄道了声晚安,摆好枕头,躺下休息。
俞小澄手插入兜里,本想把两个瓷娃娃摆在床头柜上,又有些不放心,于是轻轻拍了拍衣兜,就这么睡了过去。
等到再睁眼,已经身处一片绿树环绕、鸟语虫鸣的山林,不远处小河潺潺流淌,悦耳动听,清风拂过树林,带着怡人的草木清香,阳光正好,温煦而不炽热。
唯一美中不足,俞小澄此刻孤身一人。
难道真的被吴樊祐猜中,当真是野外求生?
这个念头自然而然出现在俞小澄的脑海中,她开始努力思索起来,在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能够遇上什么致命的危险?
天然的瘴气、无法预知的沼泽、致命的小生物……若是再加上巨蟒毒蛇、狮子老虎、豹子黑熊等等,俞小澄感觉要把整个动物园搬山里来了。
“姐姐,你傻站着干嘛?”招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俞小澄一转身,便看到招财进宝一脸兴奋地飘在半空中,似乎这样贴近大自然的机会对他们来说也是难得。
“哦,我正在考虑该往哪儿走。”俞小澄说。
招财拍拍胸脯,得意洋洋地说:“哎呀,这种事交给我,我去空中给姐姐探探路。”
说罢,也不等俞小澄回答,便自顾自地飞向上空。
俞小澄抬头望着慢慢缩成小黑点的身影,喃喃自语:“想不到还有这好处,跟带了张活地图没什么区别,可以啊……”
和俞小澄一起留在原地的进宝也不消停,对四周充满了好奇,一会儿这里看看,一会儿那里瞅瞅,还不停唤着俞小澄,语气里满是惊喜。
“姐姐,这河里有鱼,你快来看啊。”
“哇,这里还有蘑菇,不知道有没有毒。”
“姐姐,你看那里还有只兔子,哎呀,跑了……”
俞小澄被她吵得头疼,跟个带孩子的幼儿园老师一样,跟在进宝屁股后面,招呼她慢点,唯恐她一个不小心把自己跑丢了。
不过也因此在这附近转了转,发现只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小径,一直往两端蔓延着,一端盘旋进入深山,一端没入无边无际的森林。
跑累了的俞小澄在河边找了块光滑的大石头坐下休息,并招呼着依然兴致不减的进宝:“你先别逛了,我有事想问你。”
进宝闻言停了下来,眨着圆圆的眼睛往俞小澄的方向飘了回来,乖巧地等待俞小澄发问。
俞小澄想问的自然关于昨晚的梦境,她想确定透明人到底说了什么。
进宝一听到“透明人”三个字,犹如惊弓之鸟,哆哆嗦嗦又抱紧了俞小澄的大腿,声音颤抖地说出了与张尧相同的话——“谢谢你找到我,接下来该轮到你了,可怜虫。”
俞小澄狐疑地皱起了眉头,张尧的确听到了透明人留下的话,那为什么吴樊祐没有听到呢?
如果吴樊祐没有说谎,那就只能是透明人不想或者不能让吴樊祐听到,可为什么呢?
而吴樊祐又为什么要撒谎呢?这句话对他有什么影响吗?
无数的谜题摆在她眼前,如同厚重的雾气,遮掩住前进的路,让她一时不知道该往哪儿走。
忽然,招财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姐姐,山上有好多穿着古装的人,好像在拍戏。”
“哈?”
看着从天上飞回来的招财,俞小澄一脸茫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反复确认了一遍。
“真的,山顶上的建筑也好复古,看上去像是古代门派,我看山门牌匾上还写着‘仙门’二字。”招财语气肯定地答道。
仙门?俞小澄简直难以想象,上一个梦境入的是职场,这次要改走片场了?那么,这场梦境里面的恶灵又将是什么样子呢?
俞小澄打从心底希望恶灵的样子不要太恐怖,因为这一次可没有道具耳机给她屏蔽高能了。
正当俞小澄想往山上走去时,招财又说:“姐姐,你要上山吗?我刚看到山下还有一个村子,里面也有一群古装打扮的村民,不知是不是另一个片场。”
俞小澄顿时犹豫了,据招财从空中观测,她现在所处的位置十分尴尬,沿路往上去仙门要走一小时,沿路往下去村子也要走一小时。
拿不定主意的她询问招财是否看到吴樊祐所在的位置,然而得到的答案是否定的,无奈想了想,她毅然转身往山下走去。
“姐姐直觉那个大哥哥在山下村子里?”进宝飘到她身旁,天真地问道。
俞小澄摇了摇头:“不是,只是上山比下山累些。”
招财:“……好理由。”
阳光明媚的日子漫步于生机盎然的森林,本应该是一件十分惬意的事,可俞小澄走了一会儿,就感觉到阵阵难以言喻的阴风,穿过林中缝隙,顺着她的脚踝往身上爬。
身后的林子里不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可俞小澄回头环顾四周,除了偶尔飞过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再没别的。
可每当俞小澄继续往前走,那种窸窸窣窣的声音又会追上来,就像阴魂不散的厉鬼,藏在不远不近的暗处伺机而动。
些许的不安在心里发酵,脚下的步伐也不由得加快,可不管她走到哪里,那肆虐的阴风都紧贴着地面爬上她的脚踝,令人头皮发麻。
不知走了多久,晴朗的天空被乌云遮挡,天色瞬间阴沉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气息,妖风穿过成片的树林,发出呜咽的呻吟。
森林的深处隐隐约约传来苍老而沙哑的呼声:“救命啊,救救我……”
这一阵呼声喊得俞小澄浑身一激灵,进宝被吓得直接钻进她怀里,两个胆小的人抱团取暖般贴在一起,紧张地观望四周。
俞小澄手挡在嘴边,压低声音朝招财喊道:“要不你去看看,是人还是鬼啊?”
招财有些怕麻烦,索性提议道:“要不咱们假装没听到?”
在恐惧面前,俞小澄也想这么做,可又害怕对面真的有人命悬一线,就因为自己的无视而无力回天,如果就此揭过还好,就怕万一什么时候知道了结果,从此要受良心的谴责。
于是她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微微低头一拜:“拜托了,去看看吧。”
招财叹了口气,径直飞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不一会儿又飞了回来,大惊失色地喊道:“新来那老头掉坑里了!”
这下俞小澄不得不往山林深处走去,她可不希望回到旅店时,被谁冠上见死不救、有意谋害等罪名。
小心翼翼往前走,那沙哑的呼声越来越近,直到地面走势出现落差,前面的路仿佛断了一截,有一棵大树刚好立在断路上,有一半树根全暴露出来。
俞小澄缓缓走过去,倚住树干往下看,只见前面出现一个大坑,如同地震震裂了地面,塌陷出一道两米多高的壕沟,往两边延伸很远,正对树下则扩散成一个半圆。
浑身是伤的老人就靠坐在半圆的岩壁边,耷拉着脑袋,一只脚从膝盖处折断,断裂的骨头染着血戳穿布料裸露在外面,身下大片血迹黏糊糊地混在泥土里。
老人双目无神地盯着前方,如果不是嘴巴一张一合发出求救声,恐怕看见的人都会以为他已经死了。
“老大爷!能听到我说话吗?您再坚持一下,我想办法下去。”
俞小澄慌慌张张招呼着,然后迅速在四周搜索,放眼望去,林中一些大树干上缠绕着的藤蔓或许是当下唯一用得上的东西了。
脑子飞速运转,她计算着用藤蔓下到坑底,再用藤蔓把老人固定住,然后自己回到上面把人拉上来的可行性。
这是现在这个时候她能想到最好的方案,然而,当她拉扯藤蔓时才发现,那藤蔓结实得根本拽不下来。
踌躇着想找工具,她一摸衣兜,手指触到打火机,灵机一动,便试着用打火机烧断藤蔓。
正在忙碌时,坑下又传来老人绝望的呼唤声:“啊,小姑娘,你别走,快回来!别丢下我啊,我不想死啊……”
俞小澄手上动作不停,提高声音喊道:“我还在!”
“在就好,在就好,你过来让我看看。”老人声音明显很高兴。
拉扯藤蔓累得俞小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一听老人还要看看自己,心中觉得奇怪,她现在哪儿有这种闲工夫,便又耐心安慰道:“您别急,等我把藤蔓绑好,这就下去救你。”
老人痛苦地哀嚎两声,语气焦急地说道:“你别折腾什么藤蔓了,再往南走十来步,有个土坡,比较缓,你走那儿下来。”
俞小澄手上一顿,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问道:“南边?哪里是南边?”
老人急道:“笨死了,你沿着坑边往左走。”
俞小澄闻言感觉有些丢脸,羞愧地低头往老人说的方向走了几步,远远看见一个小土坡,平缓地通往坑底,当真和老人说的一样。
她正要过去,可心中升起一股异样的不安,脚步停顿,缓缓问道:“老大爷,您怎么摔坑里去了啊?”
老人用颤抖的声音大喊起来:“林、林子里有妖怪,它一直追我,我跑啊跑,一不小心就摔到坑里了,你快来救我,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唔,好!”俞小澄一边答应一边放轻脚步往后移,“对了,您孙子张尧呢?他昨晚不是跟您在一起么?”
“哦哦,我们走散了,唉,你说他要是在,我这老头子也不用遭这罪了啊!”老人说着又哀嚎起来。
“您别急,我这就下去。”
俞小澄说完,拔腿就往来时的路跑,根本不听身后大坑里传来的叫嚷声。
“小姑娘你快点啊,我快不行了。”
“小姑娘你还在吗?”
“小姑娘!你跑哪儿去了!”
声音越来越小,俞小澄庆幸那东西没有追上来,很快又回到了那条小径上,这一次,她毫不犹豫地埋头往前走,对四周任何声响都只当没听到。
“姐姐,你怎么不救那老头了?”招财满脸疑惑飞到俞小澄身旁。
“那老大爷恐怕已经死了,刚才说话的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俞小澄抚着胸口调整着呼吸。
“啊?”进宝不知何时起,又伏在她背上,胆怯地从她肩膀上露出一双眼睛,“姐姐怎么知道那不是老头本人?”
俞小澄眉头微蹙,有些惊魂未定,慢慢说道:“开始我也不确定,但他和我一样刚踏进这无边无际的森林里,怎么这么快就分清了东南西北?”
“老年人的直觉?”招财打趣道。
俞小澄瞪了他一眼:“又不是人体指南针……这只是我存疑的点,直到后来看见小土坡。”
“小土坡怎么了?”进宝一脸好奇。
“老大爷说他是因为被妖怪追赶,不小心摔进了坑里,可从他摔下去的位置,很难能看到小土坡的位置,除非他是从小土坡下到坑底的。”俞小澄慢条斯理地解释着。
“啊!”招财恍然大悟,“所以你才故意说张尧是他孙子。”
俞小澄点点头:“可他顺着我的话说他们走散了。”
进宝担忧地问:“那东西到底是什么呢?难道跟招财一样可以附身?”
俞小澄茫然地摇了摇头:“或许是这个梦境的恶灵吧,我们得尽快找到其他人才行。”
第29章 梦境(二)
走出森林时,太阳从乌云后露出小半张脸,眼前豁然明朗,阳光普照,回头再看林中,依然阴森森的,判若明暗交界处的两个世界。
森林外,一条五十多米宽的长河拦住了去路,河对岸就是招财所说的村子,河岸两边由一座破旧不堪的木板桥连接,桥下河水汩汩流淌,撞上桥墩形成漩涡。
木板桥上没有栏杆,桥面的木板看上去十分陈旧,因为年久失修,不少地方脱落,露出大大小小的破洞。
俞小澄咽了咽唾沫,颤抖着双腿走上了木板桥,每走一步前,都要先用脚试探一下前面的木板是否牢固,然后才敢往前一步。
前面一段路,她尽量往中间走,唯恐身体失衡,一头栽进河中,可走到一半时,破损的木板让她不得不为了避开而偏向一侧。
正在这时,有什么东西撞上了桥墩,震得整座木桥跟着晃悠,俞小澄险些掉下桥,幸好及时俯下身放低重心,双手触地,跪坐在了桥面上。
透过身旁的破洞,可以看见被河水淹没大半的桥墩,河水清澈,足以见底。
俞小澄反复调整姿势,将桥下盯了个仔细,却没有发现异样之处。
她不禁怀疑,莫非方才是自己紧张产生的错觉?又或者是木板桥年久失修,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才会摇晃起来?
不管是哪一种情况,她都觉得不该继续停在原地,急忙从桥面上爬起身,加快脚步往对面走去。
谁知刚走两步,脚下再次传来震动,桥面随之摇晃,俞小澄再次趴在了桥面上。
这一次,她可以确定震动来自外力,透过木板之间的缝隙再次向桥下看去,除了围着桥墩打转的河水,再无其他能动的东西。
俞小澄靠四肢在桥面挪动,时刻通过缝隙注视着桥下水面,她不信这样还看不见究竟是什么在撞击桥墩。
在她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果然不再出现震动,她索性就这么在桥面上爬行,直到又避开几个破洞后,一股异样的感觉浮上心头。
俞小澄动作一顿,身子陡然僵硬,缓缓扭动脖子回过头,望着刚刚经过的一个破洞,内心挣扎了良久。
“看错了,一定是看错了,恐怖片的禁忌是好奇心重。”
她用微弱的声音对自己说,反复念叨几遍后,她硬着头皮直视前方继续往前爬去。
然而,移开向桥下看的目光后,木桥再次晃动起来,一次接着一次,桥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发了疯,不停地撞着桥墩,跟随着俞小澄移动,始终在她所处位置的正下方。
有一两次,俞小澄险些被冲击力震下桥,死死抓住边缘才勉强稳住身子。
桥下的东西不死心,桥上的人也不放弃,如此僵持了许久,俞小澄距离对岸还剩十米。这样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她开始估算着自己一口气跑过去而不跌下桥的几率。
虽然对自己的实力并无自信,可一直僵持下去,她不知道这剩下的十米会不会将等同于自己剩余的生命。
思索片刻后,俞小澄从桥面上站起身,拼尽全力奔跑出去,最多十步,她就可以离开这座古怪的木板桥,心里默默倒数着:“十、九、八……”
桥下震动愈发激烈,好几次她差点崴伤脚失去平衡,全凭着求生意志稳住摇晃的身子。
“七、六、五……”
眼看着终点将至,俞小澄半点不敢松懈,可须臾之间,撞击戛然而止,四周重归静寂,如同幻觉消失。
俞小澄心中莫名不安,距离岸边不过几步,她没有犹豫地继续朝着终点冲去。
“四、三、二……”
最后一步,她双脚离地一跃而起,在胜利的喜悦中稳稳落地,但在落地的一瞬间,她彻底懵了——她回到了木板桥的另一端。
村子与她之间,依旧隔着一条五十多米宽的长河,而她刚踏上木板桥一步,就像恍惚间做了一场过桥的梦,如今梦醒了。
俞小澄茫然地回头看了看阴暗的森林,一时不知该转身离开,还是继续前进。
这就是幽兰梦境吗?
从森林再到这里,处处透露着诡异,偏偏一进来就都让她遇上了,开局不过一个多小时,先有老大爷领盒饭,现在似乎要轮到自己了。
前后两端来回看了几遍,权衡之下,她觉得或许退回森林往山上去更为合理,毕竟这桥上的玩意儿太超出她的认知。
如她这般喜欢刨根问底的人,面对这座桥,也丝毫没有探究的冲动,一切无法用科学解释的东西,好奇就等同于作死。
于是她向着桥下迈了一步,只需要一步就可以下桥,可脚落下时,踩上的不是坚实的地面,依然是嘎吱作响的木板。
怎么回事?俞小澄有些紧张,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她每踏出一步,感觉脚下的桥面就往前延伸一步。
又或者说,她一直在桥头原地踏步,因为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的位置从未改变。
这下俞小澄更慌了,她似乎被彻底困在桥上,进退维谷。
她蹲下身子抱着头,不停告诉自己:“冷静点,不要被恐惧左右,不要停止思考,一定有办法的。”
这种心理暗示渐渐起了作用,深呼吸几口,她的情绪逐渐稳定,打坐一般坐在桥头,望着这条五十来米长的木板桥,努力思索着。
桥下一定有什么,就像森林里附在老大爷身上的那玩意儿一样,也许是属于这个梦境的恶灵。
三号客服曾说过,梦境规则各不相同,这句话也同时意味着每场梦境都有特定的规则,她两次遭遇怪事,都没有立即毙命,会不会这些恶灵杀人也必须遵循规则?
“姐姐,你干嘛呢?”
招财进宝从桥的另一端迅速飞了过来,似乎她刚才突然被传送到桥这一端时,他们二人并没有受到影响,一回头才发现她不见了。
俞小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这座桥可能想留我作客……”
“啊?说什么鬼话呢?这破桥莫非还有生命不成?”招财一边嘲笑着俞小澄,一边绕过桥洞飞了一周,回来后,脸都青了。
进宝见状,无比熟练地躲到了俞小澄身后,捂着耳朵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俞小澄有些哭笑不得,瞧进宝那架势,似乎并不打算听答案,那么这答案只会落进她的耳中,但是有什么东西她同样不想知道,于是她也跟着用手指堵住了耳朵,嘴里哼哼着:“啊啊啊……我耳朵怎么聋了……啊啊啊……听不见,听不见……”
招财对进宝倒是体贴,由着她捂住耳朵,但对俞小澄就没这么温柔,秉承着有难同当的优良传统,飞到俞小澄面前,一脸坏笑地说了声:“姐姐,对不住!”
紧接着,俞小澄脑中就传来了招财的声音,如同脑内电台,一字一句十分清楚,他说:“千万别看桥下,水里有双眼睛一直盯着你!”
“啊啊啊啊啊!”
一声带着怒气的吼叫声在河面上回荡,俞小澄放下堵住耳朵的手,愤懑地盯着招财。
招财难为情地挠了挠头,往后飘出几米,与俞小澄保持着攻击范围外的安全距离。
俞小澄重重叹了口气,桥下有东西她方才就已经觉察到了,只是努力不去幻想桥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
没想到被招财破功,这下她的大脑开始自动脑补,那些令她头皮发麻的画面总挥之不去,如同浑身上下有蚂蚁在爬动,冷不丁打了几个寒颤。
“你就不能别告诉我么?我就是知道,才一直不往下看啊!”俞小澄捂着脸欲哭无泪。
招财歉疚地跪在不远处,撅着嘴委屈道:“姐姐你早看到了?我也是想让你知己知彼嘛……我错了!”
俞小澄摇了摇头:“我没看到。”
“那你怎么知道?”招财歪着脑袋问。
“就是因为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流水与桥墩。”
“啊?”招财更加糊涂了。
俞小澄闭上眼,深呼吸几次,才缓缓说:“水面上应该有的倒影也没有,透过缝隙和孔洞,只有流水与桥墩,没有桥的影子,没有我的影子,那我看到的不可能是真实的河面。”
一直有什么东西撞击着她脚下的桥墩,她本意是想监视水下动静,可看了许久后,她突然意识到,她在水面上看不到活物,连自己这个活物在桥上的活动都没有引起桥下光影变化。
于是,她心中生出一种假设,会不会她看到的,只是一直跟着她的什么东西让她看到的幻觉?
