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说起四夫人,没有不翘大拇指的。
“周家女人是一条心。一个倒了,另一个接着上。”
“嫂嫂们没了,王雪砚绝不独活。”
“......”
她的豪言壮语都传遍了。有一些话压根儿就没说过,也都算作了她的语录。句句有情有义,字字忠肝义胆,给她贴了多少金,增了多少光啊。
这些话传到了国公爷的耳朵里,叫他老泪纵横,嚎啕大哭。“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孩子!”想这小儿媳遭了自己多少冷脸,他恨不得到祠堂里给自己几棍子。
老祖母也是泪如雨下。
嚷着要进宫,请皇上收回成命。
后来不知周魁怎样舌灿如莲运作下来的,好说歹说才把长辈们安抚住了。
忠义两全,美似画中仙,又是当朝大将的爱妻。——如此动人的传奇惹得无数骚客竞相赋诗。雪砚还没牺牲在擂台上,悼诗诔文已有几十篇了。
尽管大家对她的品格一片盛赞,对她的能耐却还是保持了清醒。赌庄里押注时,买四夫人赢的人寥寥无几,近八成人都买了西齐公主赢。
几十万人对这一场空前的比武翘首以盼。
京城的气氛宛如在一只热锅子里,连驴马牲口都跟着躁动了。
一转眼,到了正月二十二。
比武在城中最大的蹴鞠场内开始了。周围十里戒严封了路。皇帝御驾亲临,文武百官来了六成。更有近千名三军将士列席观战。
鞠场内上上下下都坐满了。戒严的外围,则乌泱泱挤满了脑袋。这盛况,比当年周大将军凯旋归朝还轰动。
声势盖过了这个正月里的一切狂欢。
凶残嗜杀的西齐公主,与本朝大将的夫人生死对战,谁将活着走下擂台?
这悬念熬煎着几十万人。
蹴踘场是露天的。
圆形的看台高高俯视着中间一大片场坪。
蹴踘所用的六个门已撤掉了。场地中央,向下挖了一个巨大深坑。两根粗壮的大木柱埋在坑底,中间用四根铁链子吊着一个方形擂台。
没有护栏。
因看台地势很高,可对擂台上一览无余。视线往下,便能看到坑底插满了尖刀,光似寒星,幽幽闪烁。正是一片可怕的尖刀森林。
一旦掉下去,周围没任何落脚点。功夫再高也没命了。
虽是女子的比斗,这玩得太酷太狠了。比男人的战斗还要狠绝,一点活路都不留了。许多将士都瞧得直冒冷汗。
将军的心得是玄铁打的,才舍得让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去干这营生吧?
这一刻,周魁也在心里质问自己。
是啊,他是怎样一点一点被她忽悠、软化、降服,来到这一步的?望着这狰狞的赛场,他的心跳都要停了。这是人干的事儿?
比武还没开始,他的身上已湿透了。
旁边的爹、祖母和几个哥哥,每人一张魂飞魄散的面孔。
早已吓得懵了。
“这样哪能比武?不行,不行!”国公爷额上青筋扭得跟蚯蚓似的,咬牙质问儿子,“混账,你是不是想借比武的由头除掉你媳妇?”
儿子僵得像一块石头,没有一丝多余的力气理睬他。
“小雪要有什么事,我要你的命......”
鼓声“咚咚”地擂了起来。
节奏的烈度把现场拖入了血战的氛围。
云昀杀气毕露,兽血沸腾。
眼里一点人性都没了。
她嘴皮子一掀说:“夏国所有的手下败将中,周家几个女人武功还算能看,不过都被本公主玩死了。你问过她们没有,粉身碎骨的滋味好不好?”
雪砚说:“没有。准备待会儿问你。”
云昀狂狷地大笑。
她的样子让雪砚想起上回拿火铳的女子,疯形疯状的。心性漏得一塌糊涂。雪砚虽不懂战斗,却深知情绪外露是对敌的大忌。
这公主却好像一点不懂。或者说,完全不在乎。
相较之下,雪砚比平时安静了一百倍。
稳稳当当的,把一颗心系在极微细处。
“来吧,马上你是周家第四个!”云昀冲座席上的周家人挑衅一笑,沿着大木柱子往上爬。
红衣似火,哧溜就窜了上去。
她的力气带动一百来斤的躯体毫不费力,快得要起飞了。
雪砚当然也可以。但是,她爬得比较秀气(又不赶着去投胎)。举手抬足仍是闺阁气质,爬柱子也不损一丝仙气。
那模样叫观赛的将士们心都凉了,瞧得直想捂眼:天啊,这样子也能打架?!
