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吕氏今天就想彻底搞明白。
朱允炆却深谙‘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一套,见吕氏发火,他就放下书,乖乖端起宫女刚盛好的汤,一口喝完,然后语气无奈道:“母妃这下满意了吗?可以让我安静看书了吗?”
吕氏:“......”
无理取闹的人反倒是她了。
吕氏没和儿子谈成心,还吃了一肚子气回去。等吕氏一走,朱允炆半个字也没看进去,眼神空洞地发着呆,直到饭点到了,一个宦官看朱允炆坐那不动,想到吕氏的命令,还是硬着头皮上去提醒。
“殿下,要传膳吗?”
王景弘正专心点燃四周照明用的烛灯,身后就响起朱允炆冷漠的呵斥声,“放肆。”
“殿下恕罪,奴婢不是有意打扰您看书的,奴婢再也不敢了。”
朱允炆冷冷地盯着磕头求饶的宦官,
这些阳奉阴违的奴才,面上一心一意伺候他,背地里却把他的事都传到母妃耳中,他们忠心的到底是谁。
“既然知错,那就下去领罚。”
一句话让磕头的宦官脸色白了白,却不敢再求情,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
“王树,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朱允炆看一眼已经冷掉的补汤,候在一旁的王树赶紧上前。
在王树把东西都端走后,朱允炆才倒在椅背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叹道:“以后别让这些人进我书房。”
“是,殿下。”王景弘恭恭敬敬地应道,看了看朱允炆神色,又靠近几步,小声问:“殿下可是又头疼了,奴婢给您按一按穴位吧。”
“嗯。”朱允炆闭着眼应了。
王景弘这才上手给他按摩,他按摩的手法很不错,还曾花了些功夫特意找太医院的医侍请教过。
渐渐地,朱允炆眉头松开,忍不住感叹道:“要是他们有你一半忠心能干就好了。”
王景弘按摩的力道也轻了点,让朱允炆更舒服了。
“奴婢能伺候殿下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殿下愿意赏赐奴婢伺候您的机会,奴婢感恩戴德都不够,奴婢就是希望殿下能过得舒心些。”
朱允炆睁开眼睛,看王景弘的眼神难得有点暖意,“放心,忠心的人,本殿下不会亏待。”
王景弘感动地磕头谢恩,不忘再表一表忠心,“奴婢只想这辈子都替殿下当牛做马,好好伺候殿下,不让殿下烦忧。”
听着耳边激动又感动的话语,朱允炆浅浅抿了下嘴角,再次闭上眼睛。
王景弘擦擦眼角感动的泪花,继续为他按摩穴位,面上好一个忠心奴才样,只有看不见的心口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甚至还有些闲心在脑中腹诽:奴婢这辈子是要做牛马的命,不过奴婢也想做高级的牛马呢。
殿下啊,你连奴婢们认个字都接受不了,奴婢们还怎么一心一意给您当牛做马呢。
这些朱允炆自然听不见了,他对王景弘越来越满意,毕竟这人是他亲手提拔上来的,与王树那些个由吕氏送来的不一样。
朱允炆的心思也从不会在奴才身上多停留,他这头刚和吕氏不欢而散,谁想到第二天心情不错地去陪朱元璋下棋,却亲眼见证了一场亲爹和亲爷爷的吵架场面。
朱标气势汹汹找来的时候,朱允炆正在犹豫下一步棋该怎么走。
“父皇!”朱标语气激动,朱允炆应声抬头,见了朱标的喜意还来不及浮上脸,就被朱标一声大喝吓一跳。
“您到底是想干什么!”
朱允炆手中棋子都掉下去了,只是风暴中心的两个人都没心思管他。
见朱标一副找人算账的架势,朱元璋脸色也沉了下来。
“韩国公告老多年,又是所犯何罪,您要下旨把他一家关押下狱。”朱标脸红脖子粗,双眼瞪大,情绪激动。
朱元璋心道果然。
“朕说得很清楚,韩国公李善长不忠不义,以权谋私,不体圣心,不念皇恩,勾结奸佞,意图不轨。”朱元璋面色冷酷,语气更是冰冷,“种种以下犯上,罄竹难书,朕难道不该拿他问罪?”
