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还房贷(白陆不为霜)

“别怕，马上就好。”
陆清清并不怕，可她觉得开口解释像是在逞强，索性一言不发地任由唯替她遮去炫目的光。
过了一会儿，陆清清听到一声巨响，猜测是头顶隔绝上层神庙与下层神庙的那方石台炸裂的声音，有石块簌簌下落，但都没有砸在她的身上。
唯在古老的神庙里撑起极为赛博风的淡蓝色防御屏障，大小不一的石块沿着半圆形的罩子向四面滑落，可惜防御屏障并不能阻拦音波。
船长的喊叫声格外刺耳，像是只被掐着脖子打鸣的公鸡，“你是谁？！你要带她去哪儿？！下来！滚下来！把我的神使还给我！”
陆清清看不到唯此刻的表情，全无温柔和煦可言，像是北冰洋上万年不化的冰川，凛冽得足以将人的血液冻结，他冷眼看着像是某种节肢动物的船长，手足并用地爬向神坛，与陆清清交握的手又紧了些。
陆清清察觉到了唯的小动作，低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唯冷漠地收回目光，没再去看试图爬上神坛的船长被灼烧得面目全非的模样。
陆清清听着船长的惨叫，又问：“船长怎么了？”
唯声音温和：“不用管他。”
陆清清点点头，睫毛划过唯柔软的掌心。
石台徐徐上升了很久，陆清清觉得身心越来越放松，温暖明澈的能量化为泉水将她包围，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贪婪地享受着这股暖流。
她再度想起打开济仁教堂地下室那扇门时的感受，惊奇地发现与现在的感受如出一辙，但她确定现在头脑是清醒的，没有像当时那样混沌失神。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陆清清听见了海浪的声音，唯没有急着放下手，“慢慢睁开眼，可能还是有点刺眼。”
陆清清“嗯”了一声，依言缓缓睁开眼，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天空的颜色极为丰富，一道淡粉色横亘在天际，渐变成暖黄，边缘处又化为浅青色。
“这就是旧神海的奇观吗？”陆清清看得出神，是她在现实世界无缘看到的美景。
唯温声回答：“是的。”
两人此时置身在一座小岛上，小到没有地势起伏，一眼就能望全整座岛屿，岛上没有任何植被，遍布黑色的岩石。
陆清清脚下的黑色石台已经消失不见，她问：“这里就是另一个神庙入口？”
“对。”唯说，“准备好离开了吗？”
“夏予他们怎么办？”陆清清问。
唯宽慰道：“核没了，世界就会把不是此世界的人类遣返回原世界。”
陆清清差点忘了这回事，点点头，“那走吧，早点回去，我怕小夏以为我死了，又要跳海。”

夏予仍红着眼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盯着茶几，兴许是刚到家见到陆清清时情绪波动太大,现在完全进入呆滞状态，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大半天也没有反应。
“对,旧神杀死了新神,副本就通关了。”陆清清站在沙发边和杨万雪通着电话,眼睛还担忧地望着夏予。
杨万雪语声冷淡：“物业到现在也没有发通报，肯定已经发现了唯的事。”
陆清清苦笑道：“毕竟是七级副本的核, 我已经准备好面对腥风血雨了。”
“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我也有责任。”杨万雪说, “物业如果调查，就说是我带走了唯，我会否认，即使他们追查也没有确凿证据。”
陆清清没有拒绝杨万雪的好意，“再说吧,随机应变。”
杨万雪沉默片刻，陆清清以为她又会直接挂断电话时,对面忽然问：“我们冒着风险带走唯是有意义的。”
“我知道。”陆清清说, “或许还有很多个和唯一样的人作为不可再生资源在被副本消磨，又或许只有一个唯，如果不把唯带出副本，不会触及到物业那些鬼东西的核心利益,我们对副本更深层的探索也将止步于此,继续被游戏支配度日。”