正因如此,她才极力避免往桥下看,唯恐突然出现恐怖片里的突脸杀。
一想到自己可能一直与水里那双眼睛对视,她就头皮发麻。
暂且不论那是个什么玩意儿,无法离开木桥也必定是它的杰作,但是它除了撞击桥墩、限制自由、伪装自己外,没有直接袭击人,只有一种可能——它无法这么做。
一番思索后,狂跳不已的心终于冷静下来,她仔细回想着之前的举动,奔跑、爬行、往桥下看,这些应该都不是禁忌。
“如果说限制自由是为了困住我,伪装或幻觉是为了隐藏,那撞击桥墩又是为了什么?为了恐吓?”俞小澄低声自言自语。
“难道不是为了让姐姐摔倒么?”进宝在她身后悄声问道。
摔倒?她的确摔倒了很多次,但除了惊慌,并不能对她造成伤害,那它这样做的意义何在?
进宝的话带给俞小澄另一种思路,她眼睛里有光闪动,话没有说出口,而是在心里想着:“我可能会摔到河里!”
招财进宝能听到她的心声,因此有些不想让桥下怪物觉察到的信息,她通过这种方式传递给招财进宝。
进宝:“它是水鬼么?”
招财:“不知道,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能直接攻击站在桥上的人。”
“就算知道它无法立刻杀了我,我总不能被它困在这儿一辈子吧……一定还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俞小澄心想。
其实要让她掉落河里,除了撞击桥墩,还有许多办法,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破坏木桥,无法离开桥面的她根本无处躲避。
她忽然想起什么,再次四肢撑地,以爬行的方式往前移动,一边爬还一边目不转睛地透过木板缝隙和孔洞盯着桥下。
招财进宝一头雾水地跟在她身后,疑惑不解地问她:“姐姐不怕突脸杀了?”
俞小澄没有理他,只是维持着爬行姿势,往前爬了几米,只觉风平浪静。然后,她又小心翼翼站起身,直立行走了几步。
恰在这时,桥下撞击又起,剧烈摇晃的桥面令俞小澄再次摔倒,她俯看桥下,动静立即消停。
“看来我只要看向桥下,它就不敢有所动作,不知道这样能不能离开木桥。”俞小澄心里盘算着,继续往前爬行。
第30章
五十多米的距离本不算远,走路只要一分钟左右,像俞小澄这样爬行的确会慢些,但也几分钟就可完成。
然而,这几分钟对俞小澄而言无比漫长,她害怕下一秒会从缝隙中看到恐怖的东西,却又不得不固定自己的视线。
路程过半时,她感觉桥下有一团模模糊糊的阴影一直跟随着自己,就像是自己的影子。
再继续爬下去,那影子似乎在一点点变化,越来越像模仿着她动作的镜面人影,而河面便是一面镜子,映照出桥上人的一举一动。
俞小澄嘴唇紧闭,感觉耳膜如同脉搏一般鼓动,她眉头紧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微震的瞳孔在宣告着内心的动摇。
“真的没问题吗?我是不是想错方向了?”
俞小澄在心里反复质问自己,直觉告诉她,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送自己上路,上黄泉路。一想到此处,她浑身僵硬,停在了原地,心道:“等等,再等一下,一定有别的办法……”
呼吸有些凌乱,肌肉因为紧张而酸痛,俞小澄揉了揉脖子坐起身来。
“姐姐怎么了?”
进宝一直捂着眼睛,任由招财拉着她轻飘飘的身子跟在俞小澄身后,可招财忽然停了下来,她提心吊胆地透过指缝望向俞小澄,声音颤抖地问道。
俞小澄没有回答,挠着脑袋回忆着所有细节。
招财壮着胆子又往桥下绕了一圈,回来时脸色更加难看,甩着头尖声说道:“怎么水下那双眼睛长出人形了,越看越像姐姐!”
一丝寒气顺着背脊游遍全身,皮肤上密密麻麻起了一层小疙瘩,俞小澄心下骇然,知道自己真的想错了。
或许,不能与怪物对视,对视会让它模仿人形,虽然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如果说桥下怪物的目的是让人跌落河里,它又为何会因为视线停止攻击呢?两者之间其实并不矛盾,就算当着她的面,怪物也可以行动才对,但是它没有,或者说是不能。
如今她已知的有四点:
一是怪物不能直接攻击桥上的人,二是怪物可以困住桥上的人,三是怪物无法破坏木桥,四是视线能使怪物停止攻击,但同时怪物会与桥上的人越来越相似。
回想起缝隙中看到越来越像人形的影子,她觉得如果再继续下去,大概会发生点什么,到时候或许就没有退路了。
正在反思之际,桥下的怪物仿佛失去了耐心,又开始撞击桥墩,俞小澄只好双手撑着桥面稳住身子。
木桥反复的震动,对于寸步不移的俞小澄而言并没有太大意义,无法将她甩下桥去。过了好一会儿,桥下的怪物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停止了撞击。
四周没了动静,只有桥下流水发出悦耳的哗哗声。俞小澄趁机在桥上摸索起来,直觉告诉她——关键就在这座桥上。
很快,她发现几乎每一根木板的中央都雕刻着像符箓一样的图案,不似装饰,更像是为了镇压邪物刻意为之。
一根线将俞小澄心中的谜团一一串起,她觉得或许这就是桥下怪物无法破坏木桥的原因,如果真是这样,那她待在桥上其实是安全的。
紧张的心情稍稍放松,她又觉察到一丝异样,桥下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仿佛怪物已经放弃离去,只有传入耳朵里的流水声渐盛,从悦耳变得略微嘈杂。
俞小澄转头向四周望去,无甚变化,只是河水的颜色由澄清透明变成碧绿见底。
这些微的色彩变化将俞小澄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找了个破洞,低下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桥墩,没过一会儿,心里直呼:“不好。”
“又怎么了,姐姐?”进宝被她一惊一乍吓了一跳。
“水位在上升!”俞小澄紧张地回了一句,赶紧起身往岸上跑。
“啊?怎么可能?”招财难以置信。
“桥墩吃水线比之前高了不少,光是我盯着看的一会儿工夫就至少上涨了五公分,按照这速度,河面很快就会淹没木桥。”俞小澄边跑边解释。
看来沾水是禁忌,既然无法将她弄下桥去,那怪物便想令河水漫过桥面。
这种木板桥修得与岸边齐平,形状平直而非拱形,只要水位上涨,迟早会漫过桥面,届时,她无论如何都会触犯禁忌。
刚跑了两步,她蓦然停下了脚步,即使她跑到桥头也没用,迈出脚步的那一瞬间她又会回到原点,直到河水淹没桥面。
左顾右盼片刻,俞小澄心里拿定主意,冲向一处因年久失修破得还剩半截的木板,仔细一看,木板上的符箓保留完整。
俞小澄俯身从破洞处抓住木板,用力向上掰,试图将木板从桥面剥离。
可是木板十分结实,不管她如何手掰脚踹,都无法将木板弄断。
累得气喘吁吁时,只见河面距离桥身只余一拳距离,俞小澄忽然想到什么,从兜里摸出那张黄色符纸。
“瞧我这脑子,要啥木板,把符箓抄下来不就行了。”俞小澄暗骂一声,忽又想起身边没有笔,慌张地对招财说,“快去岸上帮我随便掰一小截树枝,不要太粗。”
“啊?姐姐要树枝干嘛?”招财问。
俞小澄拍了拍兜里的打火机,又晃动手里黄色符纸,急急解释:“炭化当笔画符,快去。”
“哇喔,姐姐好聪明!”招财一脸崇拜地望着俞小澄。
眼看河水就要漫上桥来,俞小澄焦急地催促,可招财不慌不忙地摇了摇头,说:“这黄符用笔可画不上去,还是我帮姐姐画吧!”
俞小澄虽有不解,可此情此景也容不得她细想,只得点头将符纸往招财身前递。
招财没有接黄符,而是径直穿进俞小澄身体,又将俞小澄撞入了那片深海。
她只见自己咬破手指,一股钻心的疼痛感如电流般席卷而来,疼得她直想骂娘,鲜红的血液从指尖涌出,如断线的血珠滴落桥面。
而招财控制着她的身体,动作没有一丝停顿,一手将符纸竖立拿起,带血的指尖点在符纸上,符纸如同海绵开始吸食血液,浸入纸面的血液仿佛有了生命,如流沙一般在纸面形成了图案。
那血红的图案与木板上的符箓一模一样,整张符纸散发出猩红的气场。
招财将符纸往肩上一贴,竟稳稳地粘在衣服上没有落下,一瞬间,俞小澄感觉一股暖意涌入心里,让人莫名安心。
再观桥下,嘈杂的流水声渐弱,水位亦缓缓回落,似乎是桥下的怪物丢失了攻击目标,悄悄消失在河里。
招财控制着俞小澄的身体,大摇大摆地走过木桥,毫无意外地顺利下桥,直到靠近村口,他才将符纸从肩上取下,而后离开了俞小澄的身体。
俞小澄看着手里那张符纸,纸面上的血色符箓已经彻底消失。
招财笑嘻嘻地飘在她面前,一副等待表扬的得意表情,沾沾自喜道:“怎么样?没想到我还有这本事吧?是不是对我刮目相看了呀?”
俞小澄的确有些震惊,没想到吴樊佑讨来的道具在梦境再次起到关键作用,还救了自己一命,而招财刚好知道道具的使用方法,一切太过巧合。
她诧异地问招财:“难道所有的道具你都知道怎么用?”
招财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摸符纸,说:“其他的不知道,但这是属于招财的道具,所以我知道。”
“属于你的道具?”
“嗯!只有招财才能用的道具!如果姐姐能找到招财的其他道具,我还能帮姐姐更多哦!”招财自信地回答。
“哦……”俞小澄并不觉得高兴,手指隐隐的胀痛感传来,让她回想起招财使用道具的过程,“如果不需要我遭罪,我会更感激……”
招财厚着脸皮笑起来:“嘿嘿,这大概是具有保护之力的符箓,需要被保护者的鲜血激活,应该还有不需要鲜血的符箓。”
这个消息令俞小澄很是意外,也就意味着这张符纸还能有别的用途,可一想到道具无法带出梦境,她又开始担心起来,要凭运气再从盲盒中抽出一张符纸,以她的非酋人品几乎是不可能。
招财知道她的心事后,调皮地抢过符纸,像穿披风一样甩到背后,符纸便稳稳黏在了他背上。
“姐姐不用担心,招财的道具就交给招财吧,他可以自由带道具进出梦境。”进宝解释道。
俞小澄转念一想,又拿出打火机,还没开口问,就见招财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他说:“姐姐别把我当寄存柜,我只能拿属于我的道具,这打火机可不是。”
“喔……”俞小澄表情有些失望,想了想又说,“为什么禾苒的道具可以留到旅店里用,可以不带进梦境吗?”
招财说:“房间里的床应该是梦境传送点,昨晚我和进宝也是悄悄爬上姐姐的床才跟着你进到梦境中的,床以外的范围有可能不会进入梦境。”
俞小澄不得不庆幸,自己最终没有把招财进宝的瓷娃娃摆在床头柜上,因为自己的多心,反而救了自己一命。
一番交谈后,俞小澄继续往村子里走,她只想尽快与吴樊佑和张尧汇合。
面前的村子看上去十分古老,里面的村民全穿着古装,分不清朝代。俞小澄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拍摄仪器,显然并不是片场。
走了一圈,俞小澄在一家面摊发现了正在嗦面的吴樊佑。
吴樊佑看见她,笑着冲她招招手,又让老板加了一碗面,看上去格外悠闲。
俞小澄一问才知,他醒来就在村子里,什么怪事都没遇上,倒是在村子里打听到不少有趣的消息。
此地名叫下河村,依山傍水,本是个清幽静谧之处,村民多以打鱼狩猎种田为生,无奈近日周围常有妖怪出没,搞得人心惶惶。
经过森林往山上走,有一个修仙门派,门中许多会法术的修仙弟子,正因仙门坐镇,勉强维持着村子的安宁。
白日里,妖怪多藏在暗处,只要不独自进入山林,尚算安全,可一到夜里,妖怪会潜入村子里,悄悄掳走村民,因此,仙门每晚都会派遣弟子前来除妖。
而他们这些外人,在NPC的眼里,便是初入仙门的弟子。
“呵呵,修仙……”
俞小澄有些无语,刚才遇到的怪事就已经够让她觉得离谱了,如今又增加了修仙设定,她实在好奇所谓造梦者的精神状态。
“山上的NPC不会真打算教会我们修仙吧?”她说笑道。
吴樊佑耸了耸肩,轻松答道:“无所谓,反正我们只需要尽快找到记忆之门,然后离开这里。”
“可是……从何找起?张尧也不知道被传送到哪里去了。”俞小澄东张西望,村子里除了吴樊佑,并没有其他住客的身影。
“张尧会怎样我并不关心,只要学姐能安全离开这里就行。”吴樊佑语气平静地说着。
这话听上去异常冷漠,可对方言语中对她的关心,令她不好意思多要求什么,于是沉默代替了一切。
细想之下,就算按照吴樊佑所说,只专注于寻找记忆之门,可诺大一座山,不知道要找到几时,况且,四周还藏着妖怪,俞小澄不敢保证自己每次都能幸运逃脱。
看了一眼招财背上的符纸,这确实是个保命神器,可是似乎只对使用者有效,那如果她与吴樊佑同时遇到危险,她又如何保护吴樊佑呢?
想的太多,她脑子里乱乱的,于是将自己在森林中看到老大爷遇害,以及村外木桥上遇到的怪事简单同吴樊佑说了一遍,试图告诉他这场梦境的危险。
二人的谈话刚好被前来送面的老板听了去,面摊老板插嘴道:“还好姑娘法术高强,村里可没人敢独自入山林,一旦遇上妖怪,那就没命了!”
使用道具被NPC误认为会法术,俞小澄哭笑不得,趁机问道:“我看木桥上刻着符箓,不知是何人所刻?”
招财说,木桥上的符箓有保护之力,而符箓不止一种,如果能知道是谁所刻,说不定能顺藤摸瓜找到别的符箓。
面摊老板一脸疑惑,指了指俞小澄二人,笑道:“姑娘真会说笑,那不是你们仙门的阜掌门为镇压村外妖怪施下的法术吗?”
“噢,我今天刚入门,还没来得及打听副掌门的光辉事迹。”俞小澄干笑两声。
面摊老板上下打量着俞小澄,动了什么心思,话锋一转招呼道:“姑娘法术高强,不如今晚就留在村子里替大伙除妖吧!”
俞小澄摆着手正要拒绝,谁知面摊老板已经手舞足蹈地跑出去大肆宣传,直道仙门派了个厉害的弟子前来支援,一群村民被他忽悠着上前围观。
几十个村民里三层外三层将俞小澄团团围住,一边诉说着夜里凶险,一边感谢着仙门的救苦救难。
一听俞小澄二人是仙门派来除妖的弟子,村民的热情实在难以招架,有的盛情邀请二人到家里做客,有的愿意免费供应食物,最后不等二人拒绝,七嘴八舌地簇拥着二人往村子深处走去,好像唯恐一不留神让人溜了。
走了好一会儿,村民将两人送到一间别致的书院门前,门上牌匾写着“游冥书院”,从院子里传来琅琅读书声。
“嗯?这是要让我们去听课?”俞小澄小声嘀咕道。
一直紧随左右的面摊老板热情说道:“别误会,这书院是村里富绅出资修建的,也就这里环境最好,所以平日除了用作学堂,还作为仙门弟子的下榻处。”
随即有人敲了门,院内读书声被敲门声中断,过了一会儿,随着脚步声渐近,一位穿着朴素举止文雅的年轻男子开了门。
众人唤他“商先生”,似乎是这间书院的教书先生。
有人低声向商先生交代了几句,商先生点了点头,让到门边,朝俞小澄和吴樊佑做出请的手势,然后让众人留步,领着二人进了书院。
书院里环境十分清幽,一条石子小径蜿蜒着通往主屋,道路两旁种满竹子,院子里有山有水有凉亭,再往里走,几间屋子由竹制连廊连接成一圈。
来到主屋前,只见未关门的屋内坐着七八个十来岁的少年人,有男有女,全都伸长脖子一脸好奇地望向屋外。
商先生没有将二人带进主屋,而是在主屋前左拐,经过连廊到了左手边一间空房前。
这是一间类似书房的屋子,分为内外两间,中间由隔扇隔断,屋内陈设素雅简洁。
里间靠墙立着两个书架,架子上摆满书册画卷,一张书案摆在书架前,其上文房四宝齐全;外间靠窗摆着一张罗汉榻,榻上放着炕几,其上一个十分小巧的三足陶瓷香炉,此刻正从盖子的孔洞处升起一律青烟。
商先生将二人请进屋,客气说道:“两位且在此处休息片刻,待我授课完毕,再来招呼二位。”
说罢,向二人作揖道别,出去回了主屋,接着那被迫中断的读书声再度响起。
正当俞小澄和吴樊佑呆望着主屋方向莫名其妙之时,一个年纪只有十来岁的小厮端着茶水疾步走来,想来又是商先生的安排。
“小兄弟,你们村的人把我们绑这里干嘛?”
趁着小厮斟茶倒水的工夫,吴樊佑不客气地问道。
小厮动作一顿,笑着说道:“大人说笑了,村里人哪敢对仙门弟子不敬啊!不过是仙门极少白日就遣弟子来村里,大伙怕怠慢了二位,这才请二位到游冥书院歇脚。”
“村里每晚都有妖怪虏人?”俞小澄轻声问道。
“是啊,每晚都来,专抓十来岁的学生,现在全村上下就剩那八名学生了,从早到晚被护在书院里,哪儿也不敢去。”小厮朝主屋方向努了努嘴。
“护在书院?”俞小澄不解地问。
小厮解释道:“对啊,游冥书院里有阜掌门当初留下的法阵,寻常妖怪进不得,全村也就这里最安全了。”
“哦?副掌门如此了得,怎么就不能将妖怪一网打尽呢?”吴樊佑细细品了一口茶,随意问了一句。
“呵……”小厮幽怨地看了一眼吴樊佑,苦笑着说,“这……小的不知道,也不敢问啊,这种事您还是问贵派掌门吧。”
瞧小厮那模样,倒有几分对仙门的怨念,或许他也想质问,为何仙门如此无能,屡屡派遣弟子下山除妖,最后连几个孩子都护不住。
俞小澄很想回答:大哥,这也怪不得仙门,梦境设定如此,如果仙门将妖怪消灭干净,我们这些玩家也就不用提心吊胆了。
莫非这次梦境的恶灵就是之前遇到的那些妖怪了,可是数量是否多了点?果然幽兰梦境是铁了心要对住客下死手啊。
俞小澄一边想着,一边叹了口气。
“今夜,这些孩子全仰仗两位大人了!”小厮抱拳向二人鞠躬行礼。
俞小澄一惊,内心毫无底气,磕磕巴巴地说道:“啊这……仙门应该还会派人来吧?我、这……这么多人,怎么护……哪护得过来啊……”
心里直呼救命,她求助似的看向吴樊佑,一时不知道今晚是否要将这戏继续演下去,她保护自己已经很勉强了,还要护他人,根本不可能。
“我听说姑娘会使阜掌门的护身法术,定是亲传弟子,配合书院里的法阵,姑娘或许能将妖怪彻底除了。”小厮乐呵呵地说道。
如今的误会显然很难解释得清,在这些NPC的认知里,他们就是会使法术的仙门弟子,而斩妖除魔正是他们的天职。
与其费劲解释,俞小澄觉得不如赶紧弄清这个梦境的规则,于是她一脸严肃地问小厮:“请问像我们这样的……仙门弟子……需要玩什么游戏吗?游戏规则又是什么?”
