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书简介:
叶娲出生这天,大白天电闪雷鸣,天边整整齐齐出现七道彩虹,随后叶家祠堂轰然倒塌。
所有人都说叶娲是大人物,是叶家的老祖宗。
叶娲慌了,她只是普通穿书的,怎么就成老祖宗了?
然而,抱过她的小媳妇隔年都生了胖娃娃,她摸过的泥巴眨眼间能变成金子,所有不喜欢她的人都会被雷劈。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穿书 年代文 玄学 轻松
主角视角叶娲、容站
配角预收一《天道亲妈[六零]》、预收二《五零香江小后妈》、预收三《玄学神童,算命爆红》
其它:专栏球收藏呀~
一句话简介:玄学小祖宗,年代跳大神。
立意:人与自然和谐相处。
“唉哟,生了个丫头片子。”
“他们还年轻呢,生了个丫头也没事,先开花后结果,以后姐姐可以带着弟弟们玩。”
“润泽过来。”
在接生婆的叫喊声中,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郎跑到产房门口。
“你四婶给你们老叶家生了个大胖闺女,你快去跟你爷说一声。”
“哎!”
少年郎来得快,跑得也快,一阵风似的便跑没影了。
“爷,阿爷!四婶生了!”
“怎么这个时候生。”
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精壮汉子从一间红砖瓦房里走出来,手里拿着烟杆,黢黑的皮肤上折起一道道沟壑般的皱纹。
老汉拿起烟杆抽一口,眉间皱起一条条纹路,“什么时候不生,偏生在七月十四前一晚,真是不会挑日子!”
吐出一口带着圈儿的烟雾,老汉高高抿起嘴角,神色有些不耐烦,“生了儿子还是丫头?”
少年郎见老汉生气了,脸上的喜气散去大半,看着老汉的脸色,斟酌着语气回答:“是个胖闺女。”
“呸!”
老汉往地上啐一口,既是在吐烟圈,也是在表达心里的不满。
“怪不得挑在这日出生,原来来的是个丫头片子!”
老汉心里不喜,“你回吧,回去跟你奶说我知道了,让她按大队的规矩给老四媳妇坐月子。”
大队的规矩有两样,一样是生儿子的规矩,一样是生女儿的规矩。大梨生产大队坐落在南方的某个偏远角落,这里种族关系深厚,家家户户以生儿子为任务,认为女孩都是赔钱货,没有人家乐意生女儿。
生了儿子的人家,婆婆会给媳妇熬老母鸡汤,一天三顿的给媳妇做补身体的营养饭菜。生了女儿的人家,媳妇会被婆家责难,随便冲一碗红糖水都算是体贴儿媳妇的了。
听到老汉的话,少年郎踟躇着不敢走,频频抬眼看老汉。
“有话说话,别在老子面前扭扭捏捏的,跟个娘们似的。”
“爷,四叔挺疼四婶的,要是被四叔……”
老汉抬眼瞪少年郎。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四是个不中用的,白长了那么大的个子,却是个软骨头,被媳妇软声细语的哄一哄,就不知道爹娘是谁了。
想到四儿子如今的身份,老汉到底还是退了一步,语气不耐烦说:“让你奶看着办吧。”
反正他是不管了,一个丫头片子而已,不值得他费心神去管的。
就在老汉话落的瞬间,天边忽然出现几道手臂粗的紫黑色闪电。
“轰隆。”
“轰隆隆。”
“轰隆隆!”
闪电过后,淅淅沥沥的雨水说来就来。
“赔钱,”
“轰~嚓!”
一道闪电擦着老汉的脸面落下,差一点点就把他给劈了。
老汉吓得都不会动了,手里的烟杆子从手心滑落,啪嗒的掉落到地上。
“我的老天啊!”
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要被雷给劈死了!
老四家的克他啊!
一定是老四家刚生的闺女和他八字相冲!
“轰轰轰!”
远处传来震破耳膜的轰隆声。
老汉心有余悸,听到声响立时就脚软了,抖着双腿惊慌不已。
“大孙,来,来扶爷爷一把。”
他腿抖得都不会站立了!
少年郎正要上前,忽地又听到一声响彻云霄的轰隆声。
紧接着,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大爷跑了过来。
老大爷人老,腿脚却依然利索,如同急弦的箭矢一般咻的一下便来到了老汉跟前。
“老七,咱们老叶家的祠堂塌了!”
在这个以宗族关系为纽带的生产大队中,老大爷的辈分十分高,被族里的小辈们尊称为大太公,负责看守族里的祠堂。
如今祠堂坍塌了,他第一时间就来找老汉。
老汉是生产大队长,是这个村里明面上的负责人。在宗族中,老汉的辈分也不低,他排在第七,是族里的七太公。
祠堂是一个宗族的根,是整个宗族的归属。祠堂没了,宗族的根也就没了。得知祠堂塌了,老汉心里一个咯噔,随即双腿一软,整个人如同被抽了骨头的烂肉,哆嗦着软倒到地上。
“完了!”
老四家的闺女把族里的祠堂给克没了!
“大哥啊,我……”
叶老汉颤抖着嘴唇,久久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七啊!”
大太公却是一把按住叶老汉的肩膀,眼睛亮得惊人,“咱们老叶家的老祖宗出生了!”
“啊?”
叶老汉惊得咬了舌头,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
大太公正处于亢奋的状态中,整个人激动得像是吃了人参仙丹似的,没注意到叶老汉身上的变化。
“错不了了,一定是咱们老叶家的老祖宗出生了。”
他过于激动了,完全沉浸在一个人的兴奋中,嘴巴念念有词,“今天是农历的七月十三,属相是鸡,出生时间在下午的五点之后。”
一边说话,一边拨弄右手,“日子对得上,时间也对得上!”
说完,大太公眼睛都红了,“老七啊,咱们等了大半辈子的人终于等来了!”
叶老汉张大嘴巴,木木地看着自家老大哥。
老四家的赔钱,啊呸,吐了口水重新说过!老四家的大胖闺女竟然是叶家的老祖宗?
这,这怎么可能呢?
叶老汉动了动嘴巴,想问老大哥是不是搞错,但老大哥已经癫狂了,疯了似的狂笑不停。
老大哥那边是靠不住,叶老汉合上嘴巴,闭上眼睛回想族谱上关于老祖宗的内容。
叶家有一本传了好几千年的族谱。族谱上写着叶家是上古某个神仙的后代,至于是哪个神仙,族谱上没有写。不过据族谱记载,叶家的老祖宗每一千年转世一次,每次转世都会投生回叶家,以一个婴孩的方式出生。
他一直觉得族谱是祖上的人瞎编的,从没当真过。
没想到族谱竟然是真的!
“老七啊,走,咱一起去迎接老祖宗!”
叶老汉的双腿还软着,拉着大太公的手
,借他的力站起身。
“不用喊上二哥他们吗?”
“咱们先去。”
大太公哪还顾得上旁人,他现在满心满意都是老祖宗。
“润泽,你去喊你二太公他们,告诉他们,咱们老叶家的老祖宗出生了。”
说完,不等少年郎,也就是叶润泽做出回应,拉着叶老汉,健步如飞的跑向叶家。
屋里,叶娲在屋里飞来飞去。
她的身上绑着一根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床上的小婴儿。
环顾四周,叶娲好奇地碰碰纸糊的窗户,摸一摸黄泥铺成的墙壁,闻一闻散发着热气,带着些许甜味儿的红糖水。
这里是哪里?
难道这里就是天道爷爷说的异世界?
叶娲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来到这里之前,她生活在一个叫华国的地方,年龄三岁半,刚上幼儿园小班不满一个月。今天下午放学回家的路上,她跟妈妈出车祸了。
天道爷爷说她死了,要带她去一个名叫花国的地方。天道爷爷还说,她是天定的救世者,是叶家的老祖宗。
叶娲看向床上的女人。
她是她的新妈妈,刚才她就是从她的肚子里出来,来到这里的。
不过她出来后,腰上就多了一条奇怪的绳子。她一动,身上的绳子就把她拉出身体,让她像风筝一样飘在半空中。
叶娲看看床上的小婴儿,再低头看看脚上穿着的粉红猪猪小皮鞋。好奇怪,床上的小婴儿也是她,为什么飞出身体后,就长得不一样了?
“老四家的!”
一道浑厚的男声打断叶娲的思考。
叶娲飘到门口,伸长脖子往门外面探头探脑。
“老四家的!”
大太公拉着叶老汉小跑着来到门口。
作为长辈,他们不好直接进小辈媳妇的房间。
“去喊你媳妇过来。”
大太公抬起手肘怼叶老汉。叶老汉转身往厨房那边跑。
很快,叶老汉拉着他媳妇——叶阿奶过来了。
叶老汉贴着叶阿奶的耳朵一阵嘀嘀咕咕,隐去族谱上的关键内容,说了些不太重要的信息。完了后,他小声询问叶阿奶,“老四家闺女出生的时候,身上有没有什么不凡的地方。”
“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老四家闺女出世的时候,身上有没有带玉出来!”
叶阿奶甩开叶老汉的手。当着老大哥的面,做什么拉拉扯扯,不成体统!
“没有!”
“你当她是贾宝玉呢,衔玉而生?”
