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祖母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尽管提前部署了最能干的兵,准备好了这一场瓮中捉鳖。鳖却长翅膀飞走了。
只拿住瑶筝这只蟹将。
周魁屹立在院外的旷地上。
头顶是初春的星空。寒风如刀子,一下一下割着他线条凌厉的面庞。“主子,我们一直在暗处盯着呢。没见一个人出来和进去。”亲兵悄声道。
“出府的路呢?”
“傍晚一得令就封了,也没发现任何异样。”
主子略一沉吟:“把所有人都叫出来,清空院子。”
“是。”
不一会儿,二十来个仆人鱼贯而出。慌得无所适从,眼珠子在眼眶里乱撞。
周魁道:“这院子里一共多少人?”
一个瘦干巴的矮个子男仆出列,拱手道:“回四爷的话,一共有二十五名。六名护卫,四个跑腿、打杂的小厮,外加十五个丫鬟。”
“点一下人数。”
“都在。”
只有一百二十多斤的老祖宗不见了......
周魁冰冷的视线从每一张脸上扫瞄过去。假若雪砚在这里,会被这一刻的夫君严重吓到。不敢认他,更别提亲热了。
这一身伏尸百万的寒气......
让本就料峭的寒夜坠到冰窟子里去了。
“仔细搜查每个角落。水井,床底,灶膛都别放过。”他点了几个兵去查。自己却一步也不踏足这院子。
“是。”亲兵们领命去了。
过一会,尴尬兮兮地捧了一只死鸟出来。这就是唯一的收获了。
周魁眯了眯眼,面无表情。
换位细想,那人最好的脱身之法就是再易容成另一人。然后把那人杀了。他们秘教有一堆装妖弄鬼的噱头,把尸体化了也不是难事。
如此,便彻底顶了另一人身份。
再伺机逃脱......
周魁略一思量,对身旁心腹道:“去把三嫂的黑狗牵过来。”
“是。”这人领了命,疾风一般向黑夜里飙出去。
涵晴院外一片阒寂。
每个人心里铙钹交响,慌作一团。鼻孔里却大气儿也不敢出。
不一会儿,高大的黑狗子像神驹一样飞奔来了。哼哧哼哧地吭气,一条猩红的舌头挂在血盆大口上。这副尊容俨然是哮天犬下凡,来统治人类的。
一干仆人噤若寒蝉,不敢拿眼瞅它。
亲兵拿了老祖母近日的衣物请它过一过鼻。片刻功夫,这狗子冲着一个身量未足的小丫头狂吠起来。声音暴烈、空洞,比狮子吼得还有兽性。
周魁语气沉沉地说:“拿下。”
小丫鬟起初还一脸恐惧,瘫在地上直喊“救命”。一听这话知道大势已去,腾空三尺撒丫子就逃。身手十分敏捷。
几个护卫迅速一个包抄,猛烈地厮杀起来。
论真功夫,秘教中人是名堂不大的。趟不过几回合就狼狈不堪。这女子自知藏不住了,当即把手印一掐催动道力,祭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老虎啊,老虎……”
四下里阴风乍起,转眼就有了黄泉路上的氛围。
这是一次无保留的施术,你死我活了。声音刚出来时像一条小蛇,转眼即化成万千小蛇,四面八方地游走环绕。
每人都仿佛有了七八个影子。这恍似阴间的场面叫胆小的仆人都吓趴了。就连见多识广的精兵们也大惊失色。“主子小心妖法!”
周魁眼神一戾,按书上的心法连掐了七个大手印——接引北斗的帝气。踏罡步斗,将风雷一掌拍了出去。
“破——”
气势浩然,令人胆裂。
“喊魂”是不该属于这世间的至阴邪术。
若是不知破解之道,可在一息之内叫他变为傀儡,丧失知觉。如今被帝星的王气一冲,那邪气顷刻四散一空。
宇内为之一清。
施术者受到致命反噬,“噗”一声喷出一口老血。整个人如漏气口袋似的倒在了地上。现出的容貌竟已不是小丫头了,而是一个容貌妖冶的美妇......
众仆人皆以为闹了妖邪,吓得纷纷后退。“诶呀,娘啊!”