杨万雪：“嗯,小夏怎么样？”
陆清清叹了口气，“现在处于待机状态。”
杨万雪：“好好安慰下她吧, 你被海怪抓走那晚……她好像也死了。”
陆清清鼻头发酸，“好，晚点再联系。”
杨万雪不出意外地径直挂断了电话。
陆清清转头拍了拍夏予的肩膀，唯这时从她电脑桌那边的柜子里拿着盒飞行棋走过来，轻轻放在茶几上，他自己则蹲在茶几旁边，开口问夏予： “玩桌游吗？我可以自己掷骰子了。”
陆清清眼神复杂地看了眼不谙世事似的唯，刚想让他住口，就听夏予吸了吸鼻子，颤声回答：“玩儿！”
陆清清：“……”
两人只好摊开棋盘，陪夏予玩儿起来，过了十几分钟，陆清清第二架飞机都到达目的地，夏予的飞机又被打回老家，迟迟起飞不了的时候，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陆清清赶忙丢下骰子，抱住夏予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夏予的情绪像是决堤的江水，终于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连从呜咽开始循序渐进的过程都没有，她边哭边喊，一声大过一声，双手死死攥着陆清清的衣服，颤抖得语不成句。
“我没事，我什么事都没有。”陆清清柔声安慰着夏予，“对不起，你吓坏了吧，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夏予勉强止住哭声，哽咽得厉害，断断续续地说：“我不是害怕……是绝望，心脏都会生理性的痛，你死了，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死了……我不知道我该做什么，我恨透这个游戏了……”
陆清清将下巴抵在夏予的肩膀，夏予温热的泪水砸在她的脊背，渗入衣料，贴在她的肌肤上慢慢变冷，她哑声道：“会结束的，我们会亲手结束这个游戏的。”
夏予哭了足有半个小时，期间唯贴心地给她倒了杯水，口干舌燥的夏予喝完续上命接着哭。
等到夏予终于哭够了，眼睛也肿起来，陆清清见她情绪好转，调笑道：“你好像悲伤蛙啊。”
夏予给了她一拳。
“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
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让好不容易轻松起来气氛降到了冰点，陆清清收敛起笑容，看了眼手机屏幕，是串陌生的号码，她给夏予和唯使了个眼色，接起电话后打开了免提。
“是陆清清女士么？”电话那头女人的声音带着冰碴。
陆清清镇定自若地问：“哪位？”
女人说：“真挺好调查组组长，例行询问，请你配合调查。”
陆清清并没有被她的话唬住，冷笑一声，语声轻蔑：“怎么？之前那个专员办事不力，都轮到组长上阵了。”
女人从无能下属那里了解到一点陆清清的德行，声音毫无波澜：“据其他嫌疑人供述，你在《海上灯塔》副本崩塌前一晚被旧神拖入海中，首先，对于旧神出现的异常行为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副本崩塌了？”陆清清讥笑道，“你们自己NPC行为失常，管我一个玩家要解释，你自己听听这合理吗？”
女人出于职业素养，继续问：“下一个问题，副本崩塌是在你入海后的翌日上午发生，这期间你在哪里，发生了什么？”
玩家与物业注定是对立的身份，陆清清本就没必要给跟真挺好物业挂钩的那些鬼人好脸色，继续嘲讽道：“怎么不问你们的NPC ？行为失常，精神也失常了？”
女人语调变得更为严肃，压迫感十足，“此副本中有沟通能力的重要NPC下落不明，希望你端正态度，如实讲明情况。”
陆清清讶然，有沟通能力的重要NPC不就是船长和石头，他俩下落不明？ ！
她迅速瞥了唯一眼，刚好撞见唯心虚地从她手机屏幕上移开目光。
也难怪唯说对船长和石头有种天然的厌恶，这两个角色都是扒在他身上吸血的蚂蟥，只是陆清清没料到，唯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没两人。
