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少年斜倚在沈之禾的推车前,也不理周尧,只垂眸瞧着少女指尖灵巧翻飞,一只圆鼓鼓的馄饨便出现在她手中,不消片刻,她身前的木盘中便摆满了如同元宝似的馄饨,小巧可爱。
“小娘子可有考虑过送他去学堂?”
刚巧沈之禾掀开锅盖,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少年的神色模糊不清,只听见他清冽的嗓音穿过水汽,落在她耳畔。
“自然是想的,只是郎君也瞧见了,奴家如今不过想摆个摊糊个口罢了,便时常有人来捣乱,今日若无二位郎君相助,我与幼弟恐无法脱身,哪还有余力送之安去学堂。”水雾散去,沈之禾心中诧异,却面上不显,只是垂着头将盘中的馄饨下入滚水之中。
滚圆的馄饨随着滚水不断翻腾,沈之禾取过蒸笼置于锅上,用冻得通红的指尖捏起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小笼包放入其中。
少年歪着头,望着眼前动作不停的少女,无声地咧唇一笑,有意思,没成想这偏僻小镇还有这般有意思的人。
不仅做的吃食合他口味,连性子都这般有趣,他睫羽微垂,藏住眸底深处的兴味。
就在沈之禾馄饨出锅之际,周尧搬着一张小木桌与矮凳从不远处走来,“小娘子不如准备两张这种桌子如何,毕竟如今你卖得着馄饨,总不能让食客如往常那般站着吃。”
走近后,周尧将手中扛着的桌椅放下,估摸着是桌椅有些分量,天寒地冻之际,周尧喘着气,脸上泛着红晕,额间也泛起细密的汗珠。
“多谢郎君提醒,是我思虑不周了。”沈之禾将手中的馄饨放在木桌上,转身去端小笼包。
恰好错过少年促狭的目光。
“二位请慢用。”将手中的小笼包置于桌上,沈之禾思索片刻,想着后世有些人偏爱醋,在吃小笼包时极爱蘸着醋吃,她想了想又取过一只空碟,倒了一碟送到二人桌上。
猪油的香味扑鼻而来,少年的注意瞬间回到眼前的木桌上,他瞧着瓷碗中热腾腾的白汤上,泛着点点油花,碧绿的葱花点缀其中,别有一番风味。
少年拿起沈之禾用滚水烫过的勺子,在碗中搅动,滚圆的馄饨随着他的动作上下漂浮,如幼时舅舅送给自己的小舟般有趣。
他舀了一个,略吹了吹便塞入口中,牙齿咬破那层薄薄的馄饨皮,他眸子一亮,肉汁的鲜香瞬间充盈在唇齿之间。
虽说那少年吃的极快,但他动作极为优雅,瞧着便是长年养成的习惯,他将口中的馄饨咽下,抬手夹起一个皮薄馅大的小笼包。
入口之际,目光落在那碟醋上,他沉吟片刻,“敢问小娘子,那碟醋是何意?”
“回郎君的话,这醋便是用来蘸小笼包的,您若是要吃小笼包,可得小心些,这小笼包又名小笼汤包,里头裹满汤汁,您瞧这就能瞧出。”沈之禾快步走近,指着小笼包的底部道。
“阿姐说得对,昨日之安吃的时候,汤汁都滴到身上了。”沈之安躲在沈之禾身后,小手攥着她的衣摆,探着头冲那二人道。
闻言,少年有些诧异,原想着自己方才将他吓哭,虽说小孩可能不记仇,但也不会这么快便主动与。自己搭话,他目光从幼童脸上划过,落在沈之禾身上。
与此同时,几名男子循着味,顶着寒风从不远处走来,远远地便瞧见周尧坐在摊;位前,心念一动,脚下步子加快。
“周公子,许久未见,周翁问问还好?”为首的男子还未走近,爽朗的笑声便传了过来,走近才瞧见周尧身前坐了为清贵少年,“这位是?”
“家中表亲,落了难来家中借住。”周尧知那祖宗喜清净,当机立断,“诸位,在下忽然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先行一步,改日请各位得胜楼一聚,告辞。”
顺手丢下一枚瞧着重量不轻的碎银,“小娘子,稍后在下会让府中之人来取吃食,这小笼包与馄饨各五份。”
话音未落,身前的少年早已走出一丈远,周尧当即大步跟上,生怕那祖宗再去寻酒喝。
沈之禾瞧着远去的二人,瞧着摊位前的木桌,心中叹了口气,自己还要将那木桌送还回去,不过好在那周尧财大气粗,若不是他,今日自己恐怕一份都卖不出去。
捏起桌上的碎银,她顿时眉眼一弯,心中暗道值了,这枚碎银估摸着有五两,抵自己出好几日摊了。
“小娘子?”为首那男子瞧着沈之禾出神的模样,心中不满,但又瞧着方才周尧出手阔绰的模样,只得按住性子,再度开口。
回过神来的沈之禾,将碎银塞入腰间,笑着望向那几人,“几位,要吃些什么?”
