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砚的怒气燎到头顶。不管吐字如何优雅,长宁说的每个字都有一种屁话的味道,太不中听了。啥叫全军覆没,声威跌尽?
可那郡主一贯讲话由着自己的性子,不懂体谅别人的心情。仍用怀悼的语气说:“哎,人家都在说,周家女人的传奇就这么破灭了哦。......哎,命都快没了,还什么传奇不传奇的。”
雪砚腾地往起一站。
长宁还以为要打她,吓得往后一仰。
两人像山林中遭遇的母兽一样对峙一会,雪砚说:“郡主,周家的媳妇儿还有一个站着的呢,覆没不了,也破灭不了。”
“你……”
雪砚瞪着她,以冷静的语气说:“请代为转告,恳请皇后娘娘安排,我要向西齐的公主挑战,决一生死。”
长宁郡主傻在了椅子上,半晌惊道:“你没疯吧?”
“没疯。”
“可是,你并不会武功啊。”
“无妨。”雪砚垂着眼,竭力忍耐着内心翻涌的黑气,“会不会武功,都不妨碍我把这一笔血债亲手讨回来。请你务必转告。一个字都别拉了。”
“此事非同小可,你确定自己不是戏言?”
“绝非戏言。”她的语气淡极了,却含着一种铁血的味道。
长宁活见鬼地盯她很久,难掩心惊地问:“为何,你不怕死么?你这副样子跟西齐人打肯定会死的......别管本郡主没提醒你。”
雪砚板着脸,直视着她说:“周家的女人是一条心。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接着上。有什么?嫂子们要是没了,我王雪砚也绝不贪生怕死地活着。”
“......!”
隔壁病榻上......
三嫂的手指轻微动弹了一下。
大嫂、二嫂的眼角,各自淌出了一线晶亮的泪,静静往鬓发里流去了。
长宁半张着嘴,听得有点痴呆。她恍恍惚惚地离开国公府时,心里五味杂陈。忽然间,她对多年前的事儿有一点懂得了。
自己跟周家有多么格格不入啊,注定做不了这一家的女人呐......
雪砚并没有多大的把握。
比武并非仅靠力气就行的,她心里一清二楚。况且,在春琴的描述里,她这“一千斤”的巨力在西齐人面前似乎根本不够看。
可是,她一点不后悔说那些话。
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这一次,豁出命去她也要给嫂子们找回场子。
她在东府守到下午,才回到西府略作休整。
往下,就等着宫里的宣诏了。
一进院子,恰好见到四哥迈进二门。
气宇非凡,大步流星。有一种冷兵出鞘的气势。身后跟着几名亲卫。
一见了他,雪砚的心里莫名一暖。
就像见到了中流砥柱,见到了当家的。感到了无比的安慰和治愈。
她立在那儿,以柔和、哀伤的眼神迎着他。彼此视线一对上,都定了一会儿。周魁走过来,用他独特的浑厚嗓音问:“......嫂子们现在如何?”
“暂时都还没醒。”
两人为这一场惨祸沉默了片刻。
他垂了眸,牵了她的手一起走进后院。
雪砚问:“你可吃过了?”
“嗯,中午皇上留了饭。”
李嬷嬷安静地奉上茶来,不出什么声儿。府里出了这样的祸事,所有仆人都把活力收敛了几分。生怕触了主子的霉头。
夫妻二人各自用了一些茶。
外头虽不缺一口喝的,总不及家里的润心润肺。就这样和自己的另一半默默坐着,这一整天扑上扑下的心就稍微落定了,有依有靠了。
雪砚唤他一声:“四哥。”
“嗯。”
“......那些西齐人,以前也这样厉害的么?”
“以前怂得很。”周魁长吸一口气,又徐徐地呼出,“据情报说,那公主一年前受伤昏迷了大半个月,醒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似的。”
“哦?”
“不知怎么,无师自通地会了一种神打的功夫。可在短时间内让人力量暴增,变得无坚不摧。”周魁蹙眉道,“她训练了一支数百人的精兵队伍,战力都可以一对十。”
“比我的力气如何?”
周魁无奈地一撇嘴,“......据观看比武的人说非常深不可测。只怕比你强个几倍吧。”
“……强个几倍?”雪砚眯了眯眼,怔了一会,“他们向你挑衅了没有?”