“你不懂!”
叶老汉转头看向大太公,同时侧过身,让开一条路给叶阿奶,“算了,不问你了,问你也没用。你去把老四家的闺女抱出来。”
叶阿奶被叶老汉说生气了,“我怎么不懂了?”
她都生了五个孩子了,在生孩子的事情上,没有人比她更懂!
“我不抱。小孩子受不得风。要抱,你自己去抱。”
“你!”
叶老汉感觉自己一家之主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当着老大哥的面,面子有些下不来,顿时板起一张老脸,冷声呵斥叶阿奶。
“让你去,你就去!”
抬起手,作势要打人,“别逼我揍你!”
叶阿奶可不怕他,当下就梗起脖子,气焰嚣张说:“你打啊!你不打,你是我孙子!”
“你,”
叶老汉挥手要打人,被大太公拉住手腕按下。
“老七,别跟你媳妇计较。”
大太公作为族里辈分最大的老人,身上很是有威严。
“老七媳妇,我们要见一见老四家的孩子,麻烦你去告诉老四家的一声。”
叶阿奶还是挺怕这个老大哥的,心里虽然仍对叶老汉不满,但看在老大哥的面子上,还是嗯了一声。
叶阿奶掀开门帘,昂着头,故意从叶老汉面前经过。走动间,乌黑的长发甩叶老汉一脸。
“阿嚏!”
“你个老婆子真是小心眼!”
“老七,注意你的态度。”
大太公低声呵斥叶老汉,“咱们老太爷是怎么教的?”
叶老汉低下头,小声回答:“人后教妻。”
大太公凌厉的眼神从叶老汉头上刮过,“你是什么样的人我还不知道?以后少当着我的面表演怎么管教媳妇,我看着眼睛疼。”
叶老汉红了脸。
被老大哥看穿了。
他刚才也就是装装样子,可不敢真的打媳妇。他那媳妇比母老虎还要凶,他要是真敢打她,她能把他的脖子给砍了。
“大哥,老四家的起来了,你们可以进来了。”
“哎,来了。”
大太公不想搭理叶老汉,越过他,直接掀开门帘子进屋。
进了屋,大太公顿时就激动上了。眼睛未语先红了,眼泪珠子更是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滴滴掉落。
他的样子把屋里的两个女人吓坏了。偏他吓人了还没有自觉,踉踉跄跄着走上前,捉着小婴儿的手哭嚎着跪下了。
“使不得啊!”
叶阿奶赶紧去扶,“小孩家家的可受不得您的大礼!大哥快起来,不然这娃儿得折寿了!”
“她受得!她受得!”
大太公跪着不肯起身,不但不起,还伸手去拉叶老汉。
叶老汉在大太公跪下时已经屈下膝盖,正要跪下时,被叶阿奶一嗓子给嚎得呆愣住,维持着半跪不跪的姿势,尴尬地看着大太公。
“看我做什么?别发愣了,赶紧过来跪下!”
“不能跪!”
一个硬拉着要跪下,一个硬拉着不让跪下,叶老汉被拉扯得如同挂在衣杆上的布娃娃,一时间不知道该听谁的。
还有比他更茫然的。老四媳妇,也就是叶娲的新妈妈——金枝怀疑叶家这仨老的在做法害她的闺女。不是她阴谋论,实则是这叶家村(大梨生产大队)太过重男轻女!
今儿她生的要是儿子,她肯定不会这样想,可她生的是女儿,生的是最不受叶家人待见的女娃娃,大太公和自家公爹绝对不可能突然间改变重男轻女的思想,对她的女儿视若珍宝。
要不是突然早产了,她绝对不会在这里生孩子。
趁仨老在掰扯,金枝用一个鲤鱼翻身扑过去抱走孩子。
这老叶家太封建了,她得赶紧离开这里!
金枝怕叶家人抢孩子,一手抱紧孩子,一手拿起枕头,溜着墙边往门外走。枕头里面的芯是各种豆子,梆梆硬,打人特别疼,勉强可以拿来当武器用。
“孩子还小,受不得风。”
叶阿奶以为金枝要出去大小便,上前去帮忙抱孩子,“孩子给我。”
金枝的脸色瞬间白了。
“松手呀。”
叶阿奶见金枝不松手,没好气说,“怎么的,上茅房也得抱着闺女去啊?疼闺女也不能这么个疼法。”
金枝眼睛都红了,“我不去了。”
“怎么不去了?”
叶阿奶纳闷了,“坐月子可不能憋着,憋坏了等老了就遭罪了。”眼神扫过两个大老爷们,忽然福至心灵了。
儿媳妇肯定是害羞了。
都怪这两个老不死的,哪里不去非得来月子房!来月子房就算了,还非得跪孩子。孩子是能随便跪的?
“大哥,你们到底来干嘛来了?”
叶阿奶斜眼怒视大太公和叶老汉。
大太公不怕叶阿奶的冷脸,板着一张长满褶子的老脸,语气随意说:“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来看看孩子。”
叶阿奶撇撇嘴。
这话骗鬼呢?
大队里每年都有女人生孩子,以前怎么不见他们去看刚出生的孩子。
忽然间,叶阿奶脑海里闪过叶老汉进门前说的话。
她拉过叶老汉,小声问他:“你给我说实话,你跟大哥到底来干嘛来了!”
叶老汉扭过头,不敢对上叶阿奶的视线。
族谱的事不能外传,哪怕是自己的媳妇和儿子都不能说!
族里只有辈分最高的几个太公知道族谱里的事,没有族里的同意,他不敢把族谱的事说出来。
叶老汉毕竟是当大队长的人,深谙说话的艺术,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来看孩子。”凑到叶阿奶耳边,压低声音,“大哥给老四家的闺女算过,算出她是大富大贵的好命格!”眼神故意往大太公那边瞥一眼,装出一副出卖老大哥的心虚模样,“所以我才问老四家闺女出生时有没有不凡
的地方。”
最后给叶阿奶一个“现在你懂了吧”的眼神。
叶阿奶懂了。
她反手给叶老汉一巴掌,“就这事你干嘛支支吾吾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干什么了呢!”
对于叶老汉的话,叶阿奶是信的。叶家作为一个还留着宗祠,保留宗族习惯的大家族来说,族里的老一辈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别看大太公长得黑黑瘦瘦的,一副瘦弱老农民的样子,其实他老人家年轻那会考过科举,而且还是当时的小三元。
可惜当时的大环境不好,大太公没有出仕的机会,心灰意冷之下,转而研究起了周易。近几年因为整个大环境的关系,大太公已经很少给族里的孩子批命了。
“真是富贵命?没算错吧?”
对于大太公和叶老汉的奇怪举动,叶阿奶瞬间有了解释,“是旺夫命,还是旺家里的命格?”
叶老汉撒了一个谎,不得不接着撒谎圆谎,“都是!大哥说了,她的命格特别好,属于她喜欢谁就旺谁的好命格!”
“哎哟!”
叶阿奶激动得用力拍大腿。
“老四家的有福啊!”
叶阿奶看向金枝的眼神变了,“老四家的你想吃什么?”边说话,边走过去拉金枝的手,“别站着了,赶紧躺下。”
金枝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婆婆也变得不对劲了!
“妈,你跟爸,”
“渴了吧,等着啊,妈这就去给你冲红糖鸡蛋水。”
叶阿奶根本不给旁人说话的机会,完全陷入到自家来了个福娃娃的狂喜中,“妈知道你不爱吃带腥气的鸡蛋水,你放心,妈冲鸡蛋水的时候给你放姜汁。”
姜汁去腥气,往鸡蛋水里放入一点点姜汁,鸡蛋水就不腥了。
“等着啊,妈现在就去给你弄去。”
说着话,叶阿奶喜滋滋地走了。
屋里剩下两个老汉,一个刚生产的女人,以及一个睡着了的小孩子。
金枝防备地看着两个老汉,做好随时抱着孩子冲出去的准备。
她不知道公公跟婆婆说了什么,但是婆婆的奇怪举动,以及公公和大太公的奇怪举动都让她不安极了。
比起金枝的惶恐不安,大太公和叶老汉却是放松了不少。
刚才有叶阿奶在屋里震着,他们不敢对孩子动手,现在叶阿奶走了,没人敢管他们了,他们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大太公走上前去,无视金枝惊恐的表情,自顾自拉起孩子的小手手。
“老七你看她这手。”
听到大太公的话,叶老汉凑过去看,“她这手怎么了?”
大太公放下孩子的手,转而举起手,握拳,“你看我这样握着拳头像不像是在握着什么东西。”
“好像是握了什么东西。”
说到这里,叶老汉忽然想到了什么,“大哥你是说……”
大太公点头。
看到大太公点头,叶老汉的脸瞬间红了,从耳朵尖红到脖子,脖子上暴出一根根青筋,激动的。
“我看看!”
叶老汉拿起孩子的小手手,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掰开孩子的大拇指。
“大哥,真的有东西!”
叶老汉这一嗓子吼得大太公和金枝同时打了个激灵。
“爸,孩子手嫩,不能硬掰!”
