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限游戏还房贷(白陆不为霜)

上方的光芒越来越刺目，快要将地面橙黄色的火光都遮掩过去，陆清清低垂着眼帘仍能感觉到眼球被刺痛，身旁的船长坚持直视着那团光，幽绿色的眼睛变得黯淡，像是蒙了层雾气。
“出来了，祂出来了。”船长语声激动。
陆清清被逼无奈，闭上眼又用双手遮住眼前的光才稍有缓解。
一声啼叫响彻神庙，像是来自古老神秘的未知物种，清脆又厚重，贯穿人的脑海。
过了很久，光亮才开始减弱，陆清清刚试探着移开手掌，手腕就被船长擒住，“该轮到我们了。”
陆清清眨眨眼，仍不敢抬眼，“你不让神坛歇歇吗？”
“来不及，我们得快一点。”船长死死箍住她的手腕，捏得陆清清手骨都泛疼，“那样弱小的新神，都不配称之为神的废物，不快一点，必须快一点，会被旧神吞并，我们不能再让祂变强了。”
他说起话来有些语无伦次，焦急又期待地看着上方。
神坛在回落。
陆清清看着脚尖，目光又移向神坛下方的黑洞，她问：“石头去哪儿了？”
船长：“已经离开了，你出去就能见到他。”
“离开了？”陆清清愣了愣，“他怎么离开的？”
船长空出来的那只手高高举起，指着上方，“那里，没有能量的你也会从那里离开。”
陆清清倒吸一口凉气。
这间神庙真是不走寻常路，从海底进，从上空出？
就是说她不上神坛，永远无法离开。
得出这个结论后，陆清清有点崩溃，她看着已经下落到半空的神坛，不死心地问：“那新神呢？”
“你没看到吗？”船长诧异地反问，“祂已经去海底了，旧神马上就会去找祂。”
陆清清：“新神又是怎么离开的？”
船长又举起手臂，“也是那里啊，旧神也在那里，你没看到旧神张开的嘴吗？你也要进去，但不会死。”
陆清清：“……”
石台下降到她能够看清的高度，陆清清觉得自己无法完成这场创造新神的仪式，唯具有将船长变为新神的1号能量，不意味着有上神坛所需要的2号能量，自从进入神庙后唯又一直没有给予回应。而且陆清清说到底并不是真的神使，身体构造也不同，谁知道哪一环会出问题。
她心里打鼓，看着再有十几秒就要落回地面的神坛欲哭无泪，脑子仍没放弃思考，没有被船长抓住的右手又摸进内胆还湿乎乎的帆布包里，做最后的挣扎。
突然，陆清清余光瞥见胸前的小胸针闪烁了两下，虽然是很微弱的蓝光，比萤火还弱，但她确信它确实亮起了一瞬。
“清清，跳。”唯吐出极其简短的三个字，嗓音喑哑。
石台的底部已经近在眼前，马上就要将那个洞口堵死，船长的眼神愈发狂热，变为灰绿色的眼中映出近处火盆中跳动的火焰。
一声火烧柴木的声音忽然响起。
陆清清看着身侧除了火焰，空无一物的火盆，瞳孔骤缩，再不迟疑，向前猛冲过去。
船长握着陆清清的手腕太久，力气松了不少，也没有防备她会忽然发力。
即使她没有魏津那样强的爆发力，陆清清这突然一冲也把船长拖得向前倒去，不得不松开了手，她打了个踉跄，动作没有半点犹豫，径直跳入了神坛下的黑洞。
“回来——！”船长狼狈不堪，白衬衫沾满了灰尘，眼中血丝密布，全无当初优雅矜贵的模样，裹满盐粒的头发乱糟糟的，搭着那张狰狞的脸犹如疯魔。
他四肢并用爬向洞口，可黑色的石台已经有小半落入黑洞，四周只留有可供成年人手臂探入的缝隙。
随着船长一声无力的怒吼，石台轰然落地，又变成严丝合缝的塞子，四周石壁上的人形缓缓缩回墙后，神庙恢复了寂静。
下坠感让陆清清下意识收紧了小腹，这是她在副本中度过的最惊险刺激的一天，抛开前面的不谈，她现在面朝下，于黑暗中不断坠落，有望下一秒就变成陆饼饼。
“唯！”破风声不停在耳边划过，她叫着唯的名字代替失声尖叫。
可小胸针好像又罢工了。
陆清清血液倒流，“你坑你爹我呢？！我跳了然后呢？！”
这时她心口衣物好像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她费力地摸去，小脸更白了，那处衣物被扯破，别在上面的胸针不见了。
陆清清紧咬着后槽牙，脱离海面后好不容易重新燃起的希望又在迅速熄灭，“淦！我做鬼也要拔你电源——死AI ！”