小厮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盯着俞小澄,从表情上看似乎已经开始担忧遇上了诈骗犯,他苦涩地冲俞小澄笑了笑,反问:“现在好像不是玩游戏的时候吧……”
俞小澄被噎了一下,顿时羞红了脸,清咳两声,赶紧换了种说法:“不是……嘞个……下河村是否有禁忌呢?”
“唔……”小厮仰着头思考了几秒,略感困扰地回答:“村里人都挺好相处的,没那么多忌讳,姑娘不必忧心。”
说完这句话,小厮赶紧告辞离开了书房,走出去时还两步一回头,看俞小澄的眼神也充满不安,看上去似乎在疑心俞小澄靠不靠谱。
看着小厮走远了,俞小澄沮丧地说道:“我关键词没说对吗?”
“也许设定不一样吧。”吴樊佑无奈地回答,随后望着小厮离开的方向,微微皱了皱眉,用微弱的声音嘀咕了一句,“这里的造梦者还挺奇葩……”
声音虽然微弱,却还是隐隐约约传进了俞小澄耳朵里,这是她第二次听到“造梦者”这个词,她并不能理解这个词所指的是谁。
“什么是造梦者?”俞小澄专注地望着吴樊佑。
“给这些梦境制定规则的人嘛,客服不是这么说的么?”吴樊佑表情一怔,随手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茶,长呵出一口气,嘴角微微扬起,说:“这里的茶倒是不错。”
难道自己想多了么?
俞小澄有些不自信,敲了敲脑袋,起身往书房里间走去,随意翻看书册画卷,除了四书五经、诗词歌赋、蒙学读物外,没有发现玄学相关书籍,画卷也多是风景人文,并无玄奇志怪。
吴樊佑见状走到隔扇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好奇问道:“学姐在找啥?”
“刚才听小厮说,书院里有那啥掌门的法阵,说不定跟木桥上的符箓一样,可以克制妖怪。”俞小澄继续翻着书架,随口答道。
看到俞小澄认真的模样,吴樊佑慵懒地笑了起来,调侃道:“学姐要学降妖除魔的法术?那不如上山修仙,比这小小书院靠谱多了。”
“如果能离开这里,我当然想直接上山找那个什么掌门……”俞小澄一本正经地回答。
“学姐还真想学啊……”吴樊佑愣了一下,“适应得挺快……”
如果不是一进梦境就连续遭遇两次诡异事件,她或许也不会这么快接受这场梦境的设定。
说起幽兰梦境,如今不明之处尚多,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不是随便死个人就能结束一天,这才刚进来没多久,新人老大爷就送了人头,其他人的情况亦未可知。
在无法轻易得知规则的情况下,俞小澄觉得寻找保命道具是个不错的方向。
第32章
招财进宝自从俞小澄进入书院后,就不知道飘到哪里玩去了,过了许久才神神秘秘地出现在门口,直冲俞小澄招手,示意她跟上。
俞小澄没有问什么,一脸茫然跟在招财进宝身后,走出书房,顺着连廊一直往深处走。
“学姐打算去哪儿?”吴樊佑追了出来,谨慎注视着主屋方向,压低声音问道。
其实俞小澄也不知道,她顺口说了两个字:“参观。”
在院子里绕了大半圈,招财进宝将俞小澄带到了一个小屋前,屋子门上挂着一把锁,窗户虚掩着。
透过窗子缝隙,俞小澄看见屋里光线很暗,依稀可以看出这是一间卧室,屋内陈设简单,而床榻上蜷缩着一个人,黑色的长发披散开,面部藏在暗处看不清。
“商先生?”
一个稚嫩的女子声音传了出来,那人听到屋外动静,往床边挪了挪,随着她移动,屋内又传来一阵哗哗的铁链刮擦声。
在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以看到人影手腕和脚踝处的金属反光,看来,这人被铁链栓在屋里。
屋外二人面面相觑,不知屋内囚禁着何人,最后还是吴樊佑先开了口。
他站在窗边凝视着屋内的人影,放缓语速,尽量让声音听上去不带攻击性:“小朋友,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你父母呢?”
屋里人闻言胆怯地往回缩了缩身子,没有回答吴樊佑的问题,反而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们……是谁?”
吴樊佑眼睛一转,笑着哄道:“别怕,哥哥姐姐不是坏人,我们啊,是仙门弟子,来村子里抓妖怪的……”
谁知此话刚说出口,屋子里的女孩惊恐地尖叫一声,语无伦次地喊道:“我不是妖怪,不是妖怪,不要抓我,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是妖怪……商先生救我……”
屋外二人对视一眼,只觉一头雾水。
俞小澄走到门边,看了看门锁,是古时候常用的铜制横开锁,视线稍微上移,她惊讶地发现两扇门的中央画着一个红褐色的符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这是?”俞小澄看着门上符箓,仔细回想着村外木桥上的那个,有些分不清两者是否一致。
“这好像不是保护之力,而是禁锢之力。”招财手指在符箓上划过,试图识别出它的用途。
“禁锢?”俞小澄低声重复着,心中不免疑惑。
如果这是禁锢的符箓,那屋子里关着的又是什么?莫非是妖怪么?
“啊,两位怎么来此处了。”身后忽然传来商先生沉稳的嗓音。
二人转过身,只见商先生负手踱步而来,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儒雅之气,令人心生敬意。到底是不请自来,俞小澄羞涩地低下头,思考着应该以何种措辞来解释眼下情况。
不待她开口,吴樊佑指了指屋内,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不知屋内囚的是何人?”
商先生微微一笑,神情自若地走到窗子边,轻轻将虚掩的窗子彻底闭上,而后抬手指引方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两位先随我回书房再细聊。”
俞小澄与吴樊佑相视点头,不动声色地跟着商先生回了书房。
书房内,商先生唤来小厮换了壶热茶,又亲自为二人斟了杯茶,随即才慢慢解释道:“方才屋里关的是故人之女嫣儿,爹娘不幸在妖怪袭击中丧命,嫣儿亲眼目睹,受惊不小,从此便有些神志不清。”
疯了?想起房门上的符箓,俞小澄不禁心中生疑。
“所以就锁起来?先生对故人之女还真是无微不至啊。”吴樊佑笑嘻嘻地说道。
商先生面色一沉,清了清嗓子说:“实属无奈之举,若放她伤人,她恐怕再难留在村里。”
吴樊佑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话锋一转问道:“听小厮讲,你们村里一到夜里就有妖怪掳走书院学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先生抬眼看着二人,眼神中透着一抹疑惑:“我以为仙门会更清楚……”
“仙门很忙的,这些事自然要问村里人更详尽咯。”吴樊佑面不改色地随口胡诌道。
他的回答处处透着古怪,但商先生没有质疑,反而客气回道:“不知二位了解多少呢?”
“先生就从头说起吧。”吴樊佑一点不客气。
从商先生的口中,二人大致了解了这个梦境的设定。
下河村外的森林里,曾有一股妖怪势力为非作歹,下河村村民苦不堪言,后来仙门掌门联合三位长老之力将为首的妖王封印,瓦解了这股势力。
仙门掌门在村子里和森林中施加法阵,致使附近小妖不敢轻易靠近,自那以后,村里人重归安宁。
然而就在不久前,妖王的封印似有松动迹象,引得附近小妖躁动不已。
白日里,大部分妖怪潜伏在森林里,伏击落单的过路人;当夜幕降临,会有妖怪潜入村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掳走少年人。
接连几个少年人莫名失踪后,村里人觉察异常,于是将所有少年人都聚集在游冥书院,这里有仙门掌门留下的法阵,寻常妖怪不敢靠近。
除此以外,村民们还向仙门求援,每天傍晚时分,仙门会派弟子到下河村除妖。
一切安排本算妥当,可不知潜入村子的小妖哪儿来的神通,竟然能从仙门弟子眼皮子底下将人悄悄掳去,就算偶有一两次失手,未有少年人失踪,可天一亮,必定会出现遇害弟子的尸首。
“为什么要选少年人下手呢?”俞小澄喃喃自语。
商先生看起来毫无头绪,唉声叹气地摇了摇头。
吴樊佑问:“一次都没有抓住过潜入村子的妖怪?”
商先生点头答:“确实如此,我想仙门单派两位提前来村里,定是另有打算,或许两位今夜可以藏身在书院里,打妖怪个措手不及!”
“先生好计谋啊!”吴樊佑似笑非笑地看着商先生,“不怕万一我们是妖怪假扮的,引狼入室?”
商先生爽朗地大笑两声,踱步到了罗汉榻边,当着二人的面,将香炉盖揭开,用手掌轻扇两下,将烟气扇向分坐罗汉榻两边的二人。
两股烟气带着一种醉人的香气,在二人身上环绕成圈,萦绕许久才渐渐消散,俞小澄正满头问号,就见商先生指了指香炉内。
两颗脑袋凑到一起,目光聚焦于香炉内部,借着窗边的阳光,可以清晰地看到香炉肚子底部雕刻着花纹,微微向上凸起。
“这是?”吴樊佑诧异地盯着商先生。
商先生笑了起来:“我等凡夫俗子,自然难以分辨真伪,所以借了仙门法器——伏妖炉。”
吴樊佑拿起香炉随手把玩,饶有兴致地问道:“伏妖炉?还能降妖不成?”
商先生的脸上又浮现出一抹迟疑神色:“小兄弟知道的,是不是少了些……”
吴樊佑难得表现出烦躁,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随即敷衍道:“掌门一向反感弟子倚仗法器。”
“喔,原来如此,阜掌门高见,是商某愚昧了。”商先生略带歉意说道。
也难怪吴樊佑如此难受,这场梦境过于沉浸式体验, NPC时刻都记着玩家的仙门背景,若是一场无关生死的游戏,他们或许还有闲心陪着演戏,现如今只想尽快获取有用信息。
吴樊佑挥了挥手,催促商先生赶紧说正事,而商先生始终保持着自己的节奏,慢条斯理地开始解释。
伏妖炉是仙门掌门借给书院用作防御的法器,无论什么香品,只要放入伏妖炉内焚烧,都会产生特殊香气。
这种香气对凡人无用,可对妖怪十分有效,就算没有吸入肺腑,只要身体被烟气缠绕,便会原形毕露,陷入昏睡状态。
俞小澄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还有如此神器,心里不禁开始盘算起来,能不能借用伏妖炉通关梦境。
“所以,方才先生将我们带到书房,其实是为了试探?”吴樊佑突然问道。
商先生稍显歉意:“还请见谅。”
俞小澄顿时觉得村民将他们“请”到书院来这件事变得合情合理,原来是为了确认二人是否是妖怪假扮的。
“说起来也奇怪。”商先生忧心忡忡地继续说道:“明明书院有法阵,伏妖炉我也每晚放在学生们房里,可依然有学生失踪,且从未有妖怪落网过,实在稀奇。也正因如此,我才希望两位今晚藏身书院,调查失踪之事。”
正在谈话时,屋外吵闹声渐起,俞小澄伸长脖子往屋外看去,原来之前在主屋上课的少男少女此时移动到了院子里,五个男孩围在地上斗蛐蛐,三个女孩则坐于凉亭谈天说地。
商先生闻声而起,踱到门边,拿着戒尺在门框上拍了三下,响亮的撞击声扩散开来,只见商先生冲着院里厉声喊了一句:“勿要惊扰了客人!”
下一刻,院子里的吵闹声逐渐平息,二人算是见识到了教书先生的震慑力。
确认院子里恢复安静后,商先生回头望屋内二人,随和地说道:“两位请勿见怪,我先去让人准备吃食,若还有问题,待用过午膳再说不迟。”
俞小澄微微点头示意,忽然想起什么,又急忙请示道:“我们可以在书院里随便转转吗?”
商先生瞥了一眼连廊尽头关人的房间,犹豫片刻才回答:“两位请自便,只是嫣儿那边,还望勿扰。”
“这是自然。”俞小澄连忙答应。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商先生告辞离开了书房,经过主屋去往后院。
屋子里只剩下俞小澄和吴樊佑,准确说来,还有一直安静看着三人交谈的招财进宝,待商先生走远了,招财才蹿到罗汉榻上,一边盯着香炉内部,一边用手指凌空描着符箓的形。
“这也能用?”俞小澄小声问道。
招财一脸兴奋地点点头,像是得到了宝贝,用心记住看到的每一个符箓,竟意外使人安心。
吴樊佑听到她的话,满脸好奇望着她。
俞小澄笑着摇了摇头,只说是守护神爱学习,没有过多解释,转而带着吴樊佑去了院子里。
第33章
院子里,五个男孩依然蹲在地上斗蛐蛐,三个女孩也还围坐在凉亭里,只是所有人都捂着嘴,控制着激动的情绪,尽力不发出太大声音。
俞小澄带着吴樊佑先去了凉亭,三个女孩见到外人有些拘谨,但知二人是仙门弟子,于是怯生生地向二人行礼。
女孩们羞涩,俞小澄也不善言辞,倒是吴樊佑看穿俞小澄的心思,厚着脸皮开口问:“三位小妹妹,你们可识得后院一个叫嫣儿的孩子?”
女孩们纷纷点了点头,打开了话匣子。
“大哥哥是要带她去仙门吗?”
“太好了,先生一直留她在书院,怪吓人的。”
“她不会再回来了吧?”
一提起那个叫嫣儿的女孩,三个少女似有许多怨言,或许与嫣儿之间发生过什么,所以说话时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之情。
“为什么要去仙门?她不是疯了么?”俞小澄忍不住问道。
三个少女你盯着我,我看着你,似有什么顾虑,其中一个胆子大点的少女回道:“先生没告诉你们吗?先生若知道我们多嘴,怕是要怪罪……”
说罢,那少女朝同伴使了个眼色,三人便想逃离。
吴樊佑上前一步,挡住了去路,眯眼笑着说:“诶,别急,就是先生让我来问你们。”
少女们竟轻易相信了他的胡言乱语,乖巧地点了点头,将知晓的东西娓娓道来。
商先生没有说谎,嫣儿的确是他故人之女,夫妇二人在妖怪袭击中丧命,可嫣儿并不是疯了,而是因其不祥被关进了书院里。
嫣儿自小会妖法,一旦情绪不稳定便会伤人,这种情况随着她长大愈发严峻,村里人纷纷对她避而远之,也就商先生肯与她亲近,偷偷做着她的授业恩师。
一年前,村里遇袭,嫣儿的父母在那次袭击中双双殒命,村里人都说是嫣儿不祥,带给村子厄运,本欲将其逐出村子。
商先生力保,将她关在了书院里,说有仙门法阵庇佑,定不让其影响他人,鉴于商先生的威信,众人没有反对,从此,嫣儿成了游冥书院人尽皆知的秘密。
自嫣儿被关进书院后,妖怪果然不再来犯,这才让村民放宽了心。
如今妖怪再度出现,失踪的又尽是同嫣儿年纪相仿的少年人,村里人觉得是嫣儿招灾所致。
有人主张将嫣儿驱逐出村换取太平,也有人主张将嫣儿交给仙门永除后患,意见并不统一,商先生迟迟没有决断。
“你们也觉得妖怪是被嫣儿招来的?”俞小澄问。
少女们声音微弱地答道:“反正村里人都这么说。”
“听说许多学生在房间里莫名失踪,可有发生过不同寻常之事吗?”俞小澄又打听道。
“不知道,我夜里睡得沉。”
“游冥书院鲜少有人进出,除了商先生,每晚也就仙门弟子会来借宿,如果出了岔子,必会惊动仙门弟子。”
“夜里并无动静,偏偏第二日醒来就发现少了一人,着实可怕。”
三个少女争相开口,可从她们的描述中找不出疑点,俞小澄也很好奇,妖怪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令所有人无法察觉。
一旁斗蛐蛐的少年们被几人的交谈声吸引,有人凑上前来,趴在凉亭栏杆上,眨着眼望着亭中两个陌生人。
“姐姐能向掌门求求情,允许我们提前进入仙门吗?”一个男孩言辞恳切。
“嗯?进仙门……做什么?”俞小澄反问。
另一个男孩回道:“原本六日后是仙门弟子选拔会,能参加选拔的现在就剩下我们八个了……再过几日,还不知……”
“对啊姐姐,我害怕……”又有女孩随声附和,可怜兮兮地望着俞小澄。
俞小澄为难地看了一眼吴樊佑,不知该如何回应这群小孩。
吴樊佑清了清嗓子,吸引少年人注意,直言道:“我看商先生与仙门掌门有些交情,为何不让商先生带你们前往仙门避祸?”
“先生说凡事都有规矩,不可僭越。”一个少女答得诚恳。
吴樊佑微微一笑,耍起了小聪明:“既然你们这么听商先生的话,又怎么求哥哥姐姐帮你们坏了规矩呢?”
“这……”
一群孩子面面相觑,挠头的挠头,叹气的叹气,一时没人答得上来。
吴樊佑偷偷冲俞小澄眨了眨眼,低声调侃:“那个姓商还挺有能耐,能将这群人小鬼大的小鬼治得服服帖帖。”
俞小澄觉得吴樊佑问的话其实挺有道理,如果村民真害怕孩子们被妖怪掳走,为何不直接把他们全送上山呢?
仙门也不是不肯帮忙,每晚都派遣弟子下山除妖,说明还是有心帮忙,那直接带走孩子们不是更简单么?
多少觉得有些不合理,俞小澄只能以“梦境强制设定不必较真”来说服自己不要多想。
在一群小孩口中并不能得到太多信息,不多时,商先生从后院回来,招呼大家到膳厅吃饭,于是谈话被迫中止。
接下来的时间,俞小澄意外觉得悠闲,恍惚中有种闲适度假的错觉,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小憩片刻,被女孩子们拉着看看话本……
若是寻着吴樊佑看去,便会发现他被男孩子们缠着讲仙门的故事,而吴樊佑全程胡编乱造,绘声绘色地描绘起那些根本不存在故事,把男孩子们骗得一愣一愣的。
村子外、森林里那些骇人的事就仿佛与这间书院毫无关系,如同身处两个截然不同的游戏,一边宛若动作冒险,一边类似休闲养成。
后来招财进宝将书院里里外外搜了个遍,的确发现了书院内施下的法阵,在书院与外界之间形成一个保护结界,令书院成为一方净土。
俞小澄不得不怀疑,游冥书院就是梦境中所谓的安全房,连心情都随之放松下来。
这种难得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傍晚,书院的大门再次被敲响,商先生习以为常地前往应门,等他回到院子里时,身后还跟着四名穿得仙风道骨的年轻人。
其中一个的脸看上去异常熟悉,俞小澄想了许久,才发现他正是换上古装、摘了墨镜的陈奇。
陈奇见到二人似乎也是一惊,紧张的视线扫射一圈,不知有何顾虑,始终没有主动招呼二人,精神状态看起来过于紧绷。
商先生领着众人路过主屋往右顺着连廊去往后院,途径厨房茅厕,到了右边那条连廊的尽头,两间厢房紧挨着,室内都是大通铺。
左手那间是学生的住处,右手那间便安排给了仙门弟子。
学生们按照商先生的指示进了屋,屋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
俞小澄一眼便看见房中香几上摆放的伏妖炉,一缕轻盈的烟雾正从香炉盖的孔隙中袅袅而出,轻轻萦绕住每一个进入屋内的人,停留片刻后又消散得不留一点痕迹。
清点完人数,商先生才又将仙门弟子请进了右边房间,客套地交代几句后,离开去往书房,将那里作为休息处。
“你们俩新人白日不在山上修炼,竟跑到村里偷懒,看明日回山师父如何处置你们!”