周魁没回答这问题。
事实上谁都知道,西齐人的目标就是他。
生性好武的他也早就战意沸腾了。但是皇帝下了死令,任何情况下都不许应战。一旦输了,输的是百万大军的军心。
大夏冒不起这样的险。
但是,再让西齐人赢下去对军心也是重创。
周魁认为不宜瞻前顾后。必须得战!
——这就是他和皇帝争论一宿的症结所在。
周魁轻哼一声,不无戏谑地瞥她一眼,“哼,他非要我回来问,能不能请上神出马呢。看看,这就是装神弄鬼的下场。”
“你怎么说的?”
“我说,神不能插手人间的事。”
“你倒是挺懂嘛。”雪砚一笑。
顿一顿后,小心翼翼地说,“其实......让我去试一试也行。”
丈夫立刻眉眼一沉,拿出了自己最凶的目光:“不准。你可别演戏演昏了头,真拿自己当上神了。”
雪砚挠一挠腮,以极小的声音说:“四哥,我已经……”
“已经什么?”
“和长宁郡主说了,请她转告了皇后,我要当面向西齐的公主挑战。”
周魁脸色铁青,气得要裂了。
瞪她半晌,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搁。“你个糊涂东西,知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比武有几斤力气就行了?”
在宫里时,他好容易招架住皇帝,让他打消了求“上神”出马的主意。
谁知,她一声不响上赶着把自己先卖了。
雪砚伸手轻撸他的心口,柔声哄道:“是,比武纯靠力气当然不行。我不和他们比力气,我已有对付西齐人的法子了。真的,你信我吧。”
周魁一把将她的手推开了。真是打不得骂不得,怄得心口都疼。他站起来走进卧室,“嘭”一声把房门关上了。
雪砚等了一会,凑过去向里头说:“四哥,咱别气了......你要支持我的嘛。”
“就算对我没信心,也该想一想我师父是谁。对不?”雪砚轻轻说,“那可是兵道的老祖宗,我要是遇事儿就缩进壳子里,配作她的弟子么?别说区区的西齐人,就算天兵天将来了我也不能怯的嘛。”
师父神识扫过......
还是挺满意的:孺子可教也。
虽然赐的祝福让她“敢作敢为”,但是能作为到何种程度,这就完全取决于她的心。心小了,顶多就只能成就一个狗胆的匹夫罢了;
心够大,才能拥有不可限量的前途啊。
雪砚劝解丈夫:“我知道你舍不得。可是,你要放我去飞的嘛。”
她顿一顿,打个不害臊的比方,“假如将来有了儿子,你也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他还能有出息么?开一开门嘛,你这模样像小媳妇,还不如我呢。”
周魁一把拉开门,满眼都是红血丝。“......你要是去比武,我周魁还能有儿子?”
“这是什么丧气话。”雪砚不高兴地嘟嘴,“到现在对我还没信心。都说有办法对付他们了。”
“……什么办法?”
她一转眼珠子,狡黠地说:“我要见了那公主再说。”
周魁要吃人似的死死地瞪着她。
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竹笙小跑着来传话,“四爷,四奶奶,宫里的曹太监又来了。人已进了中门。”
夫妻俩僵持一会,只得先整顿仪容,出去接旨。
曹太监立在那里,笑容可掬:“是来传皇上的口信的。请大将军和夫人速速准备,晚上进宫赴宴。”
周魁偏过头,剜了妻子一眼,“遵旨。”
“各国使臣、王公贵族都会列席......还有那些西齐人。”
“知道了。”
曹公公的目光不经意似的一漾,掠过了四夫人足可倾国的脸。毫不夸张地说,这一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色天香啊。艳光耀世,美得无处可藏。
今晚这一亮相,会搅动多少人心里的一池春水哦。
如此一个神妃仙子,怎么能去和凶神恶煞的西齐人比武呢?周大将军竟也舍得啊。对此,曹公公实在想不通。
作者有话说:
嫂子们生死不明地躺着呢。谁有那一份光鲜的心情?