失重感骤然消失，她觉得自己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实处，吹得衣服猎猎鼓动的风停止了，突如其来的安稳让她一阵恍惚，自己或许是死了，听说人在遭受剧痛时，人体内的疼痛抑制系统会发挥镇痛作用，让人感受不到疼痛。
她闭着眼睛，肢体放松，脑子里强行走马灯，直到胸腔里有力急促的心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与此同时，她头上传来低沉温和的男人声音：“我不是AI，也不需要连接电源。”

从下向上看一个人的脸，是对人骨相很大的考验,可眼前这个人的长相过分优越，下颌线条流畅利落,弧度柔和,鼻梁挺拔,颧骨高一点刻薄，低一点软糯,是个恰到好处的高度。
除此以外,陆清清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让她联想到那晚在皓月下波光粼粼的海面，温柔无害，实则是因为无人窥见海下暗涌，不知道暗无天日的深海中埋葬着多少遗骸。
温柔又危险，这是陆清清对他的第一印象。
她已经从刚才男人说话的声音判断出他的身份, 还是不可置信地确认：“你是唯？”
男人笑起来，没有船长的邪气, 也没有曾雨辰的单纯, 是那种平和的，因为置身事外，有丝神性蕴含其中的笑容，“是的。”
陆清清眨眨眼, 讶异道：“你夺舍了别人的身体？”
唯愣了一下, 然后摇摇头, 如实回答：“这应该就是我的身体。”
“你找回了你的身体？！”比起诧异，开心占据了陆清清语声中的绝大部分。
她确实为唯感到开心,唯不止一次为他到底是什么东西而感到纠结，随着和人类厮混得久了，把陆清清的现实世界当作第一世界后，即使唯不说，陆清清也知道他越来越纠结在意这个问题。
对于拥有一具人类身体的唯来说，陆清清能想到最适合庆贺，不显得生疏又不会逾矩的方式就是击掌，于是她伸出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她正被唯横抱在怀里，这让她刚才好不容易想到的庆贺方式变得极为可笑。
“先放我下来吧。”陆清清干笑几声，有些不自在。
唯听话地微微俯身将她放下，陆清清站稳后，猛然发现自己又出现在“神庙”里。
一样大小的场地，一样放置在墙根的火盆，一样的抬头望不见顶，一样的黑色石台。
这里的一切都和刚才所在的神庙一模一样，但陆清清确信她不是在掉落时通过某种传送装置，重新回到神庙，因为船长并不在这里。
她扭头看向唯，唯比她高出很多，暖色的火光为他的侧脸镀上层柔光，眉眼精致得像是精雕细琢的古希腊雕塑，不算硬朗的长相，有种温文尔雅的书卷气。
陆清清面对人形的唯还是有种陌生感，一时之间不知道从何问起。
唯主动开口，明明是相同的声线，从人形和胸针里说出来的感觉截然不同，“我还以为你不敢跳下来。”
陆清清罕见得有些局促，嘴边不着调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正色问道：“上面那间神庙，是这里的投影？”
唯看向她，眼底蕴着细碎的光亮，“为什么这么说？”
陆清清走向距离最近的一个火盆，里面烧着火炭，底部积了厚厚的一层白灰，“我听到了烧柴噼里啪啦的声音，但火盆里什么都没有，我的道具和卡片也失效了，我想上面的所见所闻可能不是真的，像我吸入白雾后看到的幻象一样。”
她蹲下身，将帆布包放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张脆弱的瞬间移动卡，上面的使用次数是真的被抹除了一次，这令她皱起眉头，十分困惑，“不对，不是幻象，那是什么？”
“你说对了一半。”唯声音柔和，“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投影，或者说复刻，这里才是真正的神庙。”
陆清清眉头拧得更用力，“真神庙在假神庙的下面，那光头和石头他们历经的转化是真的还是假的？”