为首的仙门弟子冷着脸冲俞小澄二人骂了一声,其他人似乎对此人很是敬重,他一说话,全员附和,张嘴闭嘴喊着大师兄,想来这位大师兄有些能耐,足以让人信服。
俞小澄怯生生地问:“其他人都在山上吗?”
“不然呢?”大师兄说话有些冲,就像有人欠他钱似的,“除了你们两个,其余五人早早就上了山,若人人都如你们这般偷懒,山下妖怪怕是要翻天!”
五人?俞小澄瞪大了双眼,加上她与吴樊佑也不过七人,已知老大爷死在了森林中,那剩下的十人去哪了?
进了书院后就一直不知在心里盘算着什么的陈奇此时开了口:“大师兄别和这两蠢货一般见识,接下来怎么安排,但凭吩咐!”
陈奇收敛起梦境外嚣张的做派,一脸谄媚地讨好着大师兄,显然这招大师兄很受用,看向陈奇时,脸上多了一抹笑容。
“今夜轮流值守,两人一组,两小时轮换。”大师兄环视众人,摸着下巴思考着,视线停在屋内唯一的女弟子俞小澄身上,“你就同我……”
话音未落,吴樊佑昂首挺胸挡到了俞小澄身前,打断了大师兄的话,自顾自说道:“师姐与我一组,剩下的你们自己随意。”
大师兄捏紧了拳头:“到底你是大师兄,还是我是大师兄?”
“自然你是。”吴樊佑露出一抹人畜无害的笑容。
“这里轮得到你来安排?五系法术学会了吗?还想逞英雄?”大师兄言辞讥讽。
吴樊佑看似虚心认错:“大师兄教训得是!我啥也不会,的确难以护师姐周全。”
“哼,算你识相!”大师兄面露胜利的得意神情,“小师妹自然由我这个大师兄保护,那个,陈奇,你与这小子一组。”
陈奇一脸抗拒:“啊?算了吧……”
吴樊佑一口否决:“那不成,我这么弱,怎么派个新人给我,岂不是弱上加弱?我也要大师兄保护,干脆我们三人一组,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说完,一个健步上前将手臂搭在了大师兄肩上,根本不等他拒绝,拉着人就往门外走,只是一个眼神,俞小澄便紧随其后。
吴樊佑一边走着,还一边替大师兄安排了工作:“你们三个正好一组,我们和大师兄先巡视两小时,再来换班,没事别乱跑啊。”
大师兄一脸抗拒,却又挣不脱吴樊佑的手,无奈地跟着他回到了屋外夜色中。
此时夜幕已经降临,今夜云层很厚,将月亮完全遮挡住,少了月光照明,只有屋里点着灯,连廊里光线微弱,看起来阴森森的。
在阴暗的环境中走了几步,吴樊佑才从大师兄肩膀上收回手,转身退到俞小澄身旁,与她并肩走着。
原本因昏暗生出的恐惧稍微减弱,俞小澄抬头看了一眼吴樊佑模糊不清的侧颜,微微一笑,伸手抓紧了他的衣袖。
走在前面的大师兄回过头,平摊在胸前的手掌上忽然火光闪烁,一团蓝幽幽的火焰忽然出现,悬浮于手心之上。
幽蓝的火光后,大师兄笑得满面春风,似在等待着崇拜溢于言表的赞美声。
第34章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现实,二人恐怕想都不敢想,立马尖叫着掏出手机记录一切,再发到朋友圈宣泄激动的心情。
然而,这里终究是梦境,一个以修仙世界为背景的梦境,见识过妖怪杀人后的俞小澄内心毫无波澜,似乎觉得本就应该如此。
大师兄等到的不是师弟师妹一脸的崇拜,而是吴樊佑不耐烦的抱怨:“啧,大师兄有手电筒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害我们摸黑走了这么远。”
“啥?手电筒?”大师兄无比震惊。
吴樊佑懒得回答,上前将他的手往头顶抬了抬,漫不经心地说:“大师兄别走神,当心火熄灭,这样照得更远些,走吧,你在前面照明,我们跟着。”
大师兄冷哼两声还想说什么,吴樊佑手指抵在唇边做了个噤声动作,然后抓着大师兄的肩膀,将人转向前方,嘴里还叮嘱:“专心巡视,别让妖怪钻了空子!”
大师兄被他气得一时语塞,欲言又止半晌,终是放弃了交流,忍着怒气往前走。
俞小澄一直思考着措辞,所以没太在意二人的互动,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了一个与大师兄的表演毫不相干的问题:
“请问今日上山的都有谁?”
本是想在师弟师妹面前来一番精彩绝伦的表演,让这些新来的弟子对自己顶礼膜拜、俯首称臣,不料二人反应如此冷淡,当师兄的面子有些挂不住,满肚子火地回道:“问这么多干嘛,明日回山不就知道了。”
“那上山的人中是否有人叫张尧?”
见大师兄不愿多说,俞小澄只好退而求其次,先确认张尧是否安全。
大师兄轻挑了一下眉头:“张尧?你关心他作什?”
未免麻烦,俞小澄信口胡诌道:“他是我弟弟,家里就他一根独苗,自然紧张些。”
“姊弟?”大师兄摸着下巴打量着俞小澄,“那你叫啥?”
“俞……”自己的姓氏脱口而出,俞小澄立马意识到不对,转音转了一大圈才继续说道,“鱼,我单名一个鱼,叫张鱼。”
大师兄一脸同情地望着她,说:“啥破名字……一看就知道,在家挺苦的吧?重男轻女不可取……”
大师兄说着叹了一口气,安慰似地拍了拍俞小澄的肩膀。
俞小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惭愧地嗯了一声。
一旁看戏的吴樊佑憋笑都要憋出内伤,不料被大师兄凶狠地瞪了一眼,他赶紧敛住笑容,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模样。
接着,他一本正经地问道:“大师兄到底有没有见过张尧?”
“没见过。”大师兄果断回答。
“没见过你还问这么多,浪费时间!”吴樊佑当即怒怼道。
大师兄本就看吴樊佑不爽,立马端起架子,提高声量喊道:“你、你怎么跟大师兄说话喃!看我回去怎么教……”
俞小澄担心又将局面闹僵,届时想问什么都问不了,着急打断道:“大师兄,除了五个新弟子外,就没有其他人上山了吗?”
上山的五名新弟子中竟然没有张尧,下河村里也没见到张尧的身影,那他难道还在森林里吗?一想到遇害的老大爷,俞小澄不免担忧起来。
大师兄一脸诧异地回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回答:“人没有,妖倒是有几个,真是大胆,还敢到仙门送死。”
“妖?什么妖?”吴樊佑问。
大师兄没好气地说:“还能有什么妖,不就是藏在森林里那些卑劣的东西,它们能伪装成村民模样,你们可别被骗了。”
俞小澄觉得有些奇怪,什么妖怪这么想不开,直接硬刚仙门?这不是找死么?
“那些闯入仙门的妖怪都死了吗?”吴樊佑又问。
大师兄略显遗憾地叹了口气,说:“可惜了,他们被仙门结界所伤,等我带人赶到山门口时,已经全逃了。”
“妖怪不知仙门有结界?”
吴樊佑的问题正是俞小澄所疑惑的,像他们这样刚进入梦境的玩家或许还搞不清情况,可身为梦境原住民的妖怪,为何明知会被仙门结界所伤,还要冒险闯仙门呢?
她记得村民说过,白日里妖怪多藏在暗处,就如她在森林和木桥遇到的那两个怪物一样,等待凡人落入它们设置好的陷阱之中。
那么明目张胆擅闯仙门又是为了什么?
俞小澄对于这场梦境还有太多不明之处,要如何离开更是没有一丝头绪,只希望在仙门的几人能找到有用线索。
大师兄找到机会,指着吴樊佑冷嘲热讽:“也许那些妖跟他一样蠢吧,法术都没学会,就敢逃学下山。哎,说起新弟子,也就陈奇灵根慧骨能成大气。”
吴樊佑噗地笑出了声,往身后指了指,不屑道:“就那贼眉鼠眼的家伙还成大气?大师兄眼瞎吧。”
大师兄冲他龇了龇牙,翻着白眼骂道:“你小子别以貌取人,他长得是不咋样,可好歹学会了火系法术!我看你就是赤裸裸的嫉妒。”
俞小澄不知他是无心还是故意,一时分不清他到底是在夸人还是骂人,不过她更在意别的,遂好奇问道:“陈奇学会了火系法术?”
就算是梦境,她也不认为普通的住客能够短短一日得道升仙,那些玄幻的东西,或许道具能够做到,但人是不可能做到的。
“可不是嘛,我亲眼所见,陈奇在新弟子小考中成功召唤火焰,就像我这样……”大师兄说着,将手从头顶放下来,手心的那团火球随心而动,变幻成一小簇火苗,“法术虽未大成,可假以时日,必可壮我仙门。”
说罢,手心的火焰再度燃烧成一团火球,被大师兄高高举过头顶,照亮着四周。
俞小澄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吴樊佑有点调教人的能耐在身上,而周围的人很容易受其影响,还不自知。
吴樊佑与她对视一眼,对于大师兄所言笑而不语,天知道陈奇又用了什么手段。
“每晚都是大师兄带队来下河村除妖?”吴樊佑话锋一转问道。
大师兄举目四望,观察着周围动静,毫无戒心地回答:“非也,门里几位师兄轮流带队,像你们这样的新弟子,需过了小考,才有资格下山历练。”
俞小澄闻言趁机打听道:“听说书院学生都消失得奇怪,大师兄当真从未发现过妖怪踪迹?”
大师兄脚下一顿,若有所思地回过头,幽蓝的火光从头顶照下,显得他的脸有些阴沉,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他压低声音开口道:
“在来下河村的路上会遇见妖怪,我们顺手就给解决了,可到了村子里,还真未见过妖怪。说起来确实古怪,但怪的不是妖,而是人。”
“什么意思?”
俞小澄和吴樊佑异口同声问道,不想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大师兄朝二人招了招手,带着二人转到了院子凉亭里,又看了看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才小声继续说:“不止学生莫名失踪没有线索,就连同门遇害都无从查起。”
“怎么会……”俞小澄忍不住惊呼。
大师兄整理思绪,缓缓说道:“那些遇害的同门,无一不是在这院中自我了断的。”
俞小澄追问:“每晚都如此?”
大师兄摇了摇头:“这也是奇怪之处,有学生失踪的夜晚,仙门弟子通常平安无事。可如果翌日清晨在院中发现弟子尸首,则房中学生必定无人失踪。”
“质量守恒定律么……”吴樊佑小声嘀咕着。
俞小澄悄悄拉了拉吴樊佑的衣袖,又冲他招了招手,待他意会低头附耳过来,才低声说道:“会不会是梦境规则?游冥书院中每晚必少一人?”
“不好说。”
吴樊佑难得露出一丝难色,平日里对任何事都游刃有余的模样荡然无存,似乎终于有什么将他难住了一般。
恰在此时,厨房方向传来开门声,三人远远看见商先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还端着食案,案上摆着盛放吃食的碗碟,他轻手轻脚掩上门后,举步往后院走去。
俞小澄和吴樊佑默契地偷偷跟了上去,大师兄本还想拦,无奈按捺不住心中好奇,只好跟着二人前去查看。
三人蹑手蹑脚跟在商先生身后,借着视觉死角掩藏身影,一路看着商先生绕过厢房左转一直走到尽头,那里正是他们白日里看到的囚禁嫣儿的房间。
商先生小心翼翼打开窗户,将桌案递了进去,小声冲屋里说了句什么,只听屋内传出一阵哗啦啦的铁链声,一个黑影从商先生手里接过桌案,随后又是一阵铁链响动声。
商先生站在窗口看了一会儿,而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掩上窗,继续左转往书房走去。
等商先生的脚步声离得远了,俞小澄才安静地从暗处走出,她谨慎地注视着商先生离开的方向,缓步靠近了嫣儿房间。
与其他房间不同,嫣儿房间里没有点灯,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响,还有偶尔铁链的轻微响动。
俞小澄凑到窗前,小心翼翼将窗户开出一条巴掌宽的缝。
她不确定屋里女孩是否真的疯了,也不知她是否还能交流,可若要说游冥书院有地方奇怪,那最奇怪的便是这个叫嫣儿的女孩。
游冥书院的怪事会不会与她有关呢?
也许这里才是他们应该着手调查的地方。
如此思索着,俞小澄轻声朝屋里黑影喊道:“嫣儿?”
屋里的黑影闻言明显身子一顿,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和铁链晃动的声音骤然停止,稚嫩的女子声音再度传来:“你是谁?”
俞小澄谨慎地与窗口保持着一臂的距离,白天时只因吴樊佑提到仙门,嫣儿便惊恐不已,这一次她便故意隐瞒了仙门弟子身份,声音轻柔地说道:“你别害怕,我就想知道你为何会被关在这里,是否需要帮助?”
“帮助?”嫣儿的声音充满天真的困惑,“商先生说外面的人想害嫣儿,只有呆在房子里,商先生才能保护嫣儿,嫣儿不会离开房子,你们别想骗嫣儿!”
嫣儿的反应似与常人无异,交流并不存在问题,神志感觉也很清醒,那么就是商先生说谎了。
第35章
商先生又为何要将一个孩子囚禁在屋子里呢?难道真如学生所说,嫣儿是下河村受难的元凶?
带着这些疑惑,俞小澄继续耐心问:“外面的人怎么会害你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嫣儿害怕得蜷缩成一团,铁链随着身体颤抖发出细微的响声,声音中满含恐惧:“他们说嫣儿是妖怪,要将嫣儿送去仙门,嫣儿真的不是妖怪,只有商先生相信嫣儿。”
“他们?你是说村民吗?”俞小澄问。
隐约看见屋里的黑影点了点头,晃得铁链一阵响,委屈地说道:“妖怪出现,爹娘死了,他们说是嫣儿害死了爹娘,那些有爹娘的孩子欺负嫣儿,嫣儿气不过,打伤了他们,于是所有人都说嫣儿是妖怪……”
她的说法与学生们所言差不多,至于她到底是不是妖怪,这个无法判定,俞小澄觉得说不定是愚昧村民的迁怒。
“听说你在书院里住了一年之久,那书院学生失踪一事你可知晓?”俞小澄试探着问道。
“书院里除了商先生,没人敢靠近这里,嫣儿什么都不知道……”嫣儿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落,越来越微弱,到最后陷入沉默。
看来,嫣儿作为一个被囚禁起来的人,对书院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的世界仿佛就只有商先生一人,在她的认知里,屋外满是要伤害她的人,所以她心甘情愿被禁锢在一间小房子里。
俞小澄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示意身旁的二人先离开这里。
可刚走出几步,忽然听见房中铁链在地面上滑动,金属的响动掩盖着微弱的脚步声。
“大姐姐。”嫣儿移动到了窗边,压低声音招呼着俞小澄。
俞小澄有些诧异,她想看看嫣儿打算做什么,却又有些担心发生什么,谨慎地让另外两人留在原处,一个人战战兢兢往回走了几步。
嫣儿整个人被黑暗包裹,始终看不清楚她脸上神色,但她的语调很是轻快:“大姐姐,你是这书院中除了商先生外,唯一愿意和嫣儿说话的人,嫣儿想起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事?”。
“我虽然没听说过学生失踪,但每天夜里都会听到别的声音。”
“别的声音?”
“嗯,嫣儿熟睡时,总能听到有人弹琴,那曲子很好听。”
说完这句话,嫣儿一蹦一跳地回到了床榻上,心情似乎很好。俞小澄愣了一下,不再多做停留,快步回到另外两人身旁。
她还未开口,大师兄回头看着嫣儿的房间说:“那不是商先生家的疯丫头么?”
只是一句话,就让俞小澄明白,面对仙门弟子,商先生的口径估计是一致的,或许是害怕仙门介入,又或许是困住嫣儿,真相如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俞小澄和吴樊佑相视一眼,谁都没有回答大师兄的问话,嫣儿是疯还是妖,他们不得而知,也就不便发表看法。
看着眼前两个木头人,大师兄觉得有些无趣,挥了挥手,继续头顶着火球带着二人往别处巡逻。
他走着走着,又忍不住回过头,想到什么似的开了口:“商先生为了不让村民纠缠他家疯丫头,当真费心竭力,还向掌门求了禁锢之法。”
俞小澄一惊:“什么禁锢之法。”
大师兄随意指了指远处房间,说:“方才门上那个符箓,你们没看见么?”
俞小澄自然知道那就是禁锢之法,白日里听招财说起过,以为是类似封印的力量。如今再听大师兄提起,难免有些意外,于是赶紧追问大师兄禁锢之法的作用。
大师兄一见有了显摆的机会,回答得那叫一个干脆。
与俞小澄预想的不同,禁锢符箓并非封印,无法将所谓的妖怪囚禁起来,不同于护身符箓,它并不能驱逐妖邪,却能收敛心神,使人不受邪物干扰。
所谓禁锢,乃禁锢心神于身罢了。
“原来是骗人的幌子。”吴樊佑冷笑着评价道。
“可以这么说。”大师兄说,“那疯丫头觉得外人都想害自己,情绪不稳定容易伤人;村民觉得疯丫头不祥,将她当妖怪看,想要驱她出村。商先生夹在中间十分难办,所以才向掌门求了禁锢之法,以谎言终结了二者纷争。”
心中的疑惑渐渐有了答案,俞小澄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嫣儿不过是普通人,不会什么妖术?”
大师兄嘲笑道:“废话,身为仙门弟子,是人是妖都分不清么?你们俩,明日开始,好好在山上修行,不得随意踏出山门一步!”
有了大师兄的答疑解惑,一切似乎变得合理起来,可俞小澄总觉得哪里还有些奇怪,比如嫣儿是否疯了,她觉得商先生在这件事上没说实话。
忽然回想起嫣儿最后说的话,俞小澄连忙问大师兄:“你夜里听到过琴声吗?”
大师兄一脸茫然,斜睨了俞小澄一眼,道:“怎么?你要弹琴给师兄听么?这里琴都没有,你上哪弹琴去……”
俞小澄被怼得哑口无言,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对劲,难道只有嫣儿能听到琴声?