朱标听完呼吸越发急促,也不知是不是情绪波动太大,来不及和老朱辩论就呛咳起来,脸色青紫涨红,仿佛要咳背过气去了。
“父亲!”朱允炆大惊失色,赶忙起身去搀扶朱标。
朱元璋原本脱离凳面的屁股就悄悄坐了回去,面色沉冷,心中越发气恼,气朱标回回跟他唱反调,恼朱标就为这么点事就气急败坏,要死不活。
“不舒服就回去待着,李善长罪有应得,朕这次绝不姑息。”朱元璋冷声挥手,“来人,送太子回宫。”
朱标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嗓子都嘶哑了,“父皇....”
朱元璋却背过身去,摆明了拒绝交流。
看着那道冷硬专横的背影,朱标一时气上心头,也甩袖离开了。朱允炆担心朱标身体,连忙朝朱元璋告退,然后追了出去。
这次不欢而散,父子两好一段时间都在冷战,谁也不理谁。
冬天第一场雪降落那天,大明开国功勋,第一任丞相,为朱元璋创业之路立下汗马功劳的韩国公李善长,获罪赐死狱中。
不过朱元璋念及女儿,最终还是饶了李善长长子,也就是驸马一命,后面有公主和朱标求情,驸马的另外几个兄弟也被放了出去。
只是现在还被关在牢里,惶惶然等着皇命降临那天。
朱标闻听李善长死讯,想到前段时间探监和李善长的几句交谈,李善长怒骂朱元璋那些话,朱标只觉胸口一阵阵闷疼。
他把自己关在书房独坐良久,就在吕氏听闻觉得不放心急急赶到时,朱标人又出去了。
朱标漫无目的地走着,最后目光一定才发现,自己竟然无知无觉地来到了坤宁宫外。
坤宁宫外一片宁静,冬日挂在大门外的两盏灯笼,似乎都还是马皇后生前喜爱的花样。
朱标眼神一晃,抬脚走了过去。
坤宁宫如今少有人来,除了朱元璋思念马皇后的时候会来这看看,平时就没有人来打扰。
有马青管理坤宁宫杂物,朱标一进来就发现,一花一草一木,就连冬日第一场雪院中宫人们聚在一起煮酒煮茶的画面都和记忆里一模一样。
朱标的突然出现倒是让坤宁宫的人有些慌张,马青很快安抚好众人情绪,带领他们朝朱标行礼。
请安的声音让朱标稍微回神,他微微一笑道:“是孤不请自来,你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当孤不存在。”
宫人们面面相觑,也不敢啊。
倒是马青也开了口,让他们继续,宫人们这才小心坐了回去。朱标原本要离开的脚步就有顿住,马青到了跟前,一张脸在宫灯照应下显得很白,像是缺了些血色,她声音平淡又不失恭敬道:“殿下可要进屋坐坐?”
朱标想了想,颔首道:“麻烦了。”
他的客气,马青没有觉得奇怪和不适,朱标这人斯文温雅,对待宫人从不颐指气使高高在上,哪怕后来多了些威严,他依然是彬彬有礼的一个人。
马青请人进屋,又亲自动手给朱标煮了一壶热茶,以前朱标来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也都是马青亲自煮茶。
朱标只喝了一口就愣住了,他低头注视着冒着热气的茶杯,视线似乎也被热气熏得模糊了,声音朦胧道:“和母后煮的茶一模一样。”
马青恭敬地垂着眼,只当没注意到朱标异样,等他一杯茶喝完就又续上一杯,一直到喝完三杯,见朱标自然而然等着她继续倒茶。
马青:“太子殿下,此茶不宜喝太多,晚上起夜次数会变多。”
朱标:“......”
就在朱标有些悻悻地想说那算了,马青就手持茶壶,热茶潺潺流向茶杯,“最后一杯了。”
看一眼马青如从前一般没啥情绪的表情,朱标倏地笑出声,引得马青抬眸看了一下,与这双不冷不热的眼睛对上,朱标笑意更深。
“你倒是一点没变。”
本来以为马青会不理这话,却在一杯热茶斟好了,马青放下手中的茶壶,看向朱标,一眼不错地很正经道:“殿下错了,臣妾变了。”
朱标:“?”
马青:“老了许多。”
朱标:“.......”
