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厉温柔地说:“好,昀儿莫怕。”却拿刀子在她左腕上一割,把一块隐隐发光的“胎记”挖走了。快得没人看清他在干什么。
没死透的云昀顿时凶性大发,却被这哥哥一掌拍晕,重重地扔进了坑里。
这一次,永不瞑目地死透了。
全场目瞪口呆。
云厉这时一转身,朗声说:“大夏皇帝陛下,实不该相瞒,我这小妹数月前被邪魔附体,搅得西齐朝廷上下不得安宁。我等苦不堪言,遭其胁迫却奈何不得。如今,幸有周四夫人武艺绝世,替我国一除心腹大患,小王感激不尽......”
“恳请陛下原谅先前的造次和冒犯,但愿此次风波尽快平息,莫影响了两国交好!”说着,这风度翩然的王爷右膝着地,行了个半跪之礼。
众人:“......!”
皇帝的脸阴晴不定,隔了半天,才露出一个假笑来。“是么,竟有此等怪事?九王爷说得不错,莫影响了两国交情才好。”
云厉含笑起身,一脸光风霁月地说:“多谢皇帝陛下宽宏仁厚,小王感激不尽!”
如此叽叽呱呱,虚情假意了一番。
此时,一丝淡淡黑气飘出了云昀的身体,往虚空的高处升去了。
汇入了一朵可疑的黑云里。
同样的黑气,十多日前也曾在端火铳的女子身上腾起过。只是当时天黑,谁也没瞧见。这一回,倒被雪砚瞧得一清二楚。
她怔怔望着露天穹顶的上空,咦,这是个什么?
黑云却已安静地飘走了。
有一点沮丧似的漫无目的地迁徙。直到皇宫的某个宫殿上方,才若有所思地停了下来......
雪砚听到了四哥粗着嗓子在喊:“欸,下来。还待在上面做什么?”他仰着脸,笑意在眼里流光溢彩。疼爱藏不住了,骄傲也藏不住了。
真是的。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丑。
雪砚红着脸把眼别开。抿着嘴,面无表情地下了柱子去。见他张着双臂等着接,连忙赶苍蝇似的一挥手,示意走开。
人们哄堂大笑。这才发现,如仙似梦的四夫人性子娇羞,端庄极了。自始至终一身秀气,下了擂台,一点不像个打架的人。
她含羞瞥一眼将军的样子,让许多人懂了“只羡鸳鸯不羡仙”。全场的粗老爷们儿喝彩起哄,“抱一个,抱一个!”
雪砚:“......”
周魁伸手一捞,将他了不起的媳妇抱了下去。炫耀地走了几大步,高声喝问:“夫人威不威武?”
“夫人威武!”快活的声浪直冲云霄而去。
比喊“吾皇万岁”上劲儿多了,真心多了。各个心服口服。
雪砚抱着丈夫的头,满脸通红地笑着。
不好意思瞧四周,也不好意思瞧他的眼睛......“行了四哥,快家去吧。”她说。
这一天获得的荣耀和追捧,几乎让雪砚齁死。
皇帝封赏,三军喝彩,长辈呵护,十八年来她就没这么辉煌过。
打小身负一份天才,却只能囿于闺阁孤芳自赏,一直以来,她是渴望被认可的。
渴望着一飞冲天,大放异彩。
扶摇而上九万里……
然而,真到了沐浴荣光的时刻,她才发现自己并不喜欢。
大出风头、被人仰慕和赞美、成为别人口中的传奇,这一切不但让她羞耻,还莫名引起身体上的不适。
汗都出来了。
所谓荣耀,真是虚得不能再虚的东西。里头似乎并没多少让她感觉幸福的成份。
复仇也一样......
也让她感到严重不适。
那公主的结局怎么想都是活该的。可是,雪砚心底深处并不愿见证这个“活该”。
她真的搞不懂自己了。难道你还不忍心?想一想你可怜无辜的嫂子们吧!