“按照方才周公子的,给我们一人来一份。”那人大刀阔斧地在木桌旁坐下,上下打量着沈之禾,心中暗道,这小娘子虽说有几分姿色,但年岁也忒小了些,难不成周家郎君就喜欢这挂?
要不然以周公子的身份何苦要来这等小摊位,那男子似乎觉得自己摸到了事情的真相,心中对寻求周家帮忙的事有了几分成算。
“您的馄饨与小笼包好了,小心烫。”沈之禾不知这几人心中所想,将馄饨与小笼包放到几人桌上,随机回到推车前,将周尧要的五份寻了一个食盒装好。
心想这馄饨是生的,小笼包半熟,周家厨子将它们弄熟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馄饨的汤底恐怕调不了与自己一样的。
正想着,沈之禾手下动作一顿,迟疑片刻,终究还是没有打算将调配的法子告诉周家人,毕竟这还是目前自己立身的法子。
“小娘子,你这馅用的是什么肉,怎么这般鲜嫩?”那男子咬破小笼包,鲜甜的肉汁从嘴角滑落,消失在黝黑的胡须中。
那人来不及擦拭,嘴巴抿住,飞快吸溜一下,这才堪堪止住下滑的汤汁,将里头的汤汁吮吸殆尽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咬了口肉馅,鲜嫩的口感令人惊奇,他嚼了许久都舍不得下咽。
那人眯着眼,心中暗叹,自己白活了三十余年,直到今日才吃上此等美食。
立在推车后的少女,闻言眸中泛起一点笑意,“猪肉馅的。”
寒风阵阵,街边的旌旗随风舞动,街角几人陷入一片死寂。
第16章 木桌
那几人坐在原处,望着身前瓷碗中的馄饨,奶白色的汤中漂浮着半透明的馄饨,隐约可见其中裹挟着的猪肉馅。
却不知那猪肉馅中掺杂了何物,并无半点骚味,肉质鲜嫩,更别提那小笼包了,琥珀色的肉馅,与往日吃过的肉食全然不同,带着些许甜味,却不腻人,反而格外鲜美,若再蘸些醋,那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这果真是猪肉?”其中一人满脸不敢置信,以往自己也是吃过猪肉的,无论红烧还是白灼,皆是一股浓浓的骚味,难以入口因此猪肉被称为贱肉,但凡有些身份地位之人皆不吃猪肉。
而方才周大官人的公子与那位少年明明吃了不少,那少年周公子说是表亲,但那通身的气派,瞧着应该是传闻中的那位贵人,没成想今日不过是想偶遇一番周公子,竟还有意外之喜,虽未有交谈,但终究是见上面了。
瞧着那位贵人似乎喜爱这小娘子的吃食,或许可以在这摊位上蹲守一番。
“千真万确。”沈之禾将手中的食盒置于一旁,瞧着几人错愕的目光,抬手掩住微翘唇角,心中暗道若是今日那少年知晓自己所食之物乃是猪肉,不知是何表情。
正说着话,远处遥遥传来阵阵马蹄声,不多时,就见一名身着黑色短打夹袄,打扮利落的少年,骑着一匹棕色健壮的马儿赶到自己摊位前。
马背上的少年单手攥住缰绳,在距离沈之禾摊位前一丈的距离停住,随即翻身下马,那利落的动作羡煞坐在一旁的沈之安。
他捧着自己日渐圆润的小脸,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少年,忽然便叹了口气,低着头捏了捏自己圆鼓鼓的肚皮,那动作惹得周围众人皆是眼含笑意地瞧着他。
“小娃娃有何烦心事?”那少年也是个活泼的性子,瞧着沈之安软乎乎玉雪可爱的模样,便有些手痒。
一时没忍住,伸手掐了沈之安的小脸,如他所料,十分绵软,怪不得一向不喜欢幼童的公子方才会逗他,只不过一不小心逗过了头,将他惹哭了。
而此时被掐了脸的沈之安,瞪着双圆而大的眼睛,懵懵地瞧着眼前之人,片刻便从凳子上连滚带爬地起身,跑到沈之禾身后躲了起来,露出半张脸,偷偷瞧着那少年。
“郎君可是来取周公子先前预定的五份小笼包与馄饨?”沈之禾安抚着躲在自己身后的弟弟,眸光扫过身前少年腰间的玉牌。
“小娘子聪慧,公子唤我前来将吃食带回去,务必要帮小娘子将那木桌与凳子送回原处。”黑衣少年扫过那围坐在木桌周围的几人,正在兴头上,估摸着还要些时间。
毫不见外地拖过方才沈之安坐着的矮凳一屁股坐下,撑着下巴打量着眼前忙碌的沈之禾。
也不知小娘子究竟有何特殊之处,好似那日公子在酒楼喝酒时瞧见这小娘子智斗无赖后便时常关注她,如今这小娘子换了摆摊的位置,公子又巴巴跟了过来,以往最怕麻烦的人今日主动现身帮她作证,现下还特意嘱咐自己帮她将桌子搬回原处,想到此处,少年又叹了口气,真是脱毛的凤凰不如鸡,想他堂堂……
沈之禾瞧着坐在一侧的少年面色变换无常,心中好笑,今日那清贵公子瞧着便是心思深沉之人,怎么身边的侍从这般好懂,心中所想皆显露在脸上。
大约过了半炷香的时间,那几人总算吃饱喝足,“小娘子,一共多少银钱?”