“是妖怪吧。”
周魁一挥手,“尔等回院中去。各人管好自己的耳朵和嘴。”一众仆人得了这话,各个比耗子还利索地退了回去。
现场只剩下战斗人员。
这美妇绽开一丝阴惨的笑,跟千年冤鬼似的。
血汪汪的嘴一张一合,极度不甘地说:“想不到,你竟然学了我教的‘法王星经’。教中的堂主、护法苦练多年,没一人能成功顿现七个大手印,将其连成一体的。......你究竟练了多久?”
周魁掉落一声重重的冷笑。
轻蔑极了。
慢步踱到她跟前,居高临下地问:“说,你们教主是谁?”
这美妇一声苦笑,气若游丝道:“没人见过他的真容,你问了也白问。饶了我吧,我在你府上只是图个富贵,没想伤任何人的性命。”
就在这时,一道清灵灵的声音自树上飘了下来。“我知道他们教主是谁,而且,还是你认识的人呢。想不想知道?”
这不速之客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女子悠然盘踞在树上。衣着华贵,一件大红“遍地金”的兰花氅衣,领口一圈柔柔漾漾的白毛。小巧的瓜子脸上有一抹狐狸的媚笑,古灵精怪到了极点。
她在这将军府邸出入自如,这么多高手竟无一人发现。想到这一点,周魁心中戾气横生。冷声道:“姑娘是何人?”
她微微一笑,傲慢地睥睨着他:“本姑娘不过是一个贪图富贵的捞客,专喜欢替大人物分忧解难呢。我给过你一次机会,你没来见我。那就对不起,别怪我要倒向另一边啰。”
周魁目光微闪,立刻想到约他在“天香楼”见面的神秘女子。莫非就是这人?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妖怪一个接着一个出洞。
她问:“怎样,你还想要第二次机会不?”
仅这两句话一打岔,地上的美妇已得了喘息机会,趁人不备喷了一股子烟,喊一声:“钻地术!”人像一条泥鳅在地上一滚,便没了踪影。
周魁冷哼一声,鬼噱头真是层出不穷。若非瞧了那书,他恐怕会对“钻地术”当真!殊不知,这不过和街头卖艺的一样,玩的是一出障眼幻戏。
——人根本不在地下。
他一记掌风横扫出去,艮位生门上的她立刻现了形。整个人软软倒地,五指一撒,最后一口气也拼没了。
亲兵上前一探,冲主子微一点头。
周魁面无表情。心想,一个可怕的祸害就这样铲除了。
树上女子激赏地鼓掌,笑盈盈道:“不愧是我选中的合作对象,有够霸气。不过,她不算什么大角色的哦。这世界的水太深,没有我这样的人辅佐,你再厉害也会溺死的哦。”
她句句舞玄弄虚,只恨不得立刻被他奉为上座贵宾,一等谋士。可惜,周大将军平生是最不识抬举的,淡淡朝身旁瞥了一眼。
心腹亲兵立刻会意,捻弓搭箭一射。“擅闯将军府者死——”
那姑娘气得要炸。身形一闪就落了地,立刻亮出了她出神入化的轻功。在几个一流亲兵的围困下,竟能从容地凌波御风,毫不吃力。
手上招式倒不算精巧,主要是身形太快了。东闪西突,随心所欲。比一只成了精的跳蚤还不可捉摸。一时间,竟有两名亲兵被她削伤。
这人不掩得意,一边打架还一边泼骂,“周魁,我还当你是个人物,没想到是个油盐不进的榆木疙瘩!”
“现在不识抬举,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哼,你这样的人不做王八谁做,我就等着你戴一顶大绿帽子!哈哈!”
她骂别的还罢了,周魁压根不屑对这奇怪的猴子动手。这话一出,却是揭了碰不得的逆鳞。大将军一把取过亲兵的弓箭,狠狠地拽了个满弓。
一瞬入静,闭眼辨音。
“啵”的一声,箭离弦而去——
这姑娘以为自己已快得刀箭沾不了身,没想到大大低估了他的战斗智慧。这箭像知道她这步法的下一个站位,刚一跨出去,箭镞快准狠地啄在了腿上。
“啊呀!”她惨叫一声栽倒了。
一阵清脆的金属碰撞,六七把青冰大刀瞬间架上了她的脖子。
这女子不可一世的狂劲儿荡然一空,竟像个赖皮的娃娃哭起来:“饶命,救命啊......一帮大老爷们儿欺负女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啊呸,啊别别,大人饶我一命!”
竟是个没搞头的泼皮无赖。
周魁不屑一顾地转身,冷冷道:“先丢石牢里。再嚷一个字就割了舌头。”
说着,拔步离去。
领了几个亲兵跨马疾驰,往宫中的方向去了......