然而,可是,况且,虽然……
这脑瓜里一团迷雾,困惑多得数不清。
这些枝枝蔓蔓的想法和感觉让雪砚悟得一个道理:聪明和有智慧是两码事。她的聪明足可惊世骇俗了,生命的智慧却还肤浅着呢。
一个聪明人就算飞得再高,倘若飞不出自己的心,也只是白活了一场。
想通这一点,她对闺阁之外的世界忽然就淡泊一些了。
好像少了几分火热的好奇。
正月二十二的晚上,皇帝在“集英殿”摆宴庆功。雪砚没去,由四哥全权代表了。披着“上神”的外衣,还没资格拿一拿乔?不拿乔才叫不正常呢。
那个谎扯得太划算了,是一本万利的好活。
抗了旨,皇帝也没个二话。
雪砚在东府里用了晚餐。
是在老祖母的院子里吃的。老人家一口一声“乖乖”,对她喜欢得要断肠了似的。不知怎么疼爱才好,夹了许多的菜堆她碗里。
“乖乖,你今天可把祖母吓死了。哎,不简单啊,这一身能耐比老四还要强呢。”
雪砚一脸乖孩子的笑,“祖母,您自己也吃呀。”
“诶,你比武受累了,多补一补。”祖母亲手给她盛汤。
雪砚曾担心受那假祖母的影响,和这一位正宗的祖母相处起来会有疙瘩。毕竟,她刚进周家时感到的长辈关怀,都是假祖母给的。
有一份先入为主的感觉在里头。
如今看来,这一份担心全无必要。
眼前这祖母慈蔼中略带威严,雪砚想象不出比这更好的长辈了。一点没有不适应的。
饭后,老人家拉起她的手腕,摸一摸那雕花千足金的镯子,正面是鱼龙纹,里头是象征“魁”字的北斗图案。
祖母唏嘘道:“这镯子呀,是我几年前打了准备给老四媳妇的。不孝东西一直不肯娶......她倒挺会揣摩,送对人了。我们小雪戴着可真好看......”
雪砚眨一眨眼,连忙把镯子褪下来,“她送的不算。您再重新送我一遍吧!”
“哈哈哈,好。”祖母被她乖了一脸,笑得鱼尾纹都活了。
“......”
承欢膝下,共享天伦之乐。
可是,几个嫂嫂还人事不省地躺着。气氛再好,底色总归是悲的,笑一会儿却又各自落泪。落了泪,又互相劝慰。
一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夜色已注满了虚空。
这一天从漩涡里回落了。府里一片华灯,和风徐来。
到了家,雪砚头一件事就是把收获的“法宝”供奉到绣像前:
翡翠指环,银丝镯。
对这两样战利品,她其实一点把握也没有。因为感应不到灵性,也瞧不出上一次那种馋人的神光,称之为“法宝”似乎是自欺欺人的糊弄了。
至于到底是不是,就让师父去鉴别吧。她只是盼着里头能有神药,求师父能赐下几粒来,嫂子们或许明天就能活蹦乱跳了。
可万一没有,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祖母说,府里在到处寻找神医。到时就只能指望这个了。
睡前,和嬷嬷、丫鬟们拉了一会家常。
她们都为女主人骄傲极了。每人一张大笑脸,被喜神开了光似的。可是,大家都十分体贴没问战斗过程。只是相互一逗一捧地说笑,叫她的身心回落下来。
雪砚竭力表现得和平常一样,可是,身体内部仍处在厮杀的亢奋中。血液里有一股暴力的余震,怎么也消停不下来似的。
泡了个热水澡,这感觉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清晰了。
好像有细微的霹雳在经脉中游走。
到了入睡时间,睡意久久地上不来,只得在床上不停地烙饼子。而这些细微的“霹雳”逐渐转变,形成了另一种渴求。
她的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明白,自己需要更强烈的感觉来取代这一股子余震。
四哥还不回来。
破宴会真是没完没了了。
雪砚瞪眼望着帐顶的“草叶灵芝纹”,脸上滚烫地发着呆。一动也不动,像生了病一样。夜风在墙外来回轻送;她的躯骸里也有一股风,在呼应着初春的气机。
她活这么大了,头一回尝到这种旺盛的感觉。
体会到了妇人和少女的不同。好像体内有了裂缝似的。
起来灌溉了一点水,披着衣在灯下傻坐了一会。莫名想起了幼年时去乡下躲土匪,曾见到过怀崽的母牛,肚子上挤牛奶的地方像硕大的壶嘴儿。
母猪肚子上则有两排大扣子。
想到这些,她羞耻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寻思什么呢?是不是觉得自己有那想法,就跟牲口差不多了?这是人之常情嘛,女子就不能有个七情六欲?