“馄饨七文钱一碗,小笼包四文钱一个。”沈之禾快步走至桌边,只见几人吃的干干净净,竟连汤都喝干净了,估摸着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足,当即招呼道,“各位日后再来。”
为首那男子方才便在打量着沈之禾,他将银钱放在桌上,临走时,忽而顿住步子,扭头望向沈之禾,端详片刻后,“小娘子可是沈二郎之女?”
闻言,沈之禾收拾碗筷的手一顿,惊诧之余抬头望向那人,“您认识家父?”
“果真是故人之女,难怪方才瞧着眉眼间有几分沈二哥的影子。”那人一拍手掌,喜道。
先前不知,只以为此女入了周公子的眼,如今没想到竟然是故人之女,若是能搭上这层关系,自己生意何愁做不成。
正欢喜之余,对上沈之禾诧异的目光,这才想起自己还未自报家门,他一拍头,“在下陈敬,与令尊是同窗,小娘子可唤我一声陈伯伯。”
正午十分,日头破开云层,落在屋顶的积雪之上,沈之禾立在推车前,眺望着远方,只见远处几缕炊烟缓缓飘起。
黑衣少年与陈敬一行人已离开许久,她暗自琢磨着方才陈敬所言。
沈家二房在染病前不久,便有沈家大房分家的意思,还未来得及实施便染病去世,若此言不假,那前些日子阿娘往旧宅添置东西的举动便合情合理,可是在她的记忆中,阿爹是个极孝顺之人,如今祖母尚在,究竟出了何事会让他起了分家的念头。
“阿嚏。”沈之安的喷嚏声从身后传来,打断了沈之禾的思绪。
临近边疆的小镇,无高山遮挡,塞外的风带着寒意卷入,吹的人瑟瑟发抖。
回过神来的沈之禾,扭头瞧着缩在斗篷中依旧脸色冻得惨白的幼弟,心中暗道,现下并无思路,若是陈敬所言为真,沈家大房迟早会漏出马脚,若父母之死与那两人有关,哪怕鱼死网破,自己也不会放过那两人。
“走,我们回家,阿姐回去给你炖肉吃。”沈之禾眸色深深,心中有了计较,若是要找父母的死因,还得寻个时间回趟沈家。
行至半道,沈之禾忽而想起那金尊玉贵的少年,收着长腿蜷缩在那极矮的木桌前,吃着馄饨的可怜样,唇角微扬又火速压下。
想到此处,沈之禾脚下步子一顿,拖着推车便朝木匠铺子赶去,一如前几日那般,铺子内洒了一地的木刨花,那位年岁较大的木匠垂着头做着手中的活。
听着动静这才抬头瞧了眼,“小娘子今日要买何物?”
“老丈铺子中可有可升降折叠的木桌?”沈之禾目光扫过四周,并未瞧见自己所念之物,将推车停在门前,落了锁,这才牵着沈之安朝铺子中行去。
话音刚落,那老翁抬头,眼中满是诧异,“升降的桌椅?老头子从未听过,小娘子莫不是在糊弄我?”