或许,书院的怪事正与琴声有关。
为此,她让吴樊佑缠着大师兄,独自去了学生的厢房,挨个问了学生,答案无一例外,没有人在夜里听到过任何动静。
学生问过一圈后,俞小澄壮着胆子去了书房,向商先生打听消息。
商先生一如既往客气,可谈到夜里是否觉察到异样时,他的回答与学生们一样,毫无惊喜,让俞小澄几乎可以确定,整间书院里,就只有嫣儿听到过琴声。
略感失望正准备告辞,商先生却突然问道:“姑娘为何觉得会有异样呢?”
俞小澄怔住了,不太明白商先生这么问的目的,仔细一想,她不能说出自己从嫣儿口中得知的消息,在被问的人眼里多少有些突兀,或许会怀疑她听到了什么风声。
为了暂时不暴露自己的已知信息,她只好装傻充愣道:“呵呵,有人凭空消失,如此诡异的事,居然天无异象?太低调了!”
商先生抿嘴微笑,眼睛里闪着尖锐的光,就像纵观全局看透了一切,却故意打着哑谜戏耍着他人。
他说:“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妖怪作祟,消失是出于个人意愿呢?正因如此,那些仙门弟子才会在院子里自戕。”
俞小澄十分惊讶,没想到商先生会有如此推断。
个人意愿?这是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谁会选择消失?谁又会选择自杀?疯了吗?
俞小澄一时无法认同商先生的看法,摇了摇头,说:“人都是有求生欲的,若非致命的打击,没人会自愿放弃活命,又何来出于个人意愿一说呢?”
商先生摸着下巴点着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赞同地说道:“有理,那么如果是天意如此,他们不得不选呢?”
“先生为何觉得是天意?”
俞小澄诧异地盯着商先生,总觉得此人有事隐瞒,她并不是完全不信玄学,但也不是一个相信命由天定的人。
商先生微微摇了摇头,轻叹着站起身,将衣服上的褶皱抚平,语调柔和地说道:“没有缘由,直觉如此,希望姑娘能成为看破真相的第一人。”
“为何?”俞小澄脱口而出。
商先生一愣,随即爽朗大笑起来:“还能为何?自然是希望村里太平,不再发生怪事。”
“哦……”俞小澄纠结片刻,鼓起勇气说道,“若只是要太平,直接把学生送上山,将难题推给仙门,不是一劳永逸吗?如果一直没人调查出真相,就任由学生继续失踪?任由仙门弟子尸体继续出现在书院里?”
俞小澄一口气道出所有的不合理,在她看来这里发生的一切似乎没人在意能否解决,即使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可实际什么行动都没有。
就这么周而复始,和昨晚的梦境游戏看起来没太大差距。
有那么一瞬间,俞小澄忽然觉得,这会不会就是恶灵的游戏?
反复失踪的学生,莫名自杀的仙门弟子,还有寄希望于他们这些外来者的村民,正常人谁会信任仙门的新弟子?
会不会这场游戏的目标就是解开下河村疑云?
思来想去,俞小澄对于身为NPC的商先生也不抱什么希望了,他们都不过是遵循游戏规则行事,又怎么会被自己几句话改变既定思维呢?
可下一秒,她听到商先生谦逊有礼地回应:“姑娘的话不无道理,长此以往倒显得商某虚伪,请容商某斟酌一晚,明日再给姑娘答复。”
见商先生一副送客的模样,她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于是礼貌地退出了书房。
对于商先生突如其来的反思,她大为震惊,顿时觉得一阵羞愧,有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感觉,让她不禁面红耳赤。
“难道我想多了?”
俞小澄自言自语,已经将书院里的人问了个遍,但并没有获得太多有用的线索。她绕过主屋准备去找吴樊佑,余光瞥见一个人影钻到了厨房后面。
心猛然一跳,浑身不寒而栗,莫非真的有妖怪能不受仙门法阵阻拦,偷偷溜进院子里?
“要不当没看见吧?”
俞小澄在心里对自己说,如果真的是妖怪,她冒然跟上去岂不是送死?迟疑了两秒,她陡然想起招财,于是一脸期待地望向招财。
“呃……”招财飘在半空中的身体微微一震,有些抗拒地说,“要不我去?”
俞小澄毫不客气地猛点头,招财重重叹了一口气,被进宝推了一下,识时务地飞了出去,追着那道消失的人影进了厨房边的小路。
俞小澄呆立在原地,远远向厨房方向望去,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生怕黑暗中突然窜出一只面目狰狞的妖怪,而她自己会成为今晚的祭品。
“姐姐,我们还是走远些吧!”进宝趴在她背上颤抖不已。
“扔下招财不好吧……”俞小澄嘴上是这么说,可身体很诚实,脚已经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几步。
进宝语气坚定:“没事,招财都这么大了,能自己应付。”
在进宝的怂恿下,俞小澄立马转身往书房那条连廊走去,打算从那里绕回厢房,刚跑出一小截,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质问:
“姐姐不会是想一个人溜了吧?”
俞小澄浑身僵硬,机械地扭转脖子,一脸假笑地向后看去,正好对上招财微怒的眼神。
“怎么会是一个人溜呢?不还有进宝一起么?”
第36章
本以为招财是被妖怪给吓回来了,俞小澄已经做好了三人一起逃离现场的心理准备,然而迎接她的是招财的白眼,只听招财郑重地道出两个字:“是人!”
“什么人?”俞小澄终于直起了身子,往厨房的方向望去,心想着,难道还有小偷不成?
招财打着呵欠,兴味索然地回答:“白日里那个小厮。”
俞小澄好奇:“他在这儿干嘛?”
招财指了指厨房边那条阴森无光的小路,说:“厨房后有间柴房,他就住在里面。”
俞小澄恍然大悟,几乎都快忘了还有这号人物,其他杂工在仙门弟子到来前便离开了书院各回各家,所以她默认书院里只余下商先生、嫣儿以及八名学生,没想到那小厮也住在书院中。
思索一番,俞小澄鼓起勇气走进了没有照明的小路,摸黑往里走了十来步,一间亮着微弱烛光的柴房出现在眼前。
俞小澄缓缓靠近,耳朵贴近房门,仔细聆听着,屋里传来细微的纸笔摩擦声,就像是房中之人还在挑灯夜战一般。
思前想后半晌,俞小澄终是敲响了房门,如今也就小厮一人还未确认过,虽然希望渺茫,可该做的工作到底要完成,不能凭想象定论。
屋内细微的声响中断,小厮略显惊恐的声音传出:“谁、谁啊?”
“仙门弟子俞……张鱼……”俞小澄恨不得抽自己嘴巴,这谎好像又得一撒到底了。
“喔,大人稍待片刻!”小厮似乎松了一口气,随即慌手慌脚在屋子里折腾了一番,不知是在收拾什么东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前来应门。
房门开启,门后露出小厮瘦小的脸,堆着笑,十分殷勤。
小厮本想让到一旁,将客人请入房内,可环视屋内寒酸的模样,又有些难为情,于是自己一步跨出门槛,点头哈腰地询问客人找他何事。
说到底,小厮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如果不是因为身份,他应当和厢房里那些孩子一般,坐在主屋听课学习,休息时与好友一起斗蛐蛐,而不是现在这样,过早明白人情世故。
俞小澄不太习惯他近乎卑微的客气,只想赶紧完成任务离开此地,于是没有任何寒暄,直截了当问道:“你夜里都住在这里?”
“是的,大人。”
小厮如同受审的犯人,双手紧握放在身前,浑身绷紧,时刻关注着俞小澄的情绪,熟练地应对着她的问题。
俞小澄本想告诉他不必如此,可一想到这是NPC自带的属性,便也懒得费口舌,匆忙继续提问:“那你可听到过琴声?”
“大人也听过?”小厮瞪大了眼睛,忽又疑惑地挠了挠头,说,“不对,大人是初次到访书院……啊,大人真是神通广大!”
“哦,没听过就算了,我……嗯?”
俞小澄已经预设了大概率无功而返,早就想好了台词,计划例行公事一般问完话就回去找吴樊佑,可设计好的台词刚说了一半,她就意识到不对。
“你是说,你听到过琴声?”俞小澄整个人惊得合不拢嘴,一会儿看看招财,一会儿看看进宝,想从他们的表情中确认自己是否听错了。
“是的,大人。”
再次传来小厮无比肯定的答复,俞小澄有些懵了,紧接着,惊喜涌上心头,驱逐了意外带来的茫然,紧随而来的是更多的疑问。
为什么?
为什么嫣儿与小厮都听见过琴声?
那琴声到底是哪里来的?
是否与学弟失踪、仙门弟子自杀有关呢?
无数的问题交织在脑海中,俞小澄用力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点,经过仔细思考,她严肃地问小厮:“你每晚都会听到么?”
令她意外的是小厮摇了摇头。
“那你什么时候听到的?”俞小澄满是不解。
小厮被她问得一愣,不安地扫视一圈后,心虚地靠近俞小澄两步,压低声音说:“我如果告诉大人,大人能保证不向先生告发我吗?”
见小厮可怜巴巴地望着自己,俞小澄哪里敢说不,于是指天发誓绝不泄露二人谈话内容。
小厮一脸信任地点了点头,遂将俞小澄请进了屋,俯身从床下拿出一个小碗,红着脸说道:“三日前,我从厨房偷拿了点东西,当晚便听到一阵琴声……”
俞小澄往碗中看了一眼,只见碗里一团暗红色的粘稠物,部分地方已经干涸发黑,隐隐散发着一股腥臭味,令人作呕。
“血?”俞小澄捂着鼻子问道。
小厮没有隐瞒,直言:“鸡血。”
俞小澄愈发迷惑了,嫌弃地指着碗里腥臭的血液问:“你拿它干嘛?”
小厮支支吾吾半晌,始终不愿开口,左右晃动着身子,咬着唇,眼珠在眼眶里打转,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那内心挣扎的模样似有难言之隐。
俞小澄意会一般,轻轻拍了拍小厮的肩,斟酌措辞后开口安慰:“我懂,特殊癖好嘛,谁都有一点,我也一样!嗯……我、我就喜欢家里蹲不见人,呵呵,嗜血也不怎么奇怪,这……这不还能做血旺嘛……”
“啊?”
小厮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俞小澄,反应了许久才明白俞小澄话中含义,连忙摇头摆手,急出一头汗:“不、不是,我没有那种怪癖!这鸡血是用来画符的!”
这回轮到俞小澄吃惊了,她倒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厮也爱好玄学。
看到俞小澄将信将疑的眼神,小厮将盛着鸡血的碗放到一旁,又在房中翻箱倒柜一通翻找,最后犹犹豫豫捧着几张毛边纸回到俞小澄面前。
“还请大人替我保守秘密,像我这样的人还痴心妄想修习仙门法术,被人知晓只会惹人发笑……”
十来岁的少年自卑地低下了头,那一瞬间,俞小澄终于明白小厮在隐藏的是什么,是一颗心,一颗不甘于平凡的心,或许他与厢房中的学生一样,期盼着成为仙门弟子。
“拥有努力的方向,哪里可笑了,我从来没有,所以很羡慕你。”俞小澄声音微弱地说道。
“姐姐,这不是禁锢之力的符箓么?和上锁房间门上画的一模一样!”招财盯着小厮手里的毛边纸,惊呼道。
俞小澄从小厮手里抽出一张毛边纸,仔细看了看,纸上的确画着符箓,那符箓的样式十分眼熟,她虽然记不住每种符箓的画法,可她相信招财不会记错。
不过,毛边纸上并无血腥味,符箓是用朱砂墨绘成,而非鸡血。
一个念头飞快进入脑中,她指着符箓问小厮:“你用鸡血画此符箓后听到了琴声?”
“好像是这样的。”小厮咽了咽口水,像是做了错事的孩子,低头小声回答,“我以为可以偷学点法术,没想到弄巧成拙,我听到的琴声会不会是法术反噬……”
“为何这么说?”俞小澄问。
小厮边回想边说道:“最开始,我只是依葫芦画瓢,临摹了阜掌门留在书院中的符箓,可没什么效用。后来我想起门上的符箓用的是血,所以就偷拿了鸡血画符,谁知当晚怪事就发生了……”
据小厮回忆,三日前的夜里,他第一次尝试用鸡血画符,练了许多遍,等到困倦睡下时,画着符箓的毛边纸已经贴得满屋子都是。
上半夜,他睡得不如平时安稳,噩梦不止,还多次被细小的响声惊醒,睡到下半夜,忽然听到一阵惊心的琴音,吓得他一屁股坐了起来。
书院之中并无乐器,这琴声自然来得蹊跷,当时小厮第一反应是他偷学法术不到家,招来了邪祟,而这琴声是为迷惑人心。
小厮抱着脑袋蜷缩在被子里瑟瑟发抖,心里祈祷着仙门的法阵能保佑自己,就这么战战兢兢直到一曲终了,书院内再度恢复寂静。
他吓得连夜烧毁了所有鸡血画符,自那以后,再未听到古怪的琴声。
听了小厮所言,俞小澄眼里透出一丝困惑的神色,手指了指那碗鸡血,苦笑着问:“那你又偷拿鸡血干嘛?”
小厮憨笑两声,难为情地摸着脑袋,吞吞吐吐道:“这……这个……人呐,不应该消沉于一次失败吧……”
正如他所言,人呐,好了伤疤忘了痛,一旦淡忘了当时的恐惧,就会产生我又行了的错觉,从而执迷不悟,疯狂作死。
显然,一次琴声并没有理由令小厮放弃对法术的专研,他今夜是打算再用鸡血试试,就是不知道试试会不会逝世。
“呵呵,兴许我上次画符的姿势不对,才撞了邪,我听闻此符箓乃禁锢之法,有防止邪物侵扰之效。”小厮煞有介事地辩解道。
俞小澄无奈地扬了扬嘴角,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夸道:“小兄弟懂得挺多啊……”
小厮听到夸奖,谦虚地回道:“我不过是偷偷问了下榻书院的仙门弟子,懂了点皮毛,不足为道。”
对于小厮听到琴声一事,俞小澄并不认为是符箓画法有问题招来邪祟,如果真是招来邪祟,没道理书院里其他人全无察觉。
再者,嫣儿也同样听到了琴声,而她房间门上的符箓乃是仙门掌门亲手所画,不至于连掌门都画错了。
整间书院,唯有这二人听到了琴声,而他俩相似之处只在于禁锢之法的符箓。
俞小澄不由得猜测,或许此事关键正是这符箓,于是她向小厮求了一张鸡血画符。
小厮虽不知她心中所想,但也配合,无比认真地提笔沾血描画符箓,这个不知背地里被他练习了多少遍的符箓必定已经深入脑海,每一次落笔都没有丝毫犹豫,一气呵成,不一会儿就完成一张。
俞小澄接过毛边纸,向小厮道了声谢,而后告辞离开了柴房。
“姐姐想要禁锢之力的符箓可以直接告诉我嘛,我也会画!”
一出门,招财的小嘴撅得老高,抖动着背后符纸,冲俞小澄发起了牢骚。
俞小澄将毛边纸折好放进兜里,苦笑道:“让你画也不是不行,如果你能不用我的血的话。”
第37章
与吴樊佑汇合后,俞小澄将情况简单复述,并打算试试将小厮画的符贴在房门上,看看夜里会发生什么事。
那琴声来自何处?
是否与学生失踪、仙门弟子自杀有所关联?
一切的谜底或许要等到亲身经历后才能知晓。
吴樊佑不反对她的提议,并主动包揽了贴符的任务。
说到底,这些都只是俞小澄的推测,谁都不知道会不会遭遇不测,要同其他人解释起来很是麻烦,他们可没有吴樊佑这般信任俞小澄。
也许正是有这一层考虑,吴樊佑将贴符之事揽到自己身上,倒令俞小澄舒心不少。
回到厢房交班时,俞小澄尚在想象着吴樊佑会以何种方式完成任务,便见吴樊佑大摇大摆将画着符箓的毛边纸贴在了门上。
“你小子一天到晚怎么这么多事?!”
首先发难的是大师兄,他一脸不爽地凑到门边,查看吴樊佑贴了什么东西。
吴樊佑故作一副胆小的模样,厚颜无耻地说道:“我从小怕鬼,贴张符驱驱邪,不然我怕睡不着。”
大师兄白眼差点翻上天,嘴里碎碎念叨:“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鬼!真是给师门丢脸……再说这符箓,我不是才说过没有驱邪之效么?怎么转眼又忘光了?!”
“收敛心神嘛,差不多,我怕被女鬼看上,经不住诱惑,有备无患嘛!”吴樊佑一掌拍在门上,将纸黏得更紧些,眼里的笑意仿佛藏着刀。
“……就你事多……”大师兄无奈叹了口气,不再理会吴樊佑。
其他人没太大反应,反倒是陈奇不合时宜地站了出来,看上去表情有些僵硬,抽动着嘴角劝道:“我看没这个必要吧,书院已经有法阵了,没有妖怪能伤得了你!”
“嚯?奇哥这么肯定?你和妖怪很熟?”吴樊佑一如既往反唇相讥。
陈奇面色阴沉,被他一句话气得咬牙切齿,他们原本在旅店里就不融洽,到了梦境中同样互相看不顺眼。
陈奇闷声说道:“小子,我劝你管好这张嘴,别给自己惹麻烦!”
吴樊佑却冷笑一声,一脸轻蔑地看向陈奇,嘴上毫不示弱:“我这个人偏偏最不怕的就是麻烦,怎么?想动手试试么,看是你麻烦,还是我麻烦。”
俞小澄在一旁拉了拉吴樊佑的衣袖,示意他不要与陈奇争锋相对,这个人对她来说太危险,他敢在梦境里杀人,在旅店也不手软,与他正面冲突实在不是明智之选。
吴樊佑似乎看出她的担忧,冲她笑了笑,收敛了嚣张的气焰。
不过,陈奇没有她想象中暴跳如雷,而是忍气吞声地闭了嘴,可看向吴樊佑的眼神中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让俞小澄顿感一阵不安。
好在作为第二组巡视书院的队员,陈奇跟着另外两名弟子很快离开了厢房,俞小澄暂时松了一口气。
可是这种平静并没有持续多久。
等到第二轮换班,俞小澄等人离开厢房在书院中巡视两小时后,再次回到厢房,却发现原本贴在门上的纸已经化作灰烬,被风一吹,只在地上残留了一小块没有彻底烧尽的碎片。
俞小澄蹲下身,从地上捡起烧得只剩指甲盖大小的碎片,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干的。
此人这时正假惺惺地惋惜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我说吧,易燃物就不该乱贴乱放,还好没伤到人。”
俞小澄看了一眼与陈奇一起呆在房中的两个弟子,他们似乎不愿多事,仿佛屋子里发生任何事都与他们无关一般,神情冷漠地准备出门。
俞小澄恍神之际,一个人影已经与她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闪到陈奇面前,还不等陈奇反应过来,拳头猛然冲向他的面门,“嗷”的一声惨叫,陈奇摔倒在地。
打人者居高临下,冷眼看着脚下的陈奇,假惺惺地关心道:“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看我说吧,垃圾就该呆在垃圾桶里,否则还得让人收拾。”
“妈的,找死!”