初五这一昼夜,注定了不平静,不平凡。
对某些人来说,会是一场躲不过的惊涛骇浪,腥风血雨。
而对雪砚来说,只是擦边而过的身外事罢了。她在屋里等了一会丈夫,并没去瞎担心什么。独自蜷在被窝里,安静、恬美地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才知道丈夫这一去竟彻夜未归。
可想而知,事情的重大与繁琐了:假太后要铲除;怡香院要捣毁;府里和宫中的余党;鬼卫……一切都是盘根错节的。
现在要把这格局粉碎,老根和桠杈都得拉扯出来,该剁的剁,该砍的砍。想来,那德裕皇帝大概会呕血三升吧?
当初登基前,他绕开朝廷力量打造一支自己的“鬼卫”,不惜与秘教中人穿一条裤子,最后却引狼入室,祸害到了亲娘头上。
他该自罚一百个大耳掴子,跪到皇家祖庙去忏悔!想到那一张蓄着两撇小胡子的龙颜,雪砚不禁感到一阵不适。
赶紧抻个懒腰驱邪,把那昏君讨厌的脸赶跑了。
在暖被窝里赖一会儿,她捂着哈欠支棱起来,开始了一日的修行。
功课是固定的。上香,供水,供花果,诵一遍“九天玄女宝诰”,再开始虔诚地磕头。
昨天虎穴里招摇一遭,一块肉也没少就蹓跶回来了,雪砚诚心诚意对师父谢了个恩。师父赐她的——不,她死皮赖脸所求来的,莫不是‘刀枪不入’的神通么?
如果是,这些头就磕回本了,划算到家了。她愿意干一辈子。可惜这只是她胡猜的,没个确定。师父的脑筋拧了,就是不肯干脆地对她亮出谜底。
到了卯时,一千个头的功课已做完了。神清气爽,通体酣畅。擦身换衣吃早饭,拥抱她作为贵夫人的又一个好日子。
晨光倾照下来,在瓦檐、树顶和花圃上溅起一片一片耀眼的光辉。沉寂一冬的花木焕发了动人的灵韵,静候着一场春的苏醒。
这样一座华宅,真是肉眼可见的鸿福啊。
作为这儿的女主人,雪砚不知自己还能苛求什么。
早饭也色鲜味美,吃得很满足。
饭后,听李嬷嬷、刘管家说了一会儿府里内务。大事、小事停停当当地拿了主意,不到半时辰就清闲了。
近晌午时,夫君派了亲卫回家报平安。
他的兵都随他,有一种杀人不眨眼的冷铁气质。
来送信时并不晤面。只是屹立在檐下,吐字利落地说:“将军说有要事缠身,这两日宿在兵部的官署里。请夫人莫要挂心。”
“嗯,知道了。”
“将军还说这几日莫离开院子。有客来访一概拒绝。祖母会在东府里休养,暂时不必去请安。”
雪砚又“嗯”了一声,轻声问道,“太后回宫没有?”
壮士略一沉默,扼要答一句:“回了。”
“嗯,你捎话给将军,请他诸事小心,多注意休息。”
“属下告退。”这人毫不拖泥带水地走了。
雪砚并不过于牵肠挂肚。他肩上担着一国安危,哪能一直腻在温柔乡里?以后这样的小别、大别只怕还多着呢。
她要心大一点,学会做一个自得其乐的官太太。男人在家或不在家,都要活得滋滋润润的。说到底,懂得享受孤独才叫真的福气呢。
离了男人就没日子可过,她岂不成了不争气的糊涂蛋子?
那就属于没活明白了......
初六的光阴如真丝一般顺滑地流逝了。午后眯了一会儿,把他一件单袍上的绣活儿做完了,等阳春一到就能穿。
之后,便心安理得地扎进了术数的书里。这种对心爱的事上下求索的兴味,在雪砚看来是一种至乐。它让她平凡的心灵超凡入圣,飘向了人间浮华之外。
若非李嬷嬷倚老卖老地吼一吼,她能把自己活埋在里头。
入夜后,无所事事地泡了个澡。这也是夫家的一大奢侈。以前在王家她没这样瞎讲究过。大寒天的烧暖了屋子洗香汤,实在够造孽的。
够天打雷劈的。
可是,四哥每晚睡前都这么造一造。她不入乡随俗,倒显得不如人家一个武夫爱干净呢。
浴桶是夫妻共用的。
又深又大,更合适他八尺高的虎躯;
她娇小一些,几乎能在这大木桶里凫一凫水。
舒适自不必说的。香汤把全身的筋骨都泡发开了。
通透了,漂浮了。
她感觉自己重回娘肚,成了一个羊水中的小婴儿......