唯也意识到自己那点小心思被陆清清撞破，用口型无声地说出两字：“灭口。”
陆清清：“……哦，都没了啊，活该。”
唯悄悄勾起唇角，看得出来心情愉悦。
电话里足足沉默了好几秒，女人再次开口：“据调查组对你的备案显示，你曾私自携带NPC关键物品出副本一次，携带主要NPC离开副本一次，且《济仁教堂》副本也在你进入期间出现崩塌，你有这么多前科，我合理怀疑这次《海上灯塔》的副本坍塌也与你有关。”
陆清清啧了一声，“请你弄清楚，在我做这些事之前，物业并没有明文规定不允许携带NPC关键物品或NPC本人离开副本，所以不算违规，而且我还配合了你们那个男专员的无理要求，把物品与NPC都归还了。至于济仁教堂副本的坍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当时还是第一次下副本，如果真是我弄的，那也只能说明你们副本设计有问题，存在很大的漏洞，也就是坍塌隐患。”
一大通话说下来，把电话对面的女人堵得深吸了口气，又是缓了半天才说话：“不妨告诉你，《海上灯塔》副本的坍塌与丢失一样重要物品有关，这样东西足以让我们不惜用任何手段追回，看记录你也不是新人了，还不清楚你面对的究竟是什么吗？”
陆清清饶有兴致地问：“是什么？”
女人：“能够轻易碾死人类的庞然巨物。”
“嘶——”陆清清倒吸口冷气，话里话外都是揶揄，听不出半点惧意，“组长就是组长，说起话来都比专员有水准。”
女人：“……”
陆清清语声含笑：“我想你比那个男专员更通透，我们不是上下级的关系，更不是你们高我们一等，而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如果说刚才女人的话是带着冰碴，现在完全是刚从冷冻库里把话端出来：“所以是你造成了此次坍塌，他现在在你手上？”
“关我什么事？”陆清清话里透着实打实的困惑，“我只是向你挑明我们之间的关系，我没有义务回答你的任何问题，如果你还想向我请教，注意你的语气和态度。”
女人怎么可能服软，“我说过了，《海上灯塔》中丢失的东西足以让我们不择手段追回，你现在的言行在增加你的嫌疑。”
没料到油盐不进的陆清清突然松了口，“也不是不能回答你的问题，我们可以等价交换，而不是你在这里单方面质问我。”
僵持之下总归是有了些进展，女人说：“可以考虑。”
陆清清熟稔地顺杆子就爬，“你们丢失了什么？说具体一点，或许我有印象，还能向你们提供点线索。”
女人回答：“一具男性尸体。”
陆清清说：“那可太多了，光是你们旧神就创造了几具吧。”
轮到女人发问，“你是否去过神庙？”
陆清清：“去了，旧神带我去的。”
女人盘问：“具体一点，发生了什么。”
陆清清锱铢必较，“你先具体一点，一具男性尸体怎么可能引发副本崩塌？”
女人耐心快要耗尽，“别在我这里装傻充愣，妄想洗脱嫌疑，你肯定知道那代表着什么。”
“哦，核啊。”陆清清故意拉长了语调，“谁能想到你们丧心病狂到把具尸体当核呢？神庙里也没发生什么，不就是新神诞生后和旧神神仙打架，然后我就通关了。”
这时听筒中传来一道比女人声音更小的声音，“组长，陆清清在《赛博朋克》副本中带走的重要NPC ，与《海上灯塔》丢失的核高度匹配，足以、足以……”
女人的声音远了些，痛斥吞吞吐吐的下属：“告诉你多少次稳重一点，现在话都不会说了？！”
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小，陆清清先一步将公放音量调到最大。
“足以让他苏醒。”
什么东西打翻的声音。
女人不复冷静，“《赛博朋克》的重要NPC她是不是真的还回来了？”
“还了的……”男人怯懦地小声回答。
“去查，我要肯定的答案！”女人心绪这才平稳了一点，火速抓起手机，“陆清清，你最好祈祷我们不会在你身上发现任何猫腻，不然你会死的很惨。”
陆清清：“拭目以待。”

或许《赛博朋克》副本中唯的意识出逃，不足以引起物业的重视，何况陆清清很快就归还了一个NPC, 虽然是冒名顶替的大主教，让那个黑雾人稀里糊涂地拖走了。