一身素净衣裙就罢了。发髻简单地一绾,学三嫂在头上包个帕子。平常在家还要臭美,今天连珠翠首饰也没戴。
如此,便随丈夫往皇宫去了。
两人并排坐一辆马车,一路都在怄气拗劲儿。他的脸黑沉黑沉的,凶恶得几乎能灭世。雪砚想了一想,偎过去说:“待会儿到了宫里,不管我对那公主说啥,别拆我的台呀。”
丈夫毫无反应,只是一脸深仇大恨地望着别处。
“......别这样嘛,你好像被我抢了几万两黄金。”她低姿态地轻挠他一下,比小猫挠得还绵软。却立刻遭无情的嫌弃,被他把爪子掷得远远的。
“离我远一点儿。”丈夫冷若冰霜地说。
雪砚轻咳一声。识相地往边上缩一缩,一本正经地装起了可怜。
这是成亲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生气了吧。
果然,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
他拿她当个易碎物,千般呵护万种疼惜。最好不要经一点风吹浪打。可是,她的心却已经野了,想要做一只鹰,无惧无畏地在长空里飞......
雪砚垂头一叹,轻轻说:“等我给嫂子们报了仇,把我休了也行。”
手指在座位上轻轻拨了一下,两下,三下......这无意识的动作每一下都拨在了他心里的筋上,一抽一抽的作疼。
周魁一把将人捞到腿上,恶狠狠地亲了下去。
好像这样就能惩罚到她似的。
殊不知在夫妻之间所有的亲密行为中,这是她最喜欢的。
雪砚配合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丈夫立刻定力十足地把人松开了,冷着脸眼皮直跳。稍微整理心性,开始对她晓之以理:“你知道三哥哪去了?”
雪砚:“他要去给三嫂报仇,被爹关起来了。”
“二哥、大哥呢?”
“都给关起来了。”
周魁丢出一声硬梆梆的冷笑,“长辈们千防万防,是怕他们去送死。没想到还有你一个漏网之鱼。早知应该把你也关起来。”
雪砚把眼转向别处,柔声咕哝道:“关我做什么?你们谁也想不到我的好法子。你等着,瞧我怎样给嫂子们报仇。”
他注视她好一会儿,又放软了语气哄道:“说给四哥听一听,听了我就放心了。”
她不肯张嘴。
可不能说,说了更要担心得像个老父亲了。
两人对峙一会,他以无比温柔的口吻说:“咱回去好不好?打架是男人的事,你就别掺和了。”
“可是,公主就是一个女人。你亲自揍她赢了也不光彩。”
周魁生无可恋地盯了这人一会,将她弃如敝履地往旁边一搁。
多瞅一眼都来气,“你离我远一点。”
“......”
集英殿内,宴会已经开始了。
大殿的左侧摆了二十来张食桌,列席的皆是二品以上大员。太子,内阁重臣,三军将领,五位王爷,六部尚书......为配合各属国的风俗,都携了各家的女眷。
一眼望去威仪庄穆,不失华贵,尽显上邦大国的风华。
对面坐的则是友邦的使臣。南烈太子申屠俊杰;西齐九王爷云厉,公主云昀。七星城冷氏。北燕容氏。其余纳贡小国,如吐谷浑,勃律,党羌,东瀛等二十多个。
大殿内金雕玉砌,华灯溢彩。
奢美得像一座真正的龙宫。
德裕皇帝一身龙袍端坐在中央御座上。这位陛下虽人品低劣不是东西,在这氛围的烘托下,却也是一尊像模像样的大帝。
此刻,大帝的心情已糟糕透顶。恨不得活剐了西齐人扔油锅里汆一汆。可是,当初比武前同意了“快意生死,输赢勿论”,这会子还必须输得起,端稳他大国君主的架子。窝囊透了。
大殿内,后妃、文官及女眷们都有一些僵硬。
视西齐人有如猛鬼,眼神躲着他们。
这一份遮掩不住的恐惧让西齐人十分受用。坐姿越发放肆了,一点都不见外了。十分自觉地拿这儿当自己家了似的。
名叫云昀的公主一身粉紫,满头小辫子。银饰晶亮闪眼。
五官有一点男人的硬朗。
她也像男子一样饮酒,不等皇帝邀请,已自斟自饮地饮了三爵。“皇帝陛下,不是说周家有位四夫人要当面向本公主挑战么,怎的还不露面?”
本公主等四夫人来下酒呢!
德裕皇帝早已心急如焚了,淡淡说:“该来时自然会来。”
“看样子,周家一点不把您放眼里嘛。”云昀公主嗤笑一声:“还是说,贵国的第一猛将也怂了,不敢来与本公主一见?”
陈阁老一拍桌子愤然驳斥:“狂妄的蛮夷之邦,会耍几下拳脚就敢对我大夏君王无礼!”