陈奇愤怒地从地上爬起来,面露凶光朝吴樊佑冲去,两人瞬间撕打起来。
陈奇出手狠毒,可到底不像白日里那般,现在手中没有武器,他做不到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几招被吴樊佑挡下后,他便拿吴樊佑没有办法了。
在体型上,明显吴樊佑更占优势,很快从双方互殴变成单方面毒打,吴樊佑将陈奇按倒在地,一拳一拳毫不留情地往他头上砸。
那狠厉的模样像要置人于死地,不一会儿,屋子里就只剩下陈奇的哀嚎声:“嗷,哥,哥,我错了,别打了!别打了!”
俞小澄真怕吴樊佑将人打死了,战战兢兢上前拉架,大师兄冷眼旁观了许久,才帮着俞小澄将吴樊佑从地上拉了起来。
这些NPC似乎都不关心是非如何,也没兴趣介入玩家的争执,等到这场斗殴落下帷幕,大师兄才不痛不痒地骂了句:“有这力气,不如学好法术对付妖怪。”
吴樊佑手背鲜血淋漓,俞小澄担忧地查看着伤势,不过发现他只是磕破了点皮,那些血全是陈奇的。
陈奇抹了抹鼻血,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星子,大口喘着粗气从地上爬起身,眼神恶毒地盯着俞小澄二人,但是明显忌惮吴樊佑的武力值,不敢再硬碰硬。
见陈奇忍气吞声地跟着另外两人出了门,俞小澄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劝吴樊佑以后当心点陈奇,谁知道这人会在背后做什么手脚呢。
吴樊佑一脸不在意,抬起手背说道:“要不再画一张?反正都是畜生的血,效果应该没差别。”
俞小澄简直哭笑不得,又觉得他说的不无道理,于是向大师兄讨了一张符纸,就着吴樊佑手背上的血,在招财的指点下重新画上禁锢之力符箓,然后将符纸贴在了门上。
等到一切结束,吴樊佑拉她到床铺坐下,说:“你先睡会儿,有我看着呢。”
俞小澄看了看他腕上手表,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半,熬夜带来的疲倦感越来越明显,她也就不客套了,打算眯上一会儿。
这一眯,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被一阵悠扬的琴声惊醒,那琴声仿佛直达心底,拨动着内心思绪。
俞小澄撑起疲倦的身体,揉了揉眼,发现屋内一片漆黑,不知何时灯烛熄灭,月光透过窗纸朦胧地洒进屋里,隐约可以看清屋内情形。
吴樊佑正躺在她身边,呼吸平稳,似乎睡得很沉,她一边唤着吴樊佑的名字,一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身体,可始终未见他转醒。
一声声叫唤反倒吵到了床铺另一端的人,那人慵懒地伸展着四肢,声音有些不耐烦:“吵什么吵,到时间换班了吗?”
俞小澄摸黑找到烛台,摸出打火机点亮了蜡烛,房中总算亮了起来。
她回到床边,用力拍打着吴樊佑的胳膊,吴樊佑吃痛,睡眼惺忪地坐起身来,嘴里嘟哝着:“学姐……你要杀人啊……”
俞小澄有些哭笑不得,心道:“唉,你睡这么死,真有人下死手,怕是你我都没命了……”
不过只是心里想想,她没空纠结这些,手指高高举起,仔细分辨着屋外动静,问:“听见了吗?”
吴樊佑和大师兄有些茫然,顺从地竖耳倾听,随即睁大了双眼,异口同声喊道:“琴声?!”
果然不是俞小澄的幻觉,三人一起往房门靠拢,屏气凝神听着屋外动静,除了扣人心弦的琴声,屋外没有别的响动。
这并不正常,如果真有琴声,那屋外巡逻的仙门弟子为何全无反应?就算没有找到琴声源头,他们也应该会跑回厢房,向大师兄请示。
然而,屋外没有说话声和脚步声,死一般安静,唯有琴声肆无忌惮地穿堂过院,攻占了整间书院。
俞小澄看了看吴樊佑手腕上的手表,凌晨三点,外面巡逻的人也差不多该回来换班了,可如今一个人影都没看见。
“什么人这么大胆,装神弄鬼,简直不把我仙门放在眼里,你们在这儿等着,我出去看看!”
大师兄从腰间抽出利剑,潇洒地留下一句话,拉开房门迈出门槛,可刚走了两步就停下脚步,维持着提剑向前的姿态,僵在了门外。
“大师兄?”
俞小澄低声唤了两声,可屋外的人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怎么喊都没有反应,在琴声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怪异。
吴樊佑想出门查看,被她拦了下来,她隐隐觉得不安,会不会其他人也是这样,莫名其妙就失去了意识?
她转到门后,看着门上符纸说道:“大师兄刚才还好好的,一出门就不动弹了,如果没有猜错,这符箓可以防止失去意识。”
“招财,帮我再画符,我得出去看看。”俞小澄不敢耽搁,急忙喊招财帮忙。
一旁的吴樊佑只是静静看着,没有过多追问,就好像不管俞小澄打算做什么,他都不会阻拦似的。
招财跃跃欲试,谨慎地确认道:“姐姐当真?”
俞小澄点点头,下一秒,一股寒气撞入胸腔,将她撞进了深海,周遭的一切再次朦胧起来,招财又获得了身体控制权。
招财凌空挥了挥手,黄色符纸乖乖地浮在眼前,只见他咬破手指,带血的指尖在符纸上有节奏地跳跃,鲜血在纸上汇聚成形,最终,禁锢之力凝结,符成。
“你在房中别乱跑,我去外面看看就回来。”招财将符纸贴在俞小澄胳膊上,又替俞小澄安排道。
他的话不止说给吴樊佑听,还是对蜷缩在床铺角落里的进宝说的。
进宝顺从地点了点头,而吴樊佑不吵不闹的配合态度着实令俞小澄有些意外,只见他浅浅一笑,轻声道了句:“学姐放心。”
“哦……”招财挠着头,一头雾水地应了一声,扭头出了厢房。
俞小澄也是云里雾里,不知吴樊佑要她放心什么,是放心他不会乱跑?还是放心自己不会遇到危险?
就他平日那副爱操心、喜欢替她出头的性格,俞小澄以为还得跟他唇枪舌战一番,谁知他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待俞小澄出了门,吴樊佑还“贴心”地在身后关上了房门,仿佛根本不在意她会不会在外面遇上危险,这让俞小澄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招财倒是不在意,操纵着俞小澄的身体,大摇大摆走进了黑暗之中。
第38章
招财首先路过大师兄身旁,轻轻戳了戳大师兄的肩膀,对方没有任何反应。只见大师兄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视线没有焦点,眼神涣散,就像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
俞小澄让招财先去隔壁厢房看了一眼,灯烛未灭,香几上的伏妖炉里还飘着一缕烟,散发出淡淡的香气,床铺上的学生都在熟睡中。
他们睡得很沉,招财进门的动静没惊醒任何一人,一时间看上去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招财正要离开,俞小澄忽觉得哪里不对劲,她叫住招财,让他顺着一个方向清点起人头,这一数可把俞小澄吓得不轻,躺在床铺上的学生赫然少了一个。
俞小澄大惊,赶紧让招财在书院中转了一圈,书院没有那么大,没一会儿她就发现了和陈奇一起巡逻的两名弟子。
他们与大师兄一样,失神地站在连廊中,手掌向上摊着,手心里燃着一团幽蓝色的火球,火球静静燃烧着,照亮了四周,可驱使火球的人却像丢了魂魄,杵在原地成了空壳。
本该与二人在一起的陈奇,此时没了影踪。
难道陈奇遭了毒手?
心中隐隐不安,又往前院走,一路都没有看见陈奇的身影,耳边只有琴声优雅地维持着自己的音色。
那好听却又透着诡异的琴声不知从何处传来,不管俞小澄走到哪里,琴声都能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犹如清洗着灵魂,令人沉迷其中。
恍惚瞥见书院大门敞开着,招财正想出门,俞小澄担忧地叫道:“停!出了书院,没有法阵护佑,如果遇到妖怪怎么办?”
招财挠了挠头,指着肩上符纸说:“不怕,保护之力我可还记得。”
“你用保护之力,岂不是要先解除禁锢之力?那我变成大师兄那样,还怎么逃走?”俞小澄说。
“对哦!”招财停下脚步,看了看书院外墨汁一般的夜色,“要不我们现在回去,假装无事发生如何?”
好奇心与恐惧感打了起来,俞小澄犹豫许久,一咬牙,道:“来都来了,不查明真相,如何睡得着啊……如果有危险,你跑快点!”
“好。”
招财郑重地点点头,蹑手蹑脚往门外走。
书院外没有琴声,寂静得吓人,整个世界宛如停摆了一般,夜色将下河村吞噬,静得令人心底生寒,没有一丝生气,仿佛一夜之间荒废了似的,连犬吠声都听不见一声。
她明明记得看见朦胧月光透过窗纸照进屋子里,可自踏出厢房后,月亮始终藏在厚重的云层后。
夜里无风,却一直有一股寒气往身体内钻,冻得人瑟瑟发抖。
刚走出书院几步,俞小澄隐约听见说话声,在这悄无声息的村子里显得尤为突出,循着声音望去,天太黑,看不清,只能依稀感觉有什么站在远处。
“你们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可以放过我了吧?”
这个声音俞小澄很熟悉,正是不知所踪的陈奇。
另一个声音俞小澄从未听过,那低沉而粗糙的嗓音,带着几分不似人能发出来的吐气声,就像是有人只出气不进气。
“放心,你的阵营已经改变,如今只有帮助妖王降世,方有活路。”
“我、我该怎么做?”
“呵呵,很简单,剩下四日,努力不被发现,并破坏阵眼,活到妖王降世!”
“那这孩子……”
“你是聪明人,祭品我已收下,自会献给妖王,这对眼睛权当给你的奖励。”
说话间,远处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动静,那种手指在黏糊糊的血肉之中蠕动的声音,听得俞小澄浑身汗毛倒立。
这样的响动持续了半分钟,却让人感觉持久到折磨神经,空气中飘来一股腥味,带出几声干呕,引得俞小澄也直犯恶心。
令人奇怪的是整个过程中,她没有听到第三人的一丁点声音。
沉默持续了片刻,她再次听到陈奇的声音,这一次,那声音满是惊恐:“你、你要我吃、吃掉这玩意儿?”
光是听到这句话,俞小澄和招财就恶心得直冒酸水,招财受不了,缓缓退回了书院中,耳边再度响起琴声,招财忍不住干呕。
“呸呸呸,什么鬼东西,吃人么?”招财骂骂咧咧道。
这就是书院学生失踪的真相吗?
俞小澄强忍着一股股涌上心头的恶心感,细细地思索着。
所以,是仙门弟子被妖怪胁迫,将学生献祭给了妖怪吗?那琴声是妖怪在帮助仙门弟子作恶吗?刚才与陈奇在一起的人,是否就是这场梦境的恶灵呢?
脑子里乱作一团,她愈发看不懂这梦境究竟想让他们做什么。
担心陈奇回来发现自己,俞小澄催促招财先回厢房。
进屋关上房门后,招财才将身体控制权交回俞小澄手里,随着他解除附身,符纸上的符箓也随之消失,重新变回一张空白的符纸。
俞小澄扯下符纸递给招财,才回过神寻找吴樊佑。
屋子里,吴樊佑悠闲地躺在床铺上,看见俞小澄安然回到房里,表情有些奇怪,俞小澄看不出那是惊讶,还是惊喜,亦或是失望。
吴樊佑若有所思地问道:“学姐出去什么事都没发生?”
“发生什么事?”俞小澄反问。
吴樊佑笑得人畜无害:“在这样怪异的梦境中,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不是么?”
不知为什么,俞小澄总觉得怪怪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梦境影响,疑神疑鬼的“病”又加重了,才会对吴樊佑都产生怀疑。
她甩了甩脑袋,试图将杂乱无用的想法全都甩掉,拍了拍脸,收敛思绪,回归正题道:“的确遇到些怪事,不过算不上危险,就是有点……恶心……”
俞小澄一脸嫌弃地将在书院外发现的情况告诉了吴樊佑,再次想象出那个画面,她依然干呕不止,不知陈奇最后有没有吞下那对眼珠。
“噢……阵营啊……就爱搞些没用的……”吴樊佑小声嘀咕。
“嗯?什么?”俞小澄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吴樊佑摇了摇头,笑道:“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那个陈奇一定知道得挺多,或许我们该从他下手。”
俞小澄仔细思索后,觉得吴樊佑并没有说错,方才恶心大过震惊,显然忽略了陈奇接触到的比他二人更加核心。
此前陈奇反对他们在门上贴符纸,甚至不惜烧掉符纸,导致与吴樊佑的正面冲突,她以为只是因为陈奇与他们不睦,故意借机恶心人。
如今重新审视,看法又有不同,陈奇也许提前预知了夜里会发生什么,而俞小澄在房门上贴符纸会对他造成困扰。
如果能从陈奇口中打听到更多消息,说不定有助于找到离开梦境的办法,至少俞小澄是这样期望的。
可是,陈奇会好心配合吗?
俞小澄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要让人配合无非两条路——威逼和利诱。
就利诱而言,俞小澄并无把握,他们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
那么威逼呢?俞小澄一边想着一边看向房门。
房门虽然紧闭着,可她知道屋外站着仿佛石化了一般的大师兄,回想着方才所见所闻,心中有了计策。
琴声约莫持续了一刻钟,琴声戛然而止后,首先踏入厢房的是大师兄,他像个没事人一样回到房中,嘴里嘀咕着:“这三个家伙跑哪偷懒去了,怎么还没回来换班……”
“大师兄……你刚才听到什么声音了吗?”俞小澄试探着问道。
大师兄用异样的眼光打量着俞小澄,阴阳怪气地说:“能听到什么?妖怪的悲鸣吗?瞧把你吓得,胆子这么小,怎么做仙门弟子!”
瞧他的模样,已经将在房中听见琴声的事忘光了,就像突然被清除了记忆一般,甚至对自己在门外宕机一事毫无知觉。
俞小澄闭了嘴,趁大师兄不注意,悄悄将门上的符纸揭下,折叠好放入衣兜。
不一会儿,外出的三人若无其事地回到厢房,谁也没有表现出异常,仿佛方才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大师兄正要招呼俞小澄二人出门巡逻,吴樊佑在他开口前,快步拦在了陈奇面前,手臂往陈奇肩膀上一搭,语气不容置疑地说道:“接下来,由我们三个新弟子替师兄们值岗吧。”
陈奇一脸不情愿,想要挣脱开吴樊佑的手,可试了几次都无法动弹,吴樊佑就像一副手铐,死死锁住陈奇的双手,越是挣扎,铐得越紧。
大师兄将信将疑:“替我们值岗?你小子啥时候开窍了?”
吴樊佑灿烂一笑,拍了拍陈奇的肩:“一看见奇哥,我就觉得不该让大师兄那么辛苦,奇哥也这么想的吧?不会有人打算让大师兄替自己巡夜吧?”
陈奇被他噎得说不出来话,在大师兄期待的目光注视下,只能强挤出笑脸,点头同意,嘴里吐出的“没错”二字多多少少带着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吴樊佑向俞小澄使了使眼色,随即押着陈奇出了门,俞小澄紧随其后。
走出房间后,陈奇不知又在盘算着什么,一脸坏笑说:“吴哥不会还想报复吧?在梦境里,我可不是你的敌人。”
“哦?意思是梦境外我们是敌人咯?”吴樊佑说。
陈奇一顿,尴尬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道:“纵观整个旅店,只有你我二人搭档才最有望离开穷途旅店,其他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只会拖后腿。”
吴樊佑眯眼笑了起来,搭在陈奇肩膀上的手稍加使力,便疼得陈奇哇哇大叫,然后吴樊佑眼神变得狠厉,冷冷问道:“你是看不起我学姐吗?”
陈奇浑身一抖,面色有些难堪,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俞小澄,赶紧补充道:“你学姐当然除外,你们一来,我就看中了你们的才干,你们别被禾苒那贱人的话欺骗了,要说心狠手辣,那贱人才是佼佼者。”
对于陈奇提出合作,俞小澄一时分不清他是出于真心,还是阴谋诡计的一环。
但不管哪一种,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现在不想直接与吴樊佑争锋相对,落得两败俱伤的境地。
如此一想,俞小澄看到某种可能性,于是冲吴樊佑递了递眼神,吴樊佑立刻会意,话锋一转道:“想与我合作,也要看你是不是有诚意。”
“什么诚意?”陈奇谨慎问道。
吴樊佑懒得拐弯抹角,直言:“说说吧,对于这个梦境,你所知道的一切。”
陈奇眉头微微一皱,思索良久,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了两个字:“阵营。”
第39章
阵营,这是俞小澄第二次听到这个词,方才在书院外,有人对陈奇说过“你的阵营已经改变”这样的话,可阵营究竟代表什么呢?
“什么意思?”吴樊佑有些不耐烦。
陈奇双手交叉抱于胸前,露出一脸奸诈的笑:“免费赠送的就这两个字,后面可就是付费内容了。”
吴樊佑看着陈奇那副欠揍的模样气得牙痒,耐着性子说道:“那也要看你的消息值不值钱。”
“呵,同样的招数,我不会上当两次。”陈奇摇了摇头,努力营造出一种胸有成竹的状态,轻笑道,“只要你同意与我合作,今后不再找我麻烦,我自然会与你们分享,你可以好好考虑。”
吴樊佑摸了摸下巴,依言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但这样的思考只持续了两秒。
“考虑好了,我没兴趣。”
他拒绝的语气格外坚定。
陈奇没料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一时有些难堪,或许是对吴樊佑有所忌惮,口风一转又道:“既然如此,我们各凭本事,只要你不招惹我,我也不会动你和你学姐,够有诚意了吧?”
吴樊佑的反应十分冷淡,就像任何合作他都觉得不重要,任何的威胁他也觉得无所谓,这些住客对他来说似乎与NPC没差。
虽不知道他真实想法,可至少给俞小澄的感觉是这样的。
当陈奇提出合作,以信息共享为诱惑时,俞小澄有那么一瞬间的意外惊喜,这是她自认没有筹码的另一条路——利诱,没想到是陈奇提了出来。
可是俞小澄清楚地知道,吴樊佑不会为了这点利益摒弃自己的喜恶,而她自己也不愿掺和其中,所以一开始她就没有寄希望于这条路。
在二人谈崩后,俞小澄终于开了口,壮着胆子对陈奇说道:“虽然没有合作必要,但我觉得,也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消息。”
“你能有什么消息?”陈奇轻蔑地打量着俞小澄,对她的提议嗤之以鼻。
陈奇不屑的眼神令俞小澄倍感压力,声音不由得弱了几分:“我的消息你可能不感兴趣,但仙门应该挺想知道的……”
陈奇疑惑地盯着她,问:“仙门?与我何干?”
俞小澄藏起心底胆怯,指了指学生所在的厢房,说:“学生失踪的真相,仙门应该想调查清楚吧?”
