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发了火,宁府下人们连忙去告诉了胡氏。
胡氏心里有苦说不出,原本是因为见了尤氏尴尬,所以才索性不吭声,谁知竟被隔房的小姑子挑了理,这还能说什么?只得赶紧赶了来。
尤氏也不愿意见胡氏。
继子跟自己的继妹厮混被丈夫逮住,自己哪里还有脸面去面对儿媳妇?
尤氏只得拭泪,反过来劝探春:“你也别生气,是我不让她来的。”
探春瞪她:“理亏的又不是你,你凭什么要便宜别人?累死了你一个人若是能周全了这座宁国府,我就不反对。偏又不行。道理该怎样就怎样!咱们这样的人家,难道还能没个天理王法不成?!”
☆、第三百七十回 分宗!
尤氏被她说得又痛哭起来。
胡氏来了,小心谨慎地陪着笑。探春瞪了她半天,站了起来:“你们替大奶奶打点东西。尤家的二位没有在贾家治丧的道理,是必要挪回人家尤家的祖坟的。大奶奶明儿就回去主持丧事。蓉哥儿不是伤了么?赖升跟着去帮忙。小蓉大奶奶留下,由赖升家的帮着管管家里的事情。四妹妹那里有老太太,不用你们费心。”
事情分派完了,又回头训斥尤氏的丫头:“你们也别太懒了,该劝大嫂子的要劝。她没了娘和妹子,怎么能不伤心?可也不能由着她伤心过了头儿,果然伤了身子,都是你们服侍不好,看老太太怎么跟你们算账!”
从胡氏到后赶来的赖升家的都低头称是。
探春又劝了尤氏两句,便告辞:“老太太不自在,我也早些回去了。嫂子先歇着吧。”
尤氏擦了泪,点头令赖升家的:“你替我送送三妹妹。”
赖升家的堆了笑容,忙跟着贾探春往外走:“三姑娘小心脚下。”
探春头也不回地去了。
赖升家的看着她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吐沫在地上:“不过就是个庶出的小丫头子,这样嚣张!”
李纨听说了尤二姐吊死了,尤老娘也死了,心里格外不舒服起来,又过了一天便跟贾母和王夫人告假:“家里来信儿,说我母亲有些不好。她老人家是老毛病了,一到夏天就胸闷气短。我想带着兰哥儿回家去走走,也宽宽她的心。”
贾母和王夫人都允了。
探春听说,便趁夜来找她,拉了她悄声说了半天话,又道:“顺便去倪二的酒楼和咱们的钱庄瞧瞧。芸哥儿不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呢。”
李纨心不在焉。
探春便又趴在她耳边叽叽咕咕说了一阵子,道:“你别急着回来,等着家里去叫再说。”
李纨听了她的话,心头巨震,紧紧地攥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低声喝问:“你可都想好了!?”
探春沉着地点头。
李纨死死地看了她半晌,方把憋在胸中的那口气吐了出来:“也好。”
李纨带着兰哥儿回去了没两天,府里忽然开始骚动起来。尤二姐和尤老娘的死因,甚至以前尤二姐为什么不肯嫁人,嫁了人又和离,尤三姐嫁人之事如何曲折却又迅速等事,都被翻了出来。
宁国府的脏事,瞒不住了。
贾母声色俱厉地把贾珍和贾赦等人都叫了去,喝问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贾珍自然不承认,说下人们胡嚼舌头。
贾母冷笑:“既然如此,你为什么打得蓉哥儿下不来床的?你有脸说么?”
贾珍无言以对,低下头去。
忽然外头人来报:“张华告到了顺天府,说珍大爷和小蓉大爷扣住了他的媳妇不还,还逼死了。”
贾母大惊失色:“不是说已经和离了么?”
贾珍忙道:“我连和离书都见着了的。这张华这是来讹诈的。”
忙出去料理。
这边惜春却又满脸恼怒地揪着入画进来,嚷嚷着要打杀了这个奴才。
因贾珍出门了,尤氏在娘家,贾母只得亲自过问。
惜春怒道:“我听见这个丫头在跟人嚼舌头,说是在我哥哥那里发现的,说是我哥哥和大老爷合谋,已经侵吞了林姐姐的两个铺子。这还了得?必是胡说八道呢!老太太和太太帮我审她,瞧瞧这个瞎话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贾母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转头再看贾赦,那张老脸已经红成了猪肝色。
这事竟十有**是真的?!