大国第一文臣,当之无愧的大儒风骨。
云昀公主却不吃这一套,益发像个顽童一般笑道,“啊呀,失礼失礼了!我等蛮夷小邦粗野惯了。就以这一樽酒向陛下赔罪吧。”
她突然一站起来,叫皇帝吓得一身冷汗,死死抠着自己的龙大腿才忍住没钻桌底下。一侧的皇后、贵妃皆面如土色了。
云昀自恃力大盖世,存心要戏弄夏国皇帝,端起酒樽虚张声势地一叫:“诶呀!”
青铜酒樽就在她手里变了形。软得跟面疙瘩似的。“皇兄你看,夏国的满朝文武没骨头就罢了,怎么连酒樽也像纸做的呀。”
云厉纵容一笑,“小妹,不得无礼!”赶紧抱拳做个好人,“皇帝陛下,还请原谅我这小妹年幼无知,她性子被宠坏了。”
皇帝再虚伪都装不下去了,气得脸涨成一只猪肺。
群臣也是心如火炙,七窍生烟。
龙虎将军李放忍无可忍,狞着脸起身道:“既然被宠坏了,就让本将军教她如何做人。”说着,脚踏八卦,穿行九宫,一拳向云昀扫了过去。
这李将军不到三十,乃是周魁麾下一员年轻有为的猛将。
生得面若冠玉,英气勃勃。好看极了。
他自幼家学“四象拳”,一身武艺千锤百炼,身捷步灵如龙游空,是个前途一片光明的将才。可惜,这一回热血上头,冲动了。
在力量严重不对等的情况下,他再精巧的技法都是虚的......
云昀公主轻蔑一笑,娇叱道:“凭你也想教本公主做人,口气不小!”
只见她抬手一抓一拧,直接卸了李将军的肩胛。一阵清脆的咔嚓嚓,就把他一条好好的胳膊拧碎了。残暴得令人发指!
一声惨叫在大殿内响起。
李放那俊气非凡的脸严重扭曲,浑身被碎骨的剧痛击穿了。
云昀公主将人往旁边一丢,无辜地说:“呀,不关我的事啊!你们的将军脆得像个纸灯笼,一捅就破啦!”
后妃、贵妇及文臣们几乎昏过去。
皇帝的近卫呼啦啦地包抄上来。可是,西齐人全无惧色,微微含笑。这一份嚣张已完全超出了可理解的范畴。
他们凭什么这样自信?
如此践踏大夏的尊严,就不怕这一百个人的使团被箭阵射杀?
就不怕激怒大夏,招来大军踏平他们的王都?
这姿态高得过头,简直蹊跷了!
皇帝阴鸷着脸一挥手,冷声吩咐道:“所有人退下,速速扶李将军去疗伤。”
云厉一笑,又假惺惺地唱个白脸:“皇妹你也太骄纵了些,还不快向陛下陪礼。”
云昀拱手一抱拳,眉头轻佻地一飞:“云昀失礼了,陛下请海涵我这蛮族小邦的公主吧。谁让他想指教我来着......”
德裕皇帝沉着脸,怒气几乎要把天灵盖冲开了。
转而阴阴一笑,吩咐道:“无妨,奏乐吧。”
“醉太平”的宫廷乐曲奏响起来。悠悠扬扬,大气雍容。卷走了方才的暴力气氛。大夏的群臣皆面无表情,被恐惧和愤怒塑成了槁木桩子。
“醉太平”奏到一半时,周大将军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一见他,整个大夏的统治班子都松一口气。像挨了欺负的娃见到了亲爹。
在每一双蒙着恐惧和委屈的眼睛里,这位武功奇高的大将就像天神一样可靠。走在他身后的,也正是天神才配拥有的女人。
她一露面,好像有一缕无形的风拂过了大殿。
吹皱了春水;吹起了鸡皮疙瘩。吹出某些人的哈喇子。有人眼绿了,有人眼红了。还有人魂飞了,酒樽掉在了地上......
人间竟有此等殊色啊!
周魁躬身行礼:“微臣来迟,请皇上恕罪。”
相似小说推荐
-
绝对会被意外打断的告白(轻阖) [BG同人] 《(家教同人)绝对会被意外打断的告白》作者:轻阖【完结+番外】晋江VIP2024-09-04完结总书评数:1585 当前...
-
如何三秒征服松田(白桃泡茶) [BG同人] 《(名柯同人)如何三秒征服松田》作者:白桃泡茶【完结+番外】晋江VIP2025.01.12完结总书评数:8219当前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