金枝很快反应过来,扑过去要抢回孩子。叶老汉满心满眼都是孩子手里的东西,迅速抽出孩子手里的东西。
“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拿近点,我看看。”
大太公上了年纪,眼神不太好,眯着眼睛,凑近了看叶老汉手上的东西。
“这好像是竹简。”
“竹简?”
大太公点头,“像是竹简雕件。只是这东西的材质既不像是玉,也不像是金银。”伸手拿过东西,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摸索,“外观莹润,摸着温热,是个好东西。”
一直在旁边飘着的叶娲闻言好奇地凑过去摸了摸。
摸着确实是热乎乎的。
不过她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怎么到手里去了?
叶娲从衣领下拉出一条项链。这是天道爷爷给她的礼物,是一条带挂坠的项链。
“上面有字。”
大太公眯起眼睛,认真辨认竹简上面的字。可惜竹简上的字不属于他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只能看出上面刻了三个字符,却不知道每个字代表什么意思。
“这是什么字?”
叶老汉凑过去看,嘴巴念念叨叨的,“好像是三个字,大哥,上面写的会不会是老……”
“咳咳!”
大太公急忙抬起手肘撞击叶老汉,不让他把后面的话说出来。
眼神扫过金枝,见金枝盯着俩人看,眼神闪过几分暗沉之色。大太公把竹简递给金枝,温声叮嘱她,“这个东西不一般,让你婆婆编一条链子帮孩子戴脖子上。”
叮嘱过后,大太公没什么话想跟金枝说,背过手,转而跟叶老汉说:“孩子的洗三礼和满月宴得准备起来了。”
叶老汉向来听大太公的命令做事情,闻言立即点头,“要把出去的青壮年都喊回来吗?”
大太公没有接话,眯起眼睛琢磨事情。
过了一会,他才说:“让人去告诉他们一声,不强求都回来,愿意回来的回来就行了。”
“好。”
大太公抬起眼睑,视线从叶老汉脸上扫过,“往好了办,别想着省钱。”
叶老汉赶紧点头。
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敷衍办事啊!
刚才不过是说了两句不中听的,闪电就往脑门上劈,他要是真敢敷衍办事,怕是活不过晚上。
以后老四家的闺女就是他的活祖宗,他当孙子伺候她。
“大哥放心,我肯定往隆重了办。”
“嗯。”
话音一转,大太公忽然问:“你打算用什么理由大办?”
叶老汉斟酌着语气回答:“喜得孙女?”
这个回答得到大太公一个关爱智障的大白眼。
“不行吗?”
“你觉得行?你三儿子媳妇生闺女那年,是谁在家里骂了足足一星期,这会到你四儿子媳妇生闺女了,你倒想起来要庆祝喜得孙女了?你是不怕你三儿子和四儿子起嫌隙,还是想推他们一把,好让他们因为你的偏心眼闹得家庭不和?”
叶老头被训得低头挠耳朵。
“不然说命格好,旺家?”
这回大太公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上边不让搞封建迷信!你还是大队长呢,带头搞封建迷信像话吗?”
“是哦。”
叶老汉挠了挠头,可能是差点被闪电劈了,把脑子给吓傻了,这会儿脑子还晕晕乎乎的,“大哥,你说吧,你说让我用什么由头办,我就用什么由头办。”
大太公又眯起眼睛不说话了。
大太公不说话,叶老汉就更不敢说话了。
目睹全程的金枝先是看看大太公,然后看看叶老汉,见二老真的在认真琢磨办洗三宴的事,鼓起勇气插话:“大太公,爸,我明天就要带孩子回去了,洗三就不办了吧。”
二老的重视让金枝心惊。金枝想立刻带着孩子离开,二老看向孩子的眼神实在是太奇怪了,她不想孩子跟族里产生联系。
“不行!”
大太公和叶老汉异口同声说。
大太公脸上带出几分愠怒,“洗三的事我们会看着办,你就不用管了。”
说完给叶老汉一个眼神,示意叶老汉处理后面的事。叶老汉点了点头,转身面对金枝,语气温和说:“你刚生下孩子,不宜大动。”
“没事,我身体好,扛得住。”
“你扛得住,孩子可扛不住。”
叶老汉不是在跟金枝商量,而是在告知她,“你们那地方又热又多蚊子,时不时的还闹台风,太不安全,我看你还是把孩子留下,自己回去吧。”
“不行!”
叶老汉冷哼一声,“行不行的,你说了不算。”
转头跟大太公说:“大哥,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宗祠那边说吧。”
叶老汉扶着大太公出门,很快离开了。
看着二老走出院门,金枝立刻走下床。
她从柜子里拿一件外套穿上,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乖囡乖乖睡觉,妈妈出去一会,很快回来。”
金枝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定,俯身在孩子脸上亲一口,随后裹紧衣服,悄悄从后门离开。
跟着追出去,飘在后面一路追随。
金枝去大队部给孩子爸爸打电话。叶老汉的话让她产生了极大的危机感,她要打电话给孩子的爸爸,让孩子爸爸派车过来接她。
金枝悄悄出门,办完事后又悄悄回来。
回来时正好遇到叶阿奶。叶阿奶说去冲鸡蛋水,最后却是熬了一锅肉香味浓郁的红枣鸡汤。
“老四家的,给你盛了一碗鸡汤,还热乎着呢,快趁热吃了。”
叶阿奶笑意盈盈地递给金枝一碗鸡汤。金枝捧着汤碗,心情变得更复杂了。
叶家人对她越好,她心里就越害怕。听说有些农村地区会把家里的女娃送给别人养,叶家二老对她这样好,难道是想把她的女儿送走?
明明是香浓的老母鸡汤,金枝却喝出了黄连的苦味。
“好喝吗?”
叶阿奶笑眯眯看着金枝问。金枝食不知味,嘴里含着一口鸡汤咽不下去。
不管是叶阿奶的欢喜,还是金枝的苦涩,叶娲此时都不知道。作为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她回到婴儿的身体里睡着了。
这一睡睡了几个小时,从日暮睡到夜半时分。
“滴答,滴答,滴滴答。”
“咚锵,咚锵,咚咚锵。”
“滴滴滴,嘟嘟嘟。”
“十四日,鼠娶亲,敲起锣,打起鼓,带上五谷,欢欢喜喜接新娘。”
第3章 NB奇变偶不变
在一阵阵锣鼓声中,叶娲醒过来,咻的一下飘出身体,如同风筝一样飞上半空。
抬头往上看,只见屋顶的隔层上面走过一排老鼠。
大梨生产大队的屋子普遍有两层,第二层是用木板钉装起来的隔层,一般用来存放杂物。那些孩子多的人家会在隔层上面摆上床铺,家里没有结婚的孩子一律住隔层。
老鼠们蹦蹦跳跳,敲锣打滚,打扮得花红柳绿的,看起来喜庆极了。
他们排着队,分出好几个阵营。走在最前面的是负责迎亲的媒人鼠,后面跟着八个吹吹打打的乐手组合,紧跟着是抬花轿的老鼠大军。
他们抬的是芭蕉叶搭建的八鼠大花轿,前面整齐走着四只大老鼠,后面同样是走着四只肥硕的大老鼠。
这是一群山鼠。顾名思义,山鼠就是山里来的鼠群。山鼠和田鼠,家鼠不一样。山鼠要比田鼠小一些,比家鼠壮一些,因为常年在山野间奔跑的关系,身姿矫健,四肢紧实有力。
山鼠们吱吱叫着往隔层上面走去。
叶娲飘过去近距离跟着他们。
上到隔层,领头的大老鼠抬起前肢,扭动着肥硕的腰肢前后蹦跶,嘴里念念有词:“十四日,夜半时,抬花轿,迎新娘。新娘悄,新娘娇,来到新娘家门前瞧一瞧啊~瞧一瞧。”
后面的老鼠们齐声大喊:“瞧一瞧!”
大老鼠接着唱:“新娘羞,新娘臊,躲在门后边啊~偷偷往外瞧。”
众老鼠:“往外瞧。”
唱的词语朗朗上口,充满喜庆的氛围。
“燕子坡鼠三郎来接新娘了,亲家开门呀。”
一只黑黝黝的大老鼠走上前,举着前肢,对着摆放杂物的角落作揖。
“接新娘咯。”
“开门呀。”
在一声声催促声中,杂物堆动了动。竹制的箩筐被用力拉动,发出刺耳的刺啦声。随着箩筐的移动,一个壮年男人拳头大小的老鼠洞显露出来,紧接着一只老鼠钻出洞口。
这是一只黑白混色的家鼠,长得不如来接亲的老鼠们肥硕,不过个子却也不小,带上尾巴有小孩的手臂长,脑袋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身体更是圆滚滚的,粗如玉米棒。
“欢迎亲家!”
家鼠四腿着地,飞扑过去抱住大黑鼠。
为首的大老鼠抬起手用力摇摆:“锣鼓吹起来!”
“滴答滴答滴滴答~”
“咚锵咚锵咚咚锵~”
在一声声的锣鼓声中,老鼠们钻进老鼠洞。
叶娲飘到洞口,趴在洞口边上,贴着墙面,半闭着眼睛往里面张望。
里面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她要是能跟着进去就好了。
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老鼠娶亲呢。
“可以的。”
脖子上的竹简忽然发出声音。
“天道爷爷,是你在说话吗?”