贾母只觉得眼前一黑,晕倒过去。
邢夫人和王夫人吓得声儿都变了,忙喊人去请太医过来。
等贾珍打点完了顺天府,将张华告状之事压了下去,外头却已经多了不知道多少窃窃私语的人。
贾珍羞怒交加地回了府,却又听说贾母晕倒了,赶忙去了正房。
进门就听见贾母颤颤巍巍的声气怒喝:“不孝的逆子!竟然算计到亲外甥女儿头上了!当年你们兄弟们是怎么答应我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不成?”
贾珍只觉得头皮发麻。
这一听就知道是在说什么了……
他原还想转身躲出去,却被探春似笑非笑地拦住:“珍大哥哥好手段,林姑父给林姐姐留的铺子,连老太太和我们老爷太太都不知道坐落何方。珍大哥哥竟有本事伙同大伯父侵吞了,还一口气侵吞了两个,一家一个!”
这等事情宝玉一直都是旁观者,这个时候也忍不住出来插一脚:“珍大哥哥,这中间怕是有误会罢?你进去跟老太太解释解释清楚,也省得大家生气。”
贾珍僵硬着笑容,只得进了房。
贾母瞧见他,满眼冒火:“好好好,好个贾氏的族长!我贾家有你这么个族长,可真是祖上的坟头冒了青烟了!”
也不再跟他说话,转身吩咐:“去!给我通告族里,我要分宗!从此以后,他宁国府是宁国府的贾,我荣国府是荣国府的贾。两府从此以后再无半点瓜葛!”
贾珍吓得魂飞魄散,噗通跪倒,连连磕头求饶,哭着喊着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云云。
贾母咬紧牙关不依,只令人即刻去族里告知。
贾赦得了不是,邢夫人也不敢吭声。
满屋子的人只得去看王夫人。
王夫人叹口气,上来劝道:“即便是要分宗,事情也多着呢。如今天晚了,您也累了。明儿再说吧。”
惜春早就吓得坐在旁边哭。
迎春抱着安抚她,见贾宝玉和贾探春坐在那里生气不吭声,便自己上来也跟着王夫人一起劝:“珍大嫂子家里治丧,一时半刻也回不来。老祖宗且消消气。这种事,哪有立即就办的道理?您听二婶的话,且歇歇,心平气和了再说不迟。”
贾母哼了一声。
王夫人便给贾赦邢夫人使眼色,两个人忙上来跟贾母行了礼,慌慌张张地走了。
贾珍还不敢走。
王夫人只得发话:“珍哥儿的事情办得糊涂了,回家去好好想想,明儿再过来给老太太赔不是。”
贾珍答应了,谢了王夫人,自去了。
探春给宝玉使个眼色,二人也去了。迎春便把惜春拉了自己屋里去。
王夫人见人都散了,方坐在贾母身边,轻声问:“老太太是发发脾气就算呢,还是真的打算分宗?”
☆、第三百七十一回 留不得了
贾母的脸色越发灰败。
王夫人看着老太太,心下觉得可怜,声音不由自主地柔和起来,算是带上了三分真情:“珍哥儿是闹得不像话了,若是我们老爷在,只怕他再是族长,也要拉倒了狠狠地打一顿。可如今大老爷那边也有小辫子,反倒不能硬气地管他。何况还隔着房。”
贾母想起远在外地的贾政,眼圈儿一红,低下头,拿了帕子擦眼角。
王夫人叹道:“前些日子宝丫头来看我,说起她哥哥来,外头吃了几个亏,如今竟有个好样儿了。也是难得的事情。回头再看珍哥儿他们,就是太顺了,从小到大,没吃过亏也没受过委屈,才会这样无法无天的。老太太不论是一时之气,还是深思熟虑过的,媳妇都不觉得分宗有什么不对。总归得让他们尝点子苦头,他们才知道大人们挣扎着不易。”
贾母深深点头,涩声道:“你说的就是我想的。娘娘在宫里战战兢兢地煎熬了快十年,你丈夫兢兢业业地办差事,就是先头珠儿和如今宝玉、兰哥儿,都苦读上进,就盼着能给这个家多帮上几分忙。我心里都知道。你们辛苦了。”
说着,拉了王夫人的手拍了拍。
王夫人心里又熨帖了三分,也拿了帕子拭泪,叹道:“老太太言重了。都是一家子,我的丈夫孩子出息,不也是我的荣光么?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是如今,皇陵里头大老爷惹了皇上不高兴,娘娘那边我又递不进消息去,媳妇这心里难免惴惴不安。若是这个时候再闹出来珍哥儿惹祸、家里要分宗的大事,媳妇就怕外头会混猜度,万一再牵出旁的事情来,就不好了。”
如果真的说起来,依着贾珍等人的作死法,王夫人也烦得恨不能一脚把他们都踹出去。
可是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得京城的目光都转向自己家来,却不是什么好事。
风口浪尖从来都是大乱的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