“自然是没有,老丈若是不信,此处可有纸笔,若有,我这便给你画出来。”心知此人不信,沈之禾未多言,只笑着道。
老翁半信半疑地瞅了她一眼,站起身子朝后屋走去,片刻便拿了纸笔出来。
瞧着那毛笔,沈之禾暗道好险,还好自己前世学过
一段时间毛笔,否则此刻瞧见那毛笔真的两眼一黑。
不多时,泛黄的纸张上出现了一张桌子,她将那桌子的构造标的极为细致,那老翁颤抖着手接过沈之禾递来的纸张,浑浊的眼中竟泛起一点泪花。
“小娘子不知这图纸多少银钱,可否卖给我。”老翁抬眸,眼里满是渴求。
“老丈莫急,您若能将这桌子做出来,这图纸便送你。”沈之禾有些惊讶却也能理解,这可升降的折叠桌椅在后世十分常见,但在如今还是稀罕物。
“当真?老头子也不占你便宜,若是你将这图纸送我,往后这铺子中的物件你随意取。”老头如获至宝似的接过沈之禾手中的图纸,埋头研究,也不管还在铺子中的沈之禾。
见此,沈之禾无奈一笑,牵着沈之安往家走去。
而此时周府书房中,周尧与那少年相对而坐,“公子不是极讨厌沾染麻烦事吗?今日怎会为了那沈小娘子现身?”
少年垂眸望着手中的茶杯,不知想起何事,勾唇一笑,“这偏远小镇无聊得很,那女子却十分有意思,瞧着柔弱不堪,实则坚韧不拔,还有些小聪明。”
此刻被讨论的当事人已然回到家中,生起火便准备做东坡肉,这几日试验了一番,加入烧刀子后倒是能将猪肉的骚味去的七七八八,她馋东坡肉已馋了好几日。
沈之禾将今日买回的五花肉,带皮放入热锅中煎至表面泛起微微的焦黄,随即从锅中取出,将其切成方块后,用棉线扎好,焯去血水,随即放入砂锅之中,加上各种调料慢炖半个时辰。
渐渐地整个屋中弥漫着肉香,诱得蹲在一旁玩着木棍的沈之安,吸溜着口水站起身子,围在火炉旁瞧着那砂锅舍不得移开目光。
“之安,今日吃面可好?”沈之禾瞧了眼米袋所剩无几,好在近日做馄饨,面粉买了不少,不如做碗面条算了,自己自打来了此处便再未吃过面,确实也想那么一口。
闻言,沈之安吸溜着口水黏在沈之禾身侧道:“阿姐做什么吃食,之安都喜欢。”
沈之禾一笑,从柜中取出面粉与鸡蛋,只见她在面粉中打了两个鸡蛋后,加了一碗清水,便开始和面,搓揉拉扯之间,一根根粗细均匀的面条出现在她指间,灵活地宛如蝴蝶翻飞,看呆了一旁的沈之安。
天色渐渐昏沉,屋外寒风呼啸,不过片刻鹅毛般的大雪从空中飘落。
刺骨的寒意透过半掩着的窗户钻入,将立于窗边的沈之禾冻了个哆嗦,她抬手将窗户掩上,随即快步走至土灶前,掀开锅盖,只见面条在滚水中翻腾,她顺手取过洗净切好的菘菜,倒入其中,待到菘菜断了生,沈之禾快速将其捞起。
只见那乳白色的面汤中,漂浮着几片菘菜,上头撒了一把碧绿的葱花,面条上头还卧着两颗金灿灿的煎鸡蛋,瞧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与此同时,炉子上小火慢炖了两个时辰的东坡肉,肉香透过砂锅的缝隙缓缓向二人飘来,好在沈家旧宅位置偏僻,虽说王家是自己的邻居,但两家还隔着些许距离,这到给了沈之禾不少便利,自己在家中时常炖些肉菜也不会有人发现,不然那肉香四溢的着实不好掩饰。
思索间,沈之禾缓步走至火炉前,将潮湿的抹布折叠成方块那般,覆盖在砂锅盖上,小心翼翼地掀起锅盖,顿时香气扑鼻而来,直到热气散去,一块块浸满汤汁的琥珀色肉块出现在姐弟二人眼前。
嗅着那浓郁的肉香,沈之安围着那炉子不停地转动,原以为阿姐做的番薯炖五花肉已是人间美味,没想到这东坡肉更是诱人得很,他眼巴巴地瞧着砂锅中的肉块,不停地吸溜着口水。
见此,沈之禾心中好笑,如今油水多了,之安是越发圆润了,她取过白瓷碟子,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四块东坡肉置于盘子上,随即淋上汤汁,只见那一小方色泽红艳,晶亮丰腴的肉块躺在洁白的瓷盘中,浸润着红亮的汤汁,显得格外晶莹剔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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