“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道意识,本质上并没有男女之别。”
“你想进去老鼠洞里面?”
“嗯嗯!”
叶娲可太想进去了,“天道爷爷,我要怎么做才能进去。”
“很简单,变小就可以了。”
“变小?”
叶娲想到了拇指姑娘,以及爱丽丝,“天道爷爷,我可以像爱丽丝一样变成拇指小人吗?”
“可以的。”
“好耶!”
“我要变,我要变,天道爷爷快帮我变成拇指小人。”
“我只是这个世界的一道意识,本质上我不具备任何能力,无法帮你变小。竹简上有能让你变小的口诀,你可以打开竹简,从中学习变身的口诀。”
叶娲赶紧拉出项链,“是这个竹简吗?”
“是的。”
“我要怎么打开它。”
“它就存在于你的心里,我不知道打开的办法,只有你才知道要怎么打开它。”
叶娲举起竹简细细观察。这个竹简要怎么打开呢?如果妈妈在就好了,妈妈那么聪明,一定能想到办法打开竹简的。
“有了。”
妈妈说过一些咒语,也许那些咒语可以打开竹简。
叶娲经常听妈妈念咒语,不用想,张嘴就能来:“奇变偶不变,开!”[1]
竹简闪过一道白光,开了。
“哇。”
“好漂亮!”
竹简铺开后是一幅山水画,画着连绵不断的群山。
每座山上都有一些字。叶娲刚上幼儿园,认识的字不多,只认识故事书上的一些常用字。
“天道爷爷,我打开竹简了,我现在要在哪里学习咒语。”
“变山。”
叶娲很快在竹简里找到变山。山上面写着“变山”两个大字,字的下面还有“变化莫x,无穷尽也”一行小字。
“找到了,然后呢?”
“我不知。”
叶娲懂了,这是让她继续念咒语的意思。
“奇变偶不变。”
没反应。
“嘛哩嘛哩哄。”[2]
一道白光从变山顶上飞出,咻的一下飞入叶娲的眉间。
叶娲只觉得眉心微凉,随后脑海里便如同开启了电影特效般快速播放变小的口诀。
“我学会了。”
“嘛哩嘛哩哄……,变小!”
一团白光包裹住叶娲。
一秒后,叶娲开始缩小,先是从上往下变矮,然后是从外到里开始变小。
不到三秒,叶娲就从一个一米多的小姑娘变成了拇指大小的拇指姑娘。
现在她可以钻老鼠洞了。
叶娲把竹简戴回脖子上,拉起粉红色的蓬蓬裙摆,弯腰,探头,小心翼翼地往老鼠洞里面爬去。
“十四日,嫁人时。鼠二娘,坐闺房。笛声起,抬头望。新郎到,抬花轿,滴滴答,滴滴答,新娘钻进大花轿。”
熟悉的语调从不远处传来,山鼠迎亲队接完新娘子出来了。
来晚了,错过接亲的过程了。
眼看着接亲的队伍越走越近,叶娲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到道来让山鼠迎亲队过去。
但是山鼠迎亲队却没有从她旁边走过,而是停在了她的不远处,一脸惊恐地看着她。
叶娲察觉到不对劲,“你们能看到我?”
领头的鼠媒婆当即就跪下了:“大仙饶命啊,我等无意冒犯,还请大仙原谅我等。”
“你们误会了,我不是神仙。”
“大仙说笑了。”
鼠媒婆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眼前的大仙浑身都冒着金灿灿的仙气,怎么可能不是神仙?一定是大仙在考验他们,她得表现得再规矩点。
“求大仙饶命!”
“求大仙原谅我等!”
“我不是……”
山鼠迎亲队认定叶娲是神仙,根本不给她辩解的机会,对着她又是跪,又是拜,表现得无比尊敬。
叶娲无措极了,心里想着“我要是能隐身”就好了。
念头刚起,她的身形便消失了。
“求大仙饶命。”
“大仙走了。”
“快走,快走,趁大仙不在,咱
们赶紧离开这里!”
山鼠们被吓得不轻,慌乱极了,没有了刚才的喜庆气氛,抬着大花轿,逃也似的狂奔不回头。
“天道爷爷,他们看不见我了。”
“只要你想,你就能变成你想要的样子。”
“我不懂。”
“你不用懂,你只要会用口诀就行了。”
叶娲跟上山鼠迎亲队伍。知道山鼠们害怕她,这次她一直保持隐身状态,跟着山鼠们进入燕子坡,跟着山鼠们见证了一场喜庆的婚宴。
“咕咕咕咕~”天亮了。
“哎哟,咱家福囡囡笑了,是不是在梦里跟小老鼠打架打赢了?”
“老四媳妇你快看看你闺女,看她笑得多甜啊。”
叶阿奶抱起孩子亲了又亲。
“这孩子太可人疼了,我真是怎么爱都爱不够。”
抱够了孩子,叶阿奶把孩子塞金枝怀里,“孩子醒了,肯定饿了,快喂她两口。”
金枝看着孩子没有动。
“怎么了?见我在害羞啊?”
叶阿奶以为金枝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喂奶,转过身去,“我不看你,你喂吧。”
金枝摸了摸孩子的嫩脸蛋,心里越发焦躁起来。婆婆虽然不像公公那么的重男轻女,可婆婆也是个重男轻女的。时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疼爱,婆婆忽然对她,对闺女这么好,一定另有目的。
“你们城里人就是面子薄。都是女人,你有的我也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叶阿奶怕孩子饿坏,一边念念叨叨,一边往外走,“行了,我出去了,你喂吧。”
临出门还在小声嘀咕:“真是娇气。”
金枝并不是害羞,只是心里想着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
她见叶阿奶走了,思绪渐渐回笼,看着孩子睁大眼睛看着自己,拧成一团的心脏瞬间软成一滩水。
金枝俯身亲孩子一口,随后拉起衣服喂孩子。什么都不及孩子重要。
过了约莫十分钟,门帘被人从外面掀开。
金枝赶紧背过身去,同时快速拉过衣服盖住身体。
“奶孩子呢?”
进来的是叶家的长嫂——李翠花。李翠花一手掀开帘子,一手端着一碗鸡汤,“婶让我过来给你送鸡汤。”
走进屋,把鸡汤放到梳妆台上,“刚热好的,趁热喝了吧。”
李翠花作为家里的长嫂,为人八面玲珑,很得下面几个弟妹的喜欢,“我那还有年轻那会用过的遮身布,一会我拿出来洗洗给你送来吧。”
见金枝不懂,李翠花笑着解释:“我们农村都用这个,往身上搭一块遮身布,保准挡得严严实实的,就算在外面奶孩子也不怕被瞧见。”
“谢谢大嫂。”
“不用谢,一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李翠花很会察言观色,见金枝缓和了脸色,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婆婆交代的事,“孩子洗三的日子定了,定在了明天下午三点。叔找大太公算过,明天下午三点是个好时辰,利孩子。”
“大嫂,”
金枝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李翠花凑过去,轻拍她的肩膀,柔声劝哄,“别想那么多,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养好身体最重要。”
叶娲被鸡汤的香味馋得飘了出来。
刚飘出身体,叶娲便被两个黑瘦的男孩子吸走注意力。
两个孩子长得很瘦,身上穿着破碎的麻布衣裳,眼睛黑黝黝的,正眼巴巴地看着桌上的老母鸡汤。
察觉到叶娲的目光,其中一个孩子转身怒视她,脸上露出狰狞的表情,“不许过来,这是我家的东西,你不许抢。”
叶娲飘过去,“你不怕我吗?”
两个孩子对视一眼。刚才说话的孩子冷哼一声,扬起脖子,神情倨傲说:“我才不怕你。”
“你为什么不怕我?”
那些小老鼠可怕她了,看到她就跪下了。
“我比你厉害,你打不过我。”
男孩举起拳头挥了挥,吓唬叶娲,“赶紧走,要不然我就要动手赶人了。”
另一个男孩接话说:“她不是人,她和我们一样。”
“啊啊啊啊啊!”
“跑啊!”
两个男孩消失了。
像一阵风似的,消失得了无行踪。
叶娲挺失落的,还以为两个小哥哥不怕她呢,结果还是怕她。
她真的这么可怕吗?