唯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陆清清，他知道陆清清不是在等他的回答。
陆清清沉思片刻，“或者说，1号能量是真的，2号能量是假的，所以1号能量来自真神庙，2号能量来自假神庙。”
很快她又自我否认，“说真或假不太严谨，上层神庙更像是个加工厂对吗？它抽用1号能量然后进行转换，削弱为2号能量参与循环，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在神庙这一环才有1号能量参与， 1号能量又在循环链中殆尽。上层神庙存在的意义，就是不停削减下层神庙的能量。”
唯点点头，给予赞许的回应，注视着她的目光柔得像是一汪水，让陆清清起了身鸡皮疙瘩，“你别这么看着我。”
唯有些不解，“我怎么看着你了？”
陆清清形容不上来，绞尽脑汁道：“像是在看只聪明的小狗。”
唯：“……抱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你最好是。”陆清清撇撇嘴，“你的身体为什么会在下层神庙？”
她话问出口的瞬间，脑子也想通了，眼睛蓦地瞪大，腾地一下站起身，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四目相对，她震惊得舌头有些打结，“这么丧心病狂？”
“还好吧。”唯弯腰将她因为在海水中浸泡太久，布料变得有些发硬的帆布包从地上捡起来，拍落底部沾上的尘沙，却没有归还陆清清，而是斜跨在自己身上。
陆清清这才注意到唯的穿着——一条亚麻布料乳白色的长袍，没有繁复的花纹做点缀，只在袖口和袍角用金线勾了个边，一路罩到了脚踝。
唯赤着脚，连个鞋子都没有，真可怜。
陆清清好心地凑近，从帆布包里取出猪猪拖鞋扔到地上，“记得别说'我家'之类的相关词汇。”
可猪猪拖鞋码数有点小，唯脚掌勉强塞进去，脚跟还露在外面，看起来更加可怜，像是个拾荒者。
“你先凑合穿吧，出去给你找双鞋。”陆清清说。
唯又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会跟你出去？”
陆清清挑了挑眉，“不然你背我包干什么，还想把我一包的宝贝跟你一起留下？”
唯问：“那我们怎么出去？”
“你清不清楚你的身体是作为什么留在这里的？”陆清清又补充道，“你找回你在赛博之前的记忆了吗？你的主脑还留在赛博里作核呢。”
“没关系，主脑只是剥离我意识后用于承载的容器，但还是要拿回来的。”唯淡淡地说，“我已经想起了一些事，我想我的身体就是你们说的，这个副本里的核。”
陆清清再次感叹，“真的太丧心病狂了，你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他们把你的意识和身体区分开来，维持两个副本的运转？”
唯垂下眼帘，语声轻飘飘的，“我如果是始作俑者，是万恶之源，你还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
陆清清怔愣住，她又想起了济仁教堂地下室被藤蔓汲取能量的那棵树，想到了赛博朋克副本中唯不断衰败的主脑，再看看眼前唯被循环链慢慢消耗能量的身体，手脚冰冷，头皮发麻。
这些副本创立的初衷究竟是什么？
副本在以唯这种不可再生资源为核心，维持副本世界的运转，是在猎杀玩家，还是在消磨唯，亦或两者皆有之？
她嗓音不可抑制地发颤：“是什么人在针对你，不惜作一个这么大的局？你又是什么人，能影响这么多人类的命运？”
“清清。”唯一成不变的和煦表情流露出哀伤，“我的记忆残缺不全，应该和我留在赛博世界的主脑有关。”
他向前半步，陆清清却后退了一步，看向他的表情充满怀疑，“那就告诉我你知道的。”
唯学着她的模样，一手攥在帆布包背带上，低垂着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让陆清清以为刚才和唯打照面时，那双眼中暗藏的危险性都是她的错觉。