但无论如何,这一副孤枕难眠的样子太羞耻了。
心里长满了妖艳的毒草。
回到床上继续睡,又翻了一百个身。她不得不拿出褥子下藏的书开始瞧。有着冷峻、深邃格调的术数世界,总算让她稍微冷却了一些。
直到院中响起脚步声......
——是那熟悉的沉稳调子。
她心里一热,连忙把书塞回去,蒙了被子装睡。四哥进了屋,带来一股淡淡酒气和夜的涩味。她的汗毛都被他电起来了。
他走到床边问:“还没睡着?”
雪砚心虚地睁眼,故作惺忪地说:“唔,回来啦。我刚要睡着。”
两人对了一眼。
周魁慢慢地半蹲到踏板上,欣赏爱妻这一幅惊世名画。比“海棠春睡”更妩媚。仙极生艳,万种风情。还有这满室怡人的芳气......
他的黑眼睛里泛起了一片神秘的海,波光涟涟的。
雪砚害羞道:“什么时辰了?”
“快三更了。”
“已经这么晚啦。”她轻轻说。
“嗯,本想早点回的。宫里皇后娘娘晕倒昏迷,乱了一会儿。就耽搁了。”
雪砚:“怎么会晕倒的?”
周魁一脸无所谓,“不知。太医说是突发头疾。”
两人沉默一瞬,对于皇后的病情实在懒得关心。在家关上门,和最知心的人在一起,就没必要戴着忠君面具了。
“去庆功的人多不多?”
“嗯。不少。”他低沉地说,手轻抚过她的脸,微笑道,“那些人,各个都对周魁羡慕得发绿了。”
雪砚更害羞了,半垂着眼说,“才不会呢。人家都要可怜你娶了这么一个爱出风头的媳妇儿。”
周魁:“这么说就狭隘了。咱这叫光耀门楣,也叫为国争光。”
雪砚发笑。心里暖乎地想,和那些把妻子当次等人的丈夫相比,四哥的胸襟真的海阔天高。我值得了。除了担心得像个老父亲时,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伟丈夫。
一阵温馨的静默。
他略微换个姿势,低了声气问:“你累不累?”
雪砚一听,立马有数。
脸上的红晕更浓了。
这人的潮汐是有规律的:基本十天一次。或许是习武入静养成的习惯,他日常对心性的把持极为严格。
能熬住时,举止十分端穆。当之无愧一个风仪凛凛的君子。
就连亲吻、抱抱也是可免则免。
到了十天左右,才会换上另一副面孔,“宝贝儿”这种黏腻词儿也会喊出口。但是这时,她若是表现得不大情愿,他也不勉强。
硬来、强求是绝对不存在的。
他的心里有一个作为强者的严苛尺度,雪砚认为。
若是平常,她或许会怀着贤妻的奉献精神说一声“不累”,或者说,“四哥,你这身板板叫我心动死了”,大大方方就滚一块去了。
今日心里有鬼,倒要矫情矫情了。
她绝不愿叫他发现自己已想了一晚上,满脑子的荒淫画面。
雪砚伸个懒腰,虚伪地说:“哎,累得都不想动。”
周魁点个头。徐徐吸口气,俯身吻在妻子面颊上:“嗯,确实累了。快睡吧。我去洗澡了。”
“哦。”她翻过身,默默咬住被子。忍不住暗暗白了自己一眼。
一时,又觉得这咬被子的动作像发了情的母兽在衔草,赶紧又松开了。她恨不得他强势一点,不必如此怜香惜玉(仅限今晚)。
周魁起身往隔间去。
面孔上闪过了一丝笑意。
雪砚安静不动地躺着。半刻功夫,他把寝衣的衫子搭在胳膊上,赤着上身就回来了。掖了掖她的被子,坐进了自己的被子里。
这时的四哥,是个迷人的神话。
她把头枕在手上,“你怎么不穿上,别冻着。”
“散一散热气,刚才水有点烫。”
两人的语气老夫老妻。
内心里一个是干柴,一个是烈火。床上的被子快自燃了。
“四哥你真好,从来都不勉强我。”说得好像她此刻有多感激似的。
“谁让你比我小七岁呢。”他的手梳理着她的头发,瞧着那华美的缎子在指间流淌,“除非,你要我勉强。”
“胡说什么呢。”她就差在枕边树个牌坊了。
脊柱上却因他的手起了一波鸡皮疙瘩。
周魁的嘴角蠕动一下。“半天了你都没睡着,脑瓜子里在想什么?”