叶娲扭扭脖子,扭扭腰,接着拉起裙摆跳了跳。妈妈说她长得特别可爱,跟美羊羊一样可爱。她这么一个可爱的小姑娘,不应该让人觉得害怕。下回再见到两个小哥哥,她一定要好好跟他们说说,好让他们相信她其实一点都不可怕。
婴儿的生活很简单,大部分时间在睡觉,小部分的时间在喝奶。在睡睡吃吃的时间中,叶娲迎来了自己的洗三。
叶家把洗三礼办得十分隆重,不仅把在外的老少爷们喊了回来,还杀了猪,宰了羊,炖了鸡,在这个提倡勤俭节约的年代大摆宴席。
鸡鸣过后,叶家的男女老少便起床了。今儿个男女分工合作,男丁负责布置宴席,以及招待前来参加宴席的宾客,女人们负责厨房大小事宜,以及协助男丁们招待前来参加宴席的女眷们。
叶家是个大家族,姻亲遍布各个生产大队。得知叶老汉要给刚出生的二孙女办洗三礼,离得近的姻亲都决定要来参加洗三礼。不为别的,一是为了一口吃的,家里吃口肉不容易,一年大概只有年三十那天能尝到一口肉味,难得叶家村疯了要杀鸡宰羊大摆宴席,不去吃他一顿,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二是想去瞧瞧热闹,谁不知道叶老七为人最是小气和重男轻女?如今他叶老七竟然为了一个赔钱孙女要大摆宴席,想想都觉得里面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必须得看看去。
这个亲戚琢磨着来吃肉,那个亲戚想着来瞧热闹,这一来二去的,来叶家的亲戚竟然达到了好几百人。
叶家虽说料到了会有不少亲戚过来,但没想到会来这么多。
来的亲戚实在是太多了,叶家的院子坐不下这么多的人。叶老七左右一琢磨,定下把宴席搬到宗祠那边去。宗祠那边宽敞,别说几百人了,就是来了好几千人,那也是能坐得下的。
“李亲家来了啊,这边请,这边请。”
“哎哟,老王哥您来了啊,您的到来,可真是让咱们的老破屋蓬荜生辉啊!”
“来来来,里面请,里面请。”
“准备的匆忙,招待不周啊,还请亲朋好友们多担待。”
“今儿个没准备多少菜,还请各位好友们多吃饭,吃饱,吃好。”
在热热闹闹的吵嚷声中,叶娲飘出门,跟着大伯母李翠花飘进厨房。
厨房里,女人们正热火朝天地准备饭菜。
大梨生产大队这边的宴席必须有三个大菜,一个是鸡,寓意吉(鸡)祥如意,一个是鱼,寓意年年有余(鱼),一个是猪,寓意天蓬(猪)送福。
叶娲不懂那些个吉祥话,眼看一只只鸡被剁成一块块,每一块都有巴掌大小,肉嫩皮滑的,光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流口水了。再看那些五花三层的五花肉,在油锅里炸过后切成一块块,裹着芋头片放到锅里小火慢蒸,香味跟着水蒸气缕缕飘出,香气直冲人的鼻子里面钻。还有那手臂长的大鱼,一条条的撒上葱花和姜丝,放在锅里大火快蒸,鲜香味瞬间弥漫整个灶间。
好香啊!
叶娲吸着鼻子飘向蒸扣肉的大铁锅,透过木质的锅盖,流着口水眼馋锅里的大扣肉。
“你怎么又来了!”
身后响起一道尖利的声音。叶娲回头去看,又看到了昨天见过的两个小哥哥。
“我为什么不能来?”
叶娲站起身,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里是我家,我想来就能来。”
“不可能!”
说话的男孩飘上前,“这里也是我家,我没见过你,你不可能是我家的人。”
叶娲瞪大眼睛,“我妈是金枝。”
男孩歪了歪脑袋,“金枝是谁?”
后面的男孩飘上前拉了拉他的衣领子,“四婶叫金枝。”
“你是四婶的孩子?”
男孩惊得瞪圆眼睛,“四婶竟然有别的孩子!”视线上下扫描叶娲,“你爹是谁?”
不等叶娲说话,男孩自顾自的又说:“四叔知道你吗
?”飘向叶娲,绕着叶娲飘了两圈,“我猜四叔不知道。”忽然啧啧起来,“怪不得奶总说四叔光长脸蛋不长脑子,啧啧啧。”
叶娲没听懂,“我不知道我爹是谁。”
男孩突然上手掐住叶娲的脸颊,“你爹肯定也死了。”
“我爹没死。”
叶娲虽然不知道爹是谁,叫什么,但她知道自己的爹没死,前天新妈妈还给爹打过电话呢,“他过几天就会回来接我们。”
电话里的爸爸说过要回来接她和新妈妈。
“不可能。”
男孩大喊出声,“你爹要是没死,你娘不可能嫁给我四叔。”说到这里,他急忙看向身后的男孩,想要从男孩那边得到认同,“哥,你觉得呢?”
后面的男孩没有说话,过了一会才说:“四婶可能是改嫁给咱们四叔。”
男孩的眉头蹙了起来,“不可能,我听咱娘说过四婶是头婚。”转头看向叶娲,“只有没嫁过人的新娘子才叫头婚。”
叶娲哪里懂这个,她才三岁多。
“反正我是爸爸妈妈的孩子。”
叶娲不想继续聊自己不懂的话题,看着男孩问:“你呢,你是谁家的孩子?”
说到这个,男孩昂起脑袋,一脸的骄傲神色,“我妈叫李翠花,我爸是叶振东。”炫耀似的,语气骄傲补充说明:“我爸是生产队的小队长。”
叶娲都不认识。她才出生三天,还不熟悉叶家人,至今只见过几个长辈。对于那几个见过的长辈,目前也只是见过而已,并不知道他们谁是谁。
男孩看叶娲一脸平静,眉头又皱起,“你不认识我爸?”
“不认识。”
叶娲很诚实,“我为什么要认识你爸?”
“我爸可是……”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男孩忽然不说话了,一改之前的骄傲模样,神色变得颓然。
叶娲飘过去拉他的手:“你怎么了?”
“我没事。”
男孩看着叶娲,语气认真说:“虽然你不是我四叔的孩子,但从四婶那边算的话,你勉强也算是我妹妹。”抬手拍了拍叶娲的肩膀,“我认你这个妹妹,以后我就是你哥了。”
叶娲眨巴眼睛,“哥哥?”
“哎!”
男孩显得很高兴,“我叫小安,你可以喊我小安哥哥。”指向后面的男孩,“他叫小平,我哥,你可以喊他小平哥哥。”
叶娲看着他们没有说话。
小安等得急了,急忙催促她:“喊啊。”
“小平哥哥,小安哥哥。”
小平点了点头,算是认下叶娲这个妹妹。
小安性子活泼些,认完妹妹当即就要带着妹妹出去玩,“走,我带你出去耍耍。外面可好玩了。”
叶娲不想去,她还馋锅里的扣肉。
“小安哥哥,我想吃那里的肉肉。”
说完这句话,叶娲用力吸溜口水。
太馋了,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别想了,那是人吃的东西,咱们吃不了。”
“为什么啊?”
“我哪知道为什么,反正咱们就是不能吃。”
小安不想继续待在灶房了,拉着叶娲就要往外飘,“咱们还是出去吧,出去后闻不到香味就不觉得馋了。”
“我不要出去。”
叶娲拉着小安不让他走,“哥哥,我要吃肉肉,我们一起去吃肉肉吧。”
“都跟你说了吃不了,你怎么还要吃呢!”
小安小脾气瞬间上来了,硬拉着叶娲要走。叶娲被他拉得飘飘荡荡的,如同放飞的风筝似的,一会往上飘,一会往下掉。
“我就想吃。”
“吃不了。”
“不嘛,我想吃。”
“唉!”
小安真是服气了,拉拉不动,劝劝不住,最后反倒是他自己急了,“吃吃吃,你吃去,一会你就知道我为什么拉你出去了。”
是他不想吃吗?
不,他做梦都想再吃一口饭,一口肉。可他们已经死了,死人是吃不了活人的东西的。
叶娲得了自由,立刻飘向大铁锅。
正巧大伯母见扣肉蒸好了,拿过抹布,用抹布裹着铁盘将扣肉端出来。
扣肉端出来的瞬间,香味更浓郁了。
叶娲香得魂儿都要飞了,赶紧拿过一旁的筷子,趁大伯母转身的空挡,快速夹走一块扣肉。
“你你你你……”
小安睁大眼睛,张大嘴巴,“你,你怎么可能,你,”
“小安哥哥,小平哥哥,我拿到肉了。”
叶娲飘向小安,见小安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以为他也馋了,忙低头咬一口肉肉,然后将肉送到小安嘴巴,“我们一起吃。”
小安愣愣地看着叶娲。叶娲催促他,“快吃呀,肉肉要热乎乎的才好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听到这话,小安扭头看小平,脸上的表情都要裂开了,“哥!”
“快吃呀。”
“我真的可以吃?”
“当然,我们轮着来,一人吃一口。”
叶娲很是大方地表示可以跟两个哥哥分吃。但小安还是觉得不可置信,自从死了后,他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了。
别的鬼有人祭祀,逢年过节的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而他跟哥哥却是没有人祭祀的,只能天天饿着。
“我真吃了?”
“吃呀。”
“我真的吃了?”
小安嘴上说着要吃了,要吃了,嘴巴却紧紧抿着,“你真的让我吃?我吃完了你就没有了。”
“没事。”
手上的没有了,锅里不是还有吗,“那里还有呢,吃完了我再去拿。”
听到这里,小安的眼睛渐渐瞪圆,眼神里流露出激动之色。他一把按住叶娲的手,低头啊呜一口,咬下一大口肉。
“唔唔唔!”
小安的眼睛红了,“哥,我吃到东西了,好好吃!”
他拿走扣肉,飘着飞向小平,“哥,你快咬一口。”见小平不动,急得催促,“快啊,快张嘴咬一口。”
小平低头咬下一口扣肉。
霎时间,他平淡无波的眼神里流露出万丈霞光。
“真的能吃了。”
低头又咬下一口,“好吃。”
哥俩抱着嗷嗷哭。
叶娲愣愣地看着他们。
好吃是挺好吃,可是真的有好吃到嚎啕大哭的程度吗?