幸好此时他没喝茶,不然肯定全喷了出去。
第109章 第109章 怪不得她
朱标眨眨眼, 忽地笑了笑,“确实变了,你还会同孤玩笑了。”
是不是真的玩笑,马青没说, 她面色平淡地敛下视线, 落在袖口的纹路上。朱标嘴角又笑笑, 端起茶喝了一口,余光却在打量身侧的人。
烛火下, 她脸色透
着一股病态的白,眼角有些浅浅的纹路,可最让朱标惊讶的还是鬓角那几丝银发。
“你.....”朱标嘴张了张,在马青清凌凌的眸光看来时, 他眼神复杂地说:“过得如何?身体不适的话还是要请太医看看, 母后不在,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马青没错过朱标眼底闪过的情绪, 她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语气平静道:“谢太子殿下关心,臣妾无事。”
朱标嘴唇张合了两下, 有些欲言又止, 就在这时, 马青捧着暖手炉, 反问道:“臣妾看殿下心情似乎不太好。”
这在从前, 马青是不会主动问起的。朱标注视着她清瘦侧脸, 记忆深处的轮廓还要更青涩些, 但也一直是冷冷清清的,仿佛筑起一道高墙,无形地隔绝着他人的靠近。
小时候, 朱标喊她青姐。
马青比朱标还要大三岁,她被马皇后捡到身边的时候已经十岁。是马皇后把她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
那会儿还是朱元璋创业最繁忙,前路阻碍重重的时候,马皇后这个贤内助也全心全意地支持着朱元璋事业,根本腾不出手照料几个孩子。
朱标和几个弟弟的生活基本上是丫鬟婆子们照料的,马皇后跟着朱元璋出征的时候,就把朱标几兄弟托付给后院的孙贵妃、郭惠妃。
孙贵妃出身书香之家,识文知礼,品性高洁,虽说为人清冷了些,却是非常好的一个人,朱元璋和马皇后都极信任她。
孩子交给她看着,马皇后放心。
那时候还没有大明朝,朱元璋不是洪武帝,只能算是各路起义军里一个小头头,朱标也不是什么尊贵不凡的太子,在大人们都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们这些孩子就会在大孩子带领下玩耍,不给大人找麻烦。
那时候大家玩得很好。
朱标是长兄,虽说自己也不到十岁,但已经有了照顾弟弟们的责任心,可他高估了自己能力,时常会被年幼的弟弟们折腾得狼狈不堪。
马青被捡回来后就留在了马皇后身边,马皇后跟着出征,她则会留下帮忙照顾朱标兄弟。
每次朱标被几个弟弟骑着闹腾欺负时,马青这个大孩子就会过来帮忙。就是最闹腾的朱老四,在马青面前都要老实些。
那时候小小朱标眼里,青姐很厉害,她总有好多办法能让弟弟们听话。
比孙小娘还厉害。
朱标后面成为太子,私下里他也还是这般喊马青,他以为这两个字会喊一辈子的,直到....
后面关系就疏离了。
“太子殿下?”马青忽然喊道。
思绪有些飘离的朱标眼神一闪,看向眼含询问的马青,刚才在脑中徘徊数次的那个称呼竟然脱口而出。
“青姐....”
声音一出,朱标愣住,就是马青神色都怔然一瞬,只是很快她脸色就恢复平常,眼中丝毫波动也无,接触到她冷淡眸色,朱标心中一涩,摇摇头扯了扯嘴角道:“孤无事。”
马青:“太子殿下忧国忧民,也要照顾好自己身体,臣妾看您脸色也不太好看,如果有不舒服的地方还是叫太医看看。”
不过是这么一句淡淡的关切,朱标萦绕在心头的苦涩似乎就散了,他颔首笑道:“孤知道了。”
顿了顿,他又语气温和地说:“如果......你要是有事,也可以叫宫人来告诉孤。”
马青嗯了一声,“谢殿下。”
一杯茶很快见底,外面又开始下雪了,夜里的风雪格外刺骨,朱标起身道:“孤该回去了。”
马青也跟着起身相送,之前朱标一路走来,身上的披风已经被风雪打湿,这会儿自然不好再披上,马青就让宫人去取坤宁宫的披风。
两人站在廊下等,见朱标冻得哆嗦了一下,马青就把暖手炉递给他,朱标摇摇头,“你怕冷,还是你拿着吧。”