她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在想先有蛋,还是先有鸡。这问题四哥你知道不?”
周魁:“......!”
晕死。大好的春宵,一点不想讨论这种问题。可是,媳妇的面子比什么都重要啊。不跟着她的起承转合来哪行呢?
“要是答得你满意了,我是要收一点谢礼的。”
巴不得送出谢礼的爱妻:“先说说看呀。”她托着脑袋,大眼柔柔的。
两人的目光胶着了一会。
透过朦胧灯晕,他望着这张看不腻的脸蛋。也一本正经地说:“蛋和鸡是同时存在的。”
“.......为何?”雪砚盯着他。
他顿了一下,徐徐道:“我们凡夫都以为,时间是按照先后顺序次第往前的。其实不然。参悟到更高境界的圣人眼里,过去、现在、未来是共存的。一念起个因,果就同时存在了。”
雪砚怔了一会,“这道理你咋知道的?”
周魁:“静定中参出来的。大道是圆的。随便哪一点都可以是开始。佛家的‘无始’,道家的‘圆道周流’,这些字眼你仔细想想,都能推到这一结论。”
雪砚痴怔着。这答案虽然不可证明,却把她征服了。毕竟在她聪明的脑瓜里从未浮现过这样新奇、又能自圆其说的答案。
她的心里热烫烫的。
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她四哥连腋毛都怪俊美的(嗯?)。
人生多奇妙啊。
一个多月前,她为嫁给这个男人流了几升的泪,现在却从身到心地对他垂涎三尺。
周魁在妻子的注视中把脸羞红了。他一向不喜对人夸夸其谈,自认是个莽夫罢了。像这样把自己的领悟拿出来大谈特谈,是十分难为情的事。
但是,谁让她是他的小活宝呢。才十八岁的活宝。
“四哥,你懂好多啊。”雪砚喃喃地说,“我从没这样想过。枉我自负聪明。”
他意味深长地瞥着她,“那这答案你还算满意不?”
“咳,不满意。”她耍赖地一笑,“要我亲自证明了才行。”
他也笑了。凑过去说了一句臊人的话:“......”
“诶呀,饶了我吧,人家今天都累死了。”她矫情起来没完没了。
周魁似笑非笑,“哎,那就规矩一点睡觉吧。咱都不许说话了。”
弹指挥灭了灯。
黑暗中,矫情的夫妻俩进入了一场无声的拔河。
——我知道你也很想要,我偏不主动。看谁熬得过谁。
雪砚咬着被子,不知自己在做什么。
几乎有了一点幽恨。
过了一会终究是丈夫让步,承认输给这家伙了。媳妇的面子是无价的,得照顾着。
他俯过身去,动作轻轻地扯下了她嘴里的被子。
温柔地说:“过这边来,四哥给你咬。”
“......”
在一个宽阔坚实的怀抱里,比武残留的一切感觉被冲走了。
至亲的爱抚把她带回了安稳、有序的日子里。
甜睡了一夜,次日凌晨又元气满满的了。
进东稍间做功课时,雪砚发现自己的期待落空了。那两样战利品供了一整夜未被理睬。果然捡漏没捡对,压根不是什么法宝啊。
虽然早有准备,失望仍是浮上了心头。
她可怜的嫂嫂们......
雪砚伤感地叹息一声。
蓦地,又想到了那位九王爷。他最后玩的那一出大义灭亲不得不说有点恐怖了。先把人救上去,再亲手杀掉往坑里一丢?
那是他亲妹子,可不是仇人。
事后再说得如何大义凛然,都好像不太合理。
莫非起了贪心,从妹子身上夺走了什么?
当时一切发生得太快,她根本没瞧清他的动作......想到那一张温和却带着邪恶的脸,雪砚莫名的不寒而栗。
她怔了许久。才甩一甩头,不准自己再想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日,雪砚深切体会了做一个大红人的滋味。
各路拜帖和请柬雪片一样飞向府里。竞逐似的,大家争着抢着要拯救冷板凳上的四夫人。王府公府、尚书府廷尉府,一片盛情地要奉她为座上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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