只是一句话,陈奇神色立马变得紧张起来,即使他竭力想要掩饰,可脸上的微表情,不自然的动作,无处不在透露着内心的慌张。
“哼,怎么?难道你想说你知道真相了?开什么玩笑。”陈奇故作轻松地说道。
俞小澄正思考着该从何说起,就听吴樊佑讥讽道:“你最后收下了吗?你的奖励。”
吴樊佑的一句话,勾起陈奇恐怖的回忆,他面色铁青地看着二人,咬牙强忍着胃里的翻腾,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低声呢喃:“怎么会……难道是骗劳资的?不可能!规则不会骗人……”
俞小澄见状,从兜里拿出贴在门上的那张符纸,问道:“那琴声也在规则之中吗?”
“我不是烧……”陈奇顿时泄了气,认输一般感叹道:“没想到你们还有准备,呵,是我大意了……”
原本一切只是猜测,她并没有十全的把握,不论结果如何,陈奇的反应总能透露出信息。
如果他妥协了,说明在规则下,帮助妖怪就是游戏任务,且不可被仙门发现;如果他满不在乎,那她思考的方向就错了,山下的怪事与游戏规则无关,他们只能上山寻找线索。
此刻看陈奇的模样,俞小澄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认定旁人无法发现他的秘密行动,因为他们原本应该和屋外的人一样陷入无意识状态,偏偏禁锢之力可以防止被迷惑。
他正是知晓一切,才会刻意毁掉符纸,却没想到他们会有后招。
“怎么样?值得交换吗?”俞小澄试探地问。
陈奇抹了一把脸,不甘地哀叹一声,说:“我也不想的,可我不做就会死,换做是你,也会做出同样决定。”
“是谁逼你的?恶灵么?”俞小澄追问。
“不,据我所知,幽兰梦境的恶灵全都藏在暗处,操控着全局。”陈奇胡乱抓着头发,心烦意乱地说着,“幽兰梦境的关键我刚才已经说了,是阵营!”
“你……一开始就知道……但你隐瞒了大家……为什么?”俞小澄弱弱地问了一句。
陈奇冷笑一声,理直气壮地反问:“一群见风使舵的家伙,我凭什么告诉他们?他们唯一的价值就是进入梦境充当炮灰。”
俞小澄和吴樊佑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陈奇对众人没说实话,但有一点他没有说谎,他的确只进过一次幽兰梦境,那一次经历让他见识了这个世界的恶意。
每一场梦境都有属于自己的规则,可经历得多了,他发现每种梦境隐藏着某种限制,而这种隐藏的限制好像是对恶灵的限制,又像是为了给梦境定级。
比如雏菊只要有人死亡便会结束梦境,又比如箭竹每日死亡人数上限为一人……
而幽兰梦境的限制是阵营,每日不会有死亡限制,只要存活玩家的阵营全部相同,梦境就会结束,因此,幽兰梦境是阵营游戏。
这些都是经历过幽兰梦境并存活的人带出的消息,陈奇曾以为他们能攻克幽兰梦境,可最终发现,恶灵就想看玩家在选择中自相残杀,任何结盟在面临死亡时都不值一提。
自那以后,他再没有碰触过雏菊以外的梦境,他找到了一条看上去最轻松的生存之路。
“等等,如果只要玩家只剩一种阵营就可以结束梦境,那大家一起商量好,选择同阵营不就行了?你又何必隐瞒?”
听了陈奇的话,俞小澄生出一丝疑虑,在她看来,这种阵营游戏最快通关的秘诀就是齐心协力,只要不分裂,恶灵自然一败涂地。
“哈哈哈哈……”陈奇忽然大笑起来,“天真啊!你是有多不懂人心啊!如果一开始我就告诉那些人幽兰梦境的规则,你当真觉得不会有人背叛?”
俞小澄内心有些挣扎,要说相信,那是自欺欺人,她无法肯定地回答。
看到她的反应,陈奇笑得更猖狂了,他看了一眼厢房方向,面色阴沉地说道:“你们不也用我的阵营在威胁我嘛,一旦有了矛盾,知根知底只会置自己于危险境地。”
“那,阵营是如何决定的?”吴樊佑无视陈奇的指责,冷冷问道。
陈奇怒瞥了吴樊佑一眼,却又拿他无可奈何,不悦地开口:“从进入梦境开始,我们的阵营就已经确立,也许是随机吧。”
他的话点醒了俞小澄,她想起大师兄说过,今日有六名新弟子上山,还有几个妖闯仙门被结界所伤。
当时她还觉得奇怪,如果说被闯仙门的那几个妖其实是被分配到妖怪阵营的玩家,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俞小澄又想起在书院外偷听到的对话,于是问陈奇:“阵营是可以转换的吗?”
陈奇微微皱起了眉,似乎有些气闷,道:“类似于触发事件吧,看运气,看似选择权在自己,实际不按它的选就是死。”
吴樊佑闻言咯咯笑了起来,丝毫不在意陈奇的情绪,调侃道:“那你挺倒霉,难道是坏事做多了的报应?”
“你……”陈奇被他气得心头一梗,阴阳怪气地笑道,“哼,哪个阵营倒霉还不好说呢!反正情况就是如此,在幽兰梦境中想要保下所有人,那是不可能的!别天真了,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送自己死,一条送别人死,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哦,也对,那我先向大师兄举报你,减少一个敌方阵营,你应该也没有怨言吧?”吴樊佑笑眯眯地说。
陈奇浑身一颤,脸上立马露出讨好的笑,服软道:“哥!吴哥!别,不至于,我身在曹营心在汉,你也不是落井下石的人对吧!”
“我在你眼里形象这么好?这我倒没想到,是我表现得不够明显么?”吴樊佑扬了扬眉毛,说着就要往厢房走。
陈奇瞬间认怂,两步拦在吴樊佑身前,心急道:“别急,这阵营说不定还会变呢?我们玩家之间没必要互相伤害是吧?”
陈奇此人,做事心狠,但并不蠢,不然也不可能活这么久,他清楚什么人得罪不起,什么人无关痛痒。
不过,他不知为何格外忌惮吴樊佑,这让俞小澄觉得挺稀奇的,白日里被六人围堵时,似要争个鱼死网破,怎么一换到吴樊佑这里,不是认怂就是求饶了呢?
“行了,你是死是活我也不关心,你还有什么知道的赶紧交待了,爱干嘛干嘛去。”吴樊佑松口道。
“没了,我下山本来只是想寻找金币任务,没想到撞上妖怪,在琴声停止前若不将一个学生带出书院,死的就是我。”
陈奇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叼在嘴里,又摸出打火机点上,一阵吞云吐雾,不紧不慢地简述着自己的遭遇。
“如果换是你,你会为了NPC的命选择去死吗?”陈奇吐出一口烟,眼神坚定,与其说是在确认别人想法,不如说是在自我催眠。
不等二人回答,陈奇又继续说下去:“总之如今我被纳入妖怪阵营,在仙门不能暴露身份,否则必死无疑。你们也别以为在仙门阵营就安全了,我看好不到哪儿去。”
一说到仙门,陈奇露出一脸厌恶神情,看样子在山上遇到些不愉快。
俞小澄好奇问了一句,可得到的答案是:“你们明日上山看看就知道了,到时候或许你们会庆幸第一日没往山上走。”
“其余的,我知道的不比你们多,幽兰不像雏菊那样随便死个人就能结束梦境。”陈奇说着啧了啧嘴,烦躁地挠了挠头,猛吸一口烟,又重重吐出一口气。
“把其他阵营的人都杀光不就行了?”吴樊佑语气平淡。
陈奇做出一副思考状,似乎真在认真思考吴樊佑提出的方案,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是没有想过,可是实施起来太难,一来我一个人杀不了那么多人,二来要确认所有人的阵营太过麻烦。”
说话间,他又抬眼看了看吴樊佑,眼里透出狡黠的光,笑道:“所以,我这不想拉你合作嘛!”
俞小澄总觉得这两人没有意识到他们在讨论一件很可怕的事,错愕得一时插不上嘴。
谁知吴樊佑却毫不留情地回了句:“你们是死是活,管我屁事。”
第40章
后半夜过得十分平静,巡逻一直持续到天亮时分,等到商先生去学生的厢房查看时,才发现少了一人。
大师兄一脸懵逼,问了所有人都说昨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学生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似乎都为昨晚失踪的不是自己而松了一口气,气氛着实怪异了些。
商先生更是习以为常,听说有人失踪也没有太大反应,带着意味声长地笑,依次看向俞小澄、吴樊佑和陈奇,平静地问:“各位可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陈奇若无其事摇摇头,厚着脸皮回答:“不知道。”
吴樊佑斜睨了一眼陈奇,微微笑道:“谁知道呢。”
俞小澄心里有一根弦绷得紧紧的,似乎所有人都在等待她的回答,她总觉得怪怪的,就像面临一场考试,而她交出的答卷将决定整个游戏的走向。
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有两道视线格外灼热。其中一道来自陈奇,焦虑中透着心虚;另一道来自商先生,满是期待和好奇。
俞小澄知道,陈奇在担心她出卖自己。
那商先生呢?他是真的期待解决失踪难题吗?
从他始终淡然的情绪中,俞小澄只看出两个字——未必。
过了许久,俞小澄违心地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出口。
随即她看到商先生露出一脸失望的表情,但她总觉得那不是因为解决不了难题而失望,而是因为没有达到预期而失去兴致。
本以为此事就此不了了之,谁知商先生突然提出请求,希望仙门弟子可以护送所有学生前往仙门。
大师兄有些为难,毕竟未得掌门首肯,他也不好自作主张。
然而商先生只是交给大师兄一封信,只见信封上写着“阜掌门亲启”,大师兄立马态度转变,一口答应了商先生的请求。
俞小澄甚是诧异,昨晚听商先生说要考虑,她以为只是客套话,没想到商先生真的同意将学生全部送上山,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大师兄让学生吃过早饭后就出发回仙门,坐在膳厅里,俞小澄发现大师兄带着另外两个弟子候在院子里,似乎对吃饭没有想法。而在她对面,陈奇一边吃,一边偷偷将馒头往兜里塞。
俞小澄心中一丝莫名,却有种不妙的感觉,于是学着陈奇的样子,偷偷塞了两三个馒头到帽子里。
她的举动恰好被吴樊佑看见,只听吴樊佑低声笑了起来,又替她拿了两个馒头塞到自己外套兜里,嘴里小声调侃:“学姐如今都未雨绸缪了?在上个梦境饿怕了么?我帮你带两个,保证饿不到你。”
俞小澄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但偷藏馒头的手没有停下来,又往兜里塞了两个。
与仙门弟子一同离开下河村后,不管是过桥,还是经山林赶路,一路畅通无阻。不知是碍于仙门弟子的震慑力,还是碍于人多势众,他们没有遇上任何怪事,一个多小时后顺利抵达仙门。
山顶四周云雾缭绕,仙门就坐落于山巅,看上去像是一座古朴的寺院。山门巍峨庄严,如同矗立在凡尘与仙界的屏障,将不属于这里的一切隔绝在外。
跟随大师兄的步伐,一行人进了山门,又爬了几十级台阶,接着映入眼帘的是宽阔的广场。
广场正中央有个高台,类似于演武台,正面的大殿看上去十分壮观,左右两边各有一间稍小一点的偏殿,再往后是绿树成荫的后院。
此时演武台上正瘫坐着五个人,而在他们面前站着一个白发长须身穿长袍的老者,似乎正逼台上四人做着什么事。
“喂,你们三个。”大师兄用手指点了点俞小澄、吴樊佑和陈奇三人,一脸严肃地交代,“去修行台参加新弟子小考,其他人跟我去正殿回禀掌门。”
“是!”
除了俞小澄三人,其他弟子恭敬地拱手作揖回应,接着便指引着学生们随大师兄绕过修行台前往正殿,独留下俞小澄三人面面相觑。
“哎,真麻烦,看来小考每天都必须参与……”陈奇深呼吸一口气,无奈地迈步向修行台走去。
俞小澄与吴樊佑对视一眼,随即跟了上前。
等到靠近后,才发现瘫坐在修行台上的四人正是昨日除陈奇外进入仙门的四人——白羽楠、肖雪、禾苒以及壮硕男人。
他们坐在修行台上有气无力,双眼紧闭,牙齿咬合在一起,听到有人靠近,他们才艰难地睁开眼睛,待看清来人,坐着的四人激动地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可惜实在使不上劲。
白羽楠叹了口气:“唉,你们怎么来了……”
俞小澄走上前,一脸疑惑地蹲在她身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吴樊佑趁机嘲笑道:“哟,小姐姐,这么早出来晒太阳?还挺养生嘛。”
白羽楠想骂人,可光是开口都很费劲,她只好咽下这口气,忽视了吴樊佑的话,转对俞小澄说道:“这地方简直变态……哪里是修仙,我看是要杀人……”
俞小澄正思考着他们遭遇了什么事,便听到一阵咕咕的叫声,而在这一阵响声好似诱饵,引出了此起彼伏的咕咕声,如雷鸣一般响彻广场。
这,是腹中饥饿的“警笛”。
“果然……”俞小澄觉得有些荒唐,当她在膳厅中看到陈奇古怪的举动时,就有所猜疑,没想到还真有饿肚子这么老传统的环节,这些梦境还真是没有新意。
俞小澄一边在心里吐槽,一边悄声问白羽楠:“我带了馒头,要不你先吃点?”
白羽楠听到“馒头”两个字,疲惫无神的眼睛陡然一亮,随即又克制地压低声音说:“别被蒲罗长老发现了,会有惩罚。”
俞小澄扭头看向不远处捋着胡须的老者,他始终注视着台上众人的一举一动,虽然不知白羽楠所说的惩罚是什么,但她清楚,梦境中的规则最好是不要违背。
俞小澄看了看吴樊佑,吴樊佑会意地点点头,随后便走向了老者,学着仙门弟子的动作向老者拱手作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长老,大师兄让我请您移步正殿,他好像在下河村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需要向掌门与众长老禀报,共同商议对策。”
“莫非妖族又开始行动了?”老者捋了捋胡须,自言自语。
他思考了片刻,又扫视了一圈修行台上的新弟子,高声说道:“你们继续修行,不可懈怠,待为师回来便开启五行试炼。”
“是……”
几声有气无力的回应送走了老者。
看着老者走远,俞小澄才从兜里帽子里拿出馒头分发给众人,众人接过馒头狼吞虎咽啃食起来,被噎着了就一边捶着胸口一边使劲往下咽。
“你们这到底是啥修行啊?节食减肥修行?”吴樊佑回到白羽楠面前,嘴上开着玩笑。
白羽楠瞥了他一眼,半点笑不出来,没好气地说道:“辟谷!这山上除了水,找不到一丁点食物痕迹,我们从昨天一直饿到现在……我感觉这仙门是打算活活饿死我们!”
吴樊佑问:“哇,这样都不逃跑?”
白羽楠气呼呼地一口咬在馒头上,有点将馒头当成吴樊佑的味道,说:“恭喜你成功加入修仙小队,你去试试能不能逃。”
不远处的禾苒咽下嘴里食物,解释道:“这地方一旦进入,过不了小考,就无法离开。那山门看上去挺正常,可是好像有一张无形的电网,昨日曾勇带我们逃跑时,就被电伤了。”
禾苒的视线落在了壮硕男人身上,他闻言举起手臂向二人展示,他的小臂上留着一道电击烧伤的瘢痕,看上去电击威力似乎不小。
“大师兄说山门有结界,居然不止可以阻挡外面的妖怪进来,还能防止里面的人出去……”俞小澄望着山门方向思索着,小声自言自语道。
“啊,对了,昨日一早,肖雪那两个朋友也和我们一起上山来着,可她们进门时被电伤了,后来冲出一群仙门弟子喊杀喊打,就把她们吓跑了,你们在山下见到了吗?”白羽楠又说道。
她的话引起边上的肖雪注意,本在和陈奇窃窃私语的肖雪立马一脸期待地望向俞小澄,似乎希望从她口中得知同伴的去向。
俞小澄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并没有见过其他人,并趁此机会将发现老大爷遇害一事告知了众人。
“什么?就这么死了?这破地方是要我们全死么……”白羽楠震惊得情绪有些崩溃。
俞小澄犹豫片刻,才轻轻拍了拍白羽楠的后背,想起什么,又赶紧追问:“你见到过张尧吗?”
“没有啊,不会他也……”白羽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会的,他那么机灵,凡事都很谨慎,怎么说也有四场梦境的经验,应该没那么容易遇害……”俞小澄低声安慰,安慰白羽楠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
“行了,现在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离开仙门,否则我们所有人都要饿死在这里。”禾苒出言打断了二人,对于不知去向的住客,她似乎根本不关心。
陈奇冷笑一声,拱火道:“就你这么蠢的人,还妄想指使别人,你以为从这儿出去了,你就能活吗?自己想死,别拉着别人陪你一起送死。”
禾苒被他激怒,有些沉不住气,尖声骂道:“哼,除了会说风凉话,你能帮到大家吗?不过是个自私的小人罢了。你有道具防身,自然沉得住气,是不是忘了那些道具是从哪儿抢来的,真不要脸。”
在进入梦境前,陈奇从禾苒手中抢了两个道具,一瓶水和一袋压缩饼干,如今看来刚好可以应对辟谷危机。
“那又怎样?你要有本事,也可以硬气些啊!我今晚会留在仙门,所以喃,我劝你最好赶紧想想办法怎么离开这里,不然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陈奇说着怪笑起来,那笑声充满威胁,似乎又想出了什么坏点子。
“你、你敢动我试试!”禾苒眼神中满是不屈,甚至有种想杀人的狠厉。
空气中的火药味愈发浓烈,仿佛随便一句话都会引发战火。在极端的环境下,人的思维也容易走向极端,这二人简直就是隐藏的地雷,稍不留神就会引爆。
这二人要斗个你死我活俞小澄本不想过问,可她害怕被波及,于是为了转移众人注意力,她重重咳嗽两声,提高声量问道:“嘞个,小考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1章
白羽楠立刻明白俞小澄的用意,赶紧附和着高声回答:“噢噢,小考,那才叫一个莫名其妙啊!”