现在被调查组发现她当时归还的其实是大主教是早晚的事, 再结合《海上灯塔》的情况, 两头一对, 即便是杨万雪出来顶锅都没用，唯的事情肯定会暴露。
她坐在沙发上焦虑地啃指甲, 被一直乖巧蹲在茶几边的唯捉住手腕, 力道轻柔地移开。
“有细菌。”唯正经科普。
陆清清长叹口气, “有点羡慕魏津，这时候就该点根烟。”
唯拧起眉头，“吸烟对人体有更多危害，如果一定要二选一的话你还是啃指甲吧。”
说完他改拽为推，将陆清清的手重新送回嘴边,陆清清被他逗笑了，胡乱甩了甩手,轻松摆脱他的钳制。
夏予：“啧。”
陆清清看了她一眼,捏着嗓子问：“夏夏宝贝，我们等下吃什么呀？”
夏予已经从悲伤中缓过来，看陆清清的眼神也从失而复得的宝贝，变成张口要吃抬手要穿的不孝子,她问：“唯能吃饭吗？”
唯的眼中总是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水汽,看起来湿漉漉的,不思考时像是某种大型犬的眼睛，温柔无辜,他眨眨眼，回答道：“能吃，我想吃你们上次吃的那种火锅。”
陆清清夸张地发出“呀呵”一声，“问你吃不吃饭，你还点上菜了？”
唯抿起唇不说话了。
陆清清倒不是心软，主要是谁能拒绝一顿火锅呢，她转而征求夏予的意见：“吃火锅吗？”
夏予：“啧。”
陆清清：“……我请客。”
夏予：“啧啧啧。”
陆清清气得扑上去捏夏予的脸，最后以夏予被戳到痒痒肉笑得停不下来告终。
三人围坐在茶几边，刚开锅没多久，陆清清和夏予的手机同时收到消息提醒，夏予在专心致志地用勺子将虾滑分成块状下到锅里，陆清清停下对唯香油蘸料里一定要加香菜碎的教导，解锁手机查看消息——
【尊敬的C1301业主，恭喜您成功通关副本，获得35点积分。 】
【再次恭喜您解锁成就：[逃离大雾]、[绿帽子零售商]、[小鱼蟹蟹你]、[三堂会审伽利略]，额外奖励20点积分，共计55点积分，请再接再厉。 】
陆清清发现心里有更重的事压着，以前恨得牙痒的公布成就环节反倒不怎么上心了。
她坦然地逐字看过去，发现她并没有自以为的豁达，这什么鬼才想出来的成就？ ！
[逃离大雾]无可厚非，想必是她吸入白雾但及时清醒，没有酿成大祸的留念。
第二个[绿帽子零售商]是不是有点过了？她跟船长和石头又没有明确过关系，硬要算的话也只是前期骗石头两人是情侣关系罢了，玩家的事，怎么能叫脚踏两只船呢？ ！
不可否认的，在看到[小鱼蟹蟹你]这几个字的时候，陆清清良心确实被刺痛了一下，赶紧继续往下看，一口气没捋顺，猛咳起来。
夏予看她忽然转过身剧烈地咳嗽，关切地问：“被辣椒呛到了吗？”
唯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将手边的冰可乐递给她。
陆清清灌了口可乐，长出一口气，直视着夏予：“你听说过一出京剧，叫《三堂会审伽利略》吗？”
夏予：“？”
陆清清正色：“没开玩笑，真的有。”
夏予放下手中的空盘子，回忆了一下，“伽利略是在比萨斜塔扔铁球的那个科学家吗？”
“对。”陆清清点点头，“大概就是讲伽利略不信奉神，而信科学等等这么一出戏，我获得了这个成就，应该是指我在海底和神庙里，跟船长、石头和光头撞在一起，被他们质问的环节。”
夏予挠挠头，“还挺贴切。”
“问题的关键不在这里。”陆清清敲了敲茶几，“这个成就名称，明显是我们世界的文化产物。”
夏予愣了愣，忽然瞪圆了眼睛，“对啊！这倒霉成就谁起的？我们世界有内鬼？！”
唯将碗底的耗油搅散，认真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们世界的AI检测自动生成的？”
“不排除这个可能。”陆清清边说边去捞锅底烫熟的肉片，夹到小夏碗里，又给唯夹了筷子，才轮到自己。
唯用筷子的动作明显有些生疏，学着夏予的样子将肉片在香油里滚了一圈，放进嘴里后开心得眯起眼睛。
陆清清问：“好吃吗？”
唯点点头，模样乖巧，“好吃。”
陆清清动作自然地从夏予手边抽走她的手机，熟练地在解锁界面上输入夏予的六位数生日，一条消息随即弹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