叶娲正要过去,耳边忽地响起:“洗三咯~”
下一秒,叶娲被拉回到身体里。
第5章 NB洗三
所谓的洗三就是在孩子出生的第三天举行沐浴的仪式,一为洗干净孩子身上残留的胎液,二为图个吉利。[1]
一般的洗三礼由接生婆总览全局,但叶娲在家里出生,负责接生的是叶阿奶,而叶阿奶作为奶奶是不能出来总览全局的。
叶家对叶娲很重视,花了大价钱请来镇上的唱喜婆,让唱喜婆负责洗三礼的整个流程。
唱喜婆早早的就来了,等到吉时到了,立刻装扮一新,领着叶家的一众女眷出现在众人面前。
“洗三礼开始咯。”
“第一洗,添盆送福。”
这送福是让亲朋好友们往盆里送东西,类似于给新嫁娘添妆的流程。关系亲近的会给一些金项链,银镯子,关系远一些的会给一把花生,一把枣子。
叶阿奶端出一个木质的洗澡盆,笑着将洗澡盆送到众人面前。
洗澡盆里放了些东西,有柚子叶,红枣,枸杞……
“各位可以上前来送福了。”
唱喜婆长了一张脸盘大的富贵脸,未语先笑,说起话来喜鹊似的,清脆动听,听着就让人心生喜悦之情。
“我先来。”
大太公率先走上前,脸上依然是端着一张不苟言笑的严肃脸,眉眼却柔和了几分,眼睛炯炯有神的,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欢喜劲。
“给孩子添个长命锁,祝愿孩子福寿绵长,安乐无忧。”
说着话,手往洗澡盆里轻轻一掷。随着“咚”的一声响,一个掌心大小的银质长命锁便落入到洗澡盆里。
“好。”
唱喜婆大喊一声好,引着宾客们喝彩练练,掌声不断。
有大太公开了这么一个好头,接下来的二太公,三太公……一众太公们也不吝啬,纷纷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花生,银豆子往洗澡盆里抛,祝福的话跟不要钱似的说个不停。
一杯茶的功夫,洗澡盆里便放满了各式各样的银制品。
叶二嫂撇下嘴
角。一个丫头片子而已,用得着搞这样隆重?
她是供销社的售货员,自己有一份惹人羡慕的工作不说,家里人也都是工人,为此在叶家很有脸面,平日里说话谁也不顾忌,即使是面对叶阿奶,也敢说几句酸话。
眼看着四房一个丫头的洗三礼比她儿子的满月礼还要隆重,她心里的酸意彻底压不住了,扭过头跟叶三嫂咬耳朵。
她会说话,不说自己如何不满,只拿三房的孩子说事:“三弟妹啊,我替你不值。”
叶三嫂拍了拍小儿子的后背,假装没听到叶二嫂的话,低着头不搭理她。
叶二嫂抿了抿唇角,不死心,继续挑拨离间:“爹和娘也太偏心老四了,不说你家小梅,只你家润平出生的时候可没有老四家的这样好的待遇。”眼神往叶三嫂的胸脯上瞥,“听说娘杀了三只鸡给老四家的坐月子。”话语中带出三分酸气,“我坐月子那会年景不好,婆家只给了一篮子鸡蛋。三弟妹,你坐月子那会,娘给你杀鸡了吗?”
“杀了。”
叶三嫂本来不想搭理叶二嫂的,但叶二嫂说话的时候一直往她身上靠,她想假装听不到都不行。
“杀了几只?”
“一只。”
“你看!爹娘就是偏心老四!”
叶二嫂翘起二郎腿,心里的酸意蹭蹭往上涨,“咱们会生儿子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比不上别人家生丫头片子!”
叶三嫂被叶二嫂说得心里也不舒服。
叶二嫂最是会看人脸色了,见叶三嫂也恼了,说话来更是不客气,“也怪咱们男人没本事,咱男人要是也能像四弟似的拿津贴,咱们也不至于生了儿子也吃不上一只鸡。”
“别说了。”
“委屈都受了,还不让说了?”
叶二嫂撇了撇嘴角,两只眼珠子向上一翻,眼眶里便翻出大半的眼白,“我这人向来说话直,有什么说什么,不爱跟人虚情假意。”
她伸手去拉叶三嫂的手,“弟妹,咱们的委屈不能白受。”
叶三嫂还没想明白她想说什么,下一秒就看到她掏出一把花生。
“一会我就给这个。”
说话间,叶二嫂捏碎一颗花生,拿出里面的花生仁扔嘴里。嚼着花生仁,含糊不清问:“三弟妹,你准备了什么?”
叶三嫂惊得都不会说话了。
倒不是不能给花生,只是吧,她们是亲伯娘,哪有亲伯娘的给侄女添福添一把花生的,这不得让旁人笑话死?
叶三嫂急忙按下叶二嫂的手,“二嫂,别意气用事,不好看。”
“啧!”
“我管他好看不好看,反正我就给这个。她要是不乐意要,更好!”
叶二嫂拍开叶三嫂的手,“你给什么?你该不会也准备了银耳环吧?你傻啊你,有那个钱干什么不好,为什么要白给旁人?”
“别说了。”
“我说说怎么了,这里又没有……”
“唔……”
叶三嫂一把捂住叶二嫂的嘴巴,压低声音说:“别说了,到我们了。”
前面的长辈已经添完福了,轮到他们这一房的媳妇添福了。
李翠花作为长房长嫂带头上前。
“这孩子长得像四弟和弟妹,以后长大了一准水灵。”
她拿出一对银耳环,“给孩子添一对银耳环,祝愿孩子以后平安喜乐,万事随心。”
“咚。”
一对银耳环落入洗澡盆,咚的一声响后沉入盆地。
叶二嫂走上前:“到我了。”
她长了一张圆嘟嘟的喜庆脸,说话的时候眉眼上扬,很是喜气,“先祝弟妹给咱们老叶家添了一朵金花,俗话说先开花后结果,四弟妹以后肯定能给四弟再添几个大胖儿子。”
这话说得很有些阴阳怪气了。
大太公,叶老汉,叶阿奶几个坐在前面的长辈迅速变了脸色。叶阿奶沉下眼睑,拧眉看向叶二嫂,“老二家的,少说两句,你的心意我们都知道了。”
“好的,娘。”
嘴上说着好,叶二嫂却没有要见好就收的意思,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眼神上下扫视,眉眼间流露出几分不怀好意,“四弟妹啊,娘特意杀了三只鸡给你坐月子,你可得记着娘的好啊。以前我们坐月子的时候可吃不上鸡,能吃上一碗红糖鸡蛋水就够咱们感恩戴德一辈子的了。”
“行了,别说了!”
叶二哥听不下去了,站起身呵斥叶二嫂,“赶紧添福,少说两句!”
叶二嫂可不怕叶二哥,立刻甩过去一个眼刀子,“着什么急,我还要好多话要跟四弟妹说呢!”
“许—向—国!”
眼看叶二哥镇不住叶二嫂,叶阿奶只好出声警告她。
叶二嫂也是不怕叶阿奶的,还想继续暗讽金枝来着,但话还没到嘴边就感觉到后背泛凉。回头一看,她看到以大太公为首的一众太公们均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看。
叶二嫂很会察言观色,感觉到太公们想要动怒了,赶紧把到嘴边的话咽回去,掏出一把花生,假模假样地把花生扔进洗澡盆。
“我这个做二伯娘的没本事,只能祝孩子以后聪明伶俐,祝四弟妹早生贵子了。”
说完,叶二嫂捋了捋刘海,扭着腰想要从李翠花旁边过去。然而前面放着一排排叠在一起的桌椅板凳,她往前走的时候,不知道怎么的被忽然倒过来的的长扁担绊了一下,脚一扭,身子一踉跄,整个人扑向前面的凳子。
“哎哟!”
“嘶,啊,我的腰啊。”
“咔嚓。”
桌子腿断了。
“叶振西快来救我。”
叶振西急忙跑过去。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等他跑近的时候,叶二嫂已经跟着断了腿的桌子一起摔到地上,摔了个五体投地。
叶二嫂摔得狼狈极了,新买的布拉吉被倒刺勾出好几个洞,梳理得油光瓦亮的发型被凳腿砸得披散下来,画了精美妆容的脸蛋也被凳腿砸得青青紫紫。
“啊!叶振西你是死了吗,还不快来扶我起身!”
叶二嫂死死捂着脸,在叶二叔——叶振西的搀扶下狼狈离开。
她还没走出屋子,身后便爆出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活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嘚瑟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娲飘进洗澡盆,从洗澡盆里捞出一把花生。
她特别喜欢叶二嫂送的花生。其他人送的东西都是银的,好看不能吃,她不喜欢。
“小安哥哥,你要不要吃花生呀?”
叶娲拿着花生飘向两个小哥哥,“这个花生也好吃,我刚才吃了一个。”
小安没有接,伸长脖子看向洗澡盆,那里有很多好吃的。
“你吃你的,我自己去拿。”
小安飘向洗澡盆,流着口水伸手往盆地捉去。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穿过盆地,穿进下面的泥地里面。
“我为什么拿不到?”