所谓弟子小考,是仙门法术的五行试炼,分别考验弟子各类法术的掌握情况。
在白羽楠看来,金木水火土五系法术试炼是一个赛一个的神经病,金系引雷,木系呼风,水系唤雨,火系纵火,土系御土。
若放在修真玄幻小说里,那是稀松平常,奈何他们这些玩家不过是普通人,要他们学会五行法术,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那姓陈的是如何通过小考的?”吴樊佑指了指陈奇问道。
白羽楠摇了摇头,为难地说:“其实我不知道,我们五个人被分到了五个考场,互不知道对方的考题,只有陈奇一个人通过试炼,后来他被允许下山历练,我也没机会问。”
根据白羽楠的回忆,昨日她分配到了木系小考,禾苒是水系,肖雪是金系,陈奇是火系,曾勇是土系。
说到小考题目,后来她有向其他人打听,几乎都是莫名其妙的考验形式。
木系小考是在一间点满蜡烛的房间中进行,房间正中央画着个直径一米的圆,白羽楠必须站在圆圈范围内,熄灭所有蜡烛。
“我在房间里吹了一下午蜡烛,肺都要吹炸了,什么狗屁试炼。”回忆起昨日的窘迫场面,白羽楠气得捶胸顿脚。
吴樊佑毫不掩饰地笑了起来,被俞小澄的手肘撞了一下,才稍加收敛。
水系小考的房间中摆放着一个酒坛,考官当着禾苒的面,将一碗清水和一碗墨汁一起倒入酒坛中,要禾苒取一碗清水出来。
“我取他狗命,取!我反正趴桌上睡了一下午。”禾苒愤懑地说。
金系小考更是简单,当然这简单并非难度,而是考场布置十分简陋,屋子里只立着一块半人高拳头厚的石板,考官要让肖雪招雷击碎石板。
“手上没有工具,我实在拿那块石板没辙……”肖雪温轻柔地叹了一口气。
土系小考则叫聚沙成剑,也不知道他们走哪儿搞来一堆沙子,几乎要堆满整个房间,让曾勇利用沙子打造一把武器。
“唉,我做了幅沙画,就我这艺术细胞,尽力了,丑是丑了点,还是能看出是一把剑,结果他们说不能杀敌,判我不过……”曾勇甚是无奈。
听到这些奇葩的考题,俞小澄既觉得震惊,又觉得好笑,好在所有考题听上去都没有危险,只是过于刁难,让人无法通过小考下山,最后大概率会被活活饿死在山上。
这就是梦境对付住客的手段吗?俞小澄总觉得怪怪的。
当所有人的考题都摆在明面上后,众人的焦点自然而然落在了陈奇头上,这是唯一一个被攻破的考题,或许是众人脱困的关键。
陈奇才不会在意他人的死活,看到众人焦头烂额,他反而幸灾乐祸,摆出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说:“想知道啊?自己去试试啊,劳资可没义务告诉你们。”
“说什么呢,我真没见过比你自私的!”曾勇看不惯他那副欠揍的样子,高声怒呵。
这一点威吓力根本不足以让陈奇退缩,他轻蔑地瞟了一眼曾勇与禾苒,火上浇油道:“怎么?又想帮那贱人出头?”
“嘴巴放干净点,像你这种人渣真该死!”
曾勇捏紧拳头对准陈奇,禾苒和白羽楠见状拦在他身前,陈奇依旧一脸挑衅地嘲讽,曾勇怒形于色,却又碍于女生挡在身前,始终难以与陈奇正面较量。
“你们放开,那个混蛋就是欠收拾。”曾勇烦躁地喊道。
禾苒难得冷静地劝说:“别理那神经病,他就想搅浑水。”
白羽楠也理智地劝道:“别吵了,你冷静点,他不过在浪费我们时间罢了。”
意图似乎被人看破,陈奇阴冷一笑,继续添油加醋说道:“哟,贱人,在外面不是挺嚣张么?叫人绑我,想要我死,怎么进入梦境就怂了?”
肖雪站在陈奇身后有些害怕,低声劝陈奇少说几句,可陈奇这种人哪会听她的,不停地出言激怒曾勇。
场面乱作一团,吵吵嚷嚷没完没了,这种无意义的争吵让俞小澄很是头疼。
她不知道陈奇到底有何目的,如果论打架,陈奇未必是曾勇的对手,激怒曾勇也捞不到好处,可他偏偏这么做,是单纯皮痒了想挨揍?
他们的吵嚷声很快引来仙门弟子,几个仙门弟子并不说话,只是停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目不转睛地观察着修行台上的动静。
那样子看上去像是在看戏,却又有点不同,他们似乎很关心事态的发展,但始终不出面阻拦。
陈奇发现仙门弟子在围观后,非但不收敛,还更加嚣张起来,不停用言语攻击着曾勇。
终于,曾勇被彻底激怒,甩开面前两个女生,抡起拳头就朝陈奇冲了过去。
陈奇没有躲,而他身后的肖雪吓得惊声尖叫。
随着这声尖叫声消失,曾勇的拳头结结实实地落在了陈奇的脸上,陈奇整个人在这股力道的作用下摔到了地上,鼻腔内瞬间血流如注。
陈奇捂住鼻子,鲜血从指缝间溢出,染得一手腥红,此时陈奇发出一阵怪笑,眼神阴毒地看着曾勇,一字一顿地说:“你,完,了。”
曾勇只觉莫名其妙,揪住陈奇的衣领就想再给他一拳,可有人从身后抓住了他的手腕。
曾勇不耐烦地甩了甩手,扭头才发现,来人不是禾苒和白羽楠,而是两个仙门弟子,一左一右将他压制住。
“拦我干嘛,这混蛋欠揍。”曾勇想要挣脱,可挣扎几下无果。
仙门弟子身后站着一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与仙门弟子打扮不同,他身上长袍与长老相似,负手而立,竟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
俞小澄前一刻只看到仙门弟子围观,并没有发现此人在附近,不知他如何凭空出现的。
那青年盛气凌人地说道:“仙门内斗殴,有违门规,禁闭三日,带走!”
“弟子得令!”
一声令下,另外两名弟子上前,将陈奇从地上拉起来,一左一后押着,与押着曾勇的两人一起,跟上那青年的步伐。
“等一下,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是那混蛋找茬我才……”
曾勇还想争辩几句,可话音未落,押着他的人手指捻诀,微光闪烁,一行人瞬间消失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曾勇和陈奇就已经不知被带去了何处,只有修行台上遗留的血迹证明着争斗者的存在。
禾苒大惊:“怎么回事?!”
白羽楠沉思片刻,叹气道:“上当了……那是琮云长老,掌管仙门惩戒,昨日入山门时,他就宣讲过门规,我们大意了……”
禾苒恍然大悟:“你是说陈奇那个混蛋故意激怒曾勇对他动手?”
“嗯。”白羽楠点点头。
“可、为什么?他一样会受罚啊……”禾苒依旧无法理解。
白羽楠轻轻摇了摇头,她同样想不通。
“禁闭会发生什么?”俞小澄问道。
白羽楠想了一下才回答:“听说就是关小黑屋反省,正常情况下没什么大不了,可这地方本来就不正常,仙门没有食物,禁闭无法探视,也就意味着……”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在场众人谁都明白,三天不吃任何东西,谁都不敢保证二人能安然无恙坚持到禁闭结束。
“也许,有事的只是曾勇。”俞小澄犹豫半晌,终是说出了实情,“我看见陈奇藏了食物……”
“什么?!”
“怎么会……”
一种骇人的想法爬进了禾苒和白羽楠的心里,她们也意识到,陈奇故意激怒曾勇的真正意图,说不定他一开始就盘算好了,这是对禾苒与曾勇的报复。
禾苒因震惊而脱力,腿一软便摔坐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愤怒,感觉彻底被陈奇耍了,气得她咬着牙,强忍着怒吼的冲动,不断捶打着地面。
她对曾勇如此关心吗?
这是俞小澄首先想到的,可一想起现在还下落不明的张尧,她否定了自己的这种天真想法。
禾苒这样的人,大概率不会看重他人,她所愤怒的大概率不是曾勇被陈奇设计身陷囹圄,而是陈奇成功除掉了她刚物色好的助手。
刚到旅店不久的白羽楠自然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她还以为禾苒在为曾勇的事伤心,于是温柔安慰着。
俞小澄的视线却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肖雪身上,自从陈奇被带走后,她就一句话都没说,神情紧张地站在那里,左手紧紧攥着什么。
陈奇刚回到仙门时,似乎一直在跟肖雪耳语,如今陈奇被带走,肖雪看上去似乎早有心理准备,俞小澄不由得怀疑,此事陈奇一开始就向肖雪交代过。
如果真是这样,陈奇大概也安排好了肖雪的后路。
为了求证,俞小澄走向了肖雪,小心翼翼地问道:“陈奇是不是告诉了你,火系小考的题目,以及通关的办法?”
肖雪闻言一惊,下意识地将左手藏到了身后。
禾苒与白羽楠听到“火系小考”几个字也转过头来,三个人的目光汇集到肖雪一人身上,她顿时慌张起来,结结巴巴回答:“没、没有……他什么都没告诉我……”
其实此时俞小澄心中已有猜想,她从兜里掏出打火机,展示到肖雪面前,说:“通关道具是这个吧?”
肖雪瞪大了眼睛,缓缓伸出左手,张开手指,只见她手心上也躺着一只打火机,她声音颤抖地问道:“你、你怎么会……怎么会知道?!你看见了?”
俞小澄没有看见陈奇给了肖雪什么,只是看见肖雪紧握的手,又想起大师兄讲过的话,忽然就联想到了。
大师兄说陈奇会火系法术,还亲眼看见陈奇召唤出火焰,当时大师兄还为他们演示了一遍,陈奇不可能会法术,唯一可能做到的,就是用打火机糊弄NPC。
“太好了,既然知道火系小考答案,那我们可以离开仙门,到山下村子去,至少那里有食物对吧?”白羽楠开心地说道。
“考场是自由选择还是随机分配?如果是随机分配,我们之中也就一人可以下山,不是么?”吴樊佑在恰当的时机泼了一盆冷水。
第42章
他的话让白羽楠瞬间清醒,她眉头紧锁着回答:“考场应该是随机分配的,昨日我们就没有选择权。”
禾苒想了想,微微一笑:“没关系,至少我们五个人中有一人可以进入火系试炼,只要有一人出去带回食物,也可解决眼下难题。”
经她提醒,似乎松了一口气,几个女生相互看着彼此,眼神中却隐藏着些许怀疑。
其实此时大家心里亦有不安,谁能保证逃出去的那个人还舍得回来?
禾苒第一个打破了沉默:“我得回来救曾勇,肖雪总不会抛下陈奇不管吧,俞小澄和吴樊佑也肯定不会丢下彼此。”
说完她看了一眼白羽楠,有些话虽然没有说出口,可明眼人都心知肚明,这种绑架式的说服,是要确保没有人会选择背叛这条路。
白羽楠被她这么一说,心里有些不舒服,双手抱臂,气恼地说:“爱信不信,我自己的人品也没什么好向你们证明的。”
禾苒笑着拍了拍白羽楠的胳膊,和气地说:“瞧你说的,小白的人品我还是信的。”
这时,吴樊佑出言讥讽:“你自己的人品都不好说,还好意思担心别人。”
“你说什么呢?”禾苒凶狠地瞪了吴樊佑一眼。
吴樊佑耸了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我不信你会为了曾勇回来,也不信肖雪会为了陈奇回来。”
此话一出,禾苒顿时火冒三丈,她一向与吴樊佑气场不合,对此人可谓厌恶至极,本想回怼几句,但白羽楠挥着手拦在了二人之间。
“行了,他就这样,别理这疯狗。”白羽楠劝下禾苒,斜眼瞟了瞟吴樊佑,又没好气地对他说,“你能不能别跟个小学生一样,谁都跟你有仇吗?”
吴樊佑没有发火,依然一副冷淡的模样,说:“没仇,只是觉得这多余的戏挺蠢的,谁会被分配到火系小考不是一目了然么,这世上懂得操纵抽签结果的又不止她一个。”
“啊?”白羽楠一脸茫然,浑然不知他究竟想表达什么。
可禾苒和肖雪的脸色明显变了,禾苒的目光自然而然投向了肖雪,而肖雪始终保持着沉默,只是因为吴樊佑的一句话,她看上去更加紧张了。
俞小澄一直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清怪在哪里,听了吴樊佑的话,她感觉心中的疑团渐渐解开了。
肖雪太沉默了,如果陈奇给了她□□,却无法送她入考场,她不应该如此冷静。
按照她的性格,怎么也该及时与其他人打好关系,确保就算无法离开仙门,也能得到他人帮忙,就像她当初贿赂禾苒拿下雏菊房那样。
可她似乎根本不担心其他人离开仙门后会背叛,因为她确定,能通过火系小考离开仙门的肯定是她自己吗?
这样的怀疑在看见肖雪的反应后愈发深重,俞小澄忍不住问道:“陈奇手里有我们不知道的规则,对吗?”
禾苒一把抓住肖雪的胳膊,急切地询问:“陈奇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倒是说啊。”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肖雪紧张地否认。
禾苒并不跟她废话,眼神陡然凶狠起来,声音阴沉地说道:“陈奇被关禁闭了,你觉得谁能护得住你?”
肖雪闻言浑身一颤,咽了咽口水,面色有些泛白:“我……”
见她犹豫不决,禾苒松开了她的胳膊,冷笑道:“你不说也无所谓,但今后会发生什么就不好说了。”
“你、你想做什么?”肖雪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
吴樊佑突然插话道:“她能做什么呀,施烨到底死在谁手上,你仔细想想吧。”
这句话顿时让整个场面如同结冰了一样,肖雪是恐惧,白羽楠是惊讶,禾苒是气愤,谁也没有说话。
俞小澄只觉尴尬,偷偷拉了拉吴樊佑的衣袖,头疼地低声问道:“你说这些干嘛……”
吴樊佑嬉皮笑脸地低声回答:“我这不是帮她么!”
下一刻,禾苒咬着牙怒道:“我看你是疯了,逮谁咬谁,胡说八道什么喃!”
吴樊佑若无其事地对肖雪说:“哦,她说不是她杀的,你自己考虑吧。”
看着肖雪犹疑的眼神,禾苒沉默了,如今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只能沉默应对。
肖雪犹豫半晌,艰难地开口道:“如果我说了,你们能保证今后不为难我吗?”
“这是自然,陈奇是陈奇,你是你。”禾苒说。
肖雪缓缓从兜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木质令牌,令牌四边雕琢着精美的花纹,中间雕刻着一个“火”字。
这是陈奇交给肖雪的,他的确比其他人知道得更多,比如通过小考的弟子,可以获得该考场的令牌,下一次可凭令牌再次参与同类考核。
也就意味着,肖雪可以拿着令牌直接前往火系考场,而不用等待分配。
不等肖雪反应,肖雪便一把夺过令牌,笑道:“既然大家已经坐在一条船上,那就一起决定由谁出去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如果可以,自然希望自己可以出去,可不管是禾苒,还是肖雪,亦或是白羽楠,都免不了让人怀疑会背刺。
思来想去,这人选便落在了俞小澄和吴樊佑身上。
白羽楠:“如果要选,我就选小澄姐,她没这么多歪心思。”
肖雪:“俞小澄的话,我没意见。”
禾苒:“这两个人都可以,但我不想跟吴樊佑那条疯狗呆在一起,碍眼。”
白羽楠:“同意。”
肖雪:“有理。”
三个女生似乎在抵制吴樊佑这件事上达成了共识,一致决定将令牌交给吴樊佑,由吴樊佑去挑战火系试炼,并负责明日带回食物。
这奇怪的剧情走向让俞小澄哭笑不得,她没想到曾经校园里的万人迷沦为了万人嫌,反倒是她这个曾经处处遭人孤立的人,成了别人眼里值得相信的人。
俞小澄望着吴樊佑,心里感慨万千,悄声问道:“你以前不是挺会讨女孩子欢心的么?”
吴樊佑面对“集体抵制”始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说:“学姐别讨厌我就行。”
俞小澄一愣,她依然觉得看不懂吴樊佑,时常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他似乎看谁都不顺眼,嘴上不留情面,可对她却又总是讨好的。
没过多久,被吴樊佑骗去正殿的老者回到了修行台,一看新弟子又少了两个,不高兴地念叨:“你们是我带过最差的一届,怎么每天都有人逃课,太不像话了。”
对于他的牢骚,白羽楠三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直接就当没听到,任由他独自一人絮絮叨叨,直到说厌了才没趣地停了下来。
“对了,刚才是哪个混账小子骗我去正殿的?”老者眼睛眯成两条缝,厉声质问。
其他人不发一言,吴樊佑也抬头望天,假装听不见。
老者眯着眼睛看过来看过去,恨不得将人看穿似的,他皱了皱眉,怎么也想不起说话人的长相,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嘴里嘀嘀咕咕:
“行吧行吧,商先生说的事的确值得考虑,新弟子的修行是应该加快了……”
老者顿了顿,冲众人挥了挥手,说:“今日试炼提早进行,跟我走吧。”
说完,众人跟在老者身后,绕过正殿来到后院,院子耸立着一座五层塔,进入塔内,每一层的中央都有一个密闭的房间。
高塔内的房间门上从上到下依次写着“金木水火土”,老者每路过一个房间,就随机留下一个人。
路过第一层写着“土”的房间时,老者手指在白羽楠面前点了点,然后带着其他继续往楼上走去。
走到第二层写着“火”的房门前,吴樊佑向老者出示了令牌,老者点了点头,收下令牌,让他留了下来。
俞小澄离开时,吴樊佑喊住了她,对她说了两句话,一句是“学姐别怕”,一句是“学姐再见”。
在老者的催促下,俞小澄没空细想,嘱咐吴樊佑小心为上,接着便跟着其他人上了楼。
走到第三层时,俞小澄被留在了写着“水”的房间前,禾苒与肖雪则跟着老者继续往楼上走去。
俞小澄推开房门,房间内空无一物,只有一个高个男人负手站在里面,他戴着半张木质面具,挡住了上半张脸,只在眼睛位置上留着两个窟窿。
见有人进门,高个男人声音清缓地开口道:“师妹好,我是郝元青,琮云长老门下弟子,今日由我负责水系试炼。”
郝元青的声音很好听,为人也挺和善,俞小澄微微一怔,磕磕巴巴回道:“俞,呃不,张鱼,师兄好。”
郝元青问:“鱼?水里的鱼吗?”
俞小澄无奈地点了点头。
郝元青爽朗一笑,道:“你的名字与试炼十分相衬。”
俞小澄面露不解神情,郝元青也不绕弯,直奔主题,解释道:“今日的试炼很简单,水中取物。”
俞小澄记得禾苒昨日的考题是分离墨汁与清水,听考试题目,似乎也是类似的考验,如果太强人所难,俞小澄已经做好了摆烂的打算。
“我需要取什么?”
俞小澄环顾一圈,屋子里什么也没有,甚至没有窗户,光秃秃的四面墙上各有一个壁挂烛台,烛光照亮了整个房间。
“取绣花针。”郝元青淡然回答。
俞小澄仍是一头雾水,莫非是要她从什么水缸里打捞绣花针?正如白羽楠所言,这些考题相当离谱,不过这一次至少比水墨分离要现实一些,好歹是液体与固体的分离。
“那水在哪儿?”俞小澄问。
郝元青将一个檀木针筒递给俞小澄,随后慢步向门边走去,不慌不忙地说道:“别急,水嘛,该出现的时候自然会出现,你只需要从水里取一百根绣花针,放入针筒里,便可结束试炼。”
“我可以放弃试炼吗?”眼见郝元青就要踏出房间,俞小澄急忙喊道。
“可以,但要房门再次开启只有两种方式,一是完成试炼,二是等四个时辰,你可以自己决定。”
郝元青温柔地将话说完,便一步踏出门外,房门随即关闭,密闭的房间里只剩俞小澄一人。
“八个小时就八个小时吧……”俞小澄走到墙边席地而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空屋子,你让我上哪儿给你找绣花针去……”
正在这时,屋子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第43章
这雨下得猝不及防,几滴细雨落在俞小澄脸上,她摸了摸脸,又抬头往上望,天花板看上去并无异常,可无数雨滴正从天花板凭空出现,疯狂砸向地面。
刚开始是蒙蒙细雨,不一会儿,雨滴越来越密,最终汇聚成大滴大滴的水珠,从天花板倾泻而下,在地上砸出一朵朵水花,噼里啪啦的响声陡然响彻整个房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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