“我的世界它失控了。”唯皱起眉毛，谈不上懊恼或自责，只是有些难过，“我们的世界本来应该互不干扰，可不知道为什么它们重合在了一起。”
陆清清审视着唯，试图从他的脸上探寻话里的可信程度，“那真挺好物业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唯抬眼看她，目光真挚诚恳，此刻他更像只可怜兮兮的小狗，祈求陆清清的信任与垂怜，“我的世界以前应该没有这样一批人才对，他们可能是两个世界重合后组建的，用来统辖人类。”
陆清清软硬不吃，在俊美男人的眼神攻势下不为所动，又问：“你以前在你的世界和什么人有仇吗？他们为什么要用副本的形式来削弱你体内的能量？”
唯不安地抿起嘴唇，唇线绷成脆弱的弧度，“我记不清了，我应该活了很久，比人类的寿命久得多。”
陆清清自上而下地打量着他，看到猪猪拖鞋前段蜷起来的脚趾，忽然觉得人形的唯有点可爱，又有点像笑。她强忍住笑意，板着脸说：“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唯又问道：“你愿意带我离开这里吗？”
陆清清疑惑不已，“你的1号能量在这个副本里那么厉害，用得着我吗？”
唯坦言：“但我依然无法离开副本。”
陆清清：“你现在又不是胸针了，能别在我身上跟我一起出入副本。”
“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带我离开。”唯言之凿凿，努力为自己争取。
“触动核的后果很严重。”陆清清想到从济仁教堂出来时的惨状心有余悸，“你的身体是7级副本的核，离开副本的话应该不亚于毁坏所带来的后果。”
唯小心翼翼地挪动几步，见陆清清这次没有退后回避，更加大胆地牵起了她的手，陆清清静候着他下一步动作，便看到唯欠身，在她的手背烙下一个吻，不似当初船长的蜻蜓点水，这个吻停留了足有三秒钟，不似友好的问候，有更深沉、虔诚的意味。
“跟我来。”唯没有放开她的手，引她走向那方黑沉沉的石台。
下层神庙的石台高度与上层一致，陆清清走上台子才看清，正中是凹陷进去的，有个足够容纳一个成年人平躺进去的长方形凹槽，四面内壁镌刻着密密麻麻晦涩复杂的文字，字体四四方方，与人类的文字相似，但陆清清眯着眼睛细看，一个字都不认得。
唯迈步进去，凹槽深度只到人小腿，他从里面检出那枚正中蓝宝石光泽有些黯淡的胸针，交还给陆清清。
看着那枚安静躺在白皙手掌上的胸针，陆清清定定看了半晌，唯的手很漂亮，比密林古堡里那双鬼手漂亮得多，手指修长，骨肉匀称，陆清清恶趣味的想，这双手不刷马桶实在可惜。
“你不要了么？”唯问。
陆清清百感交集，从他掌心拿走那枚胸针，“你副本挑得真不错，恭喜你找回了自己的身体。”
唯收回手，浅笑道：“是你将我从赛博世界中带出来，我才有机会以完整的形态站在你面前。”
陆清清没有再佩戴，将胸针收进帆布包里，“我们要怎么离开副本，瞬间移动卡失效了，我回不去船上，手机也掉在甲板上了，联系不上夏予他们。”
唯回答：“我们一样可以进行仪式。”
陆清清立刻想明白唯想做什么，侧头看向刚才被唯亲吻过的手背若有所思，“但你就是创造新神的主要能量来源，该怎么进行仪式？”
“你来做神，我是你的神使。”唯说，“到时我们同步离开副本，你就不会承担副本坍塌带来的伤害。”
陆清清抬手，被亲吻过的手背在唯眼前晃了晃，“这是你给我的赐福？我可不想变成那种怪物。”
“不会的。”唯轻声安慰道，“不需要变成怪物，你做你自己就好。”
唯跨步走出凹槽，牵着陆清清的手，与她并肩站在石台上。
他轻轻闭上眼，石台开始震动，陆清清知道这是仪式开始的前兆。
周围的石壁上再次浮现出人形轮廓，随着石台缓缓上升到了火光映不到的地方，陆清清眼前又变得黑暗。
可是黑暗并没有持续太久，暖色调的光团比上次更快速且更为耀眼的出现，陆清清以为不能动弹，眼球又要遭一次罪，搞不好视网膜脱落的时候，一只冰冷带着干燥冬日特有的霜雪气息的手覆上了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