他起身,眼神茫然地看着叶娲,“为什么你能拿,我却不能拿?”
叶娲歪了歪脖子。为什么?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因为这是我的东西呀。哥哥,这些都是伯娘们给我的东西。我的东西,我当然能拿呀。”
“是哦!”
小安想到那些能收祭品的鬼,那些鬼也能收到亲戚朋友烧给他们的东西。
想到这里,他不纠结谁能拿,谁不能拿了,乐呵呵飘向叶娲,摊开手朝她讨要花生。叶娲很大方,把手里的花生均分成三份,给两个哥哥各分一份。
这边,兄妹三个在乐乐呵呵的分东西;另一边,宾客们在哈哈大笑,小声说叶二嫂的坏话,大声嘲笑,一派喜乐融融。
大人说话的时候顾不上孩子们,于是乎一众小孩默契地钻到桌底下,在桌底下玩起捉迷藏。
“啊,有老鼠啊!”
“好多老鼠!”
“爸爸,妈妈,这里有好多老鼠,快来啊!”
孩子们的呼喊声里充满了激动情绪。
对于这里的孩子们来说,老鼠不是可怕的东西,是肉!特别是那些肥硕的田鼠,山鼠,一只田鼠顶得上两斤上好的五花肉。能捉到一只大老鼠,比过年了还要高兴。
“好肥的老鼠,快来捉。”
随着某个孩子的一声大喊,藏在桌底下的孩子们宛如蚂蚁出征似的扑向鼠群。
叶娲被他们得喊叫声勾得飘了过来。
看,巧了,鼠群中竟然有见过的老鼠。燕子坡鼠三郎,还有叶老七家鼠二娘都来了。
“大仙来了!”
“大仙来了,我们有救了。”
“大仙救命啊。”
“求大仙救命,我们是来给您献礼的。”
见过叶娲的老鼠们一窝蜂的往她这边跑,一只只的跑得极快,一边跑一边作揖,做出各种恭敬祈求的姿态。
跑到叶娲跟前,老鼠们立即跪下,对着叶娲的方向又跪又拜。
“别打了。”
“不许打,都停手。”
看到老鼠们的奇怪举动,大太公眯起眼睛,起身喝止追赶老鼠的孩子们,“这些老鼠不一般,不能打,赶紧停手。”
叶老汉向来对大太公唯首是瞻,见大太公不让打老鼠,便也站出来呵斥打老鼠的人:“都停手,谁不停手扣谁的工分。”
这话一出,大人们全都停手了。
“看好你们的孩子,谁家孩子要是还打老鼠,就扣谁家工分。”
谁都不想被扣工分,除了一些城里来的工人站着没动,其他的社员们纷纷上前拉自家孩子,拽手的拽手,拧耳朵的拧耳朵,捂嘴巴的捂嘴巴。
几句话的功夫,混乱的场面变得安静下来。
大太公走上前,眼睛死死盯着跪着的老鼠们。
老鼠们对叶娲跪得更恭敬了。
“感谢大仙施救!”
“谢谢大仙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谢谢大仙。”
“快,快来跪谢大仙。”
那些被追赶得东躲西藏的老鼠们钻了出来,跟着跪下了。
一时间,场面变得既奇怪又凝重,人们都不敢说话了。
过了有三秒,才有孩子睁大眼睛问:“那些老鼠是成精了吗?”
这话一出,如同开了闸的堤坝,人们纷纷开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起来。
“肯定是成精了,你看他们跪得多笔直,比咱们清明那会跪祖宗还虔诚。”
“老鼠成精了,怕是要变天了。”
“他们为什么要对着西北方向跪拜,难道那个方向有大老鼠精?”
“别说话,不许怪力乱神!”
“这,这事怎么办?现在不是不让搞封建迷信吗?”
人们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现在不让搞封建迷信,一个个的默契地扭头看向叶老七。
老鼠跪拜算成精吗?老鼠成精算封建迷信吗?这些老鼠怎么办,要处理吗?
叶老七心里也没有主意,下意识看向大太公。
大太公捋了捋胡须,神色变得坚定起来:“先看着吧,不用管他们。”转头和唱喜婆说:“该谁上场添福了?”
唱喜婆张大嘴巴,眼睛愣愣地看着不远处排成一排排,跪得跟人似的老鼠们。她太震惊了,震惊得完全没有听到大太公的话。
老鼠都成精了,还搞什么添福啊!
这,这不得赶紧杀鸡祭拜老鼠精?万一惹得老鼠精们不高兴了,来家里做乱怎么办?
唱喜婆的思绪在短短几秒内拐了好几个弯,一会想着老鼠精们能不能变身成人,一会想着回去后要怎么跟左邻右舍说今天的见闻,一会想着这叶家是不是做了亏心事,所以才会惹得老鼠精们上门来讨公道,一会想着叶家这刚出生的二孙女八字是不是不好,比如八字带煞气,或者八字带霉气什么的,毕竟七月十三出生的的算不上多好的命格。
“唱喜婆!”
“哎!嗯?”
唱喜婆被一声大喊惊得心跳加速,猛地打了个激灵,放飞的思绪瞬间收了回来。
“老大哥,你刚说什么?”
唱喜婆拍了拍心口,扬起笑脸,佯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解释说,“上了年纪了,耳朵没有年轻那会好使了。”
大太公知道她是怎么一回事。既然唱喜婆给了合理的理由,他便也假装相信她:“下面还有好几个流程要走,该接着走流程了。”
唱喜婆脸上笑眯眯,心里却不以为然。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走什么流程?一个丫头片子而已,拜老鼠精不比给一个丫头片子添福重要?
可惜她不是主家,做不了主家的主,“好嘞,我这就……”
“哎!哎!怎么回事?”
“我不是叶家人,你们别往我这边跑!”
“冤有头,债有主,你们有事去找叶家人,别来找我!”
老鼠们可不听唱喜婆的,他们也想看喜婆给大仙唱喜,分拨追着唱喜婆跑。
唱喜婆急忙往后躲,一脸惊恐地看着往自己这边跑的老鼠们,“我不是叶家人,别来找我!”
在场的叶家人被唱喜婆说得黑了脸。
大太公不满地拍了拍桌子,冷着脸呵斥唱喜婆:“你能不能干了?不能干就走吧。”
“老大哥,你家太邪门了,我,我不干了。”
被一对对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看,唱喜婆被看得盗汗连连,心脏砰砰乱跳,吓得都快要昏厥过去了。
“我这就走,我现在就走,钱我不收了!”
唱喜婆不敢留了,转身就往外面跑。
不知道是跑得太急了,还是被门槛拌住了脚,跑过门槛的时候,她忽然直直地往地上跌去。
扑通的,跌了个屁股蹲儿。
“啊啊啊啊啊!”
唱喜婆连哭带喊地爬起来,扶着摔疼的腰肢,尖叫着继续跑。
她的声音一改之前的清脆婉转,变得尖利刺耳,回声久久不散。
害怕的情绪是会传染的,人们看着她的背影变了脸色,一个个的露出惊恐表情,都产生了要离开的想法。
大太公看出了他们得想法,沉着脸出声打断他们:“大惊小怪!城里的就是靠不住,不就是老鼠,有什么可害怕的?”
他看向众人,“都别站着了,回来坐吧。几只老鼠而已,你们一人跺一脚就能把他们都灭了,怕什么?”
众人一想,还真是。他们比老鼠多,来的老鼠根本不够他们分。
想到这里,众人都有了安全感,心里的恐惧瞬间散去,脸上重新扬起笑脸。
“老大哥说的是。”
“走走走,咱们回去接着聊。刚才说到哪里来着?啊,想起来了,刚才聊到你外省的亲家来信说他们大队的亩产破万……”
“刚才我还真是被唬住了,现在想想,刚才还真是被鬼眯眼了,竟然被几只小老鼠给吓住了。”
“坐坐坐,你们胆小的都来我这边坐。我打小就会捉老鼠,就来了那么几只小老鼠,我一个人就能都捉了。”
洗三的流程继续走。
因为唱喜婆跑了,叶家只得从大队里再找一个能说会道的全福妇人补上。
叶阿奶悄悄找上二太公的媳妇,请她出面接替唱喜婆的位置,接着为二孙女唱喜。
二太公的媳妇——二太婆是大队里命最好的女人,一是她嫁了二太公这么一个疼媳妇的好男人;二是她生了三个出息的儿子。三个儿子都进城当了工人;三是她为人和善,和媳妇关系好,和个个媳妇都处得跟亲闺女似的。
二太婆不整虚头巴脑那套,叶阿奶请了,她就应,一秒转换情绪,走上前便大大方方的开始走流程。
“请孩子的堂伯伯们上前添福。”
“大仙,我们带了山里的珍宝过来给您献礼,还请大仙提示我等要把珍宝放到何处。”
在二太婆说话的同时,为首的鼠三郎也说话了。
“你们也是来给我添福的?”