这一刻,“小婴儿”正自得其乐,“砰——”的一声,院外好像炸开一个大炮仗,响得叫人心肝乱颤。雪砚悚了一跳,顿住了正在抹香胰子的手。
一瞬间,宛如在娘胎里的安逸感就破碎了。
只听脚步叠着脚步,兵荒马乱地向卧室聚拢而来。一个男人压着声儿说:“石牢里的跑了,快保护夫人。”
李嬷嬷急得怒骂,“废物,怎么搞的,你们等着被赐死吧。”又向里喊,“四奶奶,四奶奶......”
雪砚干巴巴地应一声,“哎,嬷嬷,我没事。”
不,她非常有事。
这私密的小隔间里,不知何时来了一个不速之客。是个女子!端着一把可怕的火铳,黑黢黢的铁管子冲着她。
发丝凌乱,一脸邋遢。
瞪了她一会,不怀好意地嘿了一声:“不愧是天下第一美人啊......可惜了,让姓周的猪给拱了。”
雪砚一脸懵。
她压根没瞧见这女疯子从哪进来的。门窗明明关得严丝合缝。
春琴、玉瑟一脚踹开门,杀气腾腾地冲了进来。这女子身形一闪便到桶边,比鬼的速度还快。火铳的铁管抵住她的脑袋,狞笑道:“滚出去。否则,我就把这细皮嫩肉的小娇妻轰一个稀巴烂。”
她悍得要命。虽然娇小得像只田鸡,气场却飙得有八丈高。
春琴一声暴喝:“放肆,你敢!”
这女子歪嘴一笑,既妖艳又狰狞,抡起火铳就往美人脑袋上捅一记。丫鬟们肝胆俱裂,“小心炸膛,别砸别砸!”
惊声中,春琴手上寒芒一闪,几把夺命小刀“呜呜”飞向贼人要害。刀刀是致命的攻势。
这女子十分轻松就闪过了。火铳的铁嘴冷冰冰往雪砚的太阳穴上一抵:“来啊,再来!老娘给你们开个大西瓜!”
这一袭未成功,两个丫鬟全然陷入被动。
脸色难看极了。
搁在一个月前,雪砚遭遇这样的场面只怕会当场昏死。今天不知咋回事,又长出了和昨天一样的豹子胆,豪气直冲脑子。
她想,人家是一个女子,我也是一个女子。凭啥我要怵她?
雪砚淡淡说:“都出去吧。”
见她二人不动,重复道:“出去。都不拿我的话当话了?”
平时软绵绵的一个人,一端起威仪竟挺有王者的压迫感。
玉瑟和春琴交换一眼,一步一步地往外撤退。外头除了嬷嬷们之外,还有六个精兵暗卫。各个满头大汗。
听说四奶奶在沐浴,都觉得这下难逃一死了。就算冲进去把人救了,也会损了女主子的清白。事后,自尽向四爷谢罪是在所难免的。
更何况,现在那个比女鬼还诡谲的东西彻底占了上风。
就算强攻,也没有太大胜算。
大家凝固着不动。
身体宛如成了漏子,热汗、冷汗齐齐往下挂。
昨日这女子擅闯府邸,被四爷一箭擒下后一直昏迷。没想到,今日醒来就凭空多了一把火铳,悍匪出世一般,轰伤了好几个兄弟。
她究竟是谁家的恶狗跑出来了?
局面进入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针尖对针尖,稍吹一口气也会一发不可收拾。
里外一片死寂。
过了一会,美丽的人质轻声问道:“姑娘,你是何人?”
这女子“格格”地娇笑几声。
笑出了不可一世的嚣张与狂狷。有盖世女枭那味儿了。
一刹那间,雪砚觉得此人似曾相识。
肯定打过照面的。
可是,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了。她的脑中如光如电地搜刮自己平淡的十八年人生,实在找不到这人的影子。奇了怪了!
这女子睥睨着她,阴笑道,“美人儿,我不过是一个好心人,想来卖一个好消息,却被你家男的射了一箭。你说我冤不冤?他这样恶毒无礼,我只好把消息卖给别人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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