马青见他嘴唇都冻白了,就让宫人回屋拿了个新手炉过来,朱标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傻了,接过新手炉看着夜色也不说话,在模糊的宫灯光影下,脸色微微泛红。
取披风的宫人还没过来,院子里的风雪似乎更大了。
朱标稍稍往前站了点,廊下的风就被他挡了大半。
这一点细微的动作,马青看见了,眼神微动,轻轻扫过朱标被风一吹就紧绷的侧脸,心口浮动的情绪最终化为一道微不可闻的叹息。
取披风的宫人脚步匆匆地跑过来了,伺候朱标的宦官接过来给朱标披上,然后低眉顺眼地退开。
朱标扭头看向马青,“那孤就先走了。”
马青垂眸福礼,“恭送殿下。”
宦官撑着伞,步步紧跟着朱标离开了坤宁宫,直到一行人身影瞧不见了,马青才缓缓收回视线。
“咳——咳咳......”忍了许久的咳嗽声终于忍不住了,早就想上前劝一劝的吴女医唠唠叨叨地奔了过来。
“郡主啊,您是一点不把太医的话放心上,都说您受不得凉更吹不得风了。”
要不是刚才那位是太子殿下,吴女医早就冲上来把马青拉回屋了。
被扶着进了屋,暖意很快冲散周身的凉意,马青的咳嗽一直止不住,断断续续的,吴女医转身出去给她端早已熬好的药。
马青咳了许久,在吴女医端着药进来时,她不动声色地把掩嘴的帕子收起来,“郡主您快趁热喝,喝完我再给您按摩一下穴位,不然您今晚肯定要咳得睡不安宁了。”
“真是的,明明知道身体不好,怎么能站在廊下吹这么久的冷风呢。”吴女医噘着嘴不满道。
马青喝了药,淡笑道:“下次不会了。”
吴女医这才脸色好看些,她把药碗递给宫人,又站在马青身侧给她按摩穴位,按了一会儿,吴女医就开始了话痨属性。
“原来郡主您和太子殿下关系这么好啊。”
“好?”马青挑了挑眉。
“是啊,郡主您虽然人很好,但您不爱出去和人来往,对人也冷冷淡淡,像是一块冰碴子,但您和熟悉的人在一块,感觉还是不太一样的。”
吴女医虽然单蠢,但单蠢的人有时候直觉却是最准的。
马青愣了下,“是吗。”
“是啊,刚才您和太子殿下站一块,我就觉得您两关系好。”吴女医这么说。
马青倏地笑了笑,眼中情绪复杂,却很快又归于平静。
原本她是打算...
可刚才看着朱标疲惫神色,听着久违的那一声青姐,她竟然也难得心软了一下。
以朱标的性子,听到那些话怕是很难接受吧。
总归只要有了一点点疑心,那这颗种子就会埋在朱标心里,他会忍不住的,忍不住暗中试探、观察。
马青轻轻咳嗽一声,闭上眼睛心想,如果她是朱标,也不愿轻易怀疑感情深厚的爱妻亲子。
但也正是朱标,那样品性雅正磊落的人,哪怕是一点疑心他也是不愿生起的,所以他会查,查出这一切不过是无稽之谈,是抹黑,好还他所爱之人一个清白。
人是禁不起仔细推敲和观察的,哪怕没有证据。
而她,如今手上虽然没有确凿证据,可也不是没有突破点。
可是她刚才犹豫了。
如果真按照她一步步助推下去寻找‘真相’,朱标怕是也会碎掉。
皇后娘娘觉得朱标适合当皇帝,朱元璋也觉得朱标是一个很好的继承人,可马青从没这样觉得。
坐在那个位置的人,不该是朱标这样仁慈温雅、柔软重情的人。
他的才华,他的心怀,坐上皇帝的位置对天下人是好事,却独独对他本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可人生来就是身不由己的,哪有处处称心如意。
“郡主,您怎么了?”吴女医忽然问道,她觉得马青刚才的表情好难懂哦,“是有什么烦恼吗?要不您说给我听听,我帮您出出主意?”
马青摇摇头,可没一会儿她又睁开眼睛,看向吴
女医,“如果.....”
等了半天,没等到如果的后续,吴女医忍不住催道:“如果什么啊?”
“没事。”马青垂下视线。
吴女医:“......”
“郡主,您这样是很容易没朋友的。”
马青笑了出来,轻咳两声,让吴女医回去休息,她感觉好多了,不用她在这陪着。吴女医这才停下按摩,又嘱咐她几句就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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