这不是来送命的么?
所有人都忍不住去观察将军。
周魁握着拳头,整个人已紧张得要风化了。随时能裂成两半。
然而,等两人站到擂台上时,情况却来了一个大颠覆。
那大秋千一动就晃荡,人在上面根本站不稳。云昀一上去就是一声尖叫,浑身像虾米一样弓起来了。站在这上面的感觉,比她想象的还要操蛋!
恐惧是最耗人的一种情绪。它到了某种极限时,能叫人四肢瘫痪,大脑空白。云昀拼尽一身力气,才没有像个鳖孙趴到板上。
她悔得肠子都青了,怎么就一个冲动答应了这坑死人不偿命的挑战?
雪砚却一点不怕。
她早知自己不会怕了。至于为何,却也说不清。反正是狗胆包了天,太敢作敢为了。上去晃了几晃,很快就找对了力的平衡关系。
擂台一起浪,她立刻跟着移步换位。
到底这脑子太好使。踩在哪一点会失衡,哪一点是安全的,该用多大的力气,她电光火石地一算就清楚了。不一会儿,移动起来就游刃有余了。
姿态也十分轻松。
如凌波踏浪,翩翩欲仙。
相比之下,不得章法的云昀都吓得佝偻了。
狂劲儿漏得一干二净。
这样的对比,看台上的人尽收眼底。
经历了最初的心凉后,大夏的三军将士、皇室贵族、文武百官齐声爆发了喝彩:“漂亮——”
“太棒了——”
“四夫人威武!”
周魁擦了擦脸上的冷汗,浑身凝固的血液松动了。他复活似的吸了一口气。
旁边的周家人都在擦冷汗,忙着换气。一身戎装的老祖母不住地念叨:“小心啊,乖乖。要小心......”
等云昀终于适应了颠动感,一场惊心动魄的比武也正式开始了。
这公主像猢狲般佝着腰,手里一晃,不知怎么多出一对凶残的兵器来。长得像牛角,又像蝎钳子,又像月牙。看台上识货的一阵惊呼:“是鸳鸯钺!”
云昀缓慢游走着,一边掂量着脚下,一边寻找机会击杀对手。她对自己的实力相当自信,只要一近身,取她性命十拿九稳。
可是,雪砚岂能如她的意?
脚下一使力,将这大秋千加大了幅度。——顷刻间,就甩成了一只浪里的海盗船。
晃来晃去,晃来晃去。
云昀“啊”一声尖叫,赶紧又蹲下扶住了铁链。
而雪砚俨然成了浪峰上弄潮的船长,把式一上来就老到非凡,把整片大海都征服了似的。
那稳当的模样光芒万丈。
俊美死了,漂亮死了。
座席上掌声如雷,喝彩声一阵阵排山倒海。将士们军心大振,齐声呐喊:“夫人威武,夫人威武——”连皇帝、文武百官都在跟着喊。
周魁咬着牙微笑了,威目中鼓满了泪水。
宝贝,你太棒了。
此刻的骄傲,真的让他无法言喻......
雪砚一上来就主宰了游戏。同样身怀巨力的云昀却不得要领,不得不嘶声惨叫:“贱人,你还想不想比武——?”
雪砚一点煞气都没有。
口吻极平常地说:“比,你快一点出招吧。”
云昀怒目炽然。
心里把这女人恨毒了。倘若在地面上,不过是一拳完事的小买卖;现在被忽悠成一盘大杀局。她一身好力都不敢使,颜面也丢尽了。
场中的喝彩一浪高过一浪,蹂|躏着她的自尊。
公主跋扈了一辈子,没受过这等窝囊气。干脆也豁出去了,一声唳啸道:“我要了你的命!”贴住擂台,悍然往前爬去。
手中兵器往木板里一插,便成了锚钩。如此一来,倒勉强找到了平衡。整个人成了一只红皮大壁虎,又猛又快地窜到了雪砚身前。
“鸳鸯钺”一对抄,就剪向了她的底盘。
这贴地式打法,早已在雪砚的意料之中。
她轻松一跳,避开了。
脚尖一点,把这大秋千反向地一簸。好像颠了一个锅。勉强找到平衡的云昀公主“啊”一声尖叫,瞬间被她甩成了一只飞饼。
生死一线中,忙把兵器一刺才吊住了小命。
这一来,手基本就腾不开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干脆绕着兵器趁势横扫,一脚旋踢过去。那威力果然十分了得,就像一艘几吨重的巨轮撞过来似的。
这是绝对的横力,确实比她强好几倍。
难怪能无差别粉碎那么多高手。雪砚不敢托大,仍是巧劲避让。
整个人纵身向铁链上一跳。千斤的力让她身轻如燕,无比翩跹地窜上了大木柱子的顶端。这一举动,立刻引发海啸般的喝彩声......