老鼠们想献礼应该也算是添福,纷纷点头应是。
“谢谢你们。”
“你们把东西放盆里吧。”
叶娲完全是照瓢画葫芦,“看到那个洗澡盆了吗,你们把东西扔到那个盆里就行了。”
“好的,大仙。”
鼠三郎一声吆喝下去,后面的老鼠们迅速往四周飞窜。他们回去把藏起来的珍宝带出来。
人们围观洗三礼的同时也在分神偷看老鼠群,眼看老鼠们往四周跑了,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不至于怕那几只老鼠,但和一群老鼠共处一室,心里还是有几分不自在的。
但很快他们又看到了那些老鼠。老鼠们从四面八方钻了回来,每一只老鼠身上都扛着一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子。
老鼠们目的明确地走向洗澡盆,再次用行动打断洗三礼的流程。
“他们过来了。”
“看他们身上背着的东西,那是什么,该不会是死老
鼠吧?”
“啊,这也,这也太吓人了。”
“老鼠真的成精了!”
在人们渐渐惊恐的眼神下,老鼠们迈着端正的四八步,目不斜视地走到洗澡盆附近。
洗澡盆有四十厘米高,老鼠们够不上,得叠在一起才能够到洗澡盆的盆沿。
走在前面的几只老鼠放下背包,趴伏到地上。鼠三郎和鼠二娘走上前,踩着趴着的老鼠们的身体往上爬,然后在够到盆沿的瞬间用力甩下背上的东西。
“咚。”
麻布袋子落入水中。
四周一片死寂。人们瞪大着眼睛,愣愣地看着。
“咚。”
又一个麻袋袋子被甩进洗澡盆里。
“啊啊啊啊啊啊!”
第7章 NB跑了
人的承受能力是有限的。胆子小的,承受能力弱的女人们受不住了,吓得惊叫出声。
她们的惊叫声也吓住了老鼠们。老鼠们以为人群里发生了事情,纷纷扭头看了过来。
“啊啊啊!”
几个女人尖叫着晕了过去。
瞬间,还算平静友好的气氛被打破了。
“她们吓晕过去了。”
“快掐人中!”
“谁带了风油膏,赶紧给她们抹点风油膏。”
现场被闹得人仰马翻。
金枝从昨晚上就开始绷紧神经。她怀疑今天的洗三宴有阴谋,为此从始至终都保持置身事外的游离之态,做好一旦发现情况不对,立刻带着孩子逃离的准备,但事情的发展远远出乎她的预料。
她以最险恶的用心揣度叶家人,怕他们会对她做一些不好的事情。从昨晚开始,她对叶家的每个人都给与最高的警惕,不与他们说话,不吃他们给的食物,甚至与他们保持一定得距离。
然而她预想的阴谋诡计还没发生,叶家先出现了诡异事件。
叶家竟然来了一屋子的老鼠,一眼看过去,遍地都是老鼠!
金枝家境很好,即使后来投身伟大的事业中,也因为会简单的医疗技术没吃到多少苦头。她像大多数女人一样怕老鼠,怕蟑螂,怕蛇。
看到那些老鼠,金枝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队里的老前辈经常说敌人乱起来的时候,就是他们防备最薄弱的时候。叶家现在很乱,是最好的逃跑时间。
在众人或前进,或躲起来的时候,金枝抱起孩子,摸着墙边,悄悄地往外溜。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些老鼠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
当然了,这里的所有人不包括被抱的当事人叶娲,以及不是人的两个鬼魂。
“妈妈要去哪里?”
叶娲跟着金枝往外飘,身上的链子紧紧地系在婴儿身体上,“妈妈是要去找爸爸吗?”
“我看不是。”
小安一个跳跃蹦到叶娲面前,“我感觉四婶想跑。”
“想跑?”
“妈妈为什么要跑?”
不等小安回答,叶娲先想明白了,“我知道了,妈妈肯定是害怕那些老鼠。”
跟新妈妈相处了三天,叶娲已经喜欢上新妈妈了。
“我要帮帮妈妈。”
知道新妈妈怕老鼠,叶娲便想把老鼠们送走。她飘回屋里,飘到鼠三郎跟前,“你们快走,我妈妈怕你们,你们吓到我妈妈了。”
老鼠们本就被人们追得四处逃窜,听到叶娲的话后,所有老鼠立刻头也不回地跑了。
鼠三郎跑之前还不忘跟叶娲卖好:“大仙,我等在山里等候您,只要您一声召唤,我等必舍命前来听候大仙的差遣。”
“走。”
老鼠们走得匆忙,从各个老鼠洞,从各个门窗飞窜奔逃。
叶家人怕他们真是成精的老鼠,只敢驱赶他们,不敢下死手打他们。驱赶时,偶尔会伤到一些老鼠,不过对老鼠们的伤害并不大,回去养两天就能好了。
看着一只只老鼠消失,人们纷纷往外走,想要看看老鼠们往哪里去了。
“好像往燕子坡那边去了。”
“燕子坡那边到处都是荒山,怎么会养出成精的老鼠?”
“以后可不能再去燕子坡那边套老鼠了,万一不小心套到一只成精的老鼠,全家都得玩完。”
“这事要上报吗?”
所有人齐齐看向叶老汉。
叶老汉拿起烟杆,重重吧嗒一口烟:“报吧。”吐出烟圈,舔着干涸的嘴唇,没好气说:“晚些时候我会给上面打报告。”
好好的大喜日子被那些死老鼠给毁了!
他倒要看看那些死老鼠拿了什么东西来吓唬人!
叶老汉气冲冲往回走,三步做两步走向洗澡盆,把烟杆往腰带上一别,弯腰从洗澡盆里捞出一个破破烂烂的麻布袋子。
老鼠们带来的麻布袋子是从大队里偷的化肥袋。他们把好好的化肥袋撕咬成一块块的,用草藤把破破烂烂的破布条缠绕成麻布袋子。
“摸起来一颗颗的。”
叶老汉轻轻捏了捏手里的麻布袋子,“该不会是死老鼠头吧?”低头闻了闻,“没有死老鼠的味道,应该不是死老鼠头。”
年轻的小伙子好奇心强,见叶老汉叨叨的说个不停,拿着麻布袋子就是不打开,急得催促:“打开看看呀。”
“着什么急。”
不得弄清楚才能打开吗?
叶老汉无视小伙子的意见,低头用力嗅了嗅,“闻着有淡淡的果香味,什么东西会有果香味呢?”
众人伸长脖子往前看。
叶老汉又弯腰捞出一个麻布袋子,握着东西轻轻捏了捏,“这个有些扁。”用力捏了捏,“哟,还有腚呢。”凑过去轻嗅,“一股子蘑菇香味。”
他心里有数,单手扯开麻布袋子,“果然是干蘑菇。”
众人纷纷凑过去。
老鼠们送来的是鸡油菌,非常香,即使是干的也香得让人鼻头发痒。
“好东西啊!那群死老鼠为什么要送这样好的东西?难道……”
想到某种可能性,叶老汉的眼睛噌的一下亮了,快速把干蘑菇塞衣兜里,接着打开另一个麻布袋子,“这是野栗子。”
叶老汉彻底不淡定了,转身寻找大太公。
大太公就站在他后面。俩人只对视一眼,立刻明白对方的想法。大太公摇了摇头,示意叶老汉斟酌说话,不要暴露自家的大秘密。叶老汉激动地点了点头,表示他会稳住。
“一定是老鼠们知道我家二孙女今日举办洗三礼,特意送礼来了。”
叶老汉哈哈大笑起来,“我家二孙女福运好,连山里的老鼠精也喜欢她呢。”转动脖子扫视四周,“老四家的,快把咱福妹抱过来。”
“老四家的?”
“老四家的上哪去了?”
找不着人,叶老汉忍不住担忧起来,“老婆子,老四家的不在屋里吗?”
叶阿奶被问得两眼发蒙。
“老四家的刚才还在呢,这会儿怎么不在了?”
她往外走几步,站在门口大声喊:“老四家的,你在哪呢?”
她的呼喊声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
“没人。”
“她上哪去了?”
叶阿奶转身往左边走,边走边冲屋里喊,“老四家的可能是躲回房里去了,我去找她去。”
叶老汉心里着急,脸上却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喜气洋洋地跟众人说:“老鼠精送礼闻所未闻,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老鼠给人送礼。”
谁又不是呢?
人们纷纷附和,这个说:“振北家的胖闺女一看就不一般,刚才我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好似会认人。这孩子以后肯定有出息。”
那个应和:“振北家的胖闺女怕不是仙女转世哟。老鼠比什么都精,成了精的老鼠就更精了,他们一定是看出了振北家闺女前世的身份,特意过来送礼攀关系呢!”
有人点头表示赞同,有人大声接话:“以后七叔家有福了。”
识趣的人已经想好怎么拍马屁了:“恭喜大队长喜得大孙女,有这么一个有福气的孙女在家里镇着,以后您家肯定……”
“不好了!”
叶阿奶气喘吁吁地跑进屋,“不好了,老四家的不见了。”
“什么?怎么回事?”
叶老汉急了,“她怎么会不见了?大好的日子,她不在家里呆着,上哪去了?”
大太公也急了,“孩子呢?孩子妈不见了,孩子还在吗?”
“孩子也不见了!”
“肯定是老四家的把
孩子抱走了!”
叶老汉跺了跺脚,眉头皱得紧紧的,“老四家的早就想带孩子走了,她肯%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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