而云昀这一腿落了空,立刻把自己坑惨了。
拽着大秋千打了几十个滚,整个人成了盅里的骰子。
脑浆都给摇浑了。
全场回响着她的惨叫,久久不绝于耳......观战的西齐人脸上无光,可是竟没一个想站起来解救公主的。包括她那皇兄,也是局外人似的坐着。
大秋千终于停下时,公主已成了个乞丐婆子。糊了一脸涕泪,头发也散了。这一身的蛮力曾对着别人作威作福,如今反咬一口,也叫她吃到了大苦头。
而雪砚攀在那木柱上方,小鸟依人地搂着那大柱子。
安安静静,仙气一滴也没少。
场上群兽啸聚一般叫好。几日来,被西齐人打瘪的士气疯狂暴涨。
好精彩、好解气的一场比试!
这第一回 合的交锋,以公主的狼狈不堪收了场。
她一滩烂泥地趴在大秋千上,好一会儿才把自己喘匀了。恶兽般抬起赤红的眼睛,忽然也往木柱上冲去。
雪砚对她的图谋一清二楚。想干脆冲上柱子,毁掉这个擂台。
把人弄到地面上打,她的赢面可就大多了。
雪砚并不成全她。
一刹那间,纵身往大秋千上一跳。脚下暴力一拧,瞬间又把人给簸了下来。云昀这条活鱼就没能翻出大厨的锅。
一转眼,现场又玩成了一出“爆炒公主”。
云昀公主快疯了,趴在快要崩裂的木板上。叫骂得一喉咙的血腥。什么不堪入耳的脏话都被骂出来了,简直没了一丝公主的体面。
“贱人你是不是就只会这一招——”她手里一甩,一连六七把飞刀掷了出去。
因为方才吃了那一腿的亏,这回知道怕了,只用了几两的力。雪砚掌风轻松一扫,就将软绵绵的暗器荡开了。
等大秋千快到木柱的垂直向时,她瞅准一个空子,凌空翻起一个刀马旦的大车轮儿,霎眼就到了这公主背后,一把薅起了她的头发。
一切都是算好的,等这一动作完成,“秋千”正好晃动正中间。这时朝着水平方向爆发力量,才不会导致擂台翻个底朝天。
一切快如闪电。
她横肘一击,给云昀来了个脑瓜崩。
输出的力量也是惊人的。导致了秋千在水平向来回剧烈摩擦。
云昀闷哼一声,满眼星河飞泻。
但是,她的脑壳铁得很,这一记暴击竟没有开花。回身就是一记鞭拳横扫。她发力不得章法,整个擂台又被这巨大的螺旋力掀了个倒转。
在她挥拳的一刹,雪砚早已把人一丢,又飞速攀到链子上去了。云昀一声惨叫,眼见就要被大秋千掀下去,生死一线中,生生靠五指在木板上戳了个洞。
亏得力气够大,到底血淋淋地抠住了。
如此一来,第二回 合就以公主曝尸一样的悬挂收了场。
“你还想不想比?”云昀眼白血红,狂怒咆哮。
她感觉,自己快被这贱人玩死了。
雪砚一脸淡定:“这不就在比嘛。”
这语气甚至是宁静的。好像全程只是在心平气和的作画,而非生死之战。
看席上议论纷纷......
见过世面、没见过世面的,全都惊叹坏了。这一手绝活儿玩出了满堂彩。比瞧了一场最惊险的马戏还叫人过瘾。
“这一手轻功可真无敌了!”
“不对啊。她究竟怎么做到永远保持平衡的?”
“......这是仙人吧?”
雪砚随心所欲在“浪峰浪谷”里出没,连一次失误踉跄都没有。这世上除了她丈夫外,恐怕不会有人相信,一切只是一个天才脑瓜的计算结果。
没有轻功,也没有仙人。
此时,场上声浪震天,所有人都在为她狂热。
雪砚却一概听不见。这些声音好像在远方,与她隔了一层薄膜。此刻的她被绝对理智占据着,静到了极点。也亢奋到极点。
大脑内有个总指挥部。底幕是纯黑的,星辰在其上璀璨地闪耀着。每闪一下就是一个计算。力量、距离和角度全给整得明明白白的。
这就像找到一个新游戏。
感觉比猜谜、纸牌和算盘有趣多了。
仅仅两个回合,她瓦解了云昀的一半意志,把她逼到了失控的边缘。
这种被强者玩于股掌、无法翻身的恐惧,几天前曾被二三十名大夏人领教过,包括她可怜的嫂子们。如今,一丝不爽地奉还给了西齐公主。
此刻,雪砚轻而易举地就能要云昀的命。
一脚踢碎擂台,人就随木板坠底了。可是,她没有那样做。倒也不是武德高尚,而是一来她就发现了一件怪事:云昀的伤已经神乎其神地好了。
那一晚喷掉那么多的血,起码要坐两个月子才能养回来。
她三天功夫就红光满面了。
想到经脉尽断的嫂子们和将士们,雪砚一脚踩住擂台,不让她翻上来。直接逼供道:“你的伤怎么好的?”
云昀狞笑:“哼,想知道?跟我下去打呀。敢么?”
激将法对雪砚没用。
依她观察,这人和上次端火铳的家伙有着异曲同工的特质:一样的狂躁,一样的霸气。狠劲儿十足,脑子却不大好使。
会不会身上也有法宝?
正如师父说的,性子被无法驾御的法宝弄得迷狂了?
雪砚一脚将她颠了上来。
瞅准一个合适机会,主动攻了上去。
就在这时,一件诡异的事发生了:
云昀竟当空消失了!
全场一片哗然。“怎么回事?”声浪还未落,雪砚感到了身旁的微风。那虚影一浮现,她的大脑立刻应激将身往下一蹲。
冷兵削过虚空,一声凛冽的轻吟。
可惜,这公主如今不敢使大劲儿,速度大打了折扣。雪砚轻松就避过了,跟着一掌切在她的膻中。——四哥教的,这一位置乃女子的致命要害。
云昀“哇啦”一声,立刻又闪没了。不一会儿,狼狈地被虚空吐出来。哇的喷了一口血。闪来闪去还在原地,压根没能跑多远。
此时的云昀已丧失了斗志,整个人快瘫痪了。
在那场奇遇前,她不过是个不受父皇待见的公主,心眼小,有点跋扈。
本身的战斗智慧少之又少。
后来,一夜之间厉害得飞起,靠一身神力过上了唯我独尊的日子。
今天被人收拾了两下子,等于被打回了原形。竟趴在擂台上又哭又骂,“......你敢殴打一国公主,知道是什么下场么?我父皇......”
雪砚一点不可怜她,上去将人胳膊一个反拧,极麻溜地将手镯、指环捋了下来。上次的法宝就是这类东西,这次且不论是不是,先撸到手再说。
公主见这女人太不是东西,连她和云厉的定情信物也抢,顿时又忍无可忍扭打起来。
场面又是一顿爆炒。
擂台经过了几轮摧残,已经快解体了。雪砚听见一个不祥的“哔啵”声,赶紧一个虚招侧踹,闪身扑上了链条。
刚一上柱子,身后传来齐声一致的惊呼......以及失心疯的惨叫。
回头一看,云昀随着破碎的木板摔下去了。人在空中一闪一现,一闪一现,如疯狂的鬼影子。最后坠进了尖刀的森林。
全场齐齐“嗷”了一声——
看着这狂妄不可一世的公主摔了进去。但是以跪姿进去的,也算是命大。几把刀将腿对穿了,上身竟一点事没有。
刹那间,忽有人影子一闪,西齐的九王爷已飞掠到坑边。
周魁以为他要对妻子下手,几乎同时腾身飞起,掠了过去。
接下来的一系列变故,更是惊掉了所有人的眼球,云厉长鞭一甩将妹妹卷上来。
“哥,快回驿馆。”云昀说。
只要没有一击毙命,她都有办法在第二天恢复完好。
相似小说推荐
-
绝对会被意外打断的告白(轻阖) [BG同人] 《(家教同人)绝对会被意外打断的告白》作者:轻阖【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9-04完结总书评数:1585 当前...
-
如何三秒征服松田(白桃泡茶) [BG同人] 《(名柯同人)如何三秒征服松田》作者:白桃泡茶【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1.12完